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村出了一个很轰动的事情，有村花名号的李寡妇死了，她的养子小李从城里赶回去办丧事。村姑们都在交头接耳，她们每天都要干活，脸和手脚被太阳晒成古铜色，脸上红血色很多，头上缠着一块破布挡风。 “听说了吧，她死的时候，衣服都没有穿好，啧啧，都四十几岁了，真的是不要脸。” “对啊，我听王家寡妇说，活着的时候不检点，东家窜门西家借东西，和村长一起走路的时候，看着就有问题。” “哼！谁说不是啊，我家娃娃每次路过她家门口，还要抛媚眼，不看看她的年纪，都能做奶奶喽。” 三个村妇把大辫子抓在手里，山药村很穷，她们当年的嫁妆少，有点家底的瞧不上她们，只能嫁过来。每天干完活就坐在田坎上聊天，先从听说、猜忌，最后直接肯定家里小孩说的话，把李寡妇说得一文不值。 张捕快很快就来了，在李寡妇家走了一圈，李寡妇的养子已经十七岁了，在城里做短工，哪知道才离开三个月，就回家奔丧了。 “她是寡妇？”张捕快眼神打量穿着破旧的人，这个天气还穿着草鞋，裤腿一长一短。 “对，我娘把我从包谷地里捡回来养。” “她平日有结怨吗？” “没有，村里的女人总是喜欢背后议论她，所以我娘出门少，我爹死得早，被抓去做壮丁，死的时候听说只有一张破席子。” “哦~”张捕快让他坐下，“说说看，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 “被害死的。” “这么肯定？” “当然，我娘虽然都四十二了，但是她长得很漂亮，村里的人都是黄脸婆，就她皮肤还是雪白的，脸上的皱纹也少。” “那她有没有。” “绝对没有！”小李涨得满脸通红，“我娘一辈子忠贞，要不是前几个月穷得揭不开锅，我哪里会去做短工，害她出事。” 小李说得很激动，张捕快递过去一碗水，“喝了缓缓，案发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还是用绳子上吊，前一个捕快什么都没有问到就回去了，我去问问其他人家。” 张捕快去隔壁家问，才进去，就看到院子里蹲着四个光着脚丫子的女娃娃，脸上挂着泪痕，脏兮兮的手指一直在揩眼泪。 “张捕快来了，快，屋里坐。”胖婶走了出来，脸上笑眯眯的，屋子里有个小男娃，探出头对着女娃娃们呸了一口，就躲进屋去了。 张捕快坐在屋里，胖婶家比李寡妇家好多了，看着就整洁，桌椅板凳也算整齐。 “李寡妇死的时候，老杨说你见到有个人从她屋子里出来？” “对呀，我以为是，嘿嘿，就没有多想。” “是什么？”张捕快皱了下眉头，胖婶欲言又止，打发屋里的小男娃出去，这才小声说话。 “张爷，我跟你说，李寡妇就是被自己作死的，她呀，表面上装着清高，背地里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呢，不然哪里会不出门干活，就养大儿子呀。” “你都看到了？” 胖婶连忙摆手，“没有，我是听村里的人说的。” “没影的事情，以后还是少说，你们又没有站在人家床头。” 张捕快摇头，这些村妇，没事就喜欢嚼舌根，他没有当捕快的时候，李寡妇那时候才三十出头，还给过他一个窝窝头吃呢，所以才会来查案。 胖婶戳着手嘿嘿笑，张捕快问她看清楚那个人的背影没有，胖婶摇头，“我就记得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人。” “不是说看到影子吗？怎么就知道对方肥头大耳了？” “哟~李寡妇都多大了，二、三十的能看上她？当然是又老又丑的臭男人了，不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村子的。” 张捕快点头，人都死了，还要被传这些闲话，他抱着刀去下一家，铁蛋正在扫地，看到他进来，拄着拐杖迎进屋去。 “别忙活了，我问一些事情就走。”张捕快招呼铁蛋坐下，“李寡妇平日和你走得近，你知道她的事情吗？” “知道，唉！她真的是个可怜人啊，十六年前，有人送信来，她就知道男人没了。