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通电话。
母亲瘫痪,父亲一个电话叫我回乡下。
靠我兼职供养了四年的女朋友贾倩知道后,直接跟我提了分手。
我不甘回复:【为什么?】
就因为我与厦航失之交臂,不能给她脸上贴金?
就因为武达家里拆迁,一跃成为拆二代?
就因为我得回乡下照顾瘫了的老母、酗酒的老父?
贾倩:
【顶端优势,抑制侧芽生长。我们不合适。
四年青春,给你打个半折,请转四万分手费给我。】
【没钱。】
【哼,活该你小!这四年,我就当被猪拱了!】
我家虽然穷,但我这几年兼职做家教,也有稳定收入。
这四年不曾亏待过她,既然要分手,那也没必要搞得跟仇人一样。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埋汰我。
压下满腔的怒意与不甘,我辗转几辆车赶回了落后的小山村。
看着歪靠在老旧竹椅上、浑身脏污的母亲,以及她脸上还未消退的淤青,我气得浑身颤抖。
抑制住眼鼻的酸涩,我看向身着泛黄背心、满脸络腮胡的父亲,大声质问:
“妈妈是不是被你打瘫的!”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他一拍桌子,吼得比我还大声。
“当年要不是我把你捞起来,你早就死了!
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这腿会瘸吗!
我的工作会丢吗!”
我就知道他会拿这件事堵我,从小念到大,就怕我忘了一样。
七岁那年,他带我去野外钓鱼。
我不慎落水,是他跳进水里把我救出来的。
等他上岸时,左腿迅速渗出大片的鲜红,赶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腿瘸了,无法胜任货车司机的工作,至此消糜。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敛下脾气又问了一遍。
“妈妈的伤是怎么回事?”
“老子不知道!
谁知道她自己去哪摔的!
你先别管她了,赶紧去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我做饭?
我哪里做过饭,母亲从不让我进厨房,我连煤气炉都不会用。
他用堪如甲亢的眼瞪我,大有我不做就操起椅子往我身上招呼的架势。
他的确做得出来,我领教过的。
我心有不甘地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进了泛着酸臭的厨房。
水池里堆满了用过的碗碟,上面的残渣已经风干,有几只拇指大的蟑螂在上面爬来爬去。
“做完饭记得去田里割菜喂畜牲,喂完把老子那桶衣服洗了,都沤了一个礼拜,臭死了。”
他洪亮的声音穿透墙壁,在我耳边回荡。
“知道臭,你还沤那么久,就不能自己洗一下?
还有,我做饭的时候,你去喂猪不行吗!”
“老子是瘸子,干不了活!
你别指望我,以后家里的活,你得全包。”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
我父亲是个酒鬼,醉得厉害的时候,就会对我和妈妈拳脚相向。
这么多年,他不曾给家里赚过一分钱。
即使是我七岁前,他还当货车司机的时候。
家里的所有开支,全靠母亲种地和养畜牲辛苦维持。
母亲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将我供到大学毕业,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瘫痪,还是在我功成名就的节骨点上!
二十几年的蛰伏,终究是错过了第一道曙光。
给妈妈喂完饭,我笨拙的抱着她进了洗手间。
她的泪水浸湿了衣衫,拼命的摇着头,我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极限动作了。
她在反抗。
可不洗怎么行,都拉裤上了。
她身上的伤也得好好检查一下。
伴随着父亲雷打的鼾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母亲收拾干净。
将她抱到床上平躺着,我又抓紧把堆积的衣服都洗晒了。
太阳西斜,我的腰已酸胀得不行,可牲畜还没喂。
忍着浑身的疲惫,我先去猪圈里看了一眼,它们都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气神。
看这个情况,就知道母亲瘫了后,父亲一次都没喂过。
我拿了镰刀,赶紧提了篮子出去。
菜地里的杂草已经长疯了,顾不得是否有蛇虫,我学着记忆中母亲割菜的样子,硬着头皮趴了下去。
“嘶!”
手指处传来一阵刺痛,抬起一看,全是血。
“废物!”
我咒骂了一声,恨不得将镰刀甩出去,就地来回滚上一百圈!
但我没有,我用镰刀割下衣角,随意裹在伤口上,继续割菜。
牲畜要是饿死了,别说带母亲看病,我的伙食都会成为问题。
卫生所。
“幸好伤口划得不深,不至于留下疤。
否则,你这辈就别想当飞行员了。”
说话的是我的小学同桌马彩玲,没想到她在卫生所工作。
她仔细给我做了消毒包扎,并打了针破伤风。
“你怎么知道我要当飞行员?”
“你是咱们村的骄傲,谁不知道你考上了北航啊!
阿姨还跟我姑姑说,你将来肯定是机长。”
是啊,我是全村的骄傲。
小学、初中、高中,我一直都是学校里的翘楚,老师校长们都对我寄予厚望。
可现在,我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怎么满身泥巴,衣服都破了,摔坑里啦?”
“不是,我上田里割菜喂猪了!”
不知怎么了,一向要面子的我,在马彩玲面前,竟懒得装了。
“我妈妈突然瘫痪,我父亲不顶用,现在家里只能靠我撑着。”
……
我是搭马采玲的车回家的,她太过热情了,我实在婉拒不过。
“咱们村的路不好走,特别是晚上,就更看不清了,你的手还受着伤,骑车太危险了。
最近山上有野狼,还咬伤过人,你刚回来不知道吧?
