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同萧衍南征北战十年，终于辅佐他登上帝位。
他却要娶相府嫡女为后。
所有人都以为，我定会伤心欲绝，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然而，我转头就给自己物色了一位忠犬小狼狗。
至于帝位……我卫离打下的江山，当然由我来坐！
1
我陪同萧衍十年征战，终于将他送上了帝位。
他登基后的第一桩事，就是要娶相府嫡小姐为后，还对我劝解道：「阿离，你自幼舞刀弄枪，不宜为一国之母，朕会封你为贵妃，保你一世荣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嘉柔为了朕一直不曾婚嫁，朕也不能辜负了她。」
我笑了笑，丝毫不纠缠。
我，卫离，是忠敬侯府卫家，唯一的一条血脉了。
为保大周边关安稳，卫家满门壮烈牺牲。
少时，因我是一介孤女，被当时的太后所怜悯，就将我继养在淑妃身边。
也因此，我与淑妃之子，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
萧衍母族出事后，淑妃惨死在冷宫，我就一直陪伴萧衍左右，与他一同流徒三千里，在边关屡立战功，助他谋逆造反。
若无我的助力，以及卫家残余势力的支持，萧衍根本走不到今天。
此刻，我看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只觉得无比陌生。
换做是前世，我大概舍不得离开萧衍，因为在这世上，我就只剩下萧衍这一个亲人了。
可我重生了，不再是前世的傻女子，也不会放弃兵权，更是不会成为萧衍的贵妃。
前世的我，只因一时不舍，而酿下终身大错，最终在冷宫病逝。
萧衍明知我是被冤枉，他还是放任后宫嫔妃对我大肆陷害。
临死之前，我才想清楚，萧衍身为一个上位者，岂会留下一个见证过他不堪过往的人呢。
我与他一块长大，陪他吃苦数年，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也知晓他的怯弱与无能。
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萧衍过去的不堪。
加之，十年征战，我早就遍体鳞伤，自是不及京都的妙龄贵女鲜嫩，更是不会奉承服软。
所谓贵妃头衔，只是禁锢住我的牢笼。
萧衍想册封我为贵妃，并非是想留下我这个人，他只是想借机囚困我，从而夺我兵权，逐渐架空我在军中的地位。
我轻笑：「皇上，臣只会带兵打战，不懂该如何当一位贵妃。」
萧衍似是很吃惊：「卫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前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朕。」
他总喜欢拿少时的情分压制我。
年少情深是真的，可情分消失也是真的。
我又笑，双臂抱着胸，一身艳红色劲装，与后宫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皇上，臣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大周。臣此生都会守着这片土地。只不过，臣对皇上已无男女之情了。君是君，臣是臣，还请皇上莫要混淆。」
2
我的确不爱了。
前世入宫的那些憋屈日夜，让我痛恨过、懊悔过，如今，已毫无所感。
原来，对一个人彻底失望后，就连憎恨的情绪都没了。
萧衍俊美的面容露出明显不悦，冷着脸：「卫离，别闹了。朕知道，你因为朕要娶嘉柔的事而生气，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即便你是贵妃，她也不会欺你分毫。」
我忽然失笑出声，但笑容又转瞬戛然而止。
我没告诉萧衍，我和他前世有个孩子，但被沈嘉柔亲手摔下斋月楼，活活摔死了。可饶是如此，沈嘉柔也不过只是被禁足了三个月。
我与萧衍对视，看出了他眼中的躲闪，还有他脖颈上明显的红痕。
沈嘉柔的温柔小意，大概很让萧衍受益。
不像我，只会行军打仗，早就历练得雷厉风行，十足的女汉子，自是不会温柔缱绻。
萧衍大概忘了，许多年前，我刚入宫那会，也是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又笑了笑，但神情认真：「皇上不是说过，臣立了大功，皇上要赏赐臣么？臣打算重振门楣，袭承忠敬侯的爵位，另外，臣年岁也不小了，也想成婚生子，不如皇上给臣赐婚吧，臣看上去镇国公府的三公子，他风流倜傥，刚好符合臣的审美。」
「卫离！」萧衍忽然暴怒。
他大抵是没想到，我当真会离开他。
从前，我失去所有至亲，又还年幼，自是将他与淑妃视作了亲人。
倘若我当真欠了一份恩情，那么，这些年南征北战的日子，我也还清了。
我将萧衍亲手送上了龙椅，不是么？
如此，我再不亏欠他任何。
见萧衍暴跳如雷，我却笑得更欢：「皇上，臣眼下的心愿，就是择一美夫，早日延绵子嗣。想来，皇上与臣的想法是一样的。臣也祝贺皇上大婚之喜，愿皇上早生贵子。皇上喜欢年轻貌美的娇娘，臣也喜欢身强体壮的少年郎君呢。」
萧衍的脸都快黑了。
他如今是帝王，当然不会服软，只沉声说：「卫离，朕再给你几日时间考虑，你莫要胡闹。朕娶嘉柔，也是为了朝堂安稳，她的父亲乃朝中肱骨大臣，朕眼下很需要沈相。」
