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们走散了

东峰看小说 2024-09-13 21:34:44
叶笙是娱乐圈十八线小透明,自从搭上陈总这个金主后,资源不断风光无限。 可后来,他又有了别人,原来,她只是个配角。 1 “啪!” 经纪人云姐把一叠照片摔在桌子上:“叶笙,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正在上升期你竟然给我谈恋爱,还被拍到了,你脑子进水了!” 叶笙蜷着腿缩在椅子里,她身材娇小,而且因为很快就要进古装剧组演女二号,为了艳压女主,进行了严苛的身材管理,又瘦了好几斤,加之面容清纯,杏眼总是泛着水光,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这些都是她特意找角度练过的,怎么侧脸最显瘦、怎么回头最勾人、怎么看人最显无辜…… 她就是靠着这些塑造出了清纯与诱惑并存的独特风格,全看粉丝更喜欢她哪一面。人嘛,尤其是男人,总是尤为热衷那种极致的反差,能够满足他们的一切幻想。 至于是哪种幻想,叶笙并不在意。她从踏进演艺圈的第一天,就已经把自己看作了明码标价的商品,粉丝就是买主,出多少钱就能看到她对应程度的卖力,绝不偷奸耍滑。 因此,她对粉丝也并不多真情实感,反正她是靠自己的努力赚钱,没必要感恩戴德的。 叶笙就是这么一个清醒又过分冷情的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从不在没意义又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比如经纪人的轻视和谩骂,她不会去反驳,只会卯足了劲让自己越来越红,让对方反过来巴着她,到时候她自然也要出口气的。 “我脑子没水,脸上倒是该补补水了,什么时候去打针?” 云姐拧眉:“我在跟你说恋爱的事!为什么不报备?还支开助理单独见面,就你们两个人,洗都没法洗!” “不是恋爱,沈少就是约我吃个饭而已,表白都没有,有我也没打算答应。” “得了吧,你以为沈少真能看上你,人家不过是玩玩,你却可能会搭上你的前途。“ 叶笙没说话,垂着眼冷笑一声,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话说那个叫‘乌鸦’的狗仔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怎么总抓着你不放啊!这都第三次了,要的钱倒也不多,好像就是故意恶心你。” 划手机的手一顿,叶笙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手指都微微痉挛,眼眶莫名其妙涌上热意。 恶心谈不上,敲打她倒是真的,或者说,只是为了逼她。 “要的不多就给他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云姐又絮叨了几句,拿上包离开了。那是她上个月刚买的爱马仕,用叶笙新广告的代言费。 作为老牌经纪人,心狠手辣是必须的。叶笙当时是新人,云姐答应带她的条件就是圈里少见的高额抽成,再加上公司分走的,落在叶笙手里的不到五分之一。 所以叶笙偶尔也会茫然,她这样昼夜颠倒、忍气吞声、陪酒陪笑、为了保持身材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为了抢资源和朋友反目成仇……究竟是为了谁。 还不如从前那个拖着行李箱跑剧组的小透明来得充实又自在。 可惜,那些时光终究是过去了,她走到了现在,已经不能也不想再回头,否则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失去过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笑话。 但是有个人,还在执拗地试图把她拖回到过去,真是愚不可及! 叶笙拿起手机,把段程希从黑名单放了出来,打电话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如从前无数次那样沉声叫她:“叶笙?” 时隔半年再一次听到段程希的声音,叶笙发现其实自己是想念他的。 他在时觉得烦,不在时也想不起,此刻听到声音了,却好似骤然被深埋心中的一根刺扎了一下,冒出了些迟钝却尖锐的痛意。 只不过那痛于叶笙这副钢筋铁骨来说,同手指上划了道小口子差不多,实在不算什么。 她只是冷着声音问:“段程希,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像是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连呼吸声都很轻:“……见个面吧。” “可我不想看见你!” “你来吧叶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2 段程希还是同从前一样,穿得很随意,越发显得一张脸格外出众,手里捧着一大束满天星,一路走来都是路人目光的焦点。 