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尔尔,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任职,工资不高,几千块钱。
所幸,我还在一家高级餐厅兼职琴师,琴艺了得,副业收入还不错。
还记得幼时,在津市顾家的私家别苑弹钢琴时,我还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大小姐。
时间一转而过,此时的我,是为了几千块钱四处奔波的普通人,连曾经引以为豪的钢琴,也成了赚钱的手艺。
曾经的儿伴,和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已然和我不再交集。
我在普普通通的世界里汲汲营营。
直到苏辞暮出现——那个在幼时便在儿伴里极其跋扈嚣张的浪荡子。
1
津市的一家顶楼高级餐厅。
我坐在餐厅中心的钢琴前敲完最后一个音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站起身来,我下意识地将短裙往下扯了扯。
抬起头时,就看见了苏辞暮,此时的他正倚在桌旁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嘴角尽是玩味的笑容。
多年不见,他早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只是那张秀美的脸庞和狭长的桃花眼,仍旧摄人心魂。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明艳的美人,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来的,看起来坐了很久了,很显然,两人正在约会。
不过现在的苏辞暮,对我来说并不算熟人。再来,类似的眼神这些年来我已经看得太多,并不会让我觉得有太多的触动。
我转身进了餐厅经理的办公室,领了这晚的工资后换下裙子便离开了。
来到医院,我给妈妈热了稀粥,喂她慢慢吃下,便开始给她按摩腿。
妈妈躺在病床上,眼里满是心疼:“我的尔尔,已经能做这么多事了,是妈妈拖累你了。”
我冲她笑:“一家人没有拖累不拖累,我现在已经能赚很多钱了,等我存够了钱给你做了手术,你就能健健康康地陪着我,我们的家就一直都不会散。”
陪妈妈睡着,我又回了附近的住处,匆匆洗去一脸的疲惫睡下。
第二天清早,我换上一身职业装,刚踏进公司的大门,同事就赶紧叫我。
“尔尔,有个刚回国的大老板过来考察公司,主管让我们几个直接去接待室。”
我愣了愣:“这是,多大的老板啊?”
“哎,别管了,快走快走。”
看着这打仗一样的阵势,我立即把早餐丢进了垃圾桶,随着他们过去。
到了接待室,我一眼便看见一堆人簇拥着的苏辞暮。
此时的他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衬得他的脸也随之英挺了些,和昨天晚上风流恣意的他判若两人。
苏辞暮谈话间也看到了我,他轻轻挑了挑眉,表达了一下惊讶,我淡淡地,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说起来,现在的我和他们这个层次的人,不就是陌生人吗。
聊了会儿,主管出了接待室去为苏辞暮拿资料,我接过水壶上前给苏辞暮续了茶水,苏辞暮趁机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李尔尔,想不到你白天和晚上还有两副模样呢。”
我没有理睬,面无表情地退开。
待前呼后拥的苏辞暮离开,已经快中午了,我跟着他们参观了一上午的公司,脚跟已经被鞋子磨破。
一瘸一拐地回到工位,我脱下鞋,揉了揉已经脱皮的后脚跟,想着等这个月发了工资还是买一双好点的鞋子。
2
主管到办公室宣布了好消息,苏辞暮已经决定投资我们公司的项目。
公司上下都很兴奋,甚至下午就已经给苏辞暮拾掇出了一个环境极好的办公室给他备用,不过这种办公室一般投资的老板都不会过来的。
想到此,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些许,我实在不愿意和苏辞暮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再有所交集。
结果隔天早晨,我就遇见了苏辞暮。
