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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定州 繁华城市)
北魏时期的定州,曾经发生过一桩十分诡异的案件。
定州市,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保定市下边的一个代管县级市。
定州处于太行山东,华北平原西,地理位置非常不错,可谓是“九州咽喉地,神京扼要冲”。
春秋时期,齐国的名相管仲在此处建城,后来中山国以此为都,而到了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的后燕也曾经把这里定为国都。
北宋真宗时,曾在这里建设开元寺塔,作为北宋防御契丹入侵的前沿岗哨,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定瓷也从这里发源。
这里还是联合国地名组织命名的“千年古县”,可以说,定州真是一个文化底蕴非常深厚的地方。
北魏时期的定州,也是很发达的,城内楼阁林立,街市繁忙,人来人往,街道宽阔平坦,商铺鳞次栉比,那是相当的热闹。
说定州城里有俩兄弟,一个叫做谢庆宾,一个叫做谢思安,俩人整天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不愿意劳动,二也不愿意做买卖,每天就是在定州城里靠坑蒙拐骗混日子,得钱之后也不正用,全拿去吃喝嫖赌。
谢家兄弟也不是定州本地人,祖籍何处也不知,因为他们是流民出身,当时南北朝战乱,百姓多受离乱之苦,南人迁北,北人向南者不计其数,二谢也当在此列。
南北朝政权交替,而每一次王朝兴衰变化之时,百姓就如筛子上的尘土,翻来覆去,抖落一地。
(南北朝 乱世)
不过很显然,这两位兄弟,不是什么善民。
兄弟俩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儿,定然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人在河边走一走,难有不湿鞋,这人在江湖上混一混,早晚也要挨闷棍,果然,两兄弟一日入室盗窃,被主家的家丁伙计当场抓获,随即扭送官府。
北魏的法律相较于南朝,那还是比较严苛的,但是就算再严苛,两兄弟不过偷了纹银三五两,基本上打一顿板子关两天也就放出来了,自然是罪不至死。
可是我们不要忘了,这两位兄弟啊,打从到了定州,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往小了说那是劣迹斑斑,往大了说那就是恶贯满盈,俩人被扭送到官府之后,官府一查这俩人的档案,发现俩兄弟这是滚刀肉了,坏人堆里有一号,时常扰乱社会治安,给衙门增加工作压力,于是决定要对他们重重处罚,衙门里的官员们一顿研究,最后将俩人判处了流放之刑。
流放之刑,简称流刑,这是一种把犯人遣送到边远地区去服劳役或者服兵役的刑罚。
我们打眼一看,感觉流刑比死刑好点,因为毕竟不用直接砍头,不用死了,还能捡条命回来,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流刑比死刑还难受。
《书》云:流宥五刑:谓不忍刑杀,宥之于远也。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但其实死刑是必死无疑,而流刑则是生不如死。
这但凡流放,几百里的时候都很少,大部分都是千里起步,一千里也是它,三千里也是它。
古代没有飞机动车,没有小汽车,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要是被流放了,那可真就是一步一步走着去。
(古人流放 剧照)
光是徒步还算,往往身上还要带上沉重的枷锁,运气好点,押送你的士卒还能对你不打不骂,按时给你吃喝,可要是运气不好,这一路上就要时常受到非人的虐待,饭饭吃不上,水水喝不上,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夏日炎炎的时候让你在太阳底下晒着,寒冬腊月的时候让你顶着寒风吹着,别说流放三千里,流放三十里可能就要领盒饭了。
如果,这位被流放的仁兄的确是八字极硬,这一路上的千辛万苦他都挺过去了,成功抵达了流放地——也不代表就能迎来人生第二春。
因为,通常流放的目的地,要么冰天雪地,要么毒虫猛兽遍地,要么战事频发,要么匪盗横行,那环境都是相当恶劣的,谁能在这种境地活下来,只能说是开挂了。
有意思的是,谢氏兄弟被流放的目的地,去的地方不偏不僻不危险,反而是素来有着人间天堂之称的扬州城。
扬州,那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古人烟花三月哪儿也不去,都往扬州跑,可见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虽然从定州到扬州也快小两千里路了,但毕竟是越走越富庶,越走越繁华,所以知道的这谢氏兄弟是被流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费旅游呢。
衙门里的文书下来,可算是把谢氏兄弟给乐坏了,他们在定州已经生活多年,早已厌烦,正想要换个去处潇洒,没成想这官府竟然把咱哥俩给安排到了扬州去。
到了那江南温柔乡,还不是风流快乐美滋滋?
哈哈,好日子来也!
