中秋节，我陪小姐去看灯。

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裙角。

「你这个贱民，竟然敢碰我！这是上好的云锦做的裙子，比你的命都贵！」

小姐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命我上前赏乞丐两巴掌。

我不敢不从，只得上前。

没想到乞丐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刀，直接插进了我的心脏。

而小姐却扔下我，自己跑了。

为了自己的名声，她推说是我这个丫鬟仗势欺人，死有余辜。

再次睁眼，我发现我正走在陪小姐看灯的路上。

1

「今晚看灯的人也太多了吧，早知道这么多人，我就不穿我的云锦裙子了，碰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二小姐林青禾皱着眉头嘟囔着。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胸前的血窟窿已经消失，我的身体完好无损。

我的魂魄在漂浮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竟然又重生回了中秋节这天。

「哎哎哎～丁香！你发什么呆呢？！还不赶快帮我挡着点周围的人！」

二小姐厉声说道。

我这才猛然回神，尽量控制住自己疯狂的心跳，低声应道：

「是，小姐。」

林青禾是知县不受宠的庶女，她身边只有我这一个丫鬟。

一旦她在府上受了什么气，就会关上门拿我撒气，对我非打即骂。

我从来都不敢反抗，只能任凭她打骂。

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就是这简单的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我被一刀扎进了心脏，惨死街头。

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书生看不下去，可怜我，买了一张草席把我卷巴卷巴。

然后用他的毛驴将我带到乱葬岗，又挖了个简单的土坑，把我给埋了。

既然连老天都觉得我可怜，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那我一定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2

我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下个路口就要遇到那个乞丐了，我要想办法尽量避开他。

「小姐，你看！这里有卖糖画的，我们买一个吧？」

我指着路边的糖画摊子。

「不买，万一糖画沾我裙子上了呢？就你嘴馋！」

二小姐狠狠地斥责道。

云锦裙子，云锦裙子，张口闭口都是她的云锦裙子。

府上的嫡小姐有那么多云锦裙子，也没见她炫耀过一次。

若不是最近夫人正在帮她相看人家，她根本就不会拥有这么贵重的裙子。

「快点！磨磨蹭蹭的，一点事儿都干不好！」

二小姐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催促道。

我知道她在着急什么。

前几天，夫人说她娘家堂哥的儿子考上了秀才，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乡试，会在府上借住一段时间。

夫人有意撮合二小姐和她的侄子。

可二小姐并不乐意。

因为夫人的娘家只是普通的富商，并没有什么权势。

夫人和老爷成亲时，老爷也只是一名穷秀才。

老爷是靠着夫人娘家的资助才考中了进士，从县丞做起，直到三十多岁才成为了正七品的申县知县。

「母亲的这个堂哥家，只是拥有七八间铺子的普通商户，连富户都算不上。同样是爹爹的女儿，凭什么她林青莞就能和通判家的嫡子订婚，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低贱商户出身的破秀才？」

「夫人说的好听，不过是把我当成讨好她娘家人的物件。就算他考中了举人，最多也只能做到县丞或者是主簿，每个月的月银还不够买一件首饰的呢。」

二小姐不屑地说。

今晚天香楼有猜灯谜活动，她想去露个脸，出个风头，好为自己博得一个满意的亲事。

若不是她急着去天香楼，就不会碰到那个乞丐。

既然她注定要遇到那个乞丐，那我也只好尊重她的命运。

只是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受她连累了。

3

和上一世一样，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向众人乞讨时，不小心碰到了二小姐的裙角。

「你这个贱民，竟然敢碰我！这是上好的云锦做的裙子，比你的命都贵！」

二小姐大声骂道。

乞丐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道歉。

「你瞎了还是哑了？弄脏了本小姐的裙子，还不赶快跪地求饶？！」

乞丐还是没有说话。

「丁香！给我掌嘴！」

二小姐命令道。

「小姐，天香楼的活动就要开始了，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个贱人！反了你了！连本小姐的话都不听！快点去给我掌嘴！」