萧衍的说辞，与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我忍着心痛，尽可能的去谅解他。
但此刻，我潇洒后退一步，行了君臣之礼：「一切如皇上所愿，臣告退。忠敬侯府也需得臣开始打理起来了。」
3
我回到忠敬侯府，府上有几名家奴立刻迎上来，抹泪唤我：「侯爷！」
我欣慰一笑：「嗯，本侯回来了。」
「侯爷」这个称呼，可远比「贵妃」要好听得多。
我稍作歇息，这便召集了从前的旧部，暗中部署我自己的势力。我太了解萧衍，经过这十年变故，他疑心甚重，不会再轻易信任我。
心腹阿莱得知我的打算，颇为震惊：「侯爷，那霍三郎为人放荡不羁，您当真要招他为夫？」
我眼神坚定：「嗯，就他了。就按着我的吩咐，立刻在京都散播消息，就说本侯班师回朝时，在长安街对霍三郎一见倾心，打算招他为上门夫君。他若不同意，本侯就来硬的。」
前世，我死于冷宫，是霍逸豁出性命，抢出我的尸体，给了我一个体面的葬礼。
若非前世化作破魂时亲眼所见，我哪里会知晓，那纨绔早就暗恋我已久。
委实令我吃惊不已。
这次，我打算主动出击。
我也的确需要一个上门夫君，我得担负起卫家子嗣传承的大业，与其花心思去挑选旁人，不如就霍逸了。
阿莱欲言又止：「可是侯爷，据说霍三郎纨绔不化，还是个不好女色的，他可能是断袖！」
我摆摆手：「不，本侯敢保证，他喜欢女子。」
阿莱睁大了眼，他好像领会错了我的意思，于是，他将这个任务传达给其他人时，完全变了一个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两日，竟变成了一段风月佳话：
「卫离早就将霍三郎给办了，这次打算给霍三郎一个名分呢。」
「卫离可是大英雄，她要招婿，也是霍三郎莫大的福气。」
「天呐，霍三郎竟早就是忠敬侯的人了么？」
「不愧是卫大将军，下手果然早！」
「卫将军该不会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行事吧……」
听闻外界的流言蜚语后，我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淡笑而过。
也罢，反正，我与霍逸迟早会是夫妻。
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我甚至连婚后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
4
我要尽快促成婚事，免得萧衍又生出幺蛾子。
探子归来，禀报了霍逸的行踪后，我便稍作打扮，换成了女装，这就带着心腹出门。
阿莱愁了我几眼，笑得合不拢嘴：「侯爷，夫人当年可是京都第一美人，您也生得极美，偏生不爱打扮。不然呐，那沈家嫡小姐在您面前，也只是一朵平平无奇的娇花。」
我仰面大笑。
没错，她沈嘉柔本就寻常无奇。
前世沈嘉柔之所以赢了我，只是因为萧衍的缘故。
前世，萧衍让我输得彻底。
如今，我要自己赢一回。
萧衍要迎娶沈嘉柔为后。
我便招霍逸为上门夫婿。
我骑马从长安街路过，惹来无数双视线的关注，我虽着女装，一袭红衣盛火，宛若嫁衣。
抵达西市，我跳下马背，阿莱咧嘴一笑：「侯爷，霍三公子正在挑选古玩呢。」
霍逸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纨绔子弟。
我前世死后，变成了魂魄，才无意中发现，霍逸之所以装作不学无术，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他是扮猪吃老虎。免得在镇国公府遭受主母戕害。
我今日特意涂了口脂，随手一挥：「但凡是霍三公子看中的东西，统统买下来，算是本侯送给霍三公子的见面礼。」
有一桩事，我实在想不明白，霍逸前世到底是几时心悦上自己的？
我从前满心满眼都是萧衍，卫家满门战死，我被淑妃收养时，只是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彼时的萧衍对我当真极好，他会将最好的一切呈在我面前，为我挡在所有皇子公主的面前，不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但……
人总是会变得。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们都不是儿时光景了。
这世上的人，只有孩童才会有纯粹的感情。
见到霍逸时，他显然很吃惊，这人比我印象中还要好看，他立于日光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色白皙，一袭竹叶纹锦缎袍服，一派清风朗月。
我直接走向他，想必，他也已经听闻了京都城的流言蜚语，我看见他的耳垂逐渐涨红。
「霍逸。」我唤他。
这人眼神躲闪了几下，才看向我：「卫离。」
他的嗓音清越好听。
大抵是前世在冷宫的磋磨，消除了我对萧衍的一切痴慕。此刻，看着霍逸，我竟觉得心神荡漾。
「嗯。我来找你，是打算和你谈一谈婚事。」
我直接了当。
5
又大概是当了太久的女将军，行事极为雷厉风行。
我不会小女儿欲擒故纵那一套，也觉得颇为浪费时间。
既然已经笃定了霍逸对我的心思，那便没必要拐弯抹角。前世浪费了太多好时光，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我都二十大几岁了，急需找一个男子生孩子。
