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师父待我十分好,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做师娘

栀子欢乐 2024-02-08 04:52:15

那一年王城被灭,血流成河。

我零落成尘。

那一年,微山脚下,他说世人欠我的他会一样一样给我拿回来。

后来,他百般躲闪,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师父你不要我,是因为我不干净吗?

我叫水清寒,是日天派的掌门。

五年来,我和师父行走江湖,劫富,济我。

这些年来,我想要的每一样物件便没有得不到的,能买的买来,买不来的,就是抢,他也给我抢来。

此刻他一柄长剑抵着对方的胸口,乌黑的眸子闪着凌厉的光。

把那幅画,交出来。

那把剑深入了半寸,对面人胸口青色的袍子上有血氤氲开来。

见那人不说话,师父手起剑落,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那人便永远闭上了嘴。

师父那把长剑名为清泉,若是出鞘,必要见血,如今是越发狠辣了。

他突然一个转身,挡住外面穿窗而入的箭,抱起我靠到柱子后。

“怕吗?”他声音温柔,像父亲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我当然不怕,经年以往,他从没让我受过一丝伤。

明明只年长我五岁,却要如兄如师如父的照顾我,护我周全。

“怕。”

我顺势将手环过那细而健壮的腰,有意无意地在他后背来回游走。一边说着违心话,一边将头扎进他的胸膛里。

他低下头,眼神警惕地看向我,星子般闪烁的眸子里,那长辈独有的怒气闪现出来。

但这一次,我再没有被这怒气唬住。

我抬起头,眼里满是倔强地对上他。

师父,别怪徒儿见色起意,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太过好看。

我鼓起莫大的勇气,踮起脚,试图够到他的唇。

他却像早已看穿我的心思,将身体一斜,躲了开来。

我撅起来的嘴唇扑了个空,不知何去何从地愣在原地。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便一把将我推开,纵身一跃,穿破房顶,消失了踪迹。

我分明觉察出,那心虚的小眼神,就是害羞。

我师父,取人性命便也不眨眼的。

竟然,会害羞。

此时屋外万箭齐发,我慢慢从腰间取下软剑,倚身在柱子后面静待时机。

他们放了一阵箭,安静片刻后有人破门而入,是郡王府家的小公爷。

他抱着那具尸体咆哮似的喊了一声爹,便呜噎着哭了起来,后面的侍卫见状则识趣地退了出去。

“想死吗?”

他周身充满了杀气,在我的剑抵到他后颈时冷冷道。

我自小习武,师父说用剑,便是心轻而身快,做到了,便是方寸之间取人性命,不费挥毫之力。

可刚刚,我失误了。

“是死是活怕是你说了不算。”我将剑抵得更深了些。

那人转身站起,完全没了悲伤之意,从容地从袖口掏出一幅画递给我。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个买卖你们做得值。”那人死死地盯住我,剑眉星目,全是玩味之意。

我展开那幅挥毫泼墨的丹青,眼泪忽地流了出来。

屏气纵身,踏过青黛的瓦砾,整个人便容于夜色之中。

此时的霁城,烟花三月,莺啼微雨。

我踩着细雨小路回到客栈,佯装无事推开他的房门,将画房到桌上。

这幅画是我父亲画的,我父亲是前朝的皇帝,五年前皇宫陷落,一朝灭国。

雪清泉带着我闯入这无边的江湖,求一条活路。

初见他时,他一袭灰布大敞直身玉立于我面前,那张脸柔美娇嫩更甚女子,眼里满是清澈见底的少年气。

“微山雪清泉。”他道。

见我没睬他,他又轻轻说:”以后我是你师父。”

父皇倒是惯会投其所好,知道那些糟老头子教不了我,便找来了一个小白脸。

许是看出我不服气,他挥手提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斩乱了满园血梅,鲜红欲滴,飘然落于皑皑白雪之上。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套剑法,你可看清?”