他带着一个美女秘书,随我上了电梯,然后冲着我挑眉道:“真巧啊李尔尔。”
我没有搭话,电梯刚打开就赶紧率先走出。
苏辞暮在我面前,出现得太频繁了,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所幸,这一天就是苏辞暮的美女秘书进进出出,跟项目部的同事沟通各种他要的项目资料,看起来,他还真像是来跟踪项目的。
还未到下班时间,苏辞暮就带着美女秘书离开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晚上,我到了私人餐厅,便看见了坐在落地窗前的苏辞暮,他已换了一身休闲装扮,脸微微侧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我,他微眯着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笑嘻嘻地打招呼,
“你终于来了啊李尔尔,我今天特地来听你弹钢琴。”
我叹了口气,去更衣室换了裙子,坐到餐厅中心的钢琴前,看了下今天客人点的曲目,只有一首,是著名钢琴家Ks的成名曲《blue》,也是我从小到大弹得最好的曲子。
我轻轻拨动着琴,飞扬的音符在我的手指下徐徐弹出,这个曲子就这样连续弹了一整个晚上。
最后一曲终了,苏辞暮自顾地鼓起掌来,称赞道:“不愧从小名师教导,弹得真好,比你小时候在顾家那破院子里弹的那次好多了。”
我没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可以下班了,便站起身来,去了更衣室。
苏辞暮跟了上来,在门口挡住了我,他上下打量着我的裙子,评价道:“李尔尔,这么短的裙子可不适合你。”
苏辞暮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总是轻眯着,让人总感觉有种他在恣意打量别人的狂妄,我有点被激怒:“让开!”
苏辞暮没有让,那双好看的眼里满是揶揄。
“怎么李家的千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陈家不管,顾家也不管的吗?”
我忍无可忍:“苏辞暮,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辞暮假装做出了思考状,慢悠悠道:“嗯……我想怎么样呢?”
他伸手轻挑了下我的头发,随后勾了勾唇,眼波流转,整张脸妖孽得过分。
“我只是想,和顾森曾经的未婚妻,谈个恋爱罢了。”
3
苏辞暮出现在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多。
好几次,他都佯装无意地路过我们的办公区,懒懒散散地叫我一声:“李尔尔,给我倒杯茶进来吧。”
面对同事们略带异样的眼光,我只能低头不理。
我知道,苏辞暮只不过是在多年后回国,突然发现曾经风光一时的李家千金李尔尔,沦落到在一个小公司每天朝九晚五,端茶递水,晚上还要去私人餐厅贩卖自己的技能谋取生计,想消遣一下罢了。
这些年,自父亲去世,李家落难,母亲生病,我也不是没遇到过曾与李家交好的家族少爷小姐们的取笑,我李尔尔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毕竟与这些东西比起来,我和妈妈好好活下去这件事,更重要得多。
我选择无视苏辞暮,但显然,苏辞暮比我想的还要脸皮厚。
他每天准时准点到餐厅候着我,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不一样的美女。
我下班了就缠着我说话,我实在不想与他冲突,耐着性子应付几句就借机离开。
从小他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当初我们一众小孩儿都有些惧怕他,也就顾森敢和他对峙。
这天,白天被主管批评了几句,我心情实在是不太好,被苏辞暮拦在更衣室外的我终于忍无可忍:“苏辞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辞暮毫不在意我的怒气,他甚至略带调皮地回答我:“你忘记了吗李尔尔,我说,想和你谈个恋爱。”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很快平复了情绪,淡淡地问:“就因为我曾经是顾森的未婚妻?还是因为,我和陈攸攸长得像?”