二小姐对我吼道。

这时，寒光一闪，乞丐已经从袖中掏出了匕首。

「小姐小心！」

我惊慌地大喊。

我想上前救她，谁知道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跌倒在地。

我在倒地之前，拼命地想要拉住她，却只拉住了她的衣角。

「撕拉—— 」一声。

二小姐的裙子被我扯烂了，她转身向前跨出一步，还没来得及张口骂我，匕首就从身后扎进了她的肩膀。

惨叫声惊动了街上的众人，大家不明所以，纷纷往后避让。

乞丐趁机拔出匕首，匆忙逃窜。

「小姐！小姐！」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边喊，一边往后看。

果然，刘文通出现了。

刘文通是礼部侍郎的庶子，因为得罪了人，被他爹送回了老家申县避难。

上一世，二小姐在逃跑时，不小心撞上了刘文通。

刘文通得知她是知县家的小姐后，让小厮把她送回了府中。

事后，二小姐知道了刘文通的真实身份，后悔不已。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攀高枝的机会，却不知道刘文通此人的品行，极为不端。

他回到申县后，因为无人管束，便日日流连于青楼，还曾和狐朋狗友们一起，将一位女子玩弄致死。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位女子的尸体，就被扔在我旁边。

4

这一次，就让我帮她攀上刘文通这个高枝。

我要亲眼看着她从高枝上摔下来，摔得四分五裂，摔得惨不忍睹。

我快速地朝刘文通爬去，跪在地上，使劲儿朝他磕了数个响头，把头皮都给磕破了。

「求求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吧！林知县定会感谢您的！」

上一世，二小姐为了自己的名声， 推说是我仗势欺人，死有余辜。

那这一次， 我便自报家门。

到底是谁仗势欺人，大家有目共睹。

况且，自曝家门，更能引起刘文通的注意。

毕竟他还要在申县生活一段时间，可以卖知县一个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文通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二小姐，伸手将她扶起，又拿出了随身带的手帕替她止血。

「谢……谢谢公子……」

二小姐咬着嘴唇，疼的脸色惨白。

可能是看出了刘文通身上穿的上好的衣料，她又恢复了知书达理的模样。

刘文通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好几遍，眼神黏腻的就快要拉出丝来。

上一世，因为我的惨死，现场一片混乱，刘文通只顾看热闹了，根本就没有在意二小姐的样貌。

这一世，他似乎是一眼就看上了二小姐。

二小姐的生母是老爷唯一的妾室，长得肤白如雪，貌美如花，只可惜因病早逝。

二小姐将她生母的美貌继承了十成十，在申县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因此她才不甘心嫁给一个穷秀才，不甘心被不如她貌美的嫡小姐比了去。

她坚信，只要她在灯会上露了脸，就一定能够寻找到自己满意的亲事。

5

我站在两人身边，哭得稀里哗啦，装的手足无措，嘴里喃喃道：

「小姐……都怪丁香不好……没能保护好小姐……」

「好啦好啦，不必哭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二小姐在外人面前和我演起了主仆情深。

她丝毫没有怀疑我是故意摔倒的，因为在此之前，我对她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刘文通的小厮赶来了一辆马车，他人模狗样地笑着说：

「姑娘有伤在身，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在下送你回府吧。」

二小姐害羞地点了点头，我扶着她坐上了马车。

随即，刘文通也上了马车。

「这……我家小姐还未婚配，和公子您同坐一辆马车的话……恐怕会遭人议论啊……」

我一脸为难的开口，心里却是激动万分。

我都已经把二小姐未许配人家的事情明说出来了，刘文通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丁香，无妨。」

二小姐轻声阻止了我。

「今日多谢公子的搭救，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日也好登门感谢……」

二小姐肩膀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她握紧拳头忍着疼，娇滴滴地问。

「在下姓刘，名文通。」

马车上的位置并不宽裕，二小姐和刘文通面对面坐着，膝盖就快要抵到一起了。

刘文通的目光落在二小姐纤细的腰肢上，能看得出来，他似乎很喜欢小姐的身材。

「不知是哪个刘府？」

二小姐又问。

「哦～」

刘文通轻笑了一声。

「就是县城东南角十四胡同那家，家父是礼部侍郎，在京中任职，许久都没回来了，家中只有几位老仆，院落也不大，和知县大人家是比不得的。」

「礼部侍郎！」

我惊呼了一声。

「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说完我便偷偷看了眼二小姐，她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二小姐「哎呀」一声，一个没坐稳，往前倒在了刘文通的怀里。