他微微仰着头,挑眉而笑,整个人就是一种“你服了不”的表情。

我呆立片刻后竟想逃开,一个转身,不知怎地就栽进身后的雪堆里,狐皮大氅随之滑落。

“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堆雪人,定要砍掉他的脑袋。”我恼羞成怒。

倩儿在身后唯唯诺诺地回道:“公主,是昨日你自己堆的。”

我咬着牙看向她,真该撕烂她的嘴。

忽然。后背传来暖意,是雪清泉,他披好大氅,站到我身前,顺手打了个结。

“徒儿,莫要着凉。”他垂下长长的睫毛,裂开嘴一笑,好像要把寒冬腊月的雪都融化。

那一刻,我真的服了

起初,我本无意认下这个妖怪师父的。

那时的我,只要见到他就会脸红心跳,我想真是见了鬼了。

父皇也从未见我如此怕过谁,见他时却头也不敢抬,分外老实。便认定他必能教好我,还真就把他留了下来。

他也真是对得起父皇给他的金锭子,起早贪黑从不偷懒,日日将我从暖和的被窝里揪起来练功。

不曾懈怠。

所以当他告假,要回微山给他师父过寿辰的时候,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可就在那一夜,皇宫陷落,血满长街。

战火中逃生绝非幸事,便是乞讨,我和倩儿也不如街边混久了的泼皮无赖。

几个乞丐随手演了一出苦情戏,便有富豪自我感动地赏出了碎银子,我和倩儿却已经饿了三天。

倩儿似下了莫大的决心,定定地看了我一阵,便甩开我,快步走到那几个泼皮乞丐身前,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人便望着我笑开了怀。

那笑容满足中透着淫邪,让我后背发凉。

那人给了倩儿几个碎银子,倩儿无奈地望着我,欲语终休,转身离开。

我方才明白过来,我被卖了。

我转身就跑,拼命地跑。

脑子里全是雪清泉斩落那满园血梅时,一脸的得意,我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却终究并没有在这乱世之中寻到那一束光。

我看见山边的月亮很美,圆圆的月边闪烁着七色的光,一圈一圈的随着眼泪滑落。

在去死,和去微山间,我选择了后者。

死,算什么本事?

这条命既给了我,就算将它扔进烂泥里,也要如种子一样开出花来。

夜深时,我趁他们熟睡,拖着残躯,忍着剧痛,一步一步地奔微山而去。

每一步都充满了恐惧。

我怕,怕他厌弃我这条残躯贱命,怕自己将这不堪根植心中便会永远觉得。

我配不上他。

后来师父对我说,他真切的记得,微山脚下,那个落魄公主眼含着泪,却没有落下。

茫然无措,又无比坚定地扑进他的怀里。

喊了一声师父。

他却不知道,我跟自己较量了多久,才敢扑进他的怀里。

而如今,他却要一次一次地推开我

“别再去淋雨,容易着凉。”

他一边数落我,一边擦拭着我的头发,温柔的动作将我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我忽地看到床榻下,零落着沾满血的碎布。

“师父,你受伤了?”

我说着便上前扯他的衣服,想看看伤在哪里。

他后退着躲开我,整个人又严肃起来,摆起为师为父的谱。

我受够了他这副长者做派,提气绕到他身后,一把拽落了他的衣裳,动作一气呵成。

他半裸的上身,和后背上长长的伤口,映入眼帘。

是抱我躲箭时自己又伤到了。

那箭擦过后背,划出一条横直的沟壑。

我给他擦完药,包扎好,也不说话,拖着时间偷偷瞄他那挺阔的背,一时没管住自己,指尖落下来,慢慢抚过他后背上那些伤疤,没一道都扎进了我心里。

我不自觉地将脸贴了上去,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来回蹭着。

他身体一颤,又要躲开,我才不会给他机会,便不顾一切地从后面搂住他,将脸贴得更紧。

“师父,师父......”

