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女主前世孤苦无依,虽嫁了个侯府之子,但是因身体病弱早早去世!这一世女主再也不要重蹈覆辙,早早就瞄上了男主,觉得男主可以给她幸福,男主也觉得女主是她他的心头好!
【文章片段】
宫里不止一个太医看过黎蔓身上的毛病,基本上都会捻着胡须说是娘胎里带的弱症,需好生将养着,看能不能靠以后慢慢补足亏空。
这么多年下来,过往她稍稍吹点风就会发起高热,汤药似水一般灌,能让整个屋子都被熏得泛上苦味;现在少女的筋骨强健了不少,虽与常人不能比,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发起高热了。
近来已至深春,她难免会更加困乏。
不过因着晌午歇息了许久,黎蔓醒来后精神还算可以。于是在陆闻砚差人说陆闻墨来贺喜,问她要不要一同用饭时,黎蔓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看得出陆闻砚和他弟弟各肖其母,较之陆闻砚,陆闻墨的一双眼要圆上不少,嘴唇也要厚些,脸庞看着稚气未脱,周身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九岁的孩童像模像样地向两人行礼,“见过二哥、郡主,”他招手让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厮递上份卷轴和一个木匣,匣内是对玉佩,他满脸正经地说,“今日闻墨发了高热,故没去给爹娘请安,也没向兄嫂道贺,是为礼数不周。”
因着身高不够,站着的陆闻墨摊开卷轴不算太方便,他努力地伸长胳膊去够宣纸的边角。好半天才将整个都铺平时,黎蔓见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卷轴上用行书写了句诗——
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话写得讨巧,毕竟黎蔓和陆闻砚的亲事当真是由天子赐婚。
“凤凰……凤凰于飞,梧桐相依,”小男孩板着张脸抬了下手后又飞快放下,字字清晰地说,“愿二哥和郡主永结同心,共赴白头。”
陆闻墨圆乎乎的小手摸着石桌上的卷轴,抿了抿嘴巴;“这是我自己写的……写的不好,兄嫂见笑。”
他这话不假,宣纸上的字迹虽也有两分形似,但无甚筋骨、中体杂乱,外行人看着兴许还可入眼,这要让内行人看了可就会嗤之以鼻了。
但是陆闻墨不过九岁——黎蔓低头去看那卷轴上的字,心中惊讶万分:如此看来,陆闻砚十七及第也是正常,这陆家小少爷九岁竟是已经在学行书了。少女想起自己的两位兄长,那两人少年时在兵书上留下的字迹都形如狗爬,没少被当妹妹的嫌弃。
再听听人家说的话,黎蔓心想,兴许陆家兄弟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自己两位兄长可谓一读诗文就打盹儿,父亲原先还想过两人里能不能出个文武双全的儒将,听了夫子的委婉“劝诫”后不得已死心。
陆闻墨一双滴溜溜的眼在兄嫂身上来回打转两下,握拳抵嘴咳了咳说:“我去求了娘,娘说明儿个就让管事的进库房里挑些可用的药材送到郡主这里,嫂嫂养病只管放宽心就好。”
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说话办事就已经如此妥帖周到了?黎蔓纳罕半晌,忽而眼尖地瞥见陆闻墨右手虎口处泛着黑色,间隔张圆桌,瞧着像又不像淤青……她迟疑了会儿:“三弟的手可是伤了?”
“我,我……”被叫住的男孩身形一滞,继而吞吞吐吐起来,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缩了缩,嘴上还不忘客气,“谢谢嫂嫂关怀,闻墨无碍。”
她与陆闻墨本也不太熟悉,本不该管太多。但黎蔓久病成医,知道这看病抓药里讳疾忌医最是要不得,思来想去后正要开口劝说——
“好了,”陆闻砚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陆闻墨的肩膀,语气轻松而戏谑,“在你二嫂嫂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手上是我还没记全的,”陆闻墨绷直的肩膀骤然放下,他撇撇嘴,捂住脑袋抱怨,“二哥就不能不要直接在二嫂嫂前面落我面子。”
原先满脸正色的小少年宛若直接换了个人,他雀跃地拍拍放在桌上的卷轴,“这一句我写了好久呢!我感觉写得还不错,”陆闻墨两手叉腰,“二哥,这你不夸我?”
陆闻砚并不多说,只用折扇抵住自己的下颌:“比之上次,长进了不少。”
男孩抽了抽鼻子,目光又转向黎蔓,直直地看她:“二嫂嫂认为如何?”
