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闫阳
口述∶康康
我叫闫阳,姐姐叫闫丽。
我姐38岁才结婚,找的是一个下水道修理工,两人同岁,姐夫还是二婚。
而我姐姐,标准的大龄女青年一个,长得肤白貌美,要文有文,要才有才。
其实他俩是高中的同学。
那时候姐夫还在孤儿院生活,他的生活费和学杂费都是院里以及一些好心人帮忙承担,无奈何姐夫根本不是学习的料,他勤奋又好学,可惜成绩永远考不好。
我姐和他坐过一学期的同桌,对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曾经多次劝他不要那么拼命,劳逸结合的学习,但是姐夫根本不听,还是没日没夜的学,拼起来连白天晚上都分不清楚。
那么努力的姐夫高考时依然名落孙山了。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学习的料。
于是毕业之后就出去打工了。
打了一年工,姐夫手里攒了2000块钱,购买了一些修理下水道的工具,准备回来自主创业,在各小区门口贴广告,到处宣传自己的管道公司。
实际上这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员工。
因为姐夫人老实,不怕脏和苦,而且每次收费也不高。
很快的,他在附近有了点小名气,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
随着生意越做越好,姐夫手里攒了点钱,正逢那时候房价也不高,小县城里一套100多平的三室一厅才三万多块钱。
姐夫一咬牙,全款给自己买看套二手房,花了三万八。
在当时已经算是他的全部积蓄了。
不过姐夫挺高兴,打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两口子是他的父母,孤儿院就是他的家,小伙伴们是他的兄弟姐妹。
好不容易活到二十多岁,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小家。
别提他有多开心了。
姐夫找了熟人和工匠,不吝钱财,选了上好的材料,把自己的小房子打扮得跟皇宫一样。
有了房子,有了家,生意稳定。
没多久,就有人给姐夫介绍了个对象。
对方比他大两岁,在超市当理货员。
姐夫挺满意的,女孩子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是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父母健在,上有哥哥和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自小寄人篱下的姐夫,其实最渴望的还是爱和关怀。
婚事定下后,姐夫一把给丈母娘拿了两万,算是订婚钱。
事实上那个时候,别人家订婚顶多才是给五六千的彩礼。
女方家对这门亲事也挺满意,女婿为人老实还能赚钱,最重要的是还没有父母长辈的拖累,以后结婚了还不是自己的女儿说了算,进门就能当家做主了。
于是,得了彩礼后,丈母娘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了,被子,褥子,家电……甚至连新郎结婚当天要穿的喜服,全部都准备的妥妥贴贴,专等着吉日来临,让一对儿新人完婚了。
然而这时候却出了点小插曲。
新女婿在结婚当天被送到了医院。
随后还收留了一个弯腰弓脊,迷迷糊糊,以拾荒为生的老太太。
结婚前的一天晚上。
姐夫孤儿院的朋友们来帮忙,大家心里高兴,干活结束的时候就稍微多喝了几杯,酒足饭饱后,姐夫摇摇晃晃地下楼送这些朋友们离开。
可能是过于松弛,也或者是太兴奋。
酒量还不错的姐夫,那天晚上竟然晕倒了,直接躺倒在小区外面的国道边上。
农历十一月份的天气,夜晚冷得人刺骨。
等姐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天色暗沉沉的,似乎要下雪,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垃圾箱附近,身上盖着厚厚的破衣烂被,最上面还有一层旧纸箱子。
整个人变得跟甲壳虫一样,纸箱子把他从头盖到了脚上。
姐夫很惊诧。
正在疑惑时,一股股恶臭从下往上直往鼻子里窜,有种马上就要呕吐的感觉。
那些臭味都来自于他身上盖的东西。
来不及过多思虑,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把身上的东西甩得老远。
“这都是什么啊?臭死了。”
姐夫不停拍打着身上的新西服。
这时候从垃圾桶侧边伸过来一个脑袋,看不清楚模样和年龄,和姐夫一样,她身上也捂着厚厚的棉絮和破衣,最上面盖着层旧纸箱壳子。
看见姐夫醒了,她也不说话,直管嘿嘿地笑着。
这时候姐夫才稍微明白过来。
昨晚那么冷的天气,冰天雪地,自己却在马路上躺了一夜,那身上盖的东西……?
他指了指地上的破衣服和烂被子,问道∶这些都是你的?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姐夫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昨晚是你给我盖的吗?
对方终于开口了,呜呜拉拉,含糊不清地说∶是。
然后就开始手脚并用的比划起来,大意就是昨天晚上怎么怎么拉他,又如何如何地帮从垃圾桶找东西帮盖等等。
此后姐夫就明白了。
这一夜多亏了这位拾荒老人,要不是人家,就他那神志不清的状态,估计早就被冻成冰棍了。
这可是自己的大恩人啊!
