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在日本众议院选举中，执政的自民党、公明党组成的“自公联盟”惨败，未达到半数233席的“胜负线”（其中自民党191席、公明党24席），这是自民党自2009年惨败下台后又一次吞下失败苦果。10月9日，刚刚上任8天的日本首相石破茂踌躇满志做出政治豪赌，决定解散众院重新大选，为的就是趁就任后民意支持度高企时举行大选，给自民党和自己带来一波政治红利、赢得更大政治收益。没成想，反复计算，功败垂成。

石破茂已经67岁。一生以“着着寸进，洋洋万里”为座右铭的他，登上政治最巅峰不足一月，便已感受到困兽犹斗、寸步难行的窘迫。

四条路，没一条好走

11月7日，新组成的日本临时国会将举行首相指名选举。在未来的这10天内，日本政坛将进入大协商、大交易、大混战时期。究竟谁能组阁充满变数，目前看至少有4种选项：

一、联合无党派。“自公联盟”联合“无所属”议员获得执政权。这部分议员有12席，其中大部分是因为黑金丑闻被自民党取消候选人资格的“非公认”议员，也就是说还是自民党老人，拉拢起来或者让其重新归队比较容易，但即使这样，所有议席加起来还是不到233席的“及格线”。

二、联合部分在野党。选举结果出炉后，自民党高层开始密商与政治理念相近的右翼政党日本维新会（38席）或国民民主党（28席）组成大联合政权，但两党党首至少目前表态“无意参与”联合组阁，所以自民党与其私下勾兑和交易的难度非常之大，需要做出极大让步。

三、在野党大联合。如自民党联合不成被迫放弃组阁，那么由野田佳彦领导的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可能牵头其他在野党，如日本维新会、国民民主党、社民党、令和新选组等组成超级联合政权，从而一举实现政权更迭。但是，除了扳倒自民党外，各大在野党政纲迥异，各党党首也貌合神离、各有盘算，即使仓促上台也很有可能成为1993年细川护熙为首的八党“造反联盟”的翻版，昙花一现，来得快散得也快。

四、无所作为混乱到底。到了11月7日指名选举，由各党派议员根据党派属性和各自偏好投票，谁票多谁上，最终还将是乱成一锅粥。

对石破茂和自民党来说，最理想的想必是第一或第二选择，但他已经身不由己，接下来必须完全看在野党眼色。现在各大党派都在算算术、“凑人头”，要想上台，至少需要拼凑到233这个关键席次，自民党貌似离目标最近，但难度非常之大，因为它最容易“被针对”。一旦国民民主党或日本维新会铁了心要跟自民党死扛到底，拒绝石破茂联合执政邀约，自民党随即将失去组阁权，沦为在野党，出现2009年惨败之后的又一次大溃败。如果那样，石破茂将成为日本战后最短命的“一月首相”，任期甚至比之前的两任“短命首相”宇野宗佑和羽田孜（在任都只有60多天）还要短。

丑闻，还是丑闻

石破茂号称“党内在野党”，在自民党内长期居于非主流派位置，也一向给选民以“圈外人”、敢于直言的清新印象，“石破色彩”印记浓重。但上任不足一个月，石破茂的民意支持率已掉到了30%左右的危险区域，选民纷纷表示失望，在野党更是怒骂其为“撒谎首相”，称“石破色完全褪色”。这次选举溃败，更是给了其重重一击。

何以至此？

首先，石破茂受到党内“黑金丑闻”的严重拖累。

2023年11月，自民党内多个主要派阀爆出黑金丑闻，被指向下属国会议员下达“销售指标”，要求他们出售政治筹款派对券。如果超过指标，多出的资金将以回扣形式返还议员。这部分资金不在派阀收支报告和议员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上登记，从而成为不受监管的黑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民党自组建以来，派阀政治便与黑金政治相互捆绑相伴而生，成为其身上尾大不掉的一颗毒瘤。不过，回扣丑闻、黑金丑闻在岸田内阁时期得到了总爆发，尤其是人数达98人之众的党内最大派系安倍派更成为最大“囊肿”，使自民党饱受在野党、舆论和民众攻击。“政治与金钱”问题这两年一直是选民关注的头号议题之一，石破茂在此时仓促举行大选，可谓正好“自投罗网”，需要为此承担政治责任。选举结果，46名涉嫌黑金丑闻的原自民党议员中，只有18人重新当选，剩余28人均落选，其中还包括诸多重量级前阁僚，可谓受到选民严厉的集体惩罚。