当年还算年轻，可惜家里没人，她和男人感情好，也没有再嫁，在包谷地里捡到小李，就带回来养到现在。” “你知不知道，她平日和谁结怨？” “结怨？这倒是没有，她说话都很客气，村里的那群娘儿们这么说她，也不生气，在家里绣花、做点小手艺去卖，勉强能养活母子俩。” “她家的地呢？” “卖了呀，用这些钱养活小李，加上她男人死了，得到的二两银子，才能活到现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害！我其实和她是一个村子的，当初她嫁过来，我是这家的上门女婿，我们的村子因为发大水，人都死了，没地方去。” 铁蛋提到李寡妇，都是叹气，李寡妇出门少，没怎么晒太阳，整个人都是白的，脸长得也好看。 “你知不知道，谁最有可能害她？” “一定是村长，他啊，人模人样的，年轻的时候本来要讨李寡妇做婆娘的，被老李抢先了，一直怀恨在心。我听说有次村长从她屋子里出来，裤腰带都是散着的呢。” “村长。”张捕快又去村长家，确实在村里来说，算是能看顺眼的人。 村长说话很客气，张捕快坐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一个丫头，还探脑袋进来看，眼睛圆鼓鼓的，看着像青蛙。 “你和李寡妇很熟？” “熟，她男人的牌子，还是我给带回来的，还有二两银子，也一起给她了。” “这些事情，你跟谁说过吗？” “没有啊，李寡妇平时不怎么出门。” “铁蛋和她一个村子的？” “不是啊，铁蛋第一个婆娘和李寡妇一个村子，后面铁蛋才来这个村子上门，后面婆娘死了，他就每天干活儿回家。” 张捕快放刀在桌子上，“我听胖婶说，李寡妇死的时候，出来的人肥头大耳。” “呸！这个肥婆，讲话不负责任，那是我！当时我去给李寡妇送钱，她每次卖的东西，都是让我媳妇捎带着拿去卖，赚了多少钱，就给她，也从来不问价格。” “她这么信任你们？”张捕快有点奇怪，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个孩子，不出门种田，只是卖些东西，靠着二两银子，能吃到现在？ “当然我，我婆娘和她一个村子的，王家寡妇也是。”村长说起自己的媳妇，眉飞色舞，看着感情很好。 张捕快又问了一些李寡妇在村里的事情，跟小李说得差不多，他不太明白的是，李寡妇没有仇人，在村里因为漂亮被嚼舌根，从屋子里出来的人影就是村长，那是谁害死她的？ “不如，你去问问村头的王家的寡妇，她和李寡妇走得也近。” “多谢。”张捕头去王家登门，王家是三户人住在一起，王小死了，留下个寡妇，还有一对儿双胞胎闺女。 “啪！”王家寡妇举着个大棍子，把两个丫头打得哭爹喊娘，脚上的鞋子都没有一双。 张捕快进去的时候，她们才得救，抱着头跑去门口蹲着。王家寡妇把大棍子丢了，跟着婆婆进屋和张捕快说话。 “我和你媳妇有话说，大娘能不能先回避。” “不行，我家媳妇都是很正派的，你是个男人，虽然是官爷，但是也怕村里的人误会不是。” 张捕快不多说，直接问王家寡妇和李寡妇的关系，王家寡妇连忙摆手，“我哪里和她熟悉啊，都是村长乱说，我这种正派的人，和她没有话讲。” “对呀，我儿媳妇就去送了几次东西，就算在家里是邻居，都嫁人了，就是夫家的人，不要总是想着娘家。” “娘说得对，我就是太心软了，李寡妇不方便出门，帮了几次忙，就被传闲话。” “她怎么不方便出门？” “她呀，风流得很，还没有嫁人的时候，在村里就是小蝴蝶，嫁人之后，男人又走了，和谁都喜欢拉拉扯扯，不然哪里养活儿子。” 王家寡妇说到李寡妇的事情，就变了脸色，一副亲眼所见的样子，讲得头头是道。张捕快听完，又问了一句。 “村子里的人都被大水冲走了，万一以后你们在地府见面了，他们问起身前喜欢说的话，你怎么和他们讲？” “我，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官爷，你不知道，她那种人，就是缺不了男人。”王家寡妇涨得脸通红，原本就是大饼脸，脸一红，都看到鼻子上的痘痘了。 张捕快去村里走了一圈，好几个村姑都抱着头相互咬耳朵，见到张捕快都快速走开。