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毒发身亡前
我微笑抚着即将临盆的肚子
“皇帝,安心去见姐姐吧,我会好好生下皇叔的孩子,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放心上路,我定要让你死不瞑目。
1
我怀胎8个月时,太医战战兢兢禀报皇上已时日无多。
看着龙床上脸色发黑、病入膏肓的皇帝,我冷冷笑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那是他最宠爱的珍贵妃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方式,毒从她为皇帝亲手烧制的紫砂茶壶中一点点
地浸入他的体内。
他尚不知道,他以为深爱他的珍贵妃,因他而痛失所爱,对他恨之入骨。
妹妹月婵曾问我,“姐姐,你什么时候接我出去?”
我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安慰她,“再等等。”
可我食言了,我没能把接她出昭狱,也没能来得及从昭狱里接出一个至亲之人。
一场大火,让关押在狱中顾家上下二百一十八口活生生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我疯狂地向昭狱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阖宫上下都目睹我这位总是面带笑容的皇后娘娘,满脸是泪地疯癫狂跑。
而我这个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甚至救不出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
大火映红了半边的夜空,烧了整整一夜。
昭狱的上空黑烟滚滚,弥漫着哀伤与绝望的冤魂。
我跌坐在熄灭的火场,除了黑色的灰烬和污浊的水,火场中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我的声音在不停的喊叫中喑哑难言,侍女香冬将一串琉璃手串和一把已烧得变形的长命锁递给我。
琉璃是我送给小妹十二岁生辰礼物,长命锁是小侄满月时我请普照寺高僧开过光的长命锁,却也没能保佑他平安长大。
香冬扶着虚弱地我走向那一具具已变成焦炭的家人,却被人死死拽住。
皇帝刘襄训斥道,“顾氏,回去,他们已经死了。”
我牙齿打战,浑身冰冷,一口气都要接不上,“昨日里还好好的人,如何今日就没了呢?还是
因为你找不到抄家灭门的证据,才故意造成这样的意外?”
我恨恨地盯着他,疯狂地想挣脱他掐住我的手,这手真脏啊。
他却越掐越紧,我逃脱不了。
一具具扭曲的尸体从火场抬出,姿势各不相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最后凝固的表情,惊惧、痛苦、绝望。
我浑身僵硬,我不敢出声,那一瞬间我失去所有力气地往下坠落,被刘襄抱住才没摔到头。
侍卫报告,“一共是二百二十五,其中五人是狱监。经探查,他们昨夜酗酒,醉后打翻了油灯,导致起火。”
我呵呵冷笑,笑声喑哑难听,还打着颤,“喝......喝酒?这平日看守得如铁桶一般的昭狱,竟然外面没有侍卫值守?”
侍卫犹豫道,“着火的时候,正是侍卫们换防的时间,等发现时大火已无法控制。”
刘襄突然出声,“够了!顾氏,他们本来也是待罪之人,死也就死了吧。你这样子,哪里有一点皇后端庄的样子。香冬,还不快把你家主子送回宫。”
说罢转头看向侍卫,“把昨日当值的侍卫通通处死。”
我死死咬着嘴唇,强压着心中的滔天恨意,总有一天,我会让这昏君偿命。
你看,如今他的报应不就到了。
2
入宫那一年,我十七岁。
自小,我就跟随在刘襄与姐姐顾绿珠的身后,见证了他们青涩而纯真的恋情。
那时,姐姐总是带着我偷偷与尚是太子的刘襄相会。
那是姐姐短暂生命中最美丽、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最开心无忧的日子。
那时的我,尚未尝到人间的酸甜苦辣,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不能像哥哥一样外出游学。
这样的快乐仅持续到姐姐即将嫁给刘襄,成为太子妃的前二月戛然而止。
不明原因的病症迅速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那年,她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姐姐临终之时,紧握着我和刘襄的手,将我们紧紧相系,微笑着将我托付给刘襄。
我见证过他们的爱情,也知道姐姐在刘襄心中无人能替。
我从未想过要踏入这深宫,余生在这宫墙中度过,更不喜欢权力背后的阴暗与孤独。
可这是我们相互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哪怕并非我所愿。
三年后,我戴着沉甸甸的凤冠成为刘襄的皇后,入主凤栖宫。
除了伯父,家里人并不为我成为皇后而高兴。
父亲忧虑地看着我,时时叹息,却也无能为力。
当初姐姐临终的话,除了父母亲,旁人并不知晓。
我们谨守着这个秘密,以为皇帝早已忘记。
没料到在姐姐走后的第三年,我接到封后的旨意,从此一如后宫深似海。
父亲担心我太过天真,无法在后宫生存,得到帝王的爱。