叶笙从前就认为,以段程希的外形条件是完全可以演男一号的,只是他非科班出身,又是一时兴起,并没什么追求。 完全不被名和利诱惑的人一定是个狠人,段程希就是。他对叶笙狠,对自己更狠。 “送给你。” 段程希隔着桌子把花递过来,眉眼沉静,并无久别重逢的欣喜,似乎只是如从前无数次那般,把特意装作习惯。 叶笙沉默着接过,取下口罩嗅了嗅,心里暗笑,大概没人会想到,一个女明星竟然会喜欢这样普通又廉价的花。 又抬头看了看段程希,虽然纤瘦又有浅淡的黑眼圈,但整个人精神还是不错的,不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稍稍放了心,没去问段程希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照片呢?” 段程希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桌子上推过去,在叶笙伸手想要拿的时候又重重地按住,连同叶笙的指尖一起。 “我听说,沈知航要和倾心珠宝的何家千金订婚了,两家要搞大动作,所以消息按得很紧。你最好离沈知航远一点,否则两家都不会放过你,他也保不住你。” 段程希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警告的冰冷,指尖却有温热的汗湿,说完之后收回了手,叶笙立刻感到一丝凉意。 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快,握住U盘霍地站起,重新戴上口罩:“我的事不用你管。” 走到门口才觉得不对,段程希竟然第一次没有叫住她。 叶笙想了想,又赌气般地转回头:“我不会告诉公司我拿到照片了,你还是可以继续找他们要钱,多要点,我现在比从前值钱多了。” 段程希脊背僵了僵,并没回头,“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真正想要的从来得不到。” 他想要叶笙的心,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叶笙张了张嘴,想说你别犯傻了,我不值得。转念又想,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是做不到罢了。 段程希爱了叶笙五年,看着她从小透明走到了二线女演员,而自己却从一个群演变成了一个狗仔。 这样的单恋很糟糕,极度疲惫且无望,却总敌不过最初的心动。 两人初识是在剧组里,那时叶笙刚从戏剧学院毕业,专业过硬且容貌出众,自然是心比天高,梦想着功成名就。 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娱乐圈最不缺漂亮的男男女女,像她这样没有背景又自视甚高且过分有自己原则和思想的人,并不是娱乐公司的首选。 在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叶笙的一腔豪情慢慢偃旗息鼓,开始放下脸面,各种打电话托人、找门路递简历,打算先从小角色混起。 后来经一位学姐牵线,进了一个古装剧组演一个只有十几句台词的丫鬟,竟然也觉得欣喜万分,至少有正面镜头,片尾也是有名字的。 段程希当时在组里做群演,饰演一个旱灾时期的乞丐,只需要疯狂地抢食物狼吞虎咽,不需要说话。 叶笙进组报到时拖了一个小行李箱,走过现场泥泞的土路时轱辘突然掉了一个,“咯噔”一声顿在地上。她反应不及,高跟鞋又崴了脚,遮阳的大檐帽被晃得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时狼狈不堪。 段程希就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眼见着叶笙的一系列手忙脚乱,抬头看了眼灼目的烈日,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先将帽子捡起来递给叶笙,又弯腰抱起她的行李箱,起身间侧颊微微发痒,抬眸看见秀丽的发丝一掠而过,在鼻端留下袅渺的香气。 叶笙红着一张脸:“谢谢你。” 段程希话少,并没说什么,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么害羞爱脸红,怎么在镜头前表演呢! 他带着叶笙去找了副导演,然后就回去拍戏,结束后看到叶笙站在人群后头东张西望,应该是在找他。 段程希走过去,路上用破烂的戏服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看到叶笙不加掩饰的惊艳眼神,隐隐还透露着惋惜。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不知为何,只有叶笙的是真正让他觉得可惜,或许是她的眼睛太好看了。 “你长这么帅去当群演!” “帅有什么用,你也挺漂亮的,不也只能演丫鬟嘛!” 叶笙的心态已经好了很多,且沉浸在有新工作的雀跃之中,自动忽略了他的玩笑:“我就当你是夸我好看了。” 说着递过来一瓶饮料,再次感谢了一番,并做了自我介绍,两人如此便算是正式认识了。 