卫家务必要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可显然，霍逸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此刻，他不仅耳垂涨红，俊脸也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虾。
「这……我、我……」
霍逸结结巴巴。
他身侧的纨绔子弟也瞠目结舌。
其中一人高呼：「霍三，你素来风流，今日算是栽在卫离手里了啊。」
在场众人跟着起哄。
「答应卫侯爷！快答应卫侯爷！」
「霍三公子，你就从了吧！」
「恭喜霍公子，贺喜霍公子，你得到了卫大将军的垂爱了啊！」
卫大将军是谁人？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是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奇女子，更是辅佐新帝谋反的重臣，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神女。
我又凑近了几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管霍逸是否答应，垫起脚直接啄了他的唇。
我虽然身量高挑，但霍逸比我还高了不少。
一吻即离。
众人哗然，霍逸僵住，整个人呆了石雕，面红耳赤，而我则笑盈盈看着他：「被我留下印记了，你是我的人了。」
由于我的疯狂举动。
一时间，霍家乱了，皇宫也乱了。
据说，新帝亲手砸烂了御书房，还下令砍杀了原太子一党，更是宣见了霍逸的父亲入宫面圣。
我也被传唤入宫。
镇国公从御书房出来时，刚好与我碰见，他是霍逸的父亲，父子两人的眉目有几分相似，我一眼认出。
他明显一愣，眼神复杂。
我站定，朝着他做了一揖：「霍伯父，您好呀。」
镇国公更是怔然了，但最终也只是叹气摇头，递给了我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御前大太监上前催促：「侯爷，皇上等着见你呢。」
我继续抬步时，又朝着镇国公行了一礼，总之，甚是敬重。
御前太监见状，小声提醒我：「卫侯爷，一会见了皇上，可千万莫要提及霍家三郎，皇上方才勃然大怒。」
我做出一脸诧异的模样：「皇上与沈嘉柔即将大婚，应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怎会龙颜不悦呢？」
御前太监噎住。
6
我径直迈入御书房，那上首坐着的新帝果然一脸冷沉，我倒是面露笑意。前世被困冷宫半生，死得凄惨，如今一切都可以重来，我自是欢喜至极。
「皇上，臣来了。」
萧衍看向我，才几日未见，他的面容更是冷沉，好似还清瘦了一些。人倒是比从前更为沉稳老练了。
萧衍抬手掐了眉心，顿了顿，这才抬首，他从龙椅上起身，朝着我走来。
他靠近了我，眼神仿佛掺杂了极为复杂的情绪，细一看，还有泪光。
「阿离，你别再刺激朕了，可好？」
他嗓音干涩。
换做是前世，我一定会心软。
少时无依无靠，萧衍无数次护我周全，我成为孤女后的每一年生辰，都是他陪伴在侧。他会哄人，也会当真对我好。
可……
他如今是帝王了，为君者，是不会将儿女情长当回事的。
他或许在意我，可他更在意他的皇权。
我眨眨眼，像从前一样活泼顽皮，我可不想将自己活成一个落魄的受害者：
「皇上，臣没有刺激你，臣只是年纪大了，想成家了。」
萧衍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双肩，他像是情绪颇为激动：「阿离，朕就是你的家，朕已经允诺了你贵妃的身份，你难道还觉得不够？皇后之位，不过就是一个头衔，你在朕的心目中无人可以取代。朕眼下，需要稳固朝臣，相爷派系刚好可以给朕提供助力。」
我摇头失笑。
我想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皇后之位啊。
我想要我的少年依旧一心一意对待我。
可眼前的帝王，再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见我摇头，萧衍又继续说：
「朕明白，你是在跟朕置气。只要你听话，别再胡闹，朕就原谅你。」
「那霍三郎，如何能与朕比？你与朕青梅竹马，这份感情无人能及。」
「嘉柔只是个弱女子，你与她不一样，你今后让着她一些。」
我哑口无言。
使出几分力道，推开了萧衍。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一字一句道：「皇上，无论你是否愿意赐婚，臣都一定会招夫。别说是贵妃的身份，就是让臣当皇后，臣也不要。」
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人。
萧衍又被刺激到了，再一次勃然大怒，我是被赶出宫的。
如此也好，我懒得再与萧衍一般计较。
兵权、成婚、子嗣，才是我眼下的首要任务。
7
从皇宫回府的路上，我骑着高头大马，对沿途围观的百姓招手，引来数人附和。
掷果盈车也不过如此。
前面有人在看热闹，阿莱眼尖，大喊：「侯爷！您快瞧，前面是霍三郎。」
我顺势望过去，一眼就看见霍逸正被人围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