苏辞暮笑了笑,“都有吧。”
我这段时间被他纠缠有些累,无力道:“苏辞暮,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已经不是顾森的未婚妻,我也不是陈攸攸。”
“没关系,”苏辞暮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想和你谈个恋爱,不管因为你是顾森曾经的未婚妻也好,还是把你当作陈攸攸的替身也罢。”
然后他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再说,你现在不是很缺钱吗?我给你钱,一个月十万怎么样,不够的话二十万也行。”
然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在他的笑声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我甚至想一巴掌拍在他漂亮的脸蛋上。
但我还是紧紧地掐住手心,将内心的愤怒死死压在了胸口,然后缓缓道:“说完了请你让开,我要换衣服了。”
苏辞暮侧了侧身,我走进了更衣室,转身看着站在门外不动的他,嘴角轻勾道:“怎么,苏大少爷你是想看吗?十万二十万可是不太够的。”
苏辞暮饶有趣味地笑了笑,终于离开找他的美人去了。
4
这天,我正在工位上忙着印资料,手机响起,我看到闪烁着屏幕上的刘医生几个字,心里一阵慌乱,赶紧接起了电话。
“李尔尔,你母亲刚才突然病危,现在正在急救,请速到医院。”
我连包包都来不及拿,匆匆下了楼,似乎还在跑出电梯的时候撞到了苏辞暮。
待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脱离危险回到了病房,我看着安静地在病床上睡着的她,才敢将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
刘医生过来找我:“李尔尔,你妈妈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必须要抓紧时间做手术,她现在的情况,就算做完手术也要进行很长时间的后续治疗,再拖下去,恐怕来不及了。”
我默默地站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打开手机,反复地看着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银行卡余额,
“189866.8。”
离五十万的手术费用怎么看都是那么远那么远……
我无力地蹲下身捂住了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走近,然后停在了我前面。
我缓缓抬头,看见穿着价值不菲的私定西装,领结整整齐齐的苏辞暮。
此时的他居高临下,狭长的眼轻眯着打量了下狼狈的我,然后向我递来了一张缴费单。
“喏,五十万。”
我赶紧接过缴费单,擦干眼泪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有些涩然,又满是庆幸。
“李尔尔,”苏辞暮在我面前轻笑,“这个五十万,足够你和我谈个恋爱吗?”
我将那张救命的缴费单紧紧握在手心,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足够了。”
在医院忙了许久。
我和医生确定了手术日期后,便开始各种程序上的签字,并一一记下医生交代的术前准备。
待我安顿好熟睡的妈妈走出医院,夜已深了。
我看着此时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苏辞暮,微愣:“你还没走?”
苏辞暮似乎在发呆,听到我的声音,这才站了起来,他先是撑了撑自己的大长腿,然后一脸惊诧地问我:“去哪里?好歹我得知道我的女人住哪里吧?”
是了,他给我花了五十万,我默默地想,然后点头,“走吧。”
我住的地方就在医院附近,是一处老旧的二居室,没有电梯,会经常停水停电,也会时常有蟑螂、老鼠光临。
5
苏辞暮随我上了楼,从到楼下就开始皱紧的眉头到了家门口就没松开过,他不自在地站在门外,嫌弃地打量了下屋内,问我:“这种地方,你是怎么住下去的?”
我笑了笑,“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有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苏辞暮看了我一眼,眼眸深深:“李尔尔,顾森都没管过你吗?”
我奇怪地看着苏辞暮,“顾森为什么要管我,所谓婚约,不过是两家大人的决定,李家垮了,顾家自是要另寻盟友的,他们并没那个义务要去照顾李家的孤儿寡母。”
苏辞暮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通。”
随后走进屋里坐了下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冲我道:“我饿了。”
我顿时有些抱歉,道:“我只会煮面。”
因为对我来说,煮面是最简单最方便的食物了,也是最能节约的食物。
“随便吧。”苏辞暮摆摆手。
我便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当我看着身着精致的西服,坐在墙壁已有些斑驳,沙发又旧又狭窄的屋子里吃面的苏辞暮,心里满是怪异的违和感。
但是苏辞暮除了刚来时的那瞬不适,便再无异样。
吃完面,苏辞暮靠在沙发上,满意地擦拭着嘴角,夸赞道:“想不到面还煮得不错。”
我寻思着这少爷估计是山珍海味吃太多了,偶尔吃一回这素面发现还挺可口。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我和苏辞暮对视着,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就在我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苏辞暮突然站起身来慢慢走近我。
他盯着我,越靠越近,眼里甚至有了些炙热。
我后退了几步,抵住了他继续上前。
半晌,苏辞暮轻声道:“李尔尔,你和小时候比起来,变化好像也不是很大。”
苏辞暮拿住我的手,轻捏起我的下巴,嘴角缓缓勾起:“李尔尔,你说,现在我们要不要做点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苏辞暮说的该做的事情,我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事,我也知道我和苏辞暮肯定也不会只是单纯地谈一个只有牵手和拥抱的恋爱。
我在心里想,有些事情,其实什么时候发生,并没有什么分别。
没有任何前戏,苏辞暮一把就抱起我进了卧室放到了床上,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似笑非笑,“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苏辞暮弯腰凑近我,在我耳边低低道:“你的表情似乎告诉我,你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气息萦绕在我鼻间,让我有些恍惚,随后他直起身来脱掉了自己的西装,慢慢解开了衬衣后又俯下身来到我耳边,声音慵懒,“李尔尔,我和顾森的身材比起来,谁好?”
