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是蔡崇达继《皮囊》《命运》之后,又一部描写故乡的作品,书中收录七部短篇,我个人最爱的是《曹操背观音去了》《体面》和《秋姨的赌博》。
应莲的丈夫阿目不知道为什么找人借了钱,还不上,准备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东石。应莲问清事情缘由,了解是阿目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要跑路,告诉阿目说这不是做人的道理。
应莲不但自己不准备走,连阿目和儿子、儿媳妇也不让走。不过,应莲最终也没能留下丈夫、儿子,她一个人留下来面对债主。家里能还债的东西都还了后,应莲开始卖菜,每周还债主五百块钱。
相对于五千万的债务,五百块钱杯水车薪,但应莲感觉很踏实,她说这样她才能安心。
应莲这个人物形象很令人感动,她敢于担当,在家人全部逃脱后,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去偿还那看似不可逾越的债务。
故事中有一个细节,应莲拜托黑狗达曝光阿目被三方承包公司骗、欠下巨额债务准备离开时,看到黑狗达掏出钱包,应莲慌张后退,激动地说:“你得尊重我,你这样是在可怜我。”
尊重有很多种方式,也有很多不同的理解,应莲要的尊重,是一种不带任何怜悯色彩的理解与接纳。这样的尊重,对于应莲而言,比任何物质上的帮助都要来得更加珍贵与重要。
另一篇故事中的秋姨和应莲一样,也有自己的固执与执拗。
秋姨的丈夫突发疾病离世,秋姨决定第七天出殡,并在七天内给大儿子天助寻觅一个媳妇。
当地风俗,父亲死了,儿子要么在父亲入土时赶紧结婚,要么五年不娶亲。
秋姨接受不了丈夫突然离世的现实,她要让她的家从天助身上正常起来,她要赢回来。
这事儿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实现起来并不难,可天助是痴呆儿,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如何能娶亲呢?!但,秋姨坚持,秋姨一定要促成天助的亲事。
最终,秋姨给天助找了同样是痴呆儿的阿屏,并在第七天举行了婚礼。
这之后,阿屏的肚子成了东石人关注的焦点,大家都不希望阿屏怀孕,毕竟天助和阿屏都不健康,大家都不愿看到秋姨继续艰难度日。
可惜秋姨要的就是健康的孙子,她也相信一定会有健康的孙子,秋姨说:“我就得要孙子,不要怎么找老天爷讨回道理。”
应莲和秋姨的做法或多或少都有些违背常理,甚至有些奇怪,但她们都心存希望,应莲希望尽早还清债务恢复平静的生活,秋姨希望拥有健康的孙子改写家族命运。她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勇气,诠释坚强,诠释希望。
最后,说一说《草民》中的第一个故事《曹操背观音去了》。
曹操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两个哥哥一个叫曹阿一,一个叫曹阿二。曹操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戏班子巡演到东石小镇,曹操父亲受戏文影响,给第三个儿子起名曹操,随后着了魔似的抱着曹操四处告诉乡里“这是我的儿子,叫作曹操。”
短暂的热情过后,曹操父亲将曹操放置一边,忘记了自己喊出“人就是应该活出个名字来”时的激情,待曹操妹妹出生时,曹操父亲毫不迟疑地给妹妹起名曹阿四。
父亲的热情褪去了,可曹操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此后,曹操一直在名字的“阴影”下成长,曹操的名字在乡人们口中渐渐有了些戏谑意味。
老年曹操坚持每天早上背着背篓从西边码头走到东边码头,中午再从东边码头走回西边码头。曹操身前身后各有一个背篓,早上身前的背篓里放着准备售卖的小海鲜,身后的背篓里是一尊观音和一个小香炉;下午身后的背篓换到身前,曹操走一步敲一声木鱼,嘴里吟唱着:“抽签啊,卜卦;观音啊,菩萨。求神啊,问事;观音啊,菩萨。”
曹操是东石镇的一道风景,人们习惯了他每天经过自家门前,习惯他慢吞吞地问候“你今天感觉好吗?”而曹操自己并不知道,他这样日复一日的穿梭、经年不变的问候曾在不经意间救下过别人的性命。
个人感觉,《曹操背观音去了》一篇和《草民》主题最契合,曹操在无意间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连接着镇上每一个人的心。直到他离开,人们才惊觉多年来已经习惯每日看到曹操的身影,每日听到曹操的问候:
——“你今天过得好吗?”
“挺好的。”
“那太好了。”
——“你今天过得好吗?”
“不好。”
“明天会很好的。”
蔡崇达在《草民》后记中写到:“我们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个个灵魂,参与并构成了我们本身,他们是我们的来处,是构成也是安放我们灵魂的地方。他们是我们的故乡。”
每个人都有故乡,他们或遥远或亲近,或清晰或模糊,但无一不深刻在我们心田,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草民》中的故事,虽不乏生活的艰辛与挑战,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正是这份勃勃生机与不灭的希望,让我感动不已。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广袤大地上的一株野草,渺小却坚韧。春风吹拂时,我们随风轻摆,展现出生命的活力与柔韧;夏日炎炎下,我们扎根泥土,汲取着大地的滋养,顽强生长;秋风萧瑟中,我们虽面临枯黄,却依然挺立,诉说着不屈的故事;冬雪覆盖下,我们静默等待,积蓄着来年的力量。四季更迭中,我们学会了适应,学会了坚持,更学会了在逆境中寻找希望,在平凡中绽放不凡。
我们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