我带着哭腔,一声一声地喊着。

“师父,你不要我,是因为我不干……”

他猛地转过身,用手堵着我的嘴,不知何时,有两行泪珠挂在他脸上,眼神中一团模糊。

我分不清那是愧疚,爱意,还是克制。

我却分明知道,时机已到,于是趁机拿开他的手,用嘴贴上了他的唇。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这招好使的时候,他却像忽然清醒了一样,一把将我推出门外。

我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你看,我师父,就是一个胆小鬼。”

我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嚷道。

喊累了,就躺在门边,依旧一声一声地叫着师父。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我顺势歪倒在地。

我下意识地喊他,朦胧中睁开眼,晨光在他背后闪耀着。

他似不知道我在门外睡了一夜,也毫不在意我此时的感受,只平静地说:“该出发了。” 

我知道他要去丰城,取回我的剑。

我其实不想要那把剑了,可见他匆忙的步履,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策马仗剑,过长街,踏古道,天色渐晚,我们已行出百里有余。

看着这匹马,我莫名踌躇了一阵,百思不解。

早上出发前明明给它的草里掺进去许多巴豆粉,可它别说拉稀,就是打蔫也完全没有过。

“这马莫不是赤兔转世?”

“你说什么?”

师父忽然停下,不解地看向我。

“师父,你看我的马,它可能累了,让我上你……”

话还没说完,他双腿一夹,马惊了一下,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策马驰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那日微山之下,他说世人欠我的,他要一样一样给我拿回来。

可丰城将军府不同于郡王府。

老郡王要将王位传给亲生子,义子便处心积虑,名正言顺地要了他的命。

毕竟那个亲生子,属实是一个酒囊饭袋。

这位小公爷也才生了觊觎之心。

封将军手段却是了得,上上下下铁桶一般,想要那把剑,就只能硬碰硬。

我担心之余转念一想,又怕什么,他想为我做的,就都让他做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我。

而我,也不会再恨这天道无情。

我扬起鞭子驾了声,追了上去。要疯,就一起疯吧,

连我的马也疯了,这一路下来,它不仅没拉稀,反而一直精神抖擞,到了客栈,还瞄着马厩里的小母马两眼放光。

“我算是看透了,这畜牲是个有灵性的,跟着谁学谁。”师父一边走一边没来由的数落起我的马,我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待一切安顿好,已经夜深,我像个发情的小狗一样蹲在师父紧锁的房门前,哼哼唧唧的要同他睡在一处。

可那门栓挂得老实,一动也不曾动过。

“师父,不和你一起,我睡不着。”我小声嘀咕着,没打算他回话。

“你长大了,将来要出嫁成家,以后都不得跟师父睡。”那声音却从房里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我明明还没有跟你真正睡过。”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便后悔了,记忆深渊中那青面獠牙的人猛的扑到我身上,我一惊,用尽全力向他劈去,一掌震开了房门。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我忽然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努力克制住微微发抖的身体,和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故作镇静地喊了一声师父。

他走到我身前,轻轻地将我拦进怀里,轻得没有一点声音,像怕碰坏了我一样。

而我却从里到外的疼痛难忍,歪着头咬住了他的胳膊。

他不动,也不做声,就这样安静了半晌。

直到我累了,松开嘴,他这才抱起我,将我放到我房间的床上。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望着他的背影,又发起了愁。

他这是决意不同我睡一个房间,啥招也不好使了。

这往后的日子,老师父飞,小徒弟追,那叫一个任重而道远!

又是孤枕难眠的一夜,艰难的熬到天亮才晕乎乎的睡着。

醒来时已日斜西方,肚子里面敲锣打鼓的响。

便喊小二倒腾点好酒好菜来,吃饱了才能和师父去大杀四方,快意江湖。

下了楼,竟见师父坐在小公爷对面,有说有笑地喝着酒,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

“你那有钱又漂亮的大徒弟起床了。”

我不在意这个一身邪气的小公爷,是什么时候跟师父勾搭上的。

上前盯着他问:“大徒弟?我师父就我一个徒弟。”

“那不就巧了,你睡着的时候,他顺手又收了一个。”

那端坐的女子轻轻起身,敷衍着给我行了个礼,清脆地喊了一声师姐好。

我看向师父,那人的眼角眉梢皆是我无比喜欢却有又高攀不起的模样。

他平静的示意我坐下,嘴角含笑,饮下一盅酒,看样子是心情大好。

可我的心似跌落了谷底,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转身离开,别让自己扫了别人的雅兴。