苏辞暮轻轻呵出的气令我耳朵有些痒,我有些招架不住他暧昧的语调,只得伸手抵住他道:“我没有见过顾森的,不知道好不好。”
苏辞暮笑了,似乎还有些愉悦,他伸手穿过我的头发,轻轻扣住了我的后颈,然后低低道:“尔尔,别怕。”
……
6
第二天清晨醒过来时,苏辞暮已经离开。
不过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再来找我。
周末,我拿着换洗的衣物回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便看见坐在我妈床前逗得她乐呵呵的苏辞暮。
我愣了半天,直到妈妈叫我:“尔尔,你来了,快过来,你和小辞好多年没见了。”
我看见苏辞暮转过头看到我时笑得狭长的眼尾,突然觉得这人一点都没安好心,我沉默着走过去,脸色有点僵。
妈妈拉我坐下,有点责怪我:“尔尔,小辞一去国外就是十来年,你们小时候还是一起长大的,现在怎么那么生疏呢?”
苏辞暮眨巴着自己的桃花眼,开始阴阳怪气地向我妈撒娇:“伯母,小时候尔尔和我可不要好,她只愿意和顾森玩。”
我妈拍了一下苏辞暮的手,嗔怪道:“还不是你小时候太调皮了,老是欺负她们。”
苏辞暮继续得寸进尺地卖乖:“反正那时候就只有伯母对我好。”
妈妈看向苏辞暮的眼神里满满慈爱,我突然想起,其实小时候的这群孩子里,妈妈确实是更喜欢调皮的苏辞暮。
那时候我们都是循规蹈矩的小孩子,结果出了苏辞暮这么个另类。
他会恶作剧地把大人们的香槟和红酒倒在一起,还会把顾家大院里开满爬架的风车茉莉扯下来扔在地上逃之夭夭,在大人们把酒言欢时翻过围墙偷跑出去,有一次还差点被绑架,当时吓坏了所有的大人,顾家的大院因此加了好几层戒备。
大人们对他都很头疼,而我妈却意外地很喜欢他,记忆中,她经常跑去抱小小的又傲娇的苏辞暮。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妈应该是个颜控,看她现在对苏辞暮依然怜爱的眼神就知道了。
我看着在苏辞暮面前生机了不少的妈妈,突然觉得,也好。
自从妈妈生病,就没有什么熟人来看过她,好歹苏辞暮,是她一直喜欢的孩子。
这天,妈妈笑了很多次,苏辞暮一直陪着她说着以前的事情,然后给她保证。
“伯母,明天我和尔尔一起在医院陪你,就在手术室的门口守着你出来,你一定能好起来。”
“好,好。”
妈妈笑着应道,不同于以前那种安慰我的,轻轻的淡淡的语调,而是生动的,欢喜的回答。
我的眼睛一瞬间热热的,心里突然有些感激苏辞暮。
7
手术这天,苏辞暮按时到了医院,和我一起将妈妈送进了手术室。
进去的时候,我看到苏辞暮突然低头悄悄在妈妈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妈妈就笑了,那种很安心很暖和的笑容。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门上的字幕屏变成了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我心里突然有些颤抖,抓住苏辞暮的手问他:“你刚给我妈说了什么?”
