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照《狗十三》
我是一个六岁的宝宝,名叫小草莓,因为妈妈喜欢吃草莓,就给我起了草莓这个名字,我的家里有爸爸,有妈妈,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今天放学回家,邻居赵奶奶给我说,“小草莓,你妈妈生弟弟了,你妈妈以后就不爱你了。”
我哭得很伤心,气哼哼地跑上楼,我才不相信,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不会不要我的,推开家门,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跟在我身后的爷爷大声地讲着电话。
“我有孙子了,对,对,满月一定回家请你们喝酒,七斤半的大孙子,哎呀,那小模样长得真俊……”爷爷说得眉飞色舞,我喊了好几声爷爷,爷爷都没有听见。
我放下书包,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妈妈真的不爱我了吗?爷爷也不爱我了吗?我的眼泪刷刷往下流,越想越生气,从椅子上跳下来,拉开房门,走出家门,我要去找妈妈,我要问问妈妈和爸爸,他们真的不爱我了吗?
呜呜,外面的天好黑,好冷,我好害怕,腊月的天,冻死个人,我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我不敢出门,我怕,门口的保安叔叔说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出门,外面有抓小孩的,我只能一个人坐在长凳上,看着别的小朋友窝在妈妈怀抱里,我更伤心了。
我知道坐了多久,从天亮,坐到天黑,我都快睡着了,爷爷才匆匆忙忙来找我,爷爷没有像以前哄我,给我买糖果,爷爷说,“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哭着抢爷爷的手机,打给妈妈,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说一周后,我说我想你妈妈,我想去找你,妈妈让我跟爷爷好好在家,听爷爷的话,要懂事。
六岁的我,一夕之间失去了童年,“懂事”成了我的代名词,爷爷抓着手机一直讲电话,向别人炫耀他有了金孙,要大摆宴席,我端着碗,碗有些烫,一下子掉到地上,爷爷瞪我两眼,说我不懂事,大喜的日子能不能不添乱,我哭了,捂着红肿的手,哇哇大哭。
六岁的我学会了洗澡,学会了叠衣服,学会了打扫卫生,学会了一个人上学,因为出了小区,对面就是小学,我成了一个小超人。
我以为妈妈回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并没有,妈妈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厚厚的帽子,吐着哈气,见到我,没有把我抱起来,而是指着襁褓里的小孩对我说,“草莓,那是你弟弟,你以后要照顾弟弟,要让着弟弟,要爱护弟弟,你是姐姐,要懂事……”
妈妈说了很多,一家人笑呵呵,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鼓励我做个好姐姐。
剧照《狗十三》
我哭了,赵奶奶说的没有错,妈妈不爱我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赵奶奶的话,一大早,我躺在被窝里就被弟弟的哭声吵醒,妈妈对我大吼,“小草莓,你愣在那儿干嘛?听不见你弟弟哭了,快把尿不湿拿过来,还有奶瓶,你说你都多大了,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我怯怯地说,“我六岁了”,看着妈妈那张吃人的脸,我急忙踩上凳子,吃力地拉开大抽屉,拿出尿不湿,又匆匆跑去客厅拿弟弟的奶瓶,脸上带泪的我路过爸爸身边,爸爸说了一句,“我家草莓真懂事”。
我不想懂事,我想做回小宝宝,好像昨天妈妈还会温柔地喊我起床,爸爸拿着衣服追着我跑,奶奶抱着我喊宝贝。
我讨厌弟弟,都是他夺走了我的一切,父母家人的疼爱,还有我心爱的玩具,每次妈妈都说姐姐让着弟弟,不管是什么都让着弟弟。
我反抗,妈妈说讨厌我,不是她喜爱的宝,我拼命表现,妈妈却看不见。
我十二岁时,弟弟六岁,我问妈妈“弟弟六岁了,是不是该懂事了”,妈妈恶狠狠地看着我,尖着嗓子吼我,“你弟弟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就见不得你弟弟好,你就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我怎么生了你?”
所有人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好似我犯了天大的错,就因为我是老大,我就要让着弟弟,难道要让一辈子吗?妈妈说“是,到死那一天。”
我是个倔强的小孩,不会说话,就算是过年也只会冷冰冰地说一句过年好,弟弟嘴巴很甜,他会说很多成语,他会说妈妈漂亮,爸爸帅气,妈妈辛苦了,爸爸辛苦了,我爱你们,我将来长大了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每天放学回家,弟弟都会夸张地说,“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呀”,我只会淡淡地说,“爸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屋写作业,可能这也是爸妈不喜欢我的原因。
如果时光倒退到我六岁那一年,我曾经也像弟弟一样,嘴巴甜,会说话,会卖乖,会撒娇,会说妈妈漂亮,爸爸是世上最伟大的爸爸,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童真,硬生生把我变成一个“懂事”的孩子。
上学,回家,吃饭,睡觉,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岛外面四季如春,春意盎然,岛里面四季寒冰。
家里来亲戚了,妈妈很自谦,总是说我懂事,不爱学习,不爱干净,长大以后一准没出息,我不服气,妈妈说,“人家那不是说自己孩子不好吗?我这不是安慰一下吗?”
我问妈妈,“为什么不说弟弟”,妈妈用枕头砸我,“你弟弟多听话,就是比你好,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哭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我捂着被子,呜呜咽咽,此刻,才明白,张大嘴巴,哭得超级大声,不是真的难过,是为了引起父母的心疼,真的难过,是无声的。
剧照《狗十三》
六年后的我真的长大了,我主动搬到姥姥姥爷家住,舅舅和舅妈,还有表弟都在外地,姥姥和姥爷是空巢老人,所以我很感谢舅舅一家在外地,否则我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找不到。
姥姥除了叫我懂事,叫我让着弟弟,在其他方面对我很好,吃穿不愁,放学时,姥爷会骑着三轮车接我放学,早上,姥姥会追着我,让我多吃一口包子,像是回到了曾经。
那是我最幸福的六年,虽然过年时,妈妈会把我接回家,但那种感觉是不同的,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一个过客,心,果然就不疼了,弟弟会拿他的玩具给我玩,可是,我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弟弟会缠着我给他讲故事,我很烦,虽然他是我弟弟,但我真的很烦,烦他那种无忧无忧傻白甜模样,一看就知道那是被爱包围的模样。
我承认我嫉妒了,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弟弟,我会怎样?大概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窝在妈妈怀里撒娇,冲着爸爸要冰激凌,可惜,没有如果。
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外地大学,姥姥拉着我的手哭了,一边哭一边拍打我的后背,“你这丫头,咋这么狠心,一千里地,姥姥想你了,该怎么办?你被人欺负了,姥姥也不知道,呜呜……”
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天,除了姥姥,大家都懵了,他们以为我舍不得家,一定会选择本地大学,可是,他们怎会知道?我渴望长大,渴望飞出牢笼,冲向云霄,等这一天好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