晚上你最好别一个人出门,睡觉前,门窗也要锁好。”
马彩玲大概是有社牛健谈症,一路上叨个不停,让原本只知道她名字的我,对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她父亲三年前竞聘上了我们村的村长,她大专毕业后,回家开了间不大不小的超市,现在由她母亲管着。
她今年刚考上了卫生所的编制。
她的生活悠闲惬意,是乡村慢节奏的调子,现阶段她唯一的烦恼,就是家里老是催她相亲。
四轮车跑的比我爸那破摩托快多了,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就停在了我家门前。
下车时,我犹豫着要不要客气两句请她进屋坐坐,但又觉得家里乱得很,实在不方便。
我刚打算开口,人家洒脱“拜”了一声,一脚油门就走了。
我先进屋看了妈母亲,她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没睡。
眼睛,是最能表达情感的,我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心,眼鼻又泛起酸。
“妈,我是大人了,你不用操心我,畜牲我都喂过了,你放心。”
夜色浓重,我已经疲乏得不行,加上手做了包扎,便放弃了洗澡的念头。
睡觉前,我习惯性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十几条转账通知。
而班级群里,已经有一百多条未读了。
点开未读查看,开头全都是客套贺喜的表情包,对象自然是急不可耐公开新恋情的前女友贾倩和武达。
这速度,就问谁不想啃个瓜。
果然,有个没眼力见的女同学开始调笑。
【既然白子畅恢复单身,那姐妹们不就有机会了!
感谢倩倩放鱼归海之恩。】
有了第一个,下面跟风的一个接一个。
【算我一个!】
【+1】
【+10086】
看到那么多女生出言袒护我,班里最矮的武达忍不鸟了:
【你们不知道吗?
白哥的妈妈瘫痪了,身为独苗的他昨天连夜回乡下了。
想钓鱼的就趁现在,去照顾他老母,帮他养养牲畜家禽,他肯定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白哥家里条件很不好,这些年全靠他妈妈卖牲畜和做点手工维持家用,现在伯母出事了,他们肯定请不起护工。
我帮他募捐吧!
都是同学,希望大家慷慨解囊,帮他一场。
我掏一百,你们随意。
钱先转给我,我过阶段和贾倩去慰问他的时候带给他。】
这就是为了抄作业,天天给我买饭跑腿的兄弟内涵我的话。
亏我这些年把他当最好的兄弟,出去玩都带着他,甚至还请他到家里玩。
他这100巨款一出,同学们立马品过味来。
以前武达是怎么无下限巴结我的,大家有目共睹,这会家里老破小刚一拆,他就翻身农民把歌唱了。
有看不惯他做派的同学当即出言讽刺。
【拆二代就是不一样啊,一出手就2W。
还有贾倩,人家再怎么不容易也供养了你四年,你怎么也得跟上小东东的步伐,也随2w吧。】
【前脚宣布豪掷10万开party,后脚就捐100帮助困难好兄弟,可真是豪亨。】
【什么兄弟?舔狗翻身不认主人,还撬主人墙角,这种配称兄弟?】
【我就奇怪那么重要的招聘会,白子畅怎么不参加,原来是伯母病了。
太可惜了!
我随1k,也不用麻烦武大郎了,我自己转给他。】
【敬白哥是条汉子!】
【我就奇怪,怎么突然就换对象了,原来是有人嫌贫爱富,有人撬墙角。】
【真是羞与人渣为伍,希望你们俩捆死,别再祸祸他人了!我也随1k。】
【明知道白子畅打了几份兼职,还要求人家送苹果、送品牌包,真是碧莲,捞女本捞!】
声讨之声越来越烈,就在班长问要不要把人渣踢出群聊时。
贾倩出招了。
【你们知道什么?
白子畅表面人模狗样的,其实不过是个一寸丁!
鬼知道我这四年怎么过的。
为了不伤他自尊,我一直在忍,要点礼物怎么了!
好不容易毕业了,我怎么就不能追寻自己的性福了?】
或许是因为没人回复,贾倩觉得自己成功打脸了,越说越起劲。
【你们谁想下辈子守活寡的就去吧!
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都是成年人,涉及到这方面,大家直接就在群里聊嗨了。
【按身体比例来算,一般长得高的,就是比较长。
谁见过高个短腿短手的,那不能够吧。
这摆明了是诬陷。】
【肯定是诬陷了,捞女简直无下限!】
贾倩:
【说谁捞女呢!
就他那穷酸样我能捞到啥!
我这四年的青春都白搭给他了,还不够良善啊?
说我诬陷?
你们生物没学好吧!不知道什么是[顶端优势抑制侧芽生长]吗?】
班里大多男同学都有一八零以上,这话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了,有几个能忍?
【生物知识什么时候能用到人身上了?
既然你那么会引用,那直接把武大郎头砍了,让他多长侧芽好了。】
【我来打个证明:我男朋友高190,长190。】
【什么仇什么怨?四年了,大家有目共睹,白子畅对倩倩真的是捧在手心的疼。
别说是造谣,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也不该这么侮辱人!】
贾倩舌战群儒,丝毫不弱:
【你们说的的确是正常现象,但凡事总有个例。
就像武达,生长激素都跑去供应尾巴了,自然就长得矮了点。】
【不过,我和武达是真爱!】
【你们不用羡慕我,我和武达已经锁死了。】
群里已经没人愿意搭理贾倩了。
也没人再提踢群的事。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哪怕留下悬念,任由别人猜测去便是。
然而,一个小时后,贾倩不知道怎么抽的风,发了一张我浴巾掉落的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