苏辞暮扫了我一眼,倨傲道:“秘密。”
我不再说话,慢慢地坐到一旁的座椅上。
手术进行了十多个小时,我看着一直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字,心里有些焦躁,又说不出口,只能站起来不停地走来走去。
苏辞暮在座椅上伸了伸蜷缩许久的腿,懒懒道:“李尔尔,你晃得我头都晕了,能不能过来好好坐着。”
我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苏辞暮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道:“伯母会没事的。”
……
“咣当!”
手术室的门开了。
我赶紧上前,刘医生轻轻解了口罩,额头间全是细碎的汗珠,对我点头道:“手术很成功。”
“一会儿护士会推你妈妈出来去病房。”
我心里猛地扑通了一下,强烈而又满满的欣喜瞬间盛满了整个胸腔。
我转头看向苏辞暮,他慢慢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了笑容,“看吧,我就说会没事的。”
刘医生转身和里面的医生讨论着病情,他们你言我语,有些难言的兴奋,
“入行那么多年,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能跟到周老师亲自主刀的手术……”
闻言,我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座椅上的苏辞暮,坐了一夜刚刚还挺精神的他竟有些疲惫地半闭着眼,像是在打瞌睡。
苏辞暮和我一起陪妈妈回了病房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苏辞暮,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辞暮白了我一眼:“我和伯母约好要等她出来的,你休想抹杀我的功劳。”
我:“…”
我去了医生办公室,在和刘医生说话间悄悄看了一眼妈妈的手术单,上面主刀医生的名字,果然是当初我找遍了医院都没能请到的那位周老医生,他早已经退休了。
因为麻醉的原因,妈妈短暂地醒了过来,吃了点流食,又睡去了。
刘医生说只要妈妈能醒过来吃东西,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些年来,我始终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在今夜,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原处。
此时已经深夜了,我送苏辞暮出了病房。
苏辞暮在静悄悄地走廊将我抵在墙上,他捏了捏我的下巴,开始轻描淡写地下命令。
“李尔尔,明天我让人过来给你收拾行李,你搬过去我那住。”
我皱眉:“我妈还没出院。”
苏辞暮冷我一眼:“缓你几天。”
我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搬过去住?”
苏辞暮的声音低沉又轻慢:“因为你家的床太小了,影响我发挥。”
我:“…”
随后苏辞暮低笑一声,道:“伯母后续治疗需要的疗养院我已经找好了,就在附近,很方便。”
说完他伸手穿过我的头发轻捏了一下我的后颈,便转身离去。
我的脸迅速烫了起来,抬起头,他已经走远。
深夜的苏辞暮,高高大大的背影在狭长的走廊上拉得长长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孤独。
8
小时候的苏辞暮,因为长得漂亮,让大人们又爱又恨,又因为嚣张跋扈,弄得一众小孩子不敢靠近他,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玩。
那时候的我,其实也挺害怕他的。
曾经,大人们逗小时候的我,让我在顾森和苏辞暮间选一个当以后的新郎,我犹犹豫豫半天,期期艾艾地说了顾森的名字,没想到被苏辞暮听了去。
他开始故意在我弹钢琴的时候捣乱,当着我的面将我喜欢的风车茉莉全部扯在了地上,把我吓得直哭,从此一看见他就躲。
而今的苏辞暮,似乎已经变得很成熟,可是却仍然嚣张霸道。
我默默地看着苏辞暮慢慢消失的背影,觉得他和小时候比起来,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搬过去苏辞暮住处的那天,也是妈妈转入疗养院的日子。
疗养院的环境和设施配备都很不错,每个病人都有专门的护理师和疗养师,面面俱到,我站在妈妈的房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苏辞暮显然比我从善如流太多,他挽着妈妈的手,安慰她,
“以后伯母您就安心在这里养病,乖乖配合治疗,等身子好起来了,就会变回以前的美妇人了。”
妈妈掩嘴笑,“小辞现在会哄人了,以前怎么就只会把尔尔吓哭。”
苏辞暮不屑地瞟我一眼,继续拍马屁,“尔尔哪有您那个时候美。”
我:“…”
和苏辞暮出来,我看了一眼疗养院,这种级别,想必是价格不菲的。
我知道苏辞暮肯定已经负担了疗养院的费用,心里一下堵得厉害,实在不知道怎么释怀这复杂的情绪。
苏辞暮却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漫不经心道:
“只要伯母能好起来,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你说是吗,李尔尔?”