叶笙的戏是跟着主演们走的,段程希则是拍一些大型的多人场景,两人没有同框的机会。 但他结束以后会去看叶笙拍戏,看她或眉眼灵动或泫然欲泣,表演投入而生动,十分抢眼。 当时他就知道,叶笙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叶笙也很清楚,所以她把握住所有空闲时间,抓紧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以及主演们搞好关系,要到了不少联系方式,并且仔细地备注分类,以备日后所用。 她性格热情又会说话,在剧组左右逢源,甚至可说是做小伏低,只有在收工后见到段程希时才会抱怨说自己脸都笑僵了。 大概是因着类似境遇的同病相怜,叶笙对段程希并无防备,总会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的一面,或沮丧或疲惫,偶尔还会骂人,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每当那时,她眼中的光就如有实质一般尖锐又明亮,让段程希隐隐不安,又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样的叶笙于他而言,完全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极度缺乏又渴望拥有的另一面——勇敢坚定、执着无畏。 段程希从小按部就班地学习,顺风顺水地长大,遵照父母的意愿学了计算机软件工程,无所谓喜不喜欢,只能习惯了接受安排。 可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在二十出头上后知后觉地叛逆起来,不肯乖乖投简历进大公司做精英人士,而是跑来了影视城做群演。 挥霍大把大把的时间去饰演灰头土脸的剧中人,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离经叛道的反抗了。 所以他和叶笙,一个是赌气,一个是追梦,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可惜当时的他们都不明白。 尤其是叶笙,那样八面玲珑的聪明人,竟然会为了段程希得罪人。 3 剧里的男一号是近两年的当红流量苏格,资源好、粉丝多,还是带着投资来的,剧组上下都捧着他。 但演技实在是差劲,经常NG,毕竟导演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而不是全瞎,最起码还要对自己的作品和观众负责。 三番五次下来,苏格脸上挂不住了,看谁都觉得在嘲笑他,攒了一肚子邪火,就倒霉了段程希。 苏格说进组时带来的高奢品牌赞助手表丢了,而当天只有段程希在他休息间附近出现过。 这话实属无稽之谈,段程希那小群演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他最后一次NG时恰好段程希在场看了一眼,便惹来了这无妄之灾。 按说调监控一查便会真相大白,可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口咬定监控坏了,摆明了就是要让段程希背这个黑锅。 手表是不可能真丢的,不过是让段程希认个错、道个歉,让苏格骂一顿出了那口恶气罢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都冷眼旁观着段程希一个人无力又执拗地辩解:“我再说一遍,我没偷。” 苏格助理轻嗤一声:“捡也不行啊,你以为掉在地上的都是垃圾呢,捡习惯了?” 段程希咬咬牙:“我是演乞丐,不是真的乞丐!多说无益,你们报警吧。” 苏格被他给架住了,明显的恼羞成怒,眼中浮起阴沉的光,命令助理去搜段程希的身,这才是真正要开始栽赃的戏码了。 偏偏周围的人都不敢反对,叶笙看得着急,想要上前,又想起自己花了好几天套近乎才哄得眼高于顶的苏格对她有了几分霁颜,不管是看中了她的脸还是以为她涉世未深有便宜可占,总之是答应了会给她引荐一些圈内的人脉。 此时上前跟苏格唱反调无疑是自毁前程,更是以卵击石,很不符合她一贯理智且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可她又想起初见时段程希的善意,夜晚骑摩托带着她穿风而过时笔直的脊背,还有偶尔会落在她头顶充满鼓励的温热手掌…… 那时的叶笙还做不到冷漠地无动于衷,于是最后还是站出去了,信誓旦旦地表示:“苏哥,我今天一直和段程希在一起,可以证明他没有见过更不可能偷您的手表,一定是误会。” 此话一出,局面就此陷入僵持,苏格先是愣了愣,而后眯着眼看叶笙,许久才摆摆手,示意这事就这么算了。 起身经过叶笙身边时,冷笑着凑近她耳边:“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连最简单的选择题都不会做。” 叶笙心下一沉,想要再追上去道歉讨好,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角色被替换的通知,叶笙又气又急,难免迁怒段程希,虽然知道他实在是无辜,但还是控制不住。 