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南海里的最后一条美人鱼。

只因贵妃盛赞鲛珠可保容颜永驻。

皇上为了讨她欢心，便剿灭了我全族上下。

活剖他们的身体，挖走他们的鲛珠，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

不久后，后宫多了一位美人，妖娆美艳，极擅吟唱。

这个美人就是我。

鲛人善歌，最会蛊惑人心。

而我，就是要做个惑主妖妃。

……

宫殿里暗香浮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痴迷地看向大殿中央。

因为此刻，我正坐在一只硕大的贝壳里低吟浅唱。

歌声缠绵悱恻，有人甚至陶醉地闭上了眼。

我赤足走下台，径直朝高坐在龙椅上的萧夙走去。

威严的帝王此刻也正眯起眼打量我。

随着我莲步轻移，一路有人发出暗叹：“好香啊……”

萧夙也闭起眼在周遭嗅了嗅，表情越发陶醉。

我借机勾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怀里，红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唱。

萧夙伸手搂紧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真香……真美……”

他迫不及待地吻上我的唇，引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庭广众之下，萧夙如此急色，倒是第一回。

一旁的贵妃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我心中暗笑地瞥了她一眼，玉足缠上萧夙的腿。

萧夙的呼吸猛地一窒，继而粗重地喘息了起来。

“妖精……”他轻斥道，可手却蠢蠢欲动。

“陛下……不要在这里……”我娇声止住他的动作。

萧夙突然大笑出声，一把抱起我往殿外走去。

我佯装害羞地窝在她怀里，余光却瞟向一旁的贵妃。

她脸上还带着浅笑，可那只酒杯却四分五裂地躺在案桌上，酒水撒了一地。

我知道，第一步，我成功了。

这一夜，我一曲成名，容颜姝丽，身怀异香，天下皆奇。

翌日，萧夙连越几级，破格封我为姝昭仪。

“幼眇之音，姝丽之色，芳泽之气”是萧夙对我的评价。

随之而来的是流水般的赏赐。

萧夙不曾立后，贵妃素来独得恩宠。

我是后宫中第一个当着她的面勾走萧夙的人。

但是，这还只是开始。

屋内，我紧闭门窗，从袖中拿出一枚血红的药丸。

正打算塞进口中，贵妃就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

她涂着红蔻丹的手紧抓住我的手腕，长而尖的指甲掐进我的血肉里。

“好啊，被本宫逮到了，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妖女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我立马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少给本宫装蒜，我问你，这是何物？”她捏起那枚红色药丸仔细打量。

我闭嘴不答，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但是她显然不吃我这一套，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宫女就一齐上前掐我的软肉。

她们的手段高明，掐得我生疼，却不会留下痕迹。

我痛得瘫倒在地，求饶道：“我说，我说，求娘娘高抬贵手。”

贵妃满意地勾起笑，抬手止住了几人的动作。

我跪坐在地，颤声解释：“此药名叫凝香丸，服用后可让肌肤含香，让男人闻之着迷。”

贵妃拿起那枚药丸轻轻揉搓：“本宫就说，世间怎会有人天生自带异香，原来是服用了这凝香丸啊。”

我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几名宫女开始在我的屋内翻找起来，她们又在我的妆匣底下找到了一整瓶凝香丸。

我立马抬头，乞求地望向她：“娘娘，不要啊，我只有这些了……”

贵妃却冷笑一声，一脚把我踹翻在地，警告道：“白星，本宫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完，她狠狠地往我身上补了一脚。