我只身踩进这热闹喧哗的长街,身边偶尔走过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路人。

原来。

这么多年,我的身边,只有这一人。

我也误以为,他只有我,才会拼了命,也要为我拿到那些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可我从没想过,那也许只是出于一个江湖侠客的悲悯与同情。

是我将他卷进自己的仇恨里,裹挟着他前行。

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的稻草,她却忘记了还这棵稻草自由。

那样一个干净清澈,遗世独立的英雄。

他本就该自由的逍遥于这天地之间。

我走到马贩身前,给了他一锭银子,独自上了路。

到达丰城时,正是一个日头正好的晌午,我吃饱逛够了,准备趁着这大好的太阳,舒展舒展筋骨,便大摇大摆的来到将军府前。

没用一朝半式便解决了门口的喽啰。

我知道,进到院中,才是真正的较量。除去护院,院中还有十几个江湖中人,听那气息都是高手。

只是对方并不清楚我的来路,便没有急着动手。

我握紧手中剑,凌空而起,剑气穿风而过,对面走出一人刚向想说什么,我已经将剑挥出,到他身前。

能动手的绝不吵吵,废话太多容易早死。

我挥舞着手中软剑,每一招都是壮士赴死的决绝。

奈何对面人多势众,一番车轮战过后。

我双臂上被斩开了几个口子,鲜血顺着不受控制地颤抖的手,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对面人见我似强弩之末,眼神兴奋中掺杂着杀意。

几人猛地向我袭来,默契地挡住我每一次进攻,数十招过后,只觉后背生疼了一下,整个人飞出丈远。

我拼力将剑撑住地面,单腿跪在地上,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一把破剑,弃之何妨?

但是该死之人必须死。

那日皇城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我眼见封将军将剑刺向我母后。

血泊中,她说的最后一个字是:“跑。”

微山上,我数年如一日的练功,千辛万苦活到现在。

如今,更没有死的道理。

我起身提气,再次把剑扬起,却见一袭白衣,从半空中落下,站于我身前。

慢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如同一团缓缓移动的火焰,散发着极重的压迫感。

他抬手从那几人身前一闪而过,便有几人抽搐着倒地。

我扬起嘴角,骄傲地想着。

我师父。

不仅好看,还好用。

他站在远处,转头问我:“怕吗?”

“不怕。”,

我们相视一笑,便再没多说一句。

我屏息提气,一个纵身跳到师父肩上,师父轻轻一跃,我们便腾于半空中,对面人有些错愕。

我却深知,微山剑闻名于世,靠的不仅是剑,还有这如花飞雪落,蜉蝣过水的轻功。

对面人似乎才察觉出来者不善,一拥而上,密密麻麻的招式如狂风骤雨般接踵而来。

我将手中剑挥得密不透风,不敢有一丝缝隙,若是我这条残命吹灯拔蜡也就算了。

可是我不能让他死在这。

混战之中,我见台阶上有一人作壁上观,并无一丝恐惧之意。

那张脸,我死也不会忘记。

师父也察觉到了,一个转身,翻越于那人身前,手捏着剑抵住那人颈脉穴门。

“劳驾,白玉剑交出来。”

“微山剑派名门正道,什么时候也干起打家劫舍的买卖了?”那人依旧从容。

见师父并不回答,那人忽然抬手,房顶有一人影闪过,一只翎毛箭如疾风般滑过我眼前,正中师父胸口。

他却分毫未动,那把剑依旧抵在那里,只是眼神瞬间凶狠,似乎身体里住着鬼魅。

眼看着他胸口一点一点地流出了血,我狂吼一声脚底奋力一蹬,踏上了房顶,剑走龙蛇,惊雷闪电般冲向那人。

待他射出的那一支箭插进我的左肩,我的剑也穿过了他的脖子。

拔剑的瞬间,那人的血溅到了我脸上,我低下头,那血便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院中的师父,决然站于人群里,眼神凛冽。

此时,那老狗脸上闪过一丝惊疑,示意房内的人拿出我的白玉剑,其余人见状也都停下手。

我纵身而下将剑接过,师父的剑也在那一瞬间落了下去。

戎马一生,豪气盖世,踏平了前朝皇宫的封将军,就这样,没了气息。

我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离了将军府。

将军府外,小公爷早早等在那里。

我和师父翻身到马背上,一路驰骋,片刻不停地出了丰城。

“还是让你得逞了。”我看不见他的脸,却莫名觉得语气中充满了宠溺。

“什么?”