我依偎着父亲,像小时候一样靠在他身边安慰他,“爹爹,别担心,皇上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况且有姐姐的情意在,他不会亏待我,我会做好一个皇后的本分。”
母亲慈爱地抚着我的头,声音柔和,“女儿啊,终究是顾家束缚了你,让你无法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父母亲知道我与姐姐不同,最喜欢自由自在地生活,皇宫对于我如同牢笼。
我微笑着抱住父亲、母亲,“已经很好了,这三年里,您们都不曾约束我,由着我的性子来,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比我更自由、快乐的姑娘了。”
母亲含泪说,“既然木已成舟,你需敬他、爱他、珍他、重他,做一个好皇后。”
双胞胎弟妹扑上来抱着我哭,“姐姐,你别走。”
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仿佛已预知不久之后的永久离别。
只有堂姐顾玉珠看我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恨,如同我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3
再次见到皇帝刘襄时,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姐姐走后,我们三年未曾见过,他看起来更加的冷漠。
宫人们端来酒杯,轻声说:“皇上,这是合卺酒,按照规矩……”
刘襄眉头微微一皱,虽未显情绪,却语声冰冷:“免了。”
我偷偷抬眼看他,察觉到他的心情异常不好。
我的心沉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世上唯一配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早已离他而去。
我心中忐忑,却经教导嬷嬷教导过新婚之夜的应做的事,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避免。
虽然我一直将刘襄当成哥哥看待,可如今他已是我夫君,心中难免有几分期盼和忐忑。
我抬起红扑扑的脸庞,看着刘襄英俊冷淡的面容,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中有着看不懂的情绪,或恨或怨,更有着悲伤,“为什么不是绿珠?”
我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却无力回答,感觉难堪和羞耻。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并不想在此,这些本该是姐姐的,可如今却像是我偷了属于姐姐的幸福。
刘襄看着我的脸,失望地自言自语,“不像,一点不像,为什么我早没发现。”
是的,我们两姐妹并不相像,可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刘襄脸色苍白,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语气很淡,“安置吧,顾氏。老老实实做你的皇后,
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一夜他并没有碰我,一如之后的日子。
虽然我对刘襄并无男女之情,但还是失落和难堪,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被自己的夫君珍爱。
希望时间能抹平他心中的伤痛,能珍惜眼前的人。
第二日,我去太后宫中请安,见到了皇叔刘岩,他跟刘襄年龄相仿,太后把他当成儿子一般带大。
太后身体并不太好,需要长期服药,整个宫室都有淡淡的药香。
在姐姐在世时,我经常随她入宫,与太后也颇为熟稔。
太后见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打起了精神,温和地笑着,将一只鸾凤金钏戴在我的发上,“我们的宝珠长大了,出落得愈发美丽、活泼灵动。哀家更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姐姐从来美丽、端庄、善良,是无可挑剔的母仪天下的皇后人选。
没人在见过姐姐后,还说更喜欢我,毕竟我活泼得过了头,像个野丫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小姐。
我看着太后,笑眯了眼,“可是母后,我不像姐姐那样好,我怕我当不好皇后。”太后和皇叔被我直白的话逗笑了,深宫中很少见到如我这样直白、不拘小节的人。
宫中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过于直白、天真。
“这如何怪你?你有你的好,好好做皇后,好好待陛下,日久天长,你们总会过好的,但愿皇后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我含笑应答,却不置可否,皇帝会和我生孩子吗?
可既然人生际遇如此,不如活得洒脱自在些。
我拜别太后出来,皇叔也告辞出宫,我拿着皇叔给的见面礼,一串檀木佛珠,问他“皇叔,为什么之前没见过您?”
像皇叔这样的男子,我如果见过一定会记得,可为什么从无印象?