其实写得不大好,但见小少年的眼神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黎蔓心中的怪异感更甚,她不愿与之起冲突,又没见过陆闻墨之前写的,自然不能附和陆闻砚的说法:“小叔不过九龄之年,我的两位兄长在世时远远不及。”
嗯,毕竟两位少将军写的字……是能把在黎家坐馆的夫子从“君子动口不动手”气到抄起戒尺,追着黎家二子饶燕北军营跑一圈。
“你们都夸我,”陆闻墨“啪”地合掌,“夫子说我写得不够好,可见这夫子不可靠,”他小小的一张脸上满是笃定,“改日我就求爹换了他。”
“这话就是胡说了,”陆闻砚这次没选别的地方,而是用折扇直直地拍了陆闻墨的脑袋,“你入学堂不到一年,前后换了三个夫子。哪个夫子不是尽心尽力了的?再这样下去,爹肯定不会高兴。”
陆闻墨不满地说,“虽说都是二哥写信请的夫子,可我就是觉得他们不如二哥,”他歪头去看陆闻砚,“不如二哥教我,二哥十七及第,比那些夫子不知道强多少!”
他不仅要自己说,还要寻求他人的意见,譬如探头探脑地问黎蔓:“二嫂嫂说是不是?”
陆闻砚没有马上说话,黎蔓面对问题不由得头疼,这才窥得些孩童张牙舞爪的顽劣本性,只觉得这陆家处处太平却又处处暗流横生——陆闻砚不像个善茬儿,他弟弟似乎也不是个真的板正乖巧的。
过刚易折,前世她嫁到定国公府后与凌鹏远大多正面直对,始终郁结于心而后缠绵病榻,最终撒手人寰,黎蔓谈不上后悔。但既然重来一世,她还是更愿意谋求更加稳妥的路子。
女子忽而灵机一动,伸手轻轻拉住陆闻砚的衣袖。她脸色本也不算太红润,有意为之时更显柔和白皙,黎蔓把心一横,垂下眼,含羞带怯地说:“二郎的学问自然是极好的,我也倾慕不已。至于小叔所言,还全凭二郎心意。”
陆闻墨明白了什么叫“一拳打到棉花上”,他眼睁睁瞧着嫂嫂拉住自己兄长,后者不躲不闪,平日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小少年这时感受到自己和兄长之间一层真切的隔膜——二哥成亲了,他还没有。
在某些事上陆闻砚显然是个极通透的,便轻飘飘地瞥了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眼。知道对方的脾气,他正了正神色,口吻难得地带上严厉意味:“闻墨,凡事皆需按步调来,急于求成是最不该的。”
而面对自己的新婚妻子,陆闻砚的神色柔和许多,他伸手,虚虚地拍在少女扯住的衣袖旁边,瞧着至少是温情脉脉。
虚情假意得似乎两人都信了。
陆闻砚又转头对陆闻墨说:“为你请的夫子,都是千挑万选,学问在这城里都是出了名的深厚,我也都陪着你听过一两天,几个夫子讲得都很仔细。”
说话时,小厨房差人说可以上饭菜了,陆闻砚点头应允。
“你今日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也别去惹爹不高兴,”陆闻砚说完这话,语气彻底软和下来,“好了,你带来给我和郡主的贺礼我很喜欢,既然下了学过来,想是也饿了,吃饭罢。”
陆闻墨不满地撇了撇嘴,但他是知道自己二哥脾气的,没再多说什么。
青年招呼来福帮忙上菜。
满桌菜肴,黎蔓最喜欢那道枣泥山药糕,不到小半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团子上每颗都点缀着一颗红色的枸杞,在盘子里错落有致地摆成花朵的形状。细腻的红枣馅儿入口清香,绵软的外皮由山药制成,又弹又糯。
这陆家倒是……
她举着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坐在石桌前敛住眼底思绪。
饭桌上,陆闻墨嘀嘀咕咕地又旁敲侧击起那几个夫子的不是。黎蔓侧耳听了,尽皆是有名的大儒,做学问都很仔细踏实,人也正,可见陆闻砚为弟弟请夫子时确实用了心。
但陆闻墨没到十岁,不仅写字时以行书入门,而且已经在学作诗文,最开始说话行礼也显出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刻意板正……
陆闻砚自己十七及第,难道不觉得这样有些急于求成?