说着他转过头将我揽了过去,盯着我,眼里平静得毫无波澜。
我突然就被他说服了,是的,只要妈妈能好起来,很多东西,真的并不重要。
我甚至在心里自嘲,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和苏辞暮,一个图财,一个图色,确实没有什么可互相亏欠的。
苏辞暮的住处看起来有些冷清,除了冰冷贵重的家具,其他地方都空空落落的,就像新置的房屋。
我有些好奇苏辞暮为什么没回苏家大院住,难道因为陈攸攸的事,和苏家还没和好吗。
苏辞暮进了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解了外套抱起我进了卧室,他躺在我身侧搂着我轻笑着明知故问,
“李尔尔,我家的床够不够大?”
我心里想着他和陈攸攸的事情,没有回应,苏辞暮有些不悦,捏着我的下巴训我:“李尔尔,这种时候要专心点。”
9
我盯着苏辞暮的脸,从小大家都觉得他霸道,脾气大,爱惹祸,但是没有人会去否认苏辞暮长得漂亮这件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苏辞暮被孤立,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长得太夺目。
苏辞暮低头吻了上来,“怎么,被本少爷的美貌迷住了?”
“我和陈攸攸,真的很像吗?”我问他。
苏辞暮突然冷了下来,他直起身看着我,有些烦躁地问,
“为什么这种时候要提她?”
我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阳台的庭院,“没事,就好奇想问问,扰了你的兴致,真是抱歉。”
苏辞暮没有再说话,转身下了床便出了卧室。
我起身走到了卧室的阳台,苏辞暮把这里布置成了一个小花园,其中一面是开满花的风车茉莉。
我有些发愣,我一直觉得苏辞暮应该是不太喜欢这些花草的。
苏辞暮和陈攸攸的事,其实我也只是有过耳闻。
记得长大了些,我和顾森就定了婚约,而苏辞暮却似乎变得更叛逆了,老是到处惹是生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出苏辞暮和陈攸攸在一起了,而苏家却一直都不太看得上陈家,不肯说定两人的婚约。
陈家和李家是连襟,陈攸攸的妈妈是我妈妈的妹妹,因为这层关系,李家对陈家十分照顾,而在津市以顾氏为中心的这个圈子,也是李家带着陈家入的门。
我和陈攸攸,从小就长得很像,因为我们俩的母亲是双胞胎。
但是虽说是相像,其实还是能分辨清楚的,毕竟在自家人看来,相貌的不同之处还是很多。
后来,传出苏家有意为苏辞暮物色未婚妻人选,苏辞暮不肯接受,苏父大怒,迁怒了陈家,故意打压陈家的生意,陈攸攸与苏辞暮迫于压力分开,苏辞暮一气之下就出了国,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时候,李家已经有了危机,像是被人推波助澜一般,随后的几年,李家倒得很快,昔日交好的世家,纷纷避之不及,甚至陈家都闭门不理,重压之下,父亲在他的办公室突发了心脏病,自此后,连顾氏,都将婚约之事按下不提了。
10
我那年十六岁,而今,已过八年了,想起从前的种种来,恍如隔世。
顾森、陈攸攸,曾经交好的世家子女们,都陆陆续续去了国外深造。
我转入了普通中学,一边趁周末做点兼职,一边照顾身体越来越差的母亲,一直坚持到上完大学。
没有人知道这八年,我和妈妈是多么艰难地走过来。
我看着宽阔的阳台上开得正好的风车茉莉,想起了当初在顾氏大院时,小小的顾森,苏辞暮,还有陈攸攸,心里满是恍惚和惘然,那些场景,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模样了。
卧室的门开了,苏辞暮走进来,板着脸打断了我有些弥漫的情绪,“赶紧出来吃东西。”
我随他走出卧室,来到餐桌坐下,苏辞暮从厨房端出一个精致的餐碟,放到我面前。
我盯着餐碟愣怔了片刻,“你怎么会做……这个?”