屋漏偏逢连夜雨。打着“反黑金”“严查政治与金钱问题”旗号上台的石破茂，居然在此次众院选举的最后时刻，爆出了给“非公认”候选人（即因为黑金丑闻，未获自民党正式推荐、只能以无党派身份参选的议员候选人）所在支部2000万日元资助的大丑闻。一方面把他们踢出去进行严厉处分，一方面又偷偷摸摸往其兜里塞钱助其竞选，无论如何，这都是对选民无法交待的。尽管石破茂和自民党干事长森山裕反复澄清，这些钱是为了资助地方支部建设，“不是为了竞选”，但此时投入巨资给那些本来就不干净的黑金议员，已经严重玷污了石破茂和自民党的声誉，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反复横跳的“撒谎首相”

此外，石破茂党内根基薄弱，上台后政策反复无常，饱受在野党和舆论诟病。

“反复无常”“言行不一”“令人失望”，是舆论对上台不足一月的石破茂最集中的负评。

在内政问题上，对于“黑金议员”，石破茂上台后受到党内保守派特别是原安倍派议员的强大牵制，一度主张对其参选“全部公认”，即全员过关，获得自民党议员候选人资格。后在舆论和在野党强大压力下，石破又撤回之前的说法，开始将6人、后来增加为12人认定为“非公认”，对这些“黑金议员”进行严厉处分，但还是留下了“政治软弱”的话柄。

再如，自民党议员的巨额“政策活动费”问题始终是饱受诟病的一点，在野党认为这等于是自民党给本党议员公开设了个小金库，更进一步加剧了秘密政治资金问题。对于这笔灰色费用的用途和存废等问题，石破茂在上台前后来回反复，一会儿说“议员可以使用政策活动费用于选举”，一会儿说“议员有使用（政策活动费）选举的情况，需要进行管制”，一会儿又说“（政策活动费）不能用于选举，但可以用于政策宣传、组织强化等”。严肃处理“政治与金钱”问题本是要害根本，但石破茂举棋不定、反复妥协、前后横跳的结果，是极大伤害了自身和自民党的政治公信力。

在外交和安保政策上，作为奉行保守主义理念的右翼人士，石破茂在竞选总裁期间一直主张修订1960年签订的《日美地位协定》，将日本置于同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主张日本自卫队在美国设立基地。同时，他还强烈主张组建“亚洲版北约”，搭建美国保护伞下的亚太集体安全框架。以上主张在日本各界存在巨大争议，石破茂在上任后的就职演说中对此只字未提。石破内阁重臣、外相岩屋毅甚至公开澄清，组建“亚洲版北约”属于“长远课题”，“不在我们近期的工作内”。

凡此种种，都属于政治“自戕”行为，但石破茂不幸一一中招。究其根本，石破茂党内根基薄弱，支持力度不足，施政面临诸多掣肘，再加上其上台后完全排斥根基雄厚、人多势众的原安倍派势力，得罪了从麻生太郎到高市早苗等一系列保守派大佬，为了稳固政权、平衡内部派系和继续执政的需要，他不得不唾面自干、反复横跳，但执政中的矛盾性、两面性因素被充分暴露。这也进一步凸显了石破茂“弱势首相”乃至“短命首相”的命数。

自民党在此次大选中遭遇惨败已成定局，石破茂为了挽回政治生命、确保自民党再次执政，正在使出浑身解数与部分在野党密商，试图通过利益置换实现“大联立”，但目前看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故事的发展也会出现多种结局。即使真的联合成功、自民党得以以微弱多数继续执政，石破茂也会面临外被在野党清算、内被反对派偷袭的窘境，难以摆脱“短命首相”的命运。日本，也许又到了“一年一相”的尴尬时刻。

文：张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