段程希也是煎熬,一边欣喜于叶笙的维护,一边懊恼自己对她的连累,看着她不甘又无助地红了眼睛,心头冒出针刺般的疼痛,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心疼的感觉。 后来段程希对于叶笙无限包容和执着的感情,绝大部分就是来自于此刻的感动与自责。 他始终认为叶笙追逐名利、渴望爆红的疯狂而扭曲的心理变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叶笙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并且能屈能伸。她去求了导演,被暗示了以后,又去找了苏格,不止一次。 哪怕对方冷脸相待,哪怕被剧组的人嘲笑她卑躬屈膝,都无所谓,就算不能实现之前设想的愿景,最起码也要找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比如角色。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甚至毫不起眼,但叶笙把它看作事业与梦想的起点,必定寸土不让。 最后还是副导演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才在某日收工后把她带去了酒局:“今天投资方来人了,苏格也在,你多敬他几杯,说点好话,自己学机灵点。” 叶笙感激地点头,去了以后才知道副导演说的“机灵”是什么意思——就是要装聋作哑地被人揩油。 席间有几位生面孔,看上去非富即贵,明显是她惹不起的人,只能忐忑又顺从地被安排到了一位被称为陈总的中年男人身边落座。 男人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逡巡而过,直白得像是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让她浑身僵硬,咬着牙才能保持得体而懵懂的微笑。 苏格在对面坐着,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起了之前在剧组的不愉快,言语间仍旧耿耿于怀。 叶笙被副导演瞪了一下,硬着头皮起身,端起酒杯向苏格道歉赔罪,一口气喝了三杯。 苏格不为所动,只是靠在椅背上讥讽地看着她,叶笙怔怔地呆立席间,前所未有的窘迫和耻辱让她眼眶憋得发酸,却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再次举杯。 不想陈总却伸手将她酒杯取了下来,笑着对苏格说:“小苏啊你就别逗小姑娘了,这都快哭了,让我看着好生心疼。” 一句话玩笑话说得不清不楚,苏格却明白了,当即从善如流,又说:“叶笙,还不赶紧敬陈总一杯?” 叶笙愣愣点头,刚要转身就被陈总按住了手,暧昧地揉捏了两下,掌心就多出了一张薄薄的硬物——房卡。 “酒就不用喝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话间那温热的手已经移到了叶笙的腰臀处,暗示性极强地揉捏了两下,两侧的人看得分明,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眼继续谈笑风生,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于是叶笙的一颗心,便随着那游移的大手渐渐沉落。 她胸口喉间涌起作呕的恶心之感,却只是挺直了脊背,曲意逢迎地笑着,袖口下攥紧的双拳中,指甲已扎破手心。 4 那晚最终并没发生什么,叶笙从陈总的酒店房间逃了出来。 她到底还是清白长大的姑娘,因为热爱表演才义无反顾地踏进了娱乐圈。虽然早知这染缸藏污纳垢,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接受不了。 毕竟,谁不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呢!就算不能,也不该那么快被吞噬。 况且,就为了一个边角料的小角色,值得吗? 那时的她并没去细想自己的拒绝究竟是为了保有尊严和底线,还是因为所能换取的利益不够诱人。 但陈总却比她明白很多,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挥挥手让她走了,言语间满是上位者的游刃有余:“我从不强人所难,因为不需要,你迟早会主动来找我的。” 叶笙浑身一震,生怕被看穿一般,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酒店,独自站在深夜的马路上,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胸口像被棉花塞满了一般沉滞,又似乎有什么被打破了,龟裂出宽窄不一的缝隙,显露出内里黑暗又蓬勃的欲望,如同火山下的岩浆,很难被压制并且不知何时会爆发。 直到两条腿都站麻了,叶笙才想起打电话。 