小皇叔刘岩看着我,温和地说,“我从十年前就一直在边境,少有回京,此次也是因为皇上的封后大典才回。”
原来如此。
“其实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听到小皇叔刘岩的话,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只看到他愉悦地笑了。
4
皇帝年长我六岁,已年过二十三,已有子有女。
后宫中有几名宫妃,前来请安。
看着美貌的宫妃,我总觉得莫名熟悉,在她们身上,我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我这个皇后待人甚是宽和,宫妃们多因我并不受宠,也放下了一开始的防备,后宫气氛尚还不错。
除了处理宫务,我的日子过得悠闲,只除了长夜寂寞。
皇帝对我很冷淡,我只是这奢华宫室中的一个摆件,是因姐姐遗言,而不得不担负的诺言。
而我是宫妃中与姐姐最不相像的女人,让他觉得碍眼。
我隔三岔五往皇帝的乾元殿中送自己亲手所做的吃食点心,都是皇帝爱吃的,我想代姐姐照顾好她最爱的男人。
东西进了乾元殿中,却一次都没有进到皇帝的口中。
云珠每次送点心回来,偷偷郁闷难过的样子,我瞧见过多次,日子久了,也不再送了。
我心中莫名,算来,我与他也是从小的情意。
虽然他爱的是姐姐,却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冰冷,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许是为了怕太后责怪,又或许是照顾皇后的面子,每月初一、十五,刘襄还是会到我的宫中过夜。
但他从不碰我,在那张过于宽大的床榻上,我们之间如同隔着一条河。
我毕竟也是从小受尽宠爱娇养长大的女儿家,做不来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云珠为我着急,常常劝我做些什么去迎得皇上的宠爱。
这日,在她的劝说下,我忙了半月,终于给皇帝绣好了荷包。
刘襄过来时,我犹豫着把手中的荷包送到他的面前。
他目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并不缺这些。”
我心中酸涩,“襄哥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説“你觉得你做错过什么吗?”像是咬牙说出的话。
我一愣,“我不知道”。
他久久注视着我,像要看清我话的真假。
“你喜欢朕吗?”
我有些不自在,转开目光,“皇上是我的夫君,我当然喜欢您。“
刘襄的黑眸中似藏着冰锋,他目光锐利的审视着我,没有温情,反而泛着层层冷意:“果然如此!”
我被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漠然和怀疑所刺痛,为什么会如此?
刘襄审视着我,“绿珠的身体一直康健,为什么突然去了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我。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是因为生病吗?难道另有隐情?”
刘襄不动声色地打量我,像是第一次认真看我。
我迎着他的眼神不避不让,他问,“你很担心失去你的皇后的宝座?”
“并非如此,如果到时陛下真的想换皇后,就放我悄悄回家去,好吗?”
刘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容里却浮现了一层森冷之意。
从这日之后,我们之间的屏障更深了,云山雾罩看不清楚。
我想我终会在这深宫之中慢慢凋零,成长为一个贤良大度合格的皇后,连笑容都慢慢消退变得模糊不清。
深宫寂寞,皇城的高墙一层层,宫室一幢幢,似乎隔绝了一切希望。
忙完宫务,无事时我常带着香冬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宫室闲逛,或去莲花池中垂钓,或在凤栖宫的小花园中捣鼓花草。
宫妃们见我并不受皇帝待见,素日里和善并不为难他们,也愿意来与我玩乐。
皇帝冷眼旁观,觉得我心机深沉,刻意拉拢人心。
这日,我带着香冬悄悄去新发现的一处园子中捉鱼。
正值盛夏,这处深宫中不起眼的园子格外的凉爽清幽。
带来的茶水很快喝完,香冬便去附近宫室寻水。
我一个人坐在偏僻无人的凉亭中,除了鞋袜,把脚放进溪水中。
溪水清凉,凉爽得很昏昏欲睡,忽听破空之声。
睁眼看去,面前不足尺余,一条蛇被树枝钉在地上,仍在垂死挣扎。
我最怕软体动物,惊叫一声,想从地上起身,却吓得四肢无力,反而再次跌落在地上。
脑中已脑补出自己被群蛇包围的假象,便越发惊慌。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我从地上拉起。
我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紧闭着眼睛,像八爪鱼一样跳上男人的身体,紧紧缠着他,头埋在他的颈间,大叫“蛇、蛇、蛇。”
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人瞬间绷紧。
片刻才缓声安抚,“娘娘,蛇已经死了。”
我缓缓睁开眼,先扫视了脚下、四周,确实没有再看到蛇。
才发现自己挂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是小皇叔。
我松开手,跳了下来,脸红到耳根,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对不起,小皇叔,失礼了。”
只听到轻轻一笑,“夏日溪水虽然凉爽,但幽暗之处,蛇虫也多,娘娘切莫再如此。”
我低低应是,刚才真是太过无礼,我还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我故意转开话题,“刚才是你杀的蛇吗?你好厉害?”
小皇叔刘岩微微勾了勾嘴角,“微末之技,不足挂齿。”
这时,传来脚步声,我转头看去,是香冬提着食篮过来了。
“要喝点茶吗?”我转头看去,旁边已无人。
6
八月十五,我的生辰。
无人在意,只有太后早早便遣人送来了贺礼。
母亲带着妹妹进宫为我庆贺生辰。
母亲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