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了经营自媒体账号，我曾探访过一名退休的老刑警。
他给我讲了一个，他干了二十多年刑警，至今依旧没能释怀的案件。
「这个案子，我敢打包票，你听了后，感受会和我一模一样。」
在他家里，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了一段录像。
录像里，是一个酒店的公共卫生间。
一名二十七八，姿容俏丽的女人走出隔间，对着洗手台前的大镜子补妆。
画面的角度十分刁钻，自上而下，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
但，当她补完妆，抬起头时，站在这镜子前，却满脸惊恐，失声尖叫着！
「停！」
我立即按下了暂停，画面也定格在女人惊恐尖叫着后退的一瞬间。
只见洗手台前巨大的半身镜里，女人的面孔满是血污。
玻璃上，隐约可见小蛇似的血迹，歪歪扭扭的。
「快跑」
我嘶了一口凉气，浑身过电似的一冷！
01
张骏与许多基层的警察一样。
黑黝黝的皮肤，方毅面孔，浑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
接到我的探访请求时，他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我就是个普通刑警，真没想到，还能让你这样的大V来登门采访。」
我一笑，「张警官，您可是咱们北城市公安局的标杆人物，该紧张的是我才对。」
「咱们只是个小采访，您就当是朋友聊天吧。」
张骏憨厚一笑，「我这是新驴赶上磨，不行也得顶啊！」
但，当我谈及他以往刑侦生涯中的案子时，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锋锐、冷厉，如鹰隼一样的穿透感，令坐在对面的我觉得如有针刺。
「这个案子发生在十四年前，2010年。」
02
2010年，荔云酒店，夏季。
北城市的夏天，柏油路面都被毒辣的日头烤化了。
张骏一手扶着柜台，一只手抹着额头的汗，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监控。
监控里，女人走进了卫生间，拉开一个隔间小门进去。
画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哼歌声。
十几分钟后，她走了出来。
她先是洗了洗手，又接了几捧水，冲了冲脸。
再从提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准备对着镜子补一补妆。
但，似乎是因为视力不太好，她拿着口红，对着镜子逐渐靠近。
片刻后，她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尖叫了一声，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一边呜呜的哭着，两条胳膊软绵绵的撑着地砖，想要爬起来。
她看见的，是什么？
「停下！」
张骏一抬手，柜台里坐着的店老板蔫头耷脑的按下暂停。
他接过老板手里的鼠标，迅速放大画面。
下一刻，张骏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洗手台上的镜子，竟已经满是血污。
殷殷小蛇似的血，歪歪扭扭的。
「快逃」
03
那天我们正休息，就接到局里电话，荔云酒店出了命案。
一个女人，死在了自己客房卧室。
我们带队立即赶了过去，一看，身子下边的皮肤里全是充血的血点，尸斑都有了。
现场得出结论，死亡时间至少有六个小时。
回去后，法医尸检，没有外伤，胃肠道有大量镇定类药物和止咳类药物残留。
酒店条件一般，楼道里存在监控死角。
结果刑警队全面搜查时，在走廊的公共卫生间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于是，才有了这么一段录像。
但，巧的是，录像也只有这一段。
在女人被镜子里的血污和字迹吓得瘫软在地后，画面变黑，再无动静。
经过刑警队的调查，没有从那面镜子上找到任何有推动性的线索。
张骏当时也不过三十岁，歪着脑袋打量着酒店老板，「挺有胆子，给卫生间装摄像头啊？」
老板吓得拨浪鼓似的扭头，「我开酒店的，哪敢干那种事啊？」
其他酒店，也曾经出现过有人暗中偷装摄像头的事件。
但，这种事很难查，对方大都非常狡猾，不会留下指纹一类的线索。
张骏盘问了几句后，因为没有证据，只能把酒店老板先放了。
这个女人下榻酒店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四分。