刘文通趁机一把搂过二小姐，闭着眼睛，陶醉的在她头发上闻了一下，哑着嗓子说：

「林姑娘用的是桂花味儿的头油吧？可真是香到刘某的心里去了……」

哎呀哎呀哎呀～

真恶心啊～

我的鸡皮疙瘩都要掉出来了～

我将头扭到一旁，心中却期待他们二人能有更多的进展。

听说夫人的侄子这两日就要到了，等他到了以后，二小姐的婚事恐怕就要定下了。

6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在大街上公然与一个乞丐发生争执！被扯破了衣裳不说，竟然还让一个陌生的男子送你回家，你还要不要你的脸面？！」

刘文通走后，老爷大怒，不顾二小姐身上的伤势，当众骂道。

「我的衣裳是丁香扯破的，又怎能怪我？！」

二小姐靠坐在床上，大声地抽泣着。

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同二小姐一起出门，却没有尽力保护好她，被老爷和夫人惩罚也是应该的。

被打板子也好，贬为粗使丫鬟也罢，我都不在意。

只要不再伺候二小姐，我就还有命可活，还有路可走。

「青禾啊，你这话就有点是非不分了，若不是丁香拉了你一把，你今天说不定就死在街上了，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夫人喝了口茶，阴阳怪气地说。

也不怪她生气。

刘文通把二小姐送回府中后，并没有离开。

在见到老爷后，他直接开口说想娶二小姐。

可他在京中已经娶妻，妻子也已怀有身孕。

他想让二小姐，当他的贵妾。

7

「你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可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日后也还有升迁的机会。若是被同僚知道了他的女儿去别人家当妾，你让老爷的脸往哪儿放啊……」

夫人放下了茶盏，瞟了老爷一眼。

老爷一听，立马跳起来指着二小姐怒骂道：

「若是嫡子也就罢了！他不过是礼部侍郎的庶子！你上赶着给一个小妾生的庶子当妾，你当真是不要脸！」

「庶子怎么了？就算是庶子，他爹也是朝中的二品大员！我嫁给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不比嫁给一个穷秀才要强得多么？！」

二小姐仰起头，与老爷对视。

她全然忘记了，老爷也曾是一个穷秀才。

「啪——」的一声，老爷忍不住上前扇了二小姐一巴掌。

二小姐捂着脸瞪着老爷，眼中充满了恨意。

夫人听到二小姐的话，也生气了。

「林青禾！你别不知好歹！虽说我侄子王书峪现在只是一个秀才，但是他日后定会成为举人，也有机会考中进士。你看不起普通人家的正房，但达官贵人家的妾室也不是容易当的，你别太高估自己了！」

二小姐完全听不进去夫人的话，她愤怒地吼叫着：

「为何林青莞就能嫁给通判家的嫡子，而我就只能嫁给一个商户之子？若是你侄子真如你所说的这么优秀，你怎么不让林青莞去嫁给他啊？！你们说的好听，不过是想拿我做人情，还你们王家对爹的恩情罢了！」

夫人冷笑了一声：

「林青禾，你可当真是冥顽不灵。」

老爷看着二小姐的眼中也充满了失望。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

「我林府已然容不下你了！你走吧。我就当你今日死在了街上，从此以后，我林安柏不再有你这个女儿。」

老爷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小姐会低头认错。

可是他低估了二小姐想要攀高枝的决心。

「好！今日是爹亲口赶我走的，以后就别怪女儿不孝了！」

老爷气得抬手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丁香！现在就给她收拾东西，让她滚出林府！」

本该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夜，最后闹得是鸡飞狗跳。

二小姐带着自己仅有的二十两私房钱和几件换洗衣服，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从小门离开。

永远的离开了林家。

希望她能如愿攀上刘文通这个高枝。

也希望她在受到刘文通薄待的时候，不要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