但他对此又好像是有些放任自流的态度。
及至送走陆闻墨,黎蔓也依旧在不住地盘算。
她前世与他无甚交集,每每听到那人的名字多是从凌鹏远口中:说他简在帝心,是天子宠臣;说他继母在他回去探望父亲时妄图加害,于是两人对上公堂闹得沸沸扬扬;说他官运亨通,在右相左相之后年纪轻轻位极人臣。
凌鹏远曾咬牙切齿地说在黎蔓面前骂,说那陆闻砚虽言辞温和但做事半步不让,在百姓里又颇有名望,实在不好对付。
她当时只当凌鹏远自己所求甚贪,定国公府那般显赫却尤嫌不足,而陆闻砚是个清正廉洁之人,见不得如此做派才与定国公府作对。
黎蔓回忆起梦中光景,确定了定国公府切实在后来已经有隐隐颓败之势。
在身有腿疾的情况下,前世的陆闻砚究竟是怎么重回朝堂的?
前世陆闻砚和王氏之事闹得满城风雨,黎蔓纵使深居后宅也难免有所耳闻。按理说这对势同水火的母子应彼此仇视,但许是她进陆家的时间太短,目前还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明显间隙。
成亲之前来不及筹谋太多,想到对方位极人臣兴许可以帮自己一查亲人之死,是以在永和帝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和对方成亲时点头应下,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陷入重重谜团。
疑点重重,黎蔓抿了抿唇,心想,我得再修书一封……
“郡主?”
黎蔓猛地回过神来,她眼底漫上迷茫,朱唇轻抿,皱着秀气的眉看过来时,陆闻砚以为她几欲要落下泪来。
心中诸多念头盘桓,开口时温和又迟疑。
“郡主,”他也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你别难过。”
黎蔓一头雾水。
他言辞关切,黎蔓不好直言自己刚刚是在走神,遑论被她腹诽的就是对方,便含糊其辞道:“若是能不伤心,我这身子的毛病怕是能好上大半。”
这话不假,无论哪路郎中来都会叮嘱黎姑娘平日里定要放宽心,叮嘱养病的人不宜多思多虑。前世她的身子到最后可谓江河日下,想来与她终日郁结于心也脱不了太多干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郡主孝顺所以始终挂怀。也足见当年双亲慈爱,兄妹和睦。”陆闻砚劝道,“郡主仔细把身子养好了,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心生宽慰。需要什么药直接和母亲或者管事说,陆家在别的地方也有医馆药庄,有什么需要药材陆家能有的,郡主尽管捡着用便是。”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先前未说完的话:“但我想着郡主既有母舅在京城住着,这回门之礼便不可废。我自然也该聊表心意,只是怕自己不中用,难以让他们放心,所以在这儿惶恐罢了。”
原来是在提我的家人,黎蔓勉强补全了来龙去脉,稍稍低头:“二郎说这话,实在是折煞黎蔓了。”
她不太愿意和对方探讨究竟是谁拖累了谁,说白了,两人中一个虽是少年天才但难展抱负,一个虽身份不低但病弱孤苦,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天造地设、十分登对?
自打她梦见了前世的种种经历,特别是亲眼见着自己撒手人寰后,更觉世间百事,只有那句“死生亦大矣”最为真切。
眼下困顿就困顿,毕竟爹和两位兄长带兵打仗时也并非次次顺利。尤其是想到前世凌鹏远最后对自己说的话,黎蔓便越发坚定自己这辈子定要努力振作精神,绝不辱没黎家门楣。
“你我既已结为夫妻,那便俱为一体,”黎蔓沉默半晌,想到陆闻砚刚刚在陆闻墨面前兄长如父的温情脉脉,此刻她自认能勉强模仿几分,“二郎待我好,”她刻意俏皮地说,“左右我是觉得二郎很好的,想来舅舅和舅母也会这样想。”
至少目前看来,陆闻砚身上虽有古怪,对黎蔓却也还算温和体贴。
但是叫两个之前无甚交集的人一下变得你侬我侬,未免太强人所难。不过比起相敬如宾,黎蔓觉着陆闻砚说话更加客气,客气得有些假了——心知肚明的萍水相逢在他那儿又变得好像真是什么天赐良缘,让他战战兢兢。
她有自己的脾气,同时分外笃定:陆闻砚远远没看上去的这么好说话。纵使目前没什么太有力的证据。
倒也算明察秋毫。