“跟师父同骑一匹马有什么好,怪挤的。”

我一个没忍住,眼泪竟一下就流出来。

用力地从后面抱住他。

耳朵里传来马儿奔跑的嗒嗒声

我们在一个树林中停下,小公爷下马给师父检查伤口,那个少女面不改色的跟在他身后,来到在身前,要拔我肩膀上的箭。

箭贯穿了我的肩膀,取时便省事很多,只要从前面斩断,身后拔出,无非是多流点血,再疼上那么个把月。

可师父,却要剜开肉,才能取出箭头。

我望着他,眼前这人面色苍白地倚靠在树上,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他再也不是那个遗世独立的少年,胸前袖口的衣料都被剑斩开口子,雪白的缎子染上一片一片的血迹。

“这么个绝世高手,非愿意给你一人霸占,他要是同意收我妹妹做徒弟,我们兄妹二人也是能拼了命,陪你们去将军府闯一闯的。”小公爷将箭头随手扔到地上,看转头向我。

正在给我包扎伤口的“师妹”,接着说:“是呀,现在我们也只能尽力让你俩不死了。”

听着这酸不溜秋的话,我莫名心里生出暖意。

师父,还是我一个人的师父。

他们兄妹二人把我们俩医治了一阵,也不管是治死了还是治活了,便向大功告成了一样,转身道别。

临走之时,小公爷拍了拍我师父的肩膀,似警告地说:“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说完后又颇有深意的看了我几眼,才策马而去。

见他们没了影,我才跪到师父身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忽然沉下目光,看了我良久,才将手轻放到我肩问:“疼吗?”

“不疼,师父呢?”

“师父也不疼了。”

“那俩还真是神医在世呢。”

“是吗?”

我一路车马,将师父送往微山。

北方的四月天依旧有些寒冷,于是我买来许多被子放到马车里。

将车停在空旷的小溪旁,撩开帘子,赏风景晒太阳。

师父面无血色,还不忘打趣我:“寒儿买这么多被子,这是在给自己准备嫁妆吗?”

“你娶我,就是。”

这话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他愣了片刻,忽然将目光移开,转移话题:“我回微山闭关疗伤后,你去霁城找小公爷。”

他和小公爷约好,冬至日,举兵进京。

只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迁都。

从前一尘不染的他,如今左边江湖右边庙堂的拨弄风云,只为把我的家还给我。

他铲除了老郡王,杀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莫开的封将军。

根基尚且不稳的新朝廷,能带兵打仗的,只剩那些就会纸上谈兵,空有抱负的小角色。

可是我现在很怕,曾经觉得刀枪不入的人,陷落到这江湖之中,又岂能全身而退?

“师父,是不是你把想做的事都做完。”我直直地看着他问:“我就可以不给你当徒弟,给你当媳妇了?”

他似没听见我说话,接着说:“小公爷人其实不错,老郡王杀了他父亲,留下了他,他也是命苦的。”

“雪清泉。”我一气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到底会不会爱上一朵从污泥里开出的花?”

这么多年的欲拒还迎,我够了,我不想再猜了。

他看向我,气息微乱,马车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小公爷手里的士兵不过三万,将军府纵然没了封将军也不可小觑......”他依旧顾左右而言他。

“师父,若寒儿不想要哪些了呢。”我冷冷地打断他,那语气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忽然急促地咳了几声,竟有血丝挂在了嘴边。

我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去。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迟疑了片刻,垂下眼睑,慢慢地用手托住我的头。

他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一朝爆发,无法收拾。

我也深深地陷了进去,沉醉于这个深沉又热烈的长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来,用冰凉的手抚着我脸,声音很轻,又无比坚定的说:“会。”

“嗯?”

