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我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划过手机屏幕上一排排整齐的照片。洁白的墙壁,明亮的走廊,还有那些面带微笑的护工——这些画面本该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可此刻在我眼里,却显得如此冰冷和陌生。
我叫苏月华,今年63岁。就在一周前,我还从未想过要考虑养老院这个选项。可是现在,它却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我的女儿林小雨。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妈,爸的病怎么样了?”小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关切,却又显得有些疏离。
我强压下心中的失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医生说已经稳定了,可能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小雨松了口气,“对了妈,我跟浩然商量了一下,有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太了解我的女儿了,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她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卖掉老家的房子?浩然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们换一套大点的房子。这样你们以后就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我们也能照顾你们。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曾几何时,这个提议或许会让我欣喜若狂。可是现在,我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心寒。
“小雨啊,”我轻声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妈妈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我们还是决定留在老家。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想打扰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小雨略带失望的声音:“哦,好吧。那你们好好考虑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些养老院的照片上。
或许,这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吧。
我合上手机,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夕阳正缓缓西沉,为整个小镇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我望着这熟悉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我的人生会在这个年纪,走到这样一个十字路口呢?
我站在窗前,任凭夕阳的余晖洒在脸上,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1982年,我还是个青春懵懂的姑娘。那年春天,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我的丈夫林建安。他高大英俊,为人稳重,是镇上钢铁厂的技术员。我们很快坠入爱河,不到半年就举行了婚礼。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林朗,希望他如阳光般明朗开朗。看着小家伙在襁褓中的笑容,我和建安的心都要融化了。我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期待着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林朗六岁那年的夏天,他跟几个小伙伴去河边玩耍。那天阳光灿烂,微风拂面,本该是个美好的日子。可就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噩耗传来——林朗溺水了。
当我赶到河边时,看到的是儿子苍白的小脸和毫无生气的身体。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我嚎啕大哭,紧紧抱着林朗冰冷的身体不肯松手。建安站在一旁,泪水无声地流下,他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那段日子,我们活在痛苦和自责中。我常常梦到林朗,梦见他笑着叫我“妈妈”,可每次醒来,等待我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建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夜整夜地喝酒。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现实,逃避那无法承受的痛。
生活就这样在悲伤中一天天过去。直到1994年,我再次怀孕了。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却给了我们重新振作的勇气。
我们的女儿林小雨出生了,像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我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小雨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她的每个笑容都是我生命的意义。
也许是因为失去过孩子,我对小雨的爱带着些许病态的执着。我总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害怕再次失去。我给她最好的衣食,陪她上下学,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时光飞逝,转眼间小雨长大了,考上了外省的大学。送她去学校报到那天,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为她感到骄傲,却又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吃苦。
“小雨,妈妈每个月给你1500块钱生活费,够不够啊?”我拉着她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雨笑着说:“够了够了,妈妈你太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爸爸放心吧。”
看着她自信的样子,我勉强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叮嘱:“要是钱不够就跟妈妈说,千万别委屈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就这样,小雨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每次和她通电话,听到她愉快的声音,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欣慰。可是,我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2017年,小雨大学毕业了。我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回家,却没想到她带来了一个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消息。
“妈,爸,我想和男朋友结婚。”小雨站在我们面前,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建安皱着眉头,问道:“你男朋友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
“他叫张浩然,是我们学校的学长,现在在省城一家公司工作。”小雨回答道,“我们打算婚后就在那边定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远嫁?不,这绝对不行!
“小雨,你才刚毕业,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这么快就结婚呢?”我急切地说,“而且你爸爸和我年纪都大了,需要你在身边照顾啊。”
小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妈,我和浩然已经交往三年了,我们很了解对方。再说了,我结婚不代表就不管你们了啊。”
我固执地摇头:“不行,我不同意。你还小,不知道婚姻的责任有多重。再说了,你连对方家里的情况都不了解,万一......”
“妈!”小雨打断了我的话,声音里带着愤怒,“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你们就不能支持我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断地争吵。小雨甚至以绝食来威胁我们。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我的心都要碎了。
最后,在建安的劝说下,我们不情愿地同意了这门亲事。看着小雨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我努力说服自己,也许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婚礼那天,小雨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子。当她挽着张浩然的手走向我们时,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的小女孩,从此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妈,别哭了。”小雨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永远是你的女儿,不管我嫁到哪里。”
我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小雨,要幸福啊。”
婚后,小雨如她所说,搬到了省城与丈夫生活。起初,她经常给我们打电话,询问我们的近况。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电话越来越少,回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些年来,她只回来了三次,每次都只能待一个星期。我想念她,但每次提出要去看她,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推脱。有一次,我执意前往,却遭到了亲家的冷遇和女婿的白眼。那次经历让我心寒不已,从此再也不敢轻易提出去看望他们。
就在上周,建安突然病倒了。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充满了恐惧。
“小雨,你爸爸生病住院了,情况很严重。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颤抖着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小雨略带歉意的声音:“妈,我也想回去,但是公婆不让我走。你知道的,他们年纪也大了,需要人照顾。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的女儿,我们唯一的孩子,在我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却无法在我们身边。
接下来的两天里,小雨每天都会打五个电话询问建安的情况。她还转了2000块钱,说是给我们买些营养品。可是,这些又怎么能弥补她不在身边的空缺呢?
就在昨天,小雨又打来电话,兴高采烈地说:“妈,浩然有个新想法。你们考虑过卖掉老家的房子吗?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们换一套大点的房子。这样你们以后就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我们也能照顾你们。”
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曾几何时,我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我和建安与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可是现在,这个提议却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心寒。
我轻声回绝了她的提议,挂断电话后,我站在窗前,看着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是时候为自己和建安做些打算了。
我打开手机,开始浏览附近养老院的信息。每一张照片,每一条介绍,都让我的心更沉重几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考虑这个选项。但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夜幕降临,我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建安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建安,”我轻声唤道,“我们聊聊吧。”
他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疲惫和一丝迷茫:“怎么了,月华?”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在想,也许我们该考虑一下养老院的事情了。”
建安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到头来,我们也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相视无言,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曾经,我们以为自己会在儿女的陪伴下安度晚年。可现实却给了我们沉重的一击,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未来的道路。
“月华,”建安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一个美满的晚年。”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还有彼此,不是吗?”
建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还有希望。”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那时的我们,也是这样携手面对生活的种种困难。如今,虽然鬓角添了白发,皮肤多了皱纹,但我们依然有勇气继续前行。
夜深了,我躺在病房的陪护床上,听着建安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万千。我想起了林朗,想起了小雨,想起了这些年来的欢笑与泪水。生活给了我们太多意想不到的转折,有甜蜜,也有苦涩。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坚强地走了过来。
也许,去养老院并不是一个坏主意。在那里,我们可以认识新朋友,参加各种活动,享受专业的照顾。虽然这不是我们最初期待的晚年生活,但也许会带来新的可能性。
我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愿我们的未来,能够平安喜乐。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