(古代 江南水乡)
俩兄弟想也没想,戴上镣铐枷板就上路了。
出了定州城往南走,俩人被衙役押着走了那么三五天,心情可就跟刚刚出发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怎么说呢,这俩兄弟在路上走啊走,走啊走,突然就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扬州虽好,但是却并不在北魏的控制范围内,而属于南朝政权的治下。
本案发生于公元455年到525年之间,我们按照最迟发生时间525年来推算,此时是北魏正光六年,南梁普通六年,这个时候的扬州牢牢的控制在南梁手里,自己是北人,在北魏犯了法,怎么可能流放到南梁去呢?
兄弟二人头脑风暴,很快又想到,今年正月丙午,南梁宗室大将萧纲攻取了北魏的南乡郡,将领司马董则轻取晋城,庚戌日又拿下了马阳二地。
丙午是正月初一,庚戌是正月初五,而到了正月十五日,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的玄孙,北魏宗室重臣元法僧竟然叛逃北魏,投奔了南梁,这更是惊动天下的大事儿。
此时的北魏皇帝,是魏孝明帝元诩,而这个叛逃南梁的元法僧则是孝明帝的曾祖辈,这皇帝的长辈兼实在亲戚竟然转投敌国,北魏朝廷实在是有点挂不住劲。
此番南梁对北魏的军事行动越加频繁,北魏方面自然也要有所动作,那是不是流放扬州这事儿根本就是个幌子,实则是要把咱哥俩安排到前线去打仗,然后充入军队,攻打扬州?
扬州是南梁腹地,那是说打下就能打下来的吗?摆明了是让人去送死啊。
哥俩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是滋味,江南之旅在他们心里变成了死亡之路,俩人一合计,咱也别去了,去了也是个死,干脆逃跑得了。
哥俩敢想敢干,趁着衙役不注意,找了个空当儿,很快是一逃了之。
(南梁武帝 萧衍 绘像)
光是逃走还不算,这哥俩还不想就此亡命天涯,而是想要把自己的身份给洗白,所以当时只有弟弟谢思安藏了起来,而谢庆宾则大摇大摆的返回了定州,甚至还主动跑到定州衙门去自首了。
您看,谢庆宾很大胆,他不仅敢逃跑,还敢返回衙门,难道他不要命了吗?
当然不是,这谢庆宾既然敢返回官府,就必然有他的手段。
在返回官府之前,谢庆宾在城外乱葬岗专门挖了一具死尸,然后把死尸背回官府之后是嚎啕大哭,悲伤的那都不行不行的了。
谢庆宾一边哭一边控诉,说堂下的这具尸体正是自己的弟弟谢思安,而弟弟之所以死亡,则是因为负责押解他们的衙役苏显普和李盖这一路上对哥俩是非打即骂,不给吃饭不给喝水,动辄虐待,他们作为人犯的生存权利得不到丝毫的保障,弟弟身子骨弱,竟然就这么被活活折磨死了。
而为了增加自己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谢庆宾还提前从民间买通了一个叫做杨氏的女巫,这杨氏在民间小有名气,坊间传言她有通灵之能,被谢庆宾买通之后,她跑到公堂之上为谢庆宾作证,睁眼说瞎话,说自己通过占卜,已经得知了谢思安死于非命,还详细的描述了谢思安生前所遭受到的各种苦难,把人唬的是一愣一愣的。
这谢庆宾,说实在的也是挺豁得出去的,因为无论他弟弟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无论官府相不相信他的说辞,他本人都免不了一死,因为他弟弟的死活跟他是逃走的人犯这个事情没有关系,流放途中逃跑,谢庆宾自投罗网,早晚也要挨这一刀。
谢庆宾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目的只不过是想要把弟弟的“死亡”坐实,然后给弟弟一条新的活路。
只要官府认为弟弟真的死了,那么谢思安只需要放弃“谢思安”的身份,他就能开始全新的人生。
更巧的是,谢庆宾找到的这个死尸,和弟弟谢思安还真有那么七分相似,再加上杨氏在一旁烘托氛围,衙门里的这些人还真就相信了谢庆宾的鬼话。
在如今来看,杨氏这种胡言乱语当然不能算作是呈堂证供,一个神棍的话则更加没有可信度,但是对终年生活在封建迷信氛围内的古人来说,杨氏的话却很有杀伤力。
(古代衙门)
可怜定州衙门里的这一票官员们,侍从孔孟为师,饱读圣贤之书,头顶是明镜高悬四字,脚下是定州百姓生民,却被谢庆宾和杨氏这么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
衙门立刻逮捕了衙役苏显普和李盖,对这俩人是好一顿严刑拷打,俩人一开始还叫屈,后来实在是遭不住酷刑对待,纷纷认罪。
衙役虐杀人犯,这是大事儿,影响非常不好,定州衙门生怕事情传扬出去,要是被监察官员参一本到上级部门,那么对于定州官员来说,这就是他们驭下无方,管教不严,这就是严重的司法事件。
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来,苏显普和李盖是不是真凶,那不重要,但是没有苏显普和李盖这两个人,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抓紧定罪,抓紧处死,抓紧把事儿给压下去,平息了,这才算是万事大吉。
就在这个即将枉杀人命的时刻,变故却突然出现了。
衙门已经布告了谢思安的死亡,同时对苏显普和李盖的审讯工作也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基本上三两天之后找个地砍了就算完事儿了,谢庆宾正乐不可支的在家里等消息呢,却突然有两个外地人找到了他。
不速之客,来了。
这俩人登门之后也不啰嗦,直接就问,说你是不是谢庆宾啊?