我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只能含泪看着她带走了所有凝香丸。

直到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慢慢站起身，对着梳妆镜擦干泪痕，整理散乱的妆发。

重新涂上口脂，我的嘴边勾起一弯愉悦的弧度。

我身怀异香，不是因为凝香丸。

而是因为，我是一条人鱼，人鱼自带甜香。

即便化作人形，人鱼的特性也不会消失。

至于那凝香丸，我希望贵妃最好一颗都不要浪费。

我特意为她准备的见面礼，希望她会喜欢。

2

我们人鱼一族，原本与世无争地生活在南海里。

祖祖辈辈都传陆地上很危险，偏偏我不信邪。

成人的那一天，我偷偷地溜去了岸上玩耍。

等我兴尽而归时，等待我的却是一片猩红的海域，以及密密麻麻漂浮在海面上的族人尸体。

他们一个个都被剖开了肚皮，掏空了鲛珠，血液流尽而亡。

只有我年仅五岁的妹妹，还残留着一口气，告诉了我整个虐杀的过程。

只因贵妃盛赞南海的鲛人之珠可保她容颜永驻。

萧夙就带着数万水军诱捕了南海的所有人鱼。

鲛人爱以海鱼为食，他们就撒下喂了毒药的海鱼来诱捕我的族人。

族人们毫无防备，就这么被萧夙一网打尽。

而萧夙却抱着娇笑的贵妃站在船头，指挥士兵们用弯刀开膛破肚，取出鲛珠。

族人们被取鲛珠时，都还没断气，所受的苦痛更是如同炼狱一般。

五岁的妹妹说完就在我的怀里断了气。

我沉默地在那片血色的海水里站了许久。

直到海浪一次次地席卷那些尸骨，将它们带回深海之中。

后来，我用了族中秘术，忍着剧痛化出人类的双腿。

我以出色的容貌入了宫，更是凭借迷人的歌喉，得以在宫宴中献唱。

深情帝王独宠贵妃的故事，确实浪漫。

但我觉得，恶有恶报的结局，才更痛快。

贵妃最为之得意的，无非就是帝王之宠。

那我就偏要夺走她最重视的东西。

自从被封昭仪后，萧夙对我的兴趣正浓，连续一个月留宿在我宫中。

对此，贵妃恨得咬牙切齿。

这日，我正坐在鲤鱼池边喂鱼。

突然，一道黑影从我身后扑来，猝不及防将我推入水中。

余光里，贵妃正站在岸边冲我得意地笑。

我刚想游回岸边，却见不远处走来一道明黄身影。

于是我在水中扑腾起来：“救命啊……救命……”

“星儿……”萧夙惊慌的声音传来，我却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坠入湖底。

很快，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新鲜的空气渡进我口中。

我咳嗽几声，悠悠转醒，扑在萧夙怀里委屈道：“贵妃姐姐，你为何要推我。”

萧夙皱着眉头看向贵妃，呵斥道：“贵妃，朕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此时，他对我尚且还有兴趣，自然容不得别人伤我。

他不顾贵妃的泪眼哀求，抱着我径直离去。

我朝身后咬碎一口银牙的贵妃投去一眼。

人鱼生在海里长在海里，怎么可能会溺水呢？

我就是要看看，萧夙对她究竟有多少爱。

萧夙是先帝次子，却是嫡子。

从小金尊玉贵，人人都捧着他，唯有贵妃对他不同。

贵妃谢昭昭是谢太傅之女，谢太傅是萧夙的恩师。

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

谢昭昭娇蛮，从不惯着萧夙，可这与众不同，反倒让萧夙对他上了心。

先皇后去世时，萧夙伤心欲绝，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肯见。

是谢昭昭逼他吃饭，陪着他走出阴影。

先帝去后，众皇子虎视眈眈，暗中都想把萧夙拉下皇位。

也是谢昭昭动用谢家的所有势力，力保萧夙登基。

他们之间不仅有青梅竹马之情，更有同甘共苦之义。

不是我轻易能动摇的。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3

第二日，萧夙又一次因为我误了早朝。

然而，不等我们起身，屋外就传来内侍惊慌的声音：“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跳河了。”

萧夙一激灵，连忙从床上爬起，却在起身时顿住。

想来他也清楚，这不过是贵妃争宠的手段，否则自己找个地死个干净，岂不更干脆。

但我还是温柔地劝道：“陛下快去看看吧，可别让姐姐真伤了自己。”

萧夙伸手捏住我腮边的软肉，假装不满地说道：“别人都是千方百计地留住朕，你倒好，还把朕推给别人。”

我委屈地嘟嘴看着他：“臣妾还不是为陛下着想，毕竟姐姐是陛下的挚爱。”

闻言，萧夙猛地把我搂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没心眼的小笨蛋，离了朕，你可怎么办呐。”