段程希骑着摩托车来接她,并没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只是略微窘迫地摘下自己的头盔戴在她头上。 “……其实我有给你准备头盔,特意买的,粉色的很可爱,但是刚才出门太着急……忘拿了。” “那头盔给了我,你怎么办?你是驾驶员,也很危险的。” 段程希笑了笑,抬手“啪”地一下将挡风玻璃扣下来:“不会有危险的,我载的可是你。” 我怎么会让你遇到危险呢……后半句没敢说。 那夜的段程希一如既往话不多,但却温柔得像一泓泉水,轻易滋润了叶笙躁动而干涸的心。 她搂住段程希的腰,将侧脸靠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由着他带她穿过熏热的夏风,鼓起的衬衫埋住口鼻,是满天星的香气。 有那么一刻,想要就此逃离,远离肮脏的名利场,远离令人作呕的筑梦机。 可惜,段程希将她安全送回了剧组安排的酒店,像是一脚从梦境踏回了现实,连带着世俗的欲望又冒了出来——不算远大,希望下次能住上主演们才有的单间。 那是叶笙第一次坐段程希的摩托车,后来还有过一次,她却已是满身耻辱。类似的场景中相对的两人,终究走向决裂。 饭局之后,叶笙又拿回了角色,她知道是陈总帮的忙。 施恩也好,示好也罢,叶笙都收下了,她也知道这人情迟早要还,只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给自己争取些时间去努力,如果能做出一番成绩,自然有底气和能力去用其他方式偿还。 这部剧杀青后半个月,叶笙又得到了一个新角色,对方主动联系的她,还是古装剧,但是给的是正儿八经女四号了。 叶笙的演技是很不错,但是电视剧又还没播,怎么会就找上她了呢!思来想去,只可能是陈总。 对此,叶笙其实是艳羡又耻辱的。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在陈总那里却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这就是身份高低所带来的直观的、近乎于单方面支配关系的差距和不公。 叶笙承认,她不忿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渴望。她想要抓住机会,就此开始创造自己的未来。 她很快进了组,段程希又跟着去剧组做了个群演。她觉得可惜,但是人微言轻,便想着日后发达了一定要拉段程希一把,帮他求一个主演。 开机那天,叶笙站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学邱雪站在第一排的右边,演女二号。 邱雪比叶笙大三岁,是半路从模特转来学表演的,没太大天分还不努力,经常缺课,最后专业考试不及格,甚至没能顺利毕业。 只不过她好像有背景,资源一直不错,平时就断断续续地拍点广告MV和网剧,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如今却直接拿到了女二,叶笙谈不上嫉妒,只是难免失落,不过两人上学时关系还算过得去,倒也还是很高兴遇到了熟人。 邱雪主动跟她打招呼,晚上还约了她一起吃饭。叶笙叫上了段程希,怕他一个人在陌生的组里太无聊。 段程希兴趣缺缺,沉默地给叶笙夹菜倒水,倒是邱雪对他十分感兴趣,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最后还说要帮他介绍公司签约,安排他出道,被段程希一口回绝了。 叶笙有些意外,惊讶于邱雪的热心和能力,趁着段程希去洗手间,还是没忍住问了。 “这有什么难的,他条件摆在那,我去递句话绝对没问题的。” ……这是承认背后有人的意思了。 叶笙没再追问,邱雪却嗤笑一声:“叶笙,其实你也明白,这个圈子从来不缺能人,缺的只是机会罢了。 “有人看上我给了我机会,现在我看上他就给他机会,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结果,只要你成功了,没人会在意你的机会是怎么来的,不是吗?” 回去的路上,叶笙一直在回想邱雪的话,那话像是一颗种子落在了她心上,拱来拱去地发痒。 她觉得心慌,问段程希:“你为什么拒绝她?” 段程希摇头:“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她肯帮我,必然是需要我付出同等的代价来交换的。不论那代价是什么,我都拒绝。” 叶笙愣愣地看着他,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无限惋惜,但却很羡慕他可以如此坚定而坦然。 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5 快杀青时,陈总给叶笙打了个电话,说要给她介绍公司。她激动又忐忑,犹豫片刻还是答应赴约了。心里头暗暗盘算,陈总会要她的什么来交换呢? 意外的是陈总并没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给她带来了云姐,出名的金牌经纪人。 云姐很给陈总面子,很快为她安排签约了经纪公司,并且亲自带她。 