他摸了摸口袋,钱包里只有200多元钱了。
连数也没有数,直接就把那些钱塞到了老人怀里,并且一迭连声地道谢,说∶谢谢奶奶,谢谢您照顾我一夜,这点心意您先拿着,今天我结婚,一会我来请您回去喝酒啊!
姐夫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回去,换掉了身上的脏衣服,又拿了床厚毛毯,带着那拾荒老人去附近的澡堂子里洗热水澡。
老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不过还是糊涂的时候比较多。
她几乎没有什么行李,随身有一个破旧的编织袋子,里面装了些破碗和旧衣服,以及发霉的馒头,长毛的面包等。
洗过澡后,姐夫出去买了两套崭新的棉衣棉裤,让服务员帮老人换上,顺手就准备扔了她拿着的大编织袋子。
但是这时候老人却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把紧紧地抱着,然后捂在自己的胸前。
姐夫没办法,只好任由她带着回到了自己的家。
中午的婚礼还没开始,姐夫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酸疼,头晕,两条腿仿佛坠上了铅坨子。
勉强支撑着把婚礼举行完,姐夫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头上冒着硕大的汗珠,满脸通红。
送到医院才知道,其实他是发烧了。
那么冷的天气,在冰凉的地上睡了一夜,即便是身上盖着东西,但是到底是没抵过严寒。
结婚当天,姐夫被送去了医院。
等晚上回家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个拾荒的老人不见了,包括她随时带着的编织袋子。
后来问过才知道,其实是他丈母娘嫌弃家里有个傻傻呆呆的外人太晦气,趁着姐夫去医院的时候,直接把人给打发走了。
此后几天,姐夫都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一周后的一天。
姐夫出门干活的时候,意外发现那老人又出现在了小区门口,还是穿着过去又脏又破的衣服,怀里抱着个布娃娃,看见他后一个劲儿地傻笑,跟在三轮车后面奔跑。
实在是没办法了,姐夫又给她送了包子和热水。
随后几天,那老人几乎天天都等在小区门口,只要看见姐夫就笑。
而姐夫也同样会天天给她带点新鲜包子和热水。
时间久了,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一天不见就感觉缺了点什么。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间。
天气更冷了。
有一天晚上,姐夫刚躺进被窝,听见窗外寒风呼呼地刮,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了。
陡然之间,他就想起了外面的老人。
这么大的风雪,如果在外面冻上一夜,人明天肯定就没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一刻心里尽是担忧和难过。
姐夫翻身起床,拿了件厚厚的大衣就出门了。
果不其然,寒风中,老人冻得瑟瑟发抖,把所有能御寒的破衣,破被全都缠在自己身上,蜷缩在小区的门洞外面。
当晚姐夫把人带回了家。
第二天我们这边就下起了历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姐夫感慨∶幸亏把人带回来了,否则这么大一场雪,人肯定就要冻坏了。
从腊月到过年,雪一直没停地下。
而姐夫也没有再让老人离开,家里有暖气,有热水,能吃饱饭,他也不是养不起一个老人。
然而他的新婚妻子却不乐意了。
当初答应结婚 ,本来就是图他没有父母,没有长辈的牵绊,这可倒好,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妈回来。
新媳妇赶了几次没什么效果,索性就自己回了娘家。
家里只剩下姐夫和老人。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爱的力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住了一短时间后,老人的面色红润了,思路似乎也清晰了,偶尔还会给姐夫讲她的家事。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是有个儿子的,家庭很幸福。
但是有一天他们去干庄稼活的时候,把孩子放在地头玩,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一家人为了找孩子闹得不可开交,男人也去世了,只剩下她,带着几件孩子的衣物继续寻找。
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 ,就因为孩子的失踪,瞬间崩塌,父亲去世,母亲精神失常了。
一个人没有父母。
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两个同命相连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姐夫把老人当妈妈一样孝顺。
而老人在清醒的时候也能帮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结婚不到一年,姐夫就被离婚了,他新婚的妻子拿走了所有的嫁妆和彩礼,再也不愿意回来。
直到后来遇到我姐姐,他的二婚妻子。
我姐姐是个善良大气的女人。
得知两个人的经历后很是同情,表示愿意和姐夫一起照顾老人。
婚后约20年的时间,姐姐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是亲生母子,但是却都因为没有充足的凭证而自动推翻。
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直到多年以后,老人去世,在整理她的行李时,在那个大大的编织袋子里,姐姐翻出了一包小婴儿穿的衣服,最里面的那件肚兜里有张黑白老照片,一个小男孩穿着小背心,手腕上戴着个小狗牙坠子,眼睛滴溜溜的。
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和成人后的姐夫有些神似。
再去孤儿院找到他小时候拍的一张老照片做对比。
事实证明,两张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一个人啊!就连那小狗牙都是一模一样的。
姐夫这时候才知道,其实他照顾的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可惜老人已经走了!
不过他说并没有感到遗憾,虽然没有真正相认,但是母子俩人却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二十年,他对母亲百依百顺,母亲也把他视为掌中的明珠。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人的陪伴更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