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死的前一天,他为新欢举办了盛大的宴席。
而为我求药的人,却被他乱棍打死。
后来我的尸体在房间里发烂发臭。
他却抱着我的尸体不肯撒手… 晚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1
穿过厚重的墙体,我的身影像无根的浮萍一般飘在半空。
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凄冷的勾了勾唇角,真是一对璧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满眼真挚的对我许诺,往后的每一天都把我捧在手心。
可惜,我上一次与他见面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响彻云霄的爆竹声在空中炸裂,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照亮了整个黑夜,也乱了我的思绪。
我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担心自己被这强光所伤害。
哦,我忘记了,我已经死了,烟火的光,伤不了我。
为了博美人一笑,君祈不惜花掉国库三分之一的钱财,研制出这烟火。
这转瞬即逝的瞬间足够支撑一座城池百姓的一年生计。
他全然不顾。
胸口的刺痛让我疑惑,鬼也有感觉吗?
一旁不识趣的太监在君祈耳边低语,不一会儿就见君祈飞奔而去,方向是我的寝宫。
大概他是知道我这个皇后再也不会阻碍他将孔宁初扶正的路,激动地孔宁初都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我的心情难得的平静,目光所及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寝宫。
这是困了我三年的地方。
我不想去看死后的我是多么狼狈。
我病了三个多月,没有一个太医来看过我。
由此可见我这个皇后做的有多么失败。
偌大的寝宫宫女太监加起来不过寥寥几人,可能是我卧病不起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也都觉得跟着我这个挂名皇后没什么前途,都各奔前程了。
作为一抹孤魂我没有嗅觉,如果有的话,大概能嗅到我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病重时,我瘫痪在床,身边无人梳洗,就连如厕都只能就地解决。
我走的极为狼狈。
可我凭什么要这样狼狈?
老天似乎并不想放过我,我的灵魂必须跟在君祈身边,每次一次远离,都会失去意识,再醒来又是在他身边。
所以我只能跟着君祈站在我的尸体面前。
他看了很久,我不知道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可很快我发现他眼眶红了,他竟然吐血了。
鲜血一滴不剩的全部洒在我的尸体上。
一瞬间,素白的衣衫上盛开出一朵朵血梅。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可惜现在脏了。
然后他蹲下来,疯狂的擦拭我脸上的血迹,试图看清楚我的脸。
“嫣然最讨厌红色了,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干净……”
红色?我讨厌吗?
谈不上,大概是觉得那大红的喜服有些讽刺,所以我才痛恨上了那个颜色。
可颜色有什么错呢。
不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太监总管想把他扶起来,被他推开了三次。
大概是累了,他停下擦拭的手,衣袖一甩大步离开。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寝宫,一瞬间人去楼空。
可怜的我就这么被暴尸在院子里,无一人问津,更别提收尸了。
烈日笼罩着尸体,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撒发出更加令人恶心的味道。
甚至蛆虫会爬满我的身体,在我的血肉中翻涌。
太可怕了,我拼命忍住不去想。
2
君祈算是我的青梅竹马。
原本他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皇子,地位高的太监宫女都能随便欺负他。
而我爹跟皇上有过命的交情。
我是皇上亲封的唯一一位异性郡主,镇国将军唯一的掌上明珠。
可以说,大夏国贵族圈里我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所有王公将相都想通过讨好我间接的讨好我爹。
可大部分都是表面功夫,当我最喜欢的披风掉进水里的时候,只有六岁的君祈敢下水为我取来。
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君祈,小心翼翼的站在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披风的样子被我深深刻在脑海里。
也是那一刻,这个比女孩子还娇弱的皇子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再后来,我跟我爹说,让他问皇上要来君祈当我的玩伴。
一时间,君祈的地位扶摇直上。
凭心而论,那时候他对我确实掏心掏肺。
只要我要,只要他有,他必然会给我。
我们彼此陪伴了八年之久,到了适嫁的年龄,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我爹也赞同,还说他是我的良配。
成婚后,我爹费尽心思让太子让位,顺理成章的扶正他,我便成了太子妃。
后来,先皇毙了,他继位,我又成了皇后。
事情的开头往往极具温柔。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那么冷漠的呢?
大概是三年前孔宁初出现之后。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下午在书房门外听到的那娇羞的声音。
“祈哥哥真厉害!”
“宁初莫要这样顽皮。”
这宠溺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是君祈。
我忍着大闹书房的怒气,端着亲自熬制的解暑汤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书房里的女人是孔宁初。
是尚书府最近出现的一位奇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射驭书数不输男儿,最重要的是对武器还颇有研究。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与君祈平静相处。
直到他提出要以贵妃之礼迎娶孔宁初的时候,在我心底积攒了许久的怨言爆发了。
依稀记得那时我爹因为抵御外敌侵犯,战死沙场不足三个月。
我爹尸骨未寒,他便想丢弃我这个已经没用的棋子。
一个庶女以贵妃之礼进宫本就不合规矩,我作为皇后掌管后宫,当然不可能同意。
为了让他打消念头我甚至不惜拿我爹的名头来压他。
可他就像失心疯了一般,“自古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我不过娶个妃子你都不肯同意!乔嫣然,没想到你现在竟如此善嫉。”
后来,他随手掷出砚台,墨汁混合着鲜血顺着额头流进我的锦衣。
而他只留下一声冷哼。
可成婚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说如果我嫁给他他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只宠我一个人。
难道他眼里的一辈子只有三年吗?