从那之后,叶笙像是有了加持一般,陆续接到了一些剧本,虽然都是配角,但也在不同的剧组积累了些人脉,加上她演技不错,发展得还算顺利,戏路也日渐拓宽。 一年后,叶笙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三号,是一位著名导演的大制作。 戏份很重且角色很有发挥空间,叶笙很满意,也跃跃欲试,或许这就是她演艺之路的转折点。 云姐带她去见制片人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 段程希特意过来陪她过生日,听她说后也很为她开心:“那你去吧,我在外边等你的好消息,”说完又垂了垂眼,“到时候给我十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叶笙随意地点头,却没放在心上,现在她满脑子只有她的角色。到了酒店后,云姐去了楼梯间接电话,叶笙先去了包间,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邱雪的笑声清亮又妩媚,还拖着调子撒娇,显然跟里头的人都很熟识。 言笑晏晏间,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叶笙身上,那声音立刻变得刻薄,编造了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来污蔑她,又搬出自己背后的金主,最终目的就是想抢走那个原定给叶笙的角色。 自上次一别之后,叶笙一直辗转于各剧组之间,再没见过邱雪,也自问并未得罪过她,不想却被这位“朋友”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叶笙又急又恨,手指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却深吸了几口气,强自笑着走了进去。 陈总招呼她过来向众人介绍,制片人看了她两眼,言语间含糊起来,一直推脱着不肯给个准话,反而与邱雪相谈甚欢。 叶笙下意识看向陈总求助,陈总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是同人喝酒寒暄,一句话也没帮她说。 直到陈总离席去卫生间,叶笙连忙找借口跟了出去。陈总似乎早就料到了,看她的眼神像看跑进陷阱的猎物:“叶笙你要知道,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但你不能白拿,而且我也可以随时给别人。” 叶笙狠狠闭眼,已经全都明白了。 陈总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从一开始就在设计她,不断地给她帮助,让她习惯了轻易地获取,然后再突然拿走,让她迫切而渴望,继而主动开口求他,答应他的条件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她早就被拉进了沼泽,只是陷落得过于缓慢,所以无知无觉,等到发现时已经太迟。 叶笙心口重重一沉,却又莫名有种痛快的感觉,似乎她早已有了预感,又或者那些本就不牢靠的挣扎终于彻底被击碎。 她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暗含着不甘的野心:“我答应您。” 那一刻,叶笙的脑子里只有空洞,忘了很多东西,比如她的尊严、她的原则、她的梦想,还有段程希。 直到陈总亲密地揽着她走出酒店,还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叶笙才看到了不远处靠着摩托车的段程希。他立在夜色与华灯之中,沉沉注视着她,远得似有千山万水,眸中的错愕却极度分明。 叶笙像是骤然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后知后觉地生出了浓烈的羞耻感,整颗心被揪起,暗自祈求段程希千万别过来,千万不要过问她的去向。 可惜,老天并没听到她的心声。 段程希迅速跑过来,神色紧张,伸手就来抓她:“叶笙……” 不等陈总追问,叶笙就往他怀里靠:“这人是个脑残粉,恶心死了!陈总,咱们赶紧走吧,今晚我好好陪您。” 说完又瞪了段程希一眼,语声颤抖,却仍咬着牙威胁:“你最好赶紧滚,再敢纠缠我,我就报警抓你!” 然后不再看犹如被雷击穿一般脸色苍白着僵在原地的段程希,亲密地挽着陈总上了车,去往堕落的深渊。 华丽的房间内,顶灯明亮如钻,叶笙被来回晃得眼晕,胃里泛出阵阵恶心,手指用力揪紧床单,才能让她的灵魂不至于支离破碎。 离开时,已经是四个小时后。 叶笙裹紧身上的外套,双腿无力地挪动,随手摸了把眼睛,发觉眼角被泪水蚀得刺痛。 抬眼间看到了熟悉的人,穿着黑色皮夹克坐在对面的台阶上抽烟,迷蒙的白雾之后,一双眼睛比她还红得多。 看到她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霍地转过眼,手指将还燃烧的烟头碾碎,不知痛一般。 