这是小时候,我最爱吃的菠萝饭,我那时候口味很挑,用的一定要是国外一家私人庄园现摘空运过来的小菠萝,那种小菠萝的口感有种特别的清甜,很长时间我闹着只要吃它。
然而,苏辞暮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他神情轻淡:“在国外学的,随便做做。”
然后他抬了抬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试试?”
我拿起餐勺,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是曾经熟悉的清甜,吃着吃着,我的眼睛竟发了酸,那种又涩又暖的情绪顷刻间几乎淹没了我。
我有些受不了,放下勺,慌乱着,有些无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辞暮瞬间紧张起来,过来抱住我。
“怎么了尔尔?这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吗?还是我做得不好吃?”
我在他怀里拼命摇头,半晌,我才瓮声瓮气地回答:“很好吃,苏辞暮,真的很好吃。”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它了,但是苏辞暮,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因为,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会再特地为我做我最喜欢的食物,从李家垮掉那天起,我就将它连同在李家大院时的一切,一并放下了。
我没有想到,如今,竟还有人会将它轻轻拾起,再一次放在了我面前,让我……有些想哭。
八年,我已为自己生成了一副没有眼泪和情绪的躯壳,却在重遇苏辞暮后,一次又一次地破防。
苏辞暮叹了口气,轻轻地揉我的头发,软声道:“傻尔尔。”
11
苏辞暮的骨子里,有着天生的倔强和傲气。
和苏家闹翻后,他就一直在国外读书,创业,终于发展到今日已能在津市占有一席之地的程度,他才肯回了国。
我仍然继续在那家公司上着自己的班,我的生活里,似乎除了多出一个苏辞暮,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全部都不一样了,因为苏辞暮,妈妈好起来了,而我,好像也好起来了。
至于我们公司的投资项目,苏辞暮只是偶尔派秘书过来,那间为他而设的办公室,自此便空着了。
我也渐渐才发现,原来苏辞暮,是有些作精体质的。
我除了煮面,饭菜都做得不算可口,但是每天,苏辞暮都会要求我给他做晚饭,每次看着他如鲠在喉还要吃完的模样,我都觉得他在自寻烦恼。
一到晚上,他就要求我记住第二天他想吃的饭菜。
我忍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开口:“苏辞暮,你为什么要这样自我折磨?”
苏辞暮冷瞥我一眼,道:“你不要管这些,这是你作为女朋友该做的事。”
我无言,苏辞暮又开始挑事:“李尔尔,叫我一声哥哥听听,你以前经常跟着顾森喊哥哥,从来不叫我。”
我不知道苏辞暮为什么这么爱与顾森相比,但是看着他的脸,他如何逼迫我也实在叫不出那声哥哥来。
苏辞暮不依不饶,翻身覆上便扣住我的后颈,低声哄:“快,叫哥哥的话,今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我不信苏辞暮的鬼话,他经常这样哄骗我,结果还是继续折腾我。
我把嘴紧紧闭上,再也不上当。
苏辞暮见我不肯张口,有些生气地俯身轻咬我的耳朵,然后又低低问道:“尔尔,你觉得,以后生一个小小尔怎么样?”
我被苏辞暮忽上忽下的话题弄得莫名,反问他:“和谁生?”