黎蔓灵机一动,想着借力打力,索性依葫芦画瓢,胡言乱语地故作委屈:“我只担心我这样的身子拖累二郎,该是我自惭形秽才对。”
你说诚惶诚恐,我道自惭形秽。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见了对方眼底里与话语截然相反的平静,显然是谁也不信谁。
洞房花烛夜里在袖中藏着匕首、对上自己时神色里满是警惕的新妇,石桌旁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的姑娘……
两道身影于脑海里重叠,陆闻砚在心底说了声有趣。
“镇国公和康夫人教出的女儿必然有过人之处,郡主何必自谦?”青年以扇抵唇,轻轻地笑了下,“只陆某是个庸人,总是自扰罢了。”
“回门之礼我已备下,”陆闻砚略略颔首,“来福跟我说母亲派了几个丫头过来,”他停顿片刻,“苏叶和秋月是郡主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贴身服侍的。除此以外,院里总该有些负责洒扫或是打杂的,郡主挑几个可用的留着吧。”
没等黎蔓有所反应,陆闻砚话锋一转,竟是幽幽地叹起气来:“唉,闻墨若是对这位夫子也不觉得称心……怕是要央着我为他寻一位更好的夫子了。”
频频换掉夫子哪里是做长久学问的道理,黎蔓觉得对方应当明白。她眼眸微眯,有些想不明白对方是随口感慨还是有意为之。
总之,新婚第二天,一顿饭吃得两人各怀心思。
回到院中,果如陆闻砚所言,来福带着几个婢女过来,黎蔓问了遍名字,随手挑了三个顺眼的留下。除开负责院内的洒扫杂务,还叮嘱她们记得照顾一下舒舒。
苏叶站在旁边适时补充半句:“舒舒是郡主养在廊檐下那只鹦哥儿。”
这事儿算是办完,来福道他去回王氏身边的嬷嬷,几个被留下来的丫头也要收拾包袱,搬到离黎蔓更近的地方。
小厮和几个丫鬟告退,黎蔓坐了会,原打算歇下,却又在洗漱时改了主意。她忙不迭吩咐苏叶点起灯,又叫秋月磨墨。
“郡主要不明儿个再写?”苏叶站在旁边为她掌灯,劝道:“这外头天都已经黑了,纵使点着灯也还是伤眼睛的。”
“不,”黎蔓摇摇头,“这两封信你替我送出去,别让旁人瞧见了,明儿个一早就去,越快越好!”
应付完这一天的事,黎蔓越来越觉得自己想要弄清楚的谜团太多。
一是纵使她近日对当年燕北之战有所怀疑,但说到底,彼时她远在京城,对那一战的了解也不过尔尔——彼时负责运粮的安王和延误军机的东阳军将领已被治罪,眼下自己的怀疑不过空口无凭。若想确证燕北被破,不仅是金国进犯还有小人加害,起码要找到当年的人以探听更多。
至少她要知道更多关于那场燕北之战的事情。
黎蔓抿着唇,在纸上下笔如飞。
二来是她发现自己对陆闻砚确实知之甚少,天子赐婚,意味着如无意外,她这辈子与陆闻砚大抵都会是“俱为一体”的夫妻。自古领兵打仗,都道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陆闻砚本身,或是这人身上发生的事似乎都有不少可探究之处。
他在以后会重返朝堂、位极人臣之事不可在信中言明,不然只会让收信的人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思索良久,黎蔓将毛笔再次蘸上墨水,写下自己想打听陆闻砚当年京郊坠马一事。
自己对他的事似乎都一知半解,黎蔓抿抿唇,总感觉有些受人掣肘——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窗外明月掩映在乌沉沉的云里,只漏出一点尖尖的牙儿来。廊檐下,鹦鹉把圆滚滚的脑袋埋进自己的羽翼里,月光照在鸟笼上时洒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另一处的陆闻砚也在写字,来福兢兢业业地在旁边伺候着。
“她给那鹦哥儿取的这个名字?”青年有些好奇,“可知道是哪两个字?”
来福连忙告罪,说自己实在大意,未曾问明郡主。
“无妨,”陆闻砚心情还算不错,“继续磨你的墨罢。”
来福称是。
坐在轮椅上的人提笔,思忖片刻后在宣纸上写下一句:
赪珠枝累累,芳金蔓舒舒。
他的字写得好,凤翥鸾回,笔锋瘦而龙蛇飞动,华贵风流,颇有筋骨。
“可惜不知是不是这一句。”陆闻砚闲适地搁下笔,用食指信手在纸页上轻轻地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