张捕快又回李寡妇家去，小李已经把家里都给收拾好了。 “你娘的坟都选好了？” “选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免得有人去她坟头闹事，散在河里，让她想去哪里，都跟河水一起去，清清白白来，再清清白白走。” “你就这么肯定她没问题？但是怎么会被人盯上。” “我和娘生活了十几年，本来打算做几个月短工，挣钱了给她买点面回来做馒头吃，我们家三年没有吃白面馒头了。” “她手脚应该还好吧，怎么不出门干活儿？” 小李把眼泪一抹，哼了一声，“我娘还没有满三十岁的时候，去挖野菜，被几个村姑推下山去，把腰给撞了，就把地卖了挣钱，当时腿断了，没钱治，就一直瘸着。” “可是，仵作来验尸的时候，没有说她残疾啊。” “有，她走路都有问题，哪里能干活儿，只能待在家里，就被人说她偷偷养汉子，还到处和村长抛媚眼，那些男人们都想和她沾点关系，纷纷吹牛。” 小李十分讨厌村子里的人，要不是她们的话，李寡妇还能出门做点事情，也不会遇到事情，多活几年。张捕快去看李寡妇的尸体，停在李家后面，盖着一块破布，小李给他指有问题的腿脚，还有腰。 很快，村里的小李、村长和王家寡妇，都被带去审问。村里的人都跟着去看热闹，就剩下还没有下葬的李寡妇尸体在村里。 “啪！”县官坐在高堂上，惊堂木响起来，下面的人都抖了几下。 “大人，小人已经查清楚，凶手有四个人：村长、王家寡妇、仵作和小李。” “冤枉啊！”下面跪着的人还在磕头，就被敲响的惊堂木吓到 。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李寡妇的遗书。” “我娘不认识字，她哪里会有遗书？”小李抬着头起来，眼睛都红了。 “对，你娘不认识字，但是你们说的，都是她留在世上的遗书，包括站在外面的人。” 张捕头清了下嗓子，这才开始说，“王家寡妇说李寡妇在村里的时候，就不干不净，刚好我也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当初发大水没有被冲走，李寡妇比我大了十几岁，我知道她在村里是什么样的人。” “村里的流言，是从王家寡妇嘴巴里传出去的，大家为什么都笃定李寡妇因为漂亮，所以作风不检点？因为她的嘴巴，毁了一个人的名节，让她精神备受侮辱。你的女儿，还有胖婶家里的女儿，都被打得嗷嗷叫，我走的时候，她们还一起出来骂李寡妇，说是李寡妇害她们挨打，要不是你们经常在孩子们面前说李寡妇的闲话，她们怎么会知道。” “第二个凶手是村长，李寡妇把东西交给你，是信任，你利用村长的权利，从她屋子出来，每次都不避嫌，就是想报复人。” “第三个凶手是小李，你竟然知道她身上的伤，你一定私下里觊觎过，还因为这个事情被赶走。” “第四个凶手是仵作，他用绳子勒死人，隐瞒了李寡妇死的原因，因为没有检查，所以不知道李寡妇是残疾。” 王家寡妇大喊冤枉，其他三个也不认罪，等用刑的时候，王家寡妇第一个招认，因为嫉妒李寡妇漂亮，经常背地里散播谣言。 村长也招了，说是他总去刺激李寡妇，只要从了他，一切吃的都有，被小李撞破过。而小李因为跟李寡妇长大的，对两人的关系认识不清，李寡妇洗澡的时候总是去偷看，后面就想学霸王，被李寡妇赶出家门，走的时候还故意出言侮辱人。村长最后一天去看人的时候，和李寡妇起了冲突，差点就得逞了，还好李寡妇反应快。 哪知道，仵作因为赌钱输了，喝高了酒，心里不痛快，一直觊觎李寡妇的美貌，等村长走了，就借着酒力，准备去轻薄人，李寡妇誓死不从，他就把人给闷死了。因为李寡妇在村里风评不好，所以他就随便乱写，让人以为是李寡妇不检点，后悔了才自杀的。 事情都水落石出了，仵作被行刑，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说过李寡妇一句不对，村里的女娃娃偶尔吵架会说长大小心成为李寡妇，还被扇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