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二年,赵婉婉依旧没发现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早就因为癌症去世。
而我的双胞胎弟弟为了得到钱势,刻意来到她身边。
对她百依百顺,莫有不从。
不会再和她发生争执,也不会再嫉妒她和她的白月光亲密。
就算赵婉婉把她的白月光带回家,他也会默默为他们让出主卧。
赵婉婉再也忍不了了,她问弟弟,我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笑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呀!
1
七点钟,“我”接到赵婉婉打来的电话。
语气中满是命令和不耐烦。
“快点来舒云酒店,给陈顾景带套衣服,他衣服脏了。”
“对了,再带点吃的。他胃不舒服,弄得清淡些。”
短短两句话,句句不离她的白月光。
吩咐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多半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镜子里的“我”垂下头,做了个深呼吸,调整状态。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往年赵婉婉都是这样,从来不把我的生日,不,是从来不把和我有关的事放在心上。
今年更过分,直接和她的白月光在酒店开了房。
男人的衣服还被弄脏了,这很难不多想。
而且她还想要我跑前跑后的服侍两人,让我去到现场看他们秀恩爱。
但“我”的调整并不是因为内心的落寞。
是在劳累了一天后,还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最体贴的笑容,去面对他们。
陈顾景衣服的尺码,我几乎已经能烂熟于心了。
这不是赵婉婉第一次吩咐我,也不是“我”第一次他买了。
半小时后,当“我”敲响云舒酒店的门时。
赵婉婉穿着酒店睡衣,露出半片雪白的胸口,给我开了门。
雪白的脖颈上,还有刚刚暧昧后留下的红痕。
“我”装作熟视无睹,将衣服和吃的统统递了进去。
陈顾景却在屋内招呼我:“李琛哥来了?进来坐坐,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陈顾景发了话,赵婉婉一般都会顺着他的意。
于是她侧了侧身体,示意“我”进去。
屋子里有些凌乱,床上的被褥更是卷做一团。
陈顾景只穿着裤子,上半身什么都没穿。
“我衣服坏了,但你别误会婉婉,我们什么都没干。”
骗鬼呢!
我心中发出不屑的鄙夷。
哦,差点就忘了,我现在不就是鬼嘛!
陈顾景接过我手中的餐袋,打开粥就要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正准备客气几句。
却见他手一歪,一碗滚烫的粥直直泼到了“我”的腿上。
“啊!”
大夏天的,衣服单薄,我那碗粥和直接倒在了“我”的皮肤上没有区别。
在卫生间补妆的赵婉婉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
“你没事吧?”
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发出惨叫的我,而是去问站在“我”身侧,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的陈顾景。
“有没有烫到?”
赵婉婉的视线扫过陈顾景全身,连修长的手指都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儿还站着一个肯定被烫到的人,她却视而不见。
反倒是陈顾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抱歉啊李琛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我”正忙着用纸巾擦拭身上的粥,没顾得上回他的话。
“婉婉,李琛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
见我不理他,陈顾景赶忙向赵婉婉求助。
赵婉婉轻蔑的瞥了“我”一眼,厉声呵斥。
“顾景在和你道歉,你听不见吗?”
转头又安慰陈顾景道:“没事的,他不敢生气。”
她本以为我会大声质问,或者愤怒的转身离开。
毕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啊,“我”确实不敢生气。
因为她面前站着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弟弟李深。
2
我和李深是双胞胎兄弟。
当年我们出生的时候,家里实在是穷,养不起两个孩子。
于是爸妈在商量过后,就将李深送到了远房亲戚家抚养。
后来爸爸做生意发家,他们也曾想过把李深找回来。
可那家亲戚已经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直到去年,李深才自己回到家。
他和我的性格截然不同,寄人篱下的这些年,让他学会了看人眼色,也学会了忍气吞声的讨好。
不然如果换做是我,怕是早就要和赵婉婉争辩起来了。
但李深为了能够利用赵婉婉的人脉资源,可是什么苦都吃得。
况且在他眼里,赵婉婉不过是普通的刁难而已。
他对赵婉婉没有任何感情,所以赵婉婉期待的吃醋的表现,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眼见着陈顾景一脸愧疚,赵婉婉根本不给“我”任何答话的机会。
紧赶着催促“我”:“快点说没关系啊!你哑巴了?”
“你不会以为,随便用点这种小伎俩,我就会心疼你了吧?”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厌恶。
“李琛,你上赶着讨好我的样子,真让我感到恶心!”
我苦笑一声,原来我因为爱所做出的行为,为了她所付出的种种,在她眼中竟是这样一文不值。
“我”依旧低着头擦拭裤子,按照赵婉婉的意思向陈顾景道歉。
不过因为手上忙着,所以显得即为敷衍。
眼看着赵婉婉又要发作,陈顾景“懂事”的拦住她。
“算了婉婉,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他扯了扯赵婉婉的衣袖,成功的让赵婉婉的声音软了下来。
“你啊,就是太善良,才会被阿猫阿狗随意欺负。”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赵婉婉还特意在“阿猫阿狗”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这边。
她在用越来越过分的语言试探我的底线。
陈顾景已经开始上手和“我”拉扯。
“李琛哥,裤子还是先脱下来吧,黏在皮肤上就不好了。”
“我”推脱着说不用,动作还是没他快。
几乎是瞬间,我的下半身就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呀,都烫红了,是不是很疼啊!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啊?”