叶笙没想到段程希竟然一路跟着他们回来,还一直等在这里,那他……是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至此,叶笙倒是意外地没了那种羞耻感,知道也好,不用费心瞒着。再说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或交代。 她走过去,看到段程希的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红玫瑰花瓣,这人知道她喜欢满天星,从来没买过其他的花……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忽然想起来之前段程希的话与他眼中的期待,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原来段程希是打算向她表白的吗?结果却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爬上了老男人的床!那他又为什么还等在这里呢?为了羞辱她还是折磨自己? 叶笙嘴唇有些抖:“你在这里干什么?” 段程希垂着眼一动不动,许久才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我在看着……玫瑰碾做尘泥。” 不是地上的玫瑰,而是他心里的玫瑰。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段程希都记不起自己当时等在那里的心情,他的大脑似乎自动封存了那段让他痛苦的记忆,就连他看到叶笙出来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震惊、失望、恼怒、不齿、鄙夷或者轻贱……统统都没有,有的只是尖锐的痛,从心房涌出,窜至四肢百骸,痛得他浑身颤抖。 期间隐约夹杂着心疼与自责,也很快被痛意淹没,等看到叶笙通红的眼角时,又再痛了几分。 段程希缓缓站起身,腿显然是麻了,一瘸一拐地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顶头盔递给她:“戴上,我送你回去。” 叶笙愣愣地看着那顶粉色的专属头盔,突然不敢伸手了,因为她已知自己再也不配了。 最后还是段程希帮她戴上的,仔细地在下颌打了个结,同上次一样,带着她穿过夜风,回到将明的清晨。 一路无话,叶笙走了几步才回头,低声说:“段程希,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知道了。” 段程希将头盔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拧动车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越来越小逐渐消失的背影,就已注定了她和段程希渐行渐远的结局。 叶笙痴痴地望了半晌,忽然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眼中光芒交替,有什么彻底寂灭的同时,新的东西已然开始轰轰烈烈地燃烧。 这次才算真正攀上了陈总,叶笙的事业比之前更加顺风顺水,剧本、代言、广告接踵而至,加上公司的营销,也渐渐堆积出了些名气。 她放任自己沉浸于工作,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最好能累得倒头就睡,才能不去想起过去的人和事。 段程希也确实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变成了一名记者,准确的说,是专门跟拍叶笙一个人的狗仔。 从来不露面,只是把拍到的叶笙和男人出入酒店或者小区的亲密照片寄给她的公司,算是警示又算是劝告。 段程希还是无法完全放弃她,想要拉她回来,在那之前,还在尽全力保护她不被其他同行曝光。 第一次看到“乌鸦”这个名字,叶笙就知道是他。 很久之前一次酒醉后,叶笙曾跟段程希诉说自己的宏图大志,还说要带他飞。那时的段程希笑着摇头,说她是白鸽,而自己只是乌鸦,注定不能一起比翼双飞,但是…… 那话应该还有后半句,段程希当时没说,叶笙也没在意,不想后来却再无机会说出口。 6 旧事一场梦,醒来徒留一场空。 叶笙摇摇头,赶走脑中那些粘稠又无用的回忆,手指摩挲着从段程希那里拿回来的U盘,思考着该如何利用。 陈总在上个月有了新欢,舍弃了叶笙,却还装模作样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再捧你,而是你要的我给不了更多了。” 叶笙心中冷笑,却也无所谓,毕竟她对从陈总这里得到的东西还算满意。 其实她最初算不上一个贪心的人,只是失去段程希后,她觉得代价过大,所以必须想办法找回更多的利益,她才能觉得还算值,才能不那么难过。 可陈总就有些不地道,为了哄新欢高兴,对叶笙的角色下了手,云姐告知她可能有变的时候,叶笙只觉得可惜——这一个月的肥又白减了。 她早已习惯了抢夺与被抢夺,不会再为这些事生气着急,只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好解决办法。 