“会,那朵花不曾长在污泥里,她生于我心中。”

我就知道我师父是高手,寻常那些拽文撩女的男子,给我师父提鞋都不配。

就一句话,便又将我的心火勾动。

我陶醉着仰起头,又去他的嘴边蹭了起来。

他又咳了几声。

“你师父现在只剩不到半条命,禁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我才不管,就是这半条命,它也是我的。

我将他放倒,忍着肩上的剧痛,翻到他身上,将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认真地对他说:“师父,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他用手捋着我垂下的头发,轻轻说:“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心上之人。”

师父,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让我们一起原谅这个嘈杂肮脏,却又会开出花来的人世间吧。

我低下头,冲着他嘴唇,认认真真地亲了上去。

七 

微山是个好地方,冬天有雪,夏天有花。

还有师父的师父,整日窝在小厨房研究美食,做给我们吃。

真不敢相信,这不起眼的老头,竟然能教出这么绝世的徒弟。

稀奇稀奇。

我看着师父的师父,叹了口气。

老头儿可能看出我心中不敬,一掌推过来,仅凭内力便将菜板上的菜叶子翻起,我没来得及闪躲,被打了一身,疼得我吱哇乱叫。

“徒弟的徒弟,你师父都教了你些啥?。”

我刚想翻掌,便听得师父在门外喊我的名字,吓得我一溜烟上了房顶。

只听得师父的师父细微地感叹声:“剑不咋地,轻功学得倒不错。”

“师父,你看见我徒弟没?”

“我徒弟都被人拐跑了,我还管你徒弟?”

对话过于有趣,我不自觉笑出了声,刚想走,手却被人箍住,拽着我坠下了房,又将我往房间里推。

这光天化日的,师父竟要行那虎狼之事。

这次回来后,他好像打通了男女之事的任督二脉。

似乎比从前的我还无赖了许多。

我躲无可躲,钻到床榻上,瑟瑟发抖。

“徒儿,你不能一天亲为师十次,却啥也不让为师干。”他说这话时着一身灰色布衣,眼神里竟闪现出久违的,清澈的少年之气,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为老不尊。”我继续瑟瑟发抖。

他忽然凑到我身前,冲着我耳边呼口气,还觉得不够,竟又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想,完了,看来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

也不对,说不准是被徒弟教坏的。

自作自受。

想到这便使劲闭上了眼睛,准备任他宰割。

却忽听外面剑声四起,俩人一起愣了下,便迅速出门,跃上房顶,只见外面黑压压一片,朝廷到底把封家军派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师父,他在纳闷,为什么刚才上房顶拉我的时候没有见到人?

“因为你满脑子只想脱我的衣服了。”

说完我便纵身而下,将身容于这乱战之中。

微山派虽然人数不占上风,但是个个是顶尖的高手,只是对方既然攻山而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能坚持多久?”我挥剑放倒一个士兵问道。

师父收回剑,与我背靠着作战:“最多十日,你能回来吗?”

“能。”我将身一跃,喊了一声师父保重,便没再回头。

霁城是离微山最近的,此时能搬来的救兵,就只有小公爷。

毕竟,他日起兵谋反,微山能住他一臂之力。

有利可图的买卖,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我并未料到,郡王府此时也陷入了一场血战。

老郡王和封将军接连离世,皇帝老儿察觉到了异样。

便先下手为强,兵分两路,此时的霁城,早已形同人间炼狱。

郡王府中尸横遍野,小公爷满脸满身的血,见到我后便笑了个开怀。

“你师父为情,我为权,欲望害人呀!”