苏辞暮有些愠怒我的问题,他略粗暴地解了我的睡裙,像发脾气的孩子:“你说和谁?难道会是和顾森?”
又来了。
我有些头疼地闭眼,苏辞暮一边吻了上来,一边轻唤:“尔尔,你看着我……”
……
苏辞暮刚到津市落脚时,很多人都顾忌苏家的势力,不敢和苏辞暮正面冲突,苏辞暮因此也讨了不少便宜。
时间长了,便有人发现苏家对这个儿子根本不管不问,渐渐地就有人开始明目张胆地和苏辞暮竞争生意。
这使得苏辞暮越发忙了起来,公司的事情似乎也越来越多,这让我也终于不用每天都要去费心费力的做那些并不好吃的东西了。
因为苏辞暮不是天天都能回来了。
我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担忧。
因为苏辞暮最近的一次回来时,他难得地没有缠着我,只是抱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待我睡至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苏辞暮站在阳台上正抽着烟,有些落寞的样子。
苏辞暮从来不在家里抽烟的,我半睡半醒间想着明天醒来要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结果第二天我睁开眼睛时,苏辞暮就已经走了。
这一走,就是近一周没有回来。
12
妈妈在疗养院恢复得很不错,每次去看望她都能感觉她的精神比前面更好了一些。
而其实每隔几天,我都会在妈妈的房间里看见鲜花和水果。
我看着像刚送来不久的鲜花,问妈妈:“是苏辞暮吗?”
妈妈嗔怪地纠正我:“是小辞。”
我的心里空了空,这么近,他怎么不回来呢。
我又问:“他这个星期都过来的吗?”
妈妈点头,有些奇怪地问我,“是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小辞都有给你说。”
我笑了笑:“他有说的,我只是没想到最近他那么忙还能过来看你。”
苏辞暮再回来的时候,是回来拿东西的,他抱了抱我,带着些疲倦:“尔尔,我去国外一趟,有些事要处理。”
他的怀里甚至满是烟味,我有些惴惴不安,却没有深问。
在他开门离开时,我叫住他:“苏辞暮。”
他转过身来,我看着他有些憔悴的神色,想着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忽视了,心里突然觉得很愧疚。
我走上前轻轻抱住他,又唤了他一声:“苏辞暮。”
苏辞暮身子微微一怔,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揉着我的发,低头吻了我的额头,说道:“在家等我,尔尔。”
苏辞暮一去就是半个月,没有任何电话和信息,我每天晚上默默地点开手机又关上,看着静悄悄的电话,竟然第一次尝到了想念的滋味。
真是又酸又涩,挺不好受的。
等来等去,我等来了回国的陈攸攸。
这天,我去疗养院看妈妈时,推开门便是一幅尴尬的场景。
陈攸攸正坐在床边热情地嘘寒问暖,而妈妈不冷不热,偶尔客气礼貌地回复一两句。
见我进来,妈妈连忙叫我:“尔尔,你来了,妈妈身体不好,帮妈妈送送客人。”
陈攸攸只得有些尴尬地起了身,但还是彬彬有礼:“大姨,那我改天过来看你。”
妈妈淡淡点头,便转过身去闭上了眼。
我将陈攸攸送了出去,一路无言,陈攸攸却好像有话急着想给我说。
到了门口,她终于忍不住叫我:“李尔尔,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吗?”
我抬头看她,问:“为什么?”
陈攸攸有些得意地将嘴角轻轻勾起,“苏哥哥给我说,大姨在这里治疗,让我过来看望看望她。”
我看着陈攸攸,多年不见,她成熟了许多,一身高定的连衣裙更是衬得她明丽动人。
唯一不变的是,仍旧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还能如多年前和好友一起取笑正在兼职的我那般,随意几句就能戳伤我。
我淡淡地看着她说:“好的,我知道了。”
陈攸攸轻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李尔尔,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李家的千金吗,苏哥哥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他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