陈顾景瞪大了眼睛以示惊讶,而后又装作关心的样子问我道。
话才说完,他自顾自的答道:“不对,你没衣服穿,现在出门不就成裸奔了?”
他不禁笑出声来,眼神故意从我身上扫过。
带着刻意嘲笑的意味。
赵婉婉不傻,她自然明白陈顾景话里的意思。
但对于他的做法,她并不表示制止,反而提高声音羞辱。
“他这么不要脸,裸奔对他来说算什么!”
陈顾景见赵婉婉果真没有半分偏袒,愈发大胆起来。
他将我的裤子拿去了卫生间,声称帮我洗干净。
可当裤子再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的水渍部位恰到好处。
看上去就像是我尿了一样。
“给你,洗好了,就是看着有些尴尬。不过我猜李琛哥是不会介意的吧?”
陈顾景将裤子递给我,意思是让我重新穿上。
见“我”没有动作,赵婉婉有些不耐烦。
“李琛,你都多大个人了,道谢都不会吗?”
听听这话多可笑!
明明是陈顾景故意侮辱我,我还要向他表示谢意。
赵婉婉不是看不出来这一切,而是偏要向我展示她的偏爱。
原来,即使成了灵魂,心口也是会发酸的。
3
尽管我觉得难过,甚至有几分恶心。
但房间中的“我”在赵婉婉的催促下,忙不迭的开口向陈顾景道了谢。
随后向赵婉婉伸出手。
赵婉婉扫了一眼,语气中满是得意。
“现在想让我跟你走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以为这是我在示弱。
不料“我”却摇了摇头。
“合同签好了吗?你说过,要在我生日这天给我的。”
不久之前,赵婉婉曾说过,要将名下第二大集团交由“我”来打理。
在我生日这天,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尽管她大概率不记得我的生日。
“我”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介意直接提醒她。
无论是她想起来,还是“我”说的,对“我”来说,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今天这场面,耍也被耍了,羞辱也被羞辱了。
要是再不要回点什么,那这一天的委屈算是白受了。
赵婉婉瞪大了眼,很是惊诧。
似乎没想到我伸手居然是这个意思。
半晌,她反应过来后,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冲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
“装作不在乎?你这幅大度的模样是在给谁看啊?感动自我吗?你是不是有病啊李琛,你想要什么就直说这很难吗?”
赵婉婉一直以冷静示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气的满脸通红,活像一个疯子。
记忆中的她,也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反常了。
不过我知道她为什么发疯。
她想看到从前的我,那个会吃醋、会质问她,会生气会吵架的我。
这两年来,她也做过很多类似的事。
将陈顾景带回家,当着“我”的面故意与他暧昧。
甚至和陈顾景共处一室,欢度良宵。
但“我”始终对她百依百顺,莫有不从。
不会再和她发生争执,也不会再嫉妒。
因为“我”不是我。
因为“我”在乎的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她的权势。
“我”会在她带陈顾景回家的时候,特意按照陈顾景的口味做好饭菜。
会为他们腾出主卧,让他们好好休息。
会在他们欢愉过后,给赵婉婉放好洗澡水。
从前赵婉婉想要的,自由、空间、懂事。
“我”都给她了。
但她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呢?
4
记得死前的最后一天,我还给赵婉婉打了几个电话。
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听。
我不甘心,依旧执着。
终于,赵婉婉接起了电话。
可不由我开口,她不耐烦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李琛我有没有说过,我只要没接电话就是在忙在忙!你到底想干什么?!耽误了我赚钱咱家用什么吃饭,和西北风吗?”
她声音尖锐,震得我耳膜发疼,心也是疼的。
我咽下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想再见你一面,我有事要和你交代。”
我想把自己的遗嘱遗愿统统告诉她,如果她能陪我安安静静的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就原谅她之前做过的所有事。
人都要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可赵婉婉是怎么说的呢?
“今天不说你能憋死啊?想见我看照片,非要耽误我的时间?你要是再这么胡闹,李琛,你别怪我和你离婚!”
这些话犹如一根根针,密密麻麻的扎在我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电话被挂断,似乎再多一句话,她都懒得和我说。
我想告诉她,其实我真的会憋死。
我查出来的是肺癌晚期,是会呼吸不上来活活憋死的。
可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疼,好疼。
短暂的、绵延的、身上的、心里的。
各种疼痛混在一起,我的身上被冷汗浸透。
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依旧打了一个寒颤。
电话被挂断后,手机上原本昏暗的界面显得十分刺眼。
那是陈顾景的朋友圈,背景是电影院的大屏,周围一片黑暗。
电影的光亮映出两人比耶的姿势,另外那人的手上还带着一枚戒指。
我认得出,那是我结婚的时候亲手为赵婉婉的戒指。
时至今日,她还在骗我,对我恶语相向。
而我在这种虚弱的时候,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第一个想到且还在乎的人,居然还是她。
这真是讽刺。
其实今天早上,我已经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现在的我是回光返照。
人死之前,是真的会有预感的。
我对着镜子一遍遍的练习微笑,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没有那么苦涩僵硬。
我不想婉婉最后看见的、永远存留在她记忆中的,是一个病态的我。
但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等来她。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弟弟李深。
他站在我的床前,微笑的看着我。
“哥,你放心去吧。”
“你猜,她能不能猜出来,以后在她身边的,其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