我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萧夙受不了地亲了亲我的双眼：“乖，朕去看看。”

见我乖巧地点头，萧夙才起身更衣。

他走后，我也施施然地起身跟上，躲在假山后头瞧了一出好戏。

鲤鱼池边，谢昭昭正被萧夙抱在怀里轻哄：“好了，都是朕的错，昭昭别生气。”

谢昭昭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臣妾只是和星儿妹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自己没站稳掉了下去，皇上怎么可以怀疑臣妾?还不理臣妾。”

说着，她又想挣脱萧夙的怀抱，往池中跳去：“陛下既然心疼她，那臣妾就跳下去，以死谢罪好了。”

萧夙连忙紧紧抱住她：“昭昭，你这是想要了朕的命啊！在朕心里，谁都比不过你。”

“皇上……”谢昭昭这才笑着回抱住萧夙的腰。

萧夙一把抱起她，往她宫里走去。

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讽刺一笑。

人人都说我圣眷正浓，可是只有我知道，萧夙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

贵妃才是他的真爱。

不过如今，在他心里，我不谙世事，不懂争宠，谢昭昭却心机深沉，争宠善妒。

两相对比，谢昭昭自然落了下乘。

不过这回过后，谢昭昭又凭着萧夙的心疼重新获宠。

萧夙还答应让她主持今年的亲蚕礼。

历来的亲蚕礼都是由皇后主持的，萧夙此举让前朝后宫猜测纷纷，更是让谢昭昭得意至极。

翌日，她就趾高气昂地召我去她宫中，不由分说地让我罚跪在烈日之下。

“姝昭仪狐媚惑主，害皇上误了早朝，今日就罚你跪到天黑，在此静思已过。”

她头上戴着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南珠，居高临下地蔑视我。

我认出南珠上流转的浮光，那是我妹妹的鲛珠，那抹只有我才看得见的蓝光是她独有的标记。

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是怕的，是恨的。

萧夙经过我身边时，并没有开口帮我，只是停顿了一瞬，就踏进了谢昭昭的宫殿。

我在他心里，还是比不过谢昭昭。

不过没关系，若是我这么轻易就放弃，还谈何复仇。

这晚，我偷偷溜进蚕室，看到了被供奉在正中央的蚕母。

它个头饱满，懒洋洋地在青翠的桑叶间爬行。

可是我一靠近，它就疯狂地扭动起来。

见状，我连忙后退一步。

蚕母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又开始慢悠悠地蠕动着。

我勾唇一笑。

春蚕对环境中的气味最是敏感，人鱼的香气对人类来说清新淡雅，可对春蚕来说却是致命般的浓郁。

明日就是亲蚕礼了。

好戏——要登场了。

既然谢昭昭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那这后果她也该好好受着！

4

第二天，亲蚕礼。

一身明黄龙袍的萧夙牵着同样满身华贵的谢昭昭站在高台之上。

谢昭昭微昂着头，得意地与萧夙并肩而立。

我站在普通嫔妃之列，垂头避开她的目光。

否则四目相对，我怕我忍不住兴奋，笑出声来。

主角登台，好戏要开始了。

首先，是由萧夙和谢昭昭一同祭拜先农。

他们各自手持三柱清香，虔诚地对着祭台叩拜，随后将香插进香炉中。

正当他们转身时，香炉里谢昭昭的那三炷香香突然如烟花般炸开。

一时火花四溅，噼啪作响。

萧夙和谢昭昭皆是一愣，人群中有人却惊呼道：“火花四溅，此乃吉兆啊！”

闻言，谢昭昭的脸上的惊诧立马转变为惊喜。

她得意地睥睨着下首的所有人。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跪地，齐声贺道：“天降吉兆，恭祝陛下千秋万代，愿贵妃娘娘寿与天齐！”

萧夙不加掩饰地大笑出声，笑声回荡于祭台之上。

他赞赏地看向谢昭昭，谢昭昭同样骄傲地回视着他。

在一片恭贺声中，该轮到谢昭昭亲手将蚕母供奉到蚕室中了。

我缓缓抬头。

这最精彩的一幕，我可不能错过。

还有萧夙，我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