当时，她还与夜班巡查的保安有过争执，抱怨对方不该在卫生间门口探头探脑的，像是偷窥。
保安没辙，只能掉头就走，任她进了卫生间。
刑警队侦查后发现，女人本身患有重度精神强迫症，同时还有严重的咳嗽。
在她的手提包里，除了化妆品外，还有一些咪唑安定类药物，和一种止咳糖浆。
当天在酒店公共卫生间受到惊吓之后，她或许是因为精神刺激和咳嗽发作，过量服用了这两种药物。
最终，药物导致她脑干神经受到影响，出现呼吸暂停，最终身亡。
前因后果十分详细，证据无误，刑警队将此案定为自杀。
04
听了张骏讲述的案件故事后，我不由发问，「这个案子，镜子里的血和字迹是怎么回事？」
张骏放下手里的不锈钢茶杯，「只要提前在镜子上涂抹化学物质，等到有人洗脸时，水珠洒在上面，就会出现流血的现象。」
而字迹，同样可以用化学物质在上面预先写好字，只要一沾水，就会变成血字了。
「这一点不足为奇，一些小鬼头，也喜欢玩这种整蛊的把戏嘛。」
张骏摇了摇头，身下的椅子吱嘎着，像是叹息一样。
「这倒也是。」我微微点头。
「不过，如果是小鬼头留下的整蛊把戏，他们怎么会一点指纹都没留下呢？」
「并且，那个偷拍摄像头，也被人删过一部分录像，的确很难理解。」
我不由再度发问。
张骏笑了笑，「可是，即便这些存疑，案子也已经定性了，刑侦那边给出的结论是自杀，至于镜子也罢，摄像头也好，都归作是整蛊的把戏。」
「您认为，公共卫生间里的血镜子，是有小鬼头故意整蛊吗？」我不禁发问。
张骏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冒着森森如狼的冷光。
我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片刻，他目光移开，从桌上拿起那包两块钱的石梅，点了一根。
「我不觉得那是小鬼头的整蛊。」
「两年前，依旧是荔云酒店的那个公共卫生间，还发生过一起命案。」
05
时间再倒退两年，2008年的那场命案。
「张组长，有群众报警，荔云宾馆发现一具女尸……」
张骏接到通知，立即调了几个人手，带队出发。
那时候，荔云酒店还没翻新，不像是酒店，反而像是个小宾馆。
「死者信息。」
张骏开车，拉响了警笛，向旁边的队员问。
「报案人说，是一具女尸，吊死在了顶层的卫生间窗户外边，死状……有些恐怖。」
张骏心里暗自寻思着，怎么会吊死在那种地方？
等他带队赶到时，现场早已经封锁，拉上了黄黑色的警戒带。
他看到了死者的尸体，已经被队员从窗户外拉了进来。
死者是女性，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烫发，戴金耳坠，妆容很浓。
并且，死者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内衣，还是十分露骨大胆的款式。
张骏皱了皱眉头。
他注意到，死者的脖子处，有一道大拇指一样粗的勒痕，已经呈现出紫黑色了。
在死者的喉咙与颈窝周围，一条条紫黑色的小血管，如蚯蚓一样潜伏在皮肤下。
而那条夺走她性命的绳子，从脖子上绕圈穿过之后，又沿着她的两臂，腋下，腰间，直到大腿和小腿，全部都留下了捆绑的痕迹。
这种绳结的打法，不管怎样看，也不像是一个自杀者会做的事情。
可偏偏在窗台边上，有一封遗书。
遗书的内容中写到，她是独自来到这个城市闯荡打拼的。
她手里开着一家服装店，小有收入，还有一个男朋友。
这个男人是在夜场上班的，年轻英俊，她的大部分积蓄都花在了他身上。
可结果，她却发现，自己的男友用她给的钱，在外面另外养着情人。
在酒店二人见面后，男友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老妖精，早就该死了，还要搅得他不能安生。
所以，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了，决定在这里自杀。
经过刑侦专家的笔迹鉴定，确定了遗书的确是女人亲笔写下的。
并且，酒店的前台监控也提供了证据，当晚男友和她在前台开房间时，已经在吵嚷了。
而进入房间后不过几分钟，男人就满脸恼恨的离开了酒店，并且没有回来过。
06
「所以，这是一场凶杀案？」
我不由的放下了手里的钢笔，向张骏发问。
「不。」
张骏摇头，「刑警队将它定性是自杀案件，证据确凿，前后关系链条清晰。」
「自杀的人，却要给自己五花大绑成那个样子？」我皱眉。
张骏颔首，「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有些时候，强烈的捆绑能够让人产生幻觉，濒死时不会那么痛苦。」
难道说，因为年轻帅气的男友有了外遇，她就决定一死了之，而且死之前还要让自己舒服一点？
我很难理解这种想法。
「你记得，我刚才跟你提到的那个保安吗？」
张骏弹了弹烟灰，向我问。
「记得。」我点头。