大概气消后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君祁便用一箱一箱的珠宝首饰来弥补他的过错。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君祈还是把孔宁初接进了宫。
依稀记得册封仪式我没参加,而我无声的反抗没有人在意。
大概是觉得我没出现委屈了孔宁初,一连数月我都未曾见到君祈一面。
没过多久就听到孔宁初宫里传出来喜讯,她有喜了。
当时我正在修剪院子里的月季。
一不留神,月季的刺穿破食指。
倒是吓坏了身边伺候的陶子:“娘娘您流血了,我去给您找御医。”
我摆手拒绝,示意她下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
洞房花烛夜那晚君祈的话依稀萦绕在耳边。
他说,“我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与嫣然爱的结晶。”
可现在自己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
这是君祈的第一个孩子,不知道多少只眼睛在盯着。
纵然没真正经历过宫斗,但我多少也听了一些八卦。
一连几天我都安静的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不管我怎么独善其身,终究有人想把我拉入局。
第一次见识到孔宁初奇妙之处是她怀着孕来给我请安。
不可否认,她长得确实好看,弱柳扶风,摇曳生姿。
就连她娇滴滴的声音,也是我这个镇国将军独女模仿不来的。
“姐姐万安。”
她虽然朝我请了安,但脸上丝毫没有恭敬可言,行礼也更像是敷衍了事。
我不想追究,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可没等我开口她带来的侍女倒是体贴入微,“皇后娘娘,贵妃如今身子娇贵,不能久站。”
“放肆,姐姐是后宫之主我站着是应该的,岂能容你对姐姐无理,掌嘴!”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把未开一口的我直接定了罪。
我爹只有我娘一个人,家中没有勾心斗角,可家中长辈深知宫中那些阴谋诡计,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小心。
可进宫后君祈对我很好,更没有嫔妃争宠,过得也算顺遂,竟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什么样的深渊里。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君祈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寝宫。
像极了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他见我时着急的模样。
那一瞬间,那颗枯竭的心,仿佛活了。
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掐灭了那燃起的一点希望:“乔嫣然!你有怨言就冲我来,宁初和腹中子如果有一点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请他息怒。
只有我端坐在高位上冷漠的看着恩爱无比的两个人。
纵然我脸上没有丝毫难过,可终究心在淌血,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皇上是想废了我吗?”
一句话让君祈哑口无言,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就在这时,孔宁初突然捂着肚子蹲下来。
君祈二话不说就抱着人堂而皇之的在我的寝宫出去了。
第二天我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一瞬间我成了整个王朝的笑话。
当然我不介意,这样我耳根能清净会儿,孔宁初目的达到也不再来招惹我。
3
不知处于什么原因,我去世的消息被君祈捂得密不透风。
那天在我寝宫发疯一样的跑出去后,他不曾再踏入一步。
想来也是,我活着的时候他就不喜我,死了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我跟着他,看着他每天照旧尽皇上的本分,我的死对他没有造成一丝影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有人提出让我尽快下葬都被他严惩。
凡是讨论我死讯的宫人都没逃过死的命运。
于是我的名讳彻底成为了宫中的禁忌。
可怜我堂堂皇后的寝宫竟比诏狱更令人胆战心惊,没有一个人敢贸然给我收尸,路过的时候也都步伐匆匆的捂住口鼻。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成为蛆虫的栖息地。
可能是自从我死后君祈便开始宿在御书房,孔宁初有些着急了。
看着她站在书房外端着那碗解暑的绿豆汤,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君祈也开始喜欢吃绿豆了?
是从什么时候,连他的喜好都变了呢?
看着孔宁初被君祈连汤带人掀翻在地,我有些可惜。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绿豆汤,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尝过那个味道了。
孔宁初哭的梨花带雨,难得的是这次没有换来君祈的怜惜,她是被侍卫抬出去的。
子时,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君祈一个人站在我的寝宫前。
那一刻我大概看懂了他内心的煎熬。
我在他心里也许没那么可有可无,至少我帮了他很多,如今我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应该是内疚的。
可那又能怎样呢?