谢庆宾说我是啊,你们谁啊,大半夜来我家干啥啊?
俩外地人说,你说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做谢思安?
谢庆宾立刻紧张起来,答复道,是..是啊,但是弟弟已经亡故了。
俩人嘿嘿一乐,笑着说,亡故个屁,我俩是定州附近的涞源县人,前两天在城外做活,忽然碰到一个囚犯打扮的人经过,我们当下扣住他要把他扭送官府,他却苦苦哀求我们不要报官,并交代自己叫做谢思安,有个哥哥叫做谢庆宾,是他叫我们来找你的,你弟弟现下正在我们涞源城里的房子里捆着呢,只要你肯掏钱,我们就放了你弟弟,哪怕他是朝廷钦犯我们也权当做没见过,可你要是不掏钱,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一定把你弟弟五花大绑到衙门,先来上个三五十大板,保管你弟弟皮开肉绽!
(古代衙役 形象)
谢庆宾一听,当时可就慌了。
自己是又找死尸又请巫婆,又栽赃陷害押送自己的衙役,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谢思安假死的假象,谁成想弟弟这么不小心,风声这么紧,不去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躲一躲,反而到涞源县闲逛,结果让人给逮住了,这不把自己的计划全给打乱了么?
千算万算,没想到弟弟谢思安这个时候掉链子了。
谢庆宾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掏钱认栽,是花钱买平安,并且要求跟着这俩外地人去把弟弟给接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又发生了。
两个外地人突然脸色一变,神情也开始变得玩味起来,他们缓缓的脱掉外套,赫然露出了内衬里的衙门服制。
好嘛!这哪儿是外地人,这明明是定州县衙里的衙役!
上当了,这回真是上当了。
原来,就在苏显普和李盖即将人头落地的时候,一个叫做李崇的官员注意到了这起案件的动向。
李崇,字继长,黎阳郡顿丘县人,北魏重臣,皇亲国戚,他姑姑是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的皇后李氏。
献文帝是孝明帝的爷爷,那么李崇从辈分上来讲,还是孝明帝的叔伯。
(古代衙役 形象)
李崇这个人,身居要职,是文职也做过,武将也干过,中央也待过,地方上也就任过,可以说不仅政治经验丰富,对民间生活也更为了解,而且这位仁兄长于刑法,是个破案小能手,以前就破获了不少大案奇案,在他看来,这桩案子实在是疑点颇多,尤其是这个背着死尸来告状的谢庆宾,言语闪躲,神色慌张,看起来是很不自然,这让李崇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谢庆宾是在撒谎,他弟弟谢思安压根就没死,而谢庆宾此番所作所为的目的,都只不过是了让谢思安在法律层面和社会层面得到“重生”。
所以,李崇这才找来两个衙役乔装打扮成外地人去探一探谢庆宾的口风,这一谈,果然探出了问题。
不打自招的谢庆宾终于老实交待,弟弟是藏匿的,尸体是假冒的,巫师是买通的,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谢思安有条活路。
故事的最后,谢庆宾归案,谢思安也被抓获,而作伪证的巫师杨氏也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百鞭子以做惩戒。
烟锁古城朱户,冤案重重如雾。
诈尸巧计藏,泪洒狱门深处。
难诉,难诉,明镜已照幽路。
史书上未见谢氏兄弟的下文,也许是被处死了,也许是再次走上流放之路,那就不是作者所能知道的了。
参考资料:
《北史 卷四十三 列传三十一》
《魏书 卷六十六 列传第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