张骏用小指肚子揉了揉眼睛，「这两个命案，都是他向我们报的警。」
「这么巧？」
我不由惊讶，世界之大，竟还有这种巧合。
「恐怕，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张骏看着我，继续说道。
07
「保安的问话笔录」
时间回到2010年，命案发生后不久。
问话室里，张骏坐在一边的桌子后，面前放着一个笔录本，一支圆珠笔，一个烟灰缸，一包烟。
与他隔着一道铁栏杆的老保安，蜷缩着坐在问话椅上，显得整个人很干瘪，眼神很畏惧。
张骏却觉得，这个老保安并不寻常。
他的气质并不像是没有文化的庄稼人，虽然年过半百，但倒腾得很利落。
头皮剃得溜光，只有极短的发茬，脸上尤其是眼角的皱纹很多，局促的拧着。
那身洗的发白的蓝色硬卡布上衣很整洁，一条黑色长裤，脚上是灰扑扑的破运动鞋。
而他交缠放在桌上的一双手，骨节粗大，右手的指甲比左手要短很多，几乎剪进了肉里。
张骏没有立刻问话，而是盯着老保安，尤其是他那双手看了很久。
这不像是一个干粗活的人应该有的特征。
良久，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
「大叔，不要紧张，咱们今天就是找你了解点情况，配合就行！」
张骏说着，隔着铁栅栏把一根烟扔过去。
但，老保安并不敢伸手摸烟，只是嗫嚅着嘴角，然后点点头。
「聊聊吧。」
张骏翻开面前的笔录本，「聊聊你当时是怎么发现现场的。」
「好……」
老保安惶恐的点了点头
08
「我们调查到，据说你当时跟那个女客人有过口角，是吗？」张骏问他。
老保安点了点头，目光惊惶的应了，「我们这当保安的，啥时候能招人待见？被客人说几句，骂几句都是常有的事。」
「行，大叔啊，不要紧张。」
张骏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说，当时你是怎么跟那个女客人发生矛盾的？」
老保安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了，张骏的话刚说完，他连忙开始给自己伸冤诉苦。
「哎，说白了，就是闹了个误会嘛！我是巡夜班的，每天酒店里外都得巡查，顶层的公共卫生间以前出过事，老板不让客人随便进那里的。」
「当时我巡逻到了顶层，看见她要进去，就劝了她几句，她非说，是我这个老头子要偷看她，还要报警抓我。」
老保安垂着眼皮，两只手不住地交缠着。「我又不敢跟客人吵，就只能任她进去，然后去别的地方巡逻去了！」
张骏微微点头，又问，「那你发现她的尸体时，是什么时候？」
老保安回忆了一下，「那是夜里第二趟巡逻了，应该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
「只有你一个人发现吗？当时是什么情景？」
老保安点头，「当时酒店顶层没有几个客人入住，我第二趟巡夜上去之后，就看见她的房门是开着的。我想着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一下就看到她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
张骏又问，「你晚上巡逻的间隔是多久？」
「两个多小时一趟。」
张骏的眼睛微微一眯，「两个多小时，是不是有点久？」
「这您就不知道了，整个酒店里里外外，还有外头的停车场，都是巡逻区域。」
「我一晚上巡逻三趟，第三趟走完，也就是早上五点钟了。」
「那个女客人，我只有第一趟巡逻时跟她说过话，然后我就下楼去巡别的地儿了。」
老保安低着头，既胆怯，又有些固执的向张骏讲述。
张骏也在笔录本上唰唰的记录着。
老保安的笔录内容是比较符合案情的。
女客人在卫生间里，被血镜子和字迹吓到之后，慌忙躲回了房间。
因为精神疾病和咳嗽发作，她匆忙服用了过量的药物，最终导致呼吸停止而亡。
这一点，也和法医尸检后得出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都吻合。
不管怎么看，这个案子都该结束了。
但，张骏并没有立刻宣布笔录结束。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老保安，「两年前的命案，也是你报的警吧。」
「是我，当时你们不是也查过了吗？」
老保安点了点头，向张骏问道。
「是查过了不错，只是我觉得挺巧的。」
张骏很轻松的说了一句。
但，老保安的呼吸，却倏的一紧。
张骏的目光，也从起初的温和平静，逐渐的亮出了尖刃。
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要破开眼前这老保安的皮壳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