我现在不过是一抹孤魂。
他站在我的寝宫前像一块石碑,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我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如果真的觉得亏欠更应该让我早日入轮回,而不是曝尸烈日下。”
我想大概陶子还在的话我不会沦落到成为蛆虫的寄生体。
可惜,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亲人也离开我了。
4
大概我与孔宁初天生就是敌人,她产子的那晚我高烧不退。
为了能顺利诞下龙子,保证孔宁初的安全,整个皇宫的御医都候在她的寝宫外。
堂堂皇后高烧不退却无一人看诊。
我被烧的迷迷糊糊昏死过去。
一不留神,噩梦侵占了我的思绪。
我梦见我爹带着我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骑马驰骋,风都被我远远的地甩在身后。
可场景一转是尸横遍地,我爹骑在他的最得意的良驹追风身上。
原本发亮的铠甲已被染成红色,分不清楚究竟是谁的血。
一支利箭穿透风直插我爹的胸膛,我拼命地喊,让爹躲开。
可那依旧支箭来势汹汹把我爹在马上射翻在地。
我拼命的喊,拼命的想让人来救救我爹,他嘴里吐着血沫,大手捂住我猩红的双眼。
“嫣然乖,不看,爹爹丑。”
“不管嫣然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找来,因为我女儿值得最好的。”
“嫣然以后有人照顾,爹爹走的安心。”
我双眼紧闭拼命想抓住离开的爹爹。
陶子也哭红了双眼,额头上的汗巾换了又换,我的烧一点不见退。
“小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她就出去了。
我知道她是要去找御医,我拼命想张嘴让她不要去,可不管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陶子是我奶娘的孩子,长我两岁,从我记事开始陶子就陪着我。
小时候闯祸她替我背锅,我出嫁她恳求我爹,做我的陪嫁侍女。
其实,我早就把她当成我的家人了。
那天,她单薄的身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破层层阻碍冲到君祈面前,只为求一个太医。
太医来了,可惜陶子却永远的离开我了。
陶子躺在我面前,体无完肤,满身血痕,我挣扎着下床却不敢上前,怕碰到她的伤口。
“小姐,陶子不能陪着你了,别哭,要开心。”
这是陶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的手就垂下去了。
我哭的撕心裂肺,质问是谁做的。
见习太医被我疯癫的模样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是……是孟贵妃说她身上带着病气,怕过渡给身子娇弱的小皇子……皇上就下令罚了她。”
罚?
这哪里是罚!
这分明就是要她的命啊!
5
原本以为我一抹孤魂不论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到的。
可我惊奇的发现,雕塑一般的君祈突然转头看向我坐的方向。
我心中一惊,难道她能看到我吗?
“不,嫣然不能进轮回,不能!她永远都是我的。”
第一次见他这么自私的人,我都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我。
随后他冲进我的寝宫。
我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我的话他竟然有反应!
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抱着我的尸体。
过了这么久,我原本光鲜亮丽的风姿已经荡然无存,外衣也旧的不成样子。
面对一具丑的不能再丑的干尸君祈丝毫没有嫌弃,竟然还说我好像瘦了。
是啊,他已经很久都没抱过我了。
三年来我思虑成疾,御膳房送来的菜饭也逐渐不见腥味,不轻才怪呢。
他只顾与孔宁初恩爱有加,丝毫不管早已病入膏肓的我。
他抱起我的尸体,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毕竟稍一用力,我很可能骨头散架。
转身在我寝宫里翻箱倒柜,看着衣柜里寥寥无几的洗的发白的布料,君祈震怒。
“你们竟然敢偷皇后的衣服,赶紧拿出来!”
他竟然以为我的衣服是被侍女偷去了。
怎么可能啊,“呵,真在乎的话,怎么不去看看孔宁初宫里的料子?怕是她宫中的侍女都穿得比我好吧!”
“放肆,谁给她们的胆子!”
我笑了,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呢?
我惊奇的发现,他好像真的能听到我的话。
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嫣然,你放心,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
看他疯癫的样子我已经不想说话。
一抹孤魂能拥有什么呢?
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与孔宁初的寝宫距离这么近,短短几步就到了。
看到君祈,孔宁初就扑进他怀里,两人亲密的动作让我一阵恶寒。
尤其看到她身上那件蜀锦衬衣,那是今年进贡唯一的一匹。
往年这样的布匹都是往我宫里送的,如今却穿在她身上,皇太后都没有这份殊荣。
这一切都得益于于君祈对她的宠爱和放纵。
“祈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人家还以为你不要……”
孔宁初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君祈一脚踹飞。
随后他拼了命的收敛孔宁初的衣服,抱起来往我寝宫里送。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恨我,别人穿过的衣服拿来垂怜我。
如果我活着,哪怕衣不蔽体,我都不会碰一下孔宁初穿过的那些令人作呕的艳服。
孔宁初提着衣裙追到我的寝宫,看到君祈柔情满目的为我穿衣,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原来像她这么温柔的女人也有发疯的一面。
她撕扯着君祈的衣服,想阻止,嘴里怒吼着,试图把君祈喊醒。
“君祈,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能回来吗?我告诉你你现在这么做只会让她更恨你,你拿我穿过的衣服给她,只会让她恶心,就算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说得没错,其实这些衣服我是挺嫌弃的。
没有意外,君祈又给了孔宁初一脚。
我看着还挺解气的。
孔宁初被侍女扶着,看这魔怔的君祈,嘴里怒吼着:“她凭什么,她杀了我的孩子,难道不该死吗?”
这次她没有污蔑我。
我确实杀了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