我知道他自觉事败,便向死而战。

可既然生着见过了太阳,就没有随便去死的道理。我一手将他推进屋内,只见屋内那女子手举着棍棒,满脸泪痕的浑身发抖,一瞬间我似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你只顾管好我师妹,其余免谈。”

我虽连日奔波体力不支,但并未伤及根本,对付这些下脚料足够了。

只是,我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我师父。

早知道,我就应该让他脱了我的衣服,也不应该觉得这不清不白的躯体玷污了他。

毕竟,早晚我们都会成为一捧黄土。

我毫无顾忌的挥着手中剑,招招狠辣,似要在这乱世之中斩出一道光。

不知什么时候小公爷从房里出来,与我并肩作战。

此时,他眼里求生的意志分明。

我们在这乱战之中持剑五日,身上的衣料早已没有了原来的颜色。

第六日黄昏,我看到的一切都已模糊,只能对着恍惚中的人影挥剑。

直到最后一刻,我听到剑落地的声音,身体终于瘫倒了下去。

我感受到有人挥着剑,直奔我而来。

我笑着闭上眼。

这一生也值了。

死,也是为求生而死。

我不屈。

师父,寒儿没有给你丢脸。

好像就过了一刻,又好像过了很久,我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起。

我知道,这人一定是师父。

便努力的张开嘴,央求着说:“师父,快点把我的衣服脱了。”

接着就陷入了梦中。

梦中天空中有美丽的月亮,闪着七彩的光。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咬着我的脖子,撕扯着我的衣服。

我一遍一遍的喊着师父,真的就喊来了,他手持长剑,将那怪物开膛破肚。

抚摸着我的脸微微一笑,像一束模糊的光。

我努力睁开眼,正好撞到这束光,越来越清晰地现于眼前。

“我师父真好看。”

我还没看够,他忽然俯下身将我死死地抱住,用软软的嘴唇用力地吻着我,像要吃人一样。

良久良久,他停了下来,我好悬没被憋死,闷咳了几声。

等我喘过气,他的吻又落了下来,我勉力躲开道:“你徒弟只剩半条命了,禁不住你这样折腾。”

“半条命也是我的。”他不知何时这样霸道了。

“师父,我只差一件事没做了。”

“等你好了就去。”他温柔坚定地答到。

我坐起身,见小公爷和小师妹没正形地趴在桌子上,一边看着热闹一边一脸嫌弃。

然后小公爷竟像有点难为情一样,走到床边,丢下了句:“活着就好。”

再然后,他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大堆药丸,逼着我吃下。

我看着满脸笑意的师父,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在小公爷兄妹的轮流调理下,不几日我又活蹦乱跳的是个人了。

于是选个月圆夜,只身进了京。

一座破庙里,那几个无赖东倒西歪,熟睡在地。

我用剑,敲着其中一人的肩膀,他似从梦中惊醒,骂骂咧咧地起了身。

“你这女子,叫老子做什么?”

我忽然笑出声来。

折磨我的始作俑者,竟已不认得我。

这世上有些人,随手将人扔进地狱,却从来都不会愧疚。

他们若能活,天理何在?

“今天,便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我将手中软剑出鞘,干净利落一招毙命。

只是,让他们死的太过容易了。

微山。

师父的师父,于乱军之中取将军首级,虽说功成,却也受了重伤,活是能活,就武功全废了。

他于是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徒弟,徒弟不从,只得传给徒弟的徒弟。

我却觉得微山派不够霸气,于是改名为日天派。

并且收服了封家军的败军,还有郡王府残余。

日天派一招壮大。

是夜,万籁寂静,只有师父的碎碎念从门外传来。

“掌门徒弟,日天派这个名字没有微山派文雅。”

“嗯。”

“掌门徒弟,让我进去,不然我睡……”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将门打开,然后飞似的钻进被子里,背过身去。

他轻轻地躺在我身后问。

“你知道你的马为啥不拉稀吗?”

“啊?”

“我把巴豆粉换了。”

我转过身,竟发现他在坏坏地笑。

“你我鬼门关都走过一圈了,就是还没真的在一起过。”他佯装随意地说。

我知道,他怕我没准备好,怕我还纠缠于过去不敢往前迈一步,所以一直跟我这预热。

看着他越来越清澈的脸,我知道,我们都回去了。

回到了那个满园血梅的冬日,我们都干净又傲娇。

“师父……”

我钻进他的怀中,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感受着他的温度。

他也将手轻轻抬起,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窗外碧空如洗,白雪满地,这个房间却格外温暖。

暖得人心里,都开出花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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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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