沈知航是英豪传媒的太子爷,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半真半假在业内也能唬人,却没想到被段程希给拍到了。 公司的人见风使舵,扛不住陈总施压,又惹不起沈家,只能乖乖出钱买了照片,却全算在了叶笙头上,很快决定要收回她的新角色,给她一个教训。 叶笙听云姐说完,如同往常一般沉默了半晌,忽然起身将化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挥到地上,红着眼睛嘶吼: “公司干的是人事吗?这几年我当牛做马,再烂的剧、再累的综艺、再便宜的广告我都接,给公司赚了多少钱,现在就这样卸磨杀驴吗?” 云姐被她吼得一愣。 叶笙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通常都是很机械化的。 在镜头前兢兢业业,对着金主巧笑嫣然,这两项工作她都完成得非常好。到了私底下其实是个略有些麻木的人,不多笑更不会哭,再也没有初见时的生动和灵气。 这次之所以会这么激动,也是因为见到了段程希。她放弃了那个爱她的人,最终却还是只能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那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叶笙躺在床上,于黑暗中呆呆地凝视着空洞的天花板,第一次感觉到疲惫,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了她一个人。她觉得好冷,第七十九次梦到了段程希掌心的温度,还有残落满地的玫瑰花。 醒来后,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满天星,发了疯一样想见段程希。 叶笙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但此刻的她就像是冬夜中奄奄一息的流浪者,渴望接近唯一能温暖她的火源,比起体面,她更想要活着。 理智尚在挣扎,身体却已经诚实地拨出了电话。 段程那边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外面,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几秒钟,答应了。 来时依旧带了一束满天星,似乎忘了前两天才送的那束还能放很久,叶笙想她得多买几个花瓶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 段程希喝了口水,“相亲。” 叶笙手一顿,捏下了几颗小花,无措地握在掌心:“……对不起,我不知道,打扰你了。” “不用,是我自己决定来的,与你无关,”段程希说完自嘲一笑,“我总是没办法拒绝你。” 他语声很淡,脸上也没有或羞窘或无奈的表情,似乎只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真心话,完全忘记了上次说过的“最后一次”。 段程希的原则在叶笙面前永远一退再退,就像此刻,因为她的任性和自私,破坏了段程希可能开始的新生活,而他却还是希望她不要自责。 叶笙心头像是被扎进了一把冰冷的匕首,疼得她手指都微微抽搐,语声却极轻:“那你现在还喜欢玫瑰吗?” 段程希蓦地一震,瞪着眼睛看过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喉结上下抖动:“喜欢。” “碾做尘泥的玫瑰,你不嫌脏吗?” 段程希摇头,眸中浮起水色:“玫瑰永远是玫瑰。” 叶笙愣愣地看着段程希,又想起了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个午后、他鼓起的衬衫、他赤红的双眼,还有那个被丢弃的粉色头盔…… 缠绕的画面像飓风一样席卷过她的心坎,留下细密却深刻的伤,叶笙觉得胸口疼得要炸开了。她起身扑过去抱住了段程希,如归燕投林一般得到了短暂的安抚,而后痛得更加汹涌。 因为她在做出决定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了,此生再也不会有机会。 段程希迟缓地回抱住叶笙,慢慢地勒紧,呼吸声都有些破碎,最终却没说出一句话。 但叶笙知道他是开心的,送她回去时有些懊恼没骑摩托出来,又觉得可惜:“不过也不行,你现在是明星了,容易被认出来,还是坐汽车安全一些。” 叶笙想说我戴个头盔就全遮住了啊,却没勇气让段程希再给她买一个。 他们之间的差距与裂痕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两人都逃避似地不去提起,假装不存在。其实不过是为了能拥有几日开怀的时光,只拥有彼此,不去回溯过去,也不去强求未来。 叶笙觉得,这或许是她唯一能给段程希的东西了——短暂的满足之后,才不会那么遗憾。 没过几天,段程希就听说了叶笙角色被换的事。他最近去了一家软件公司入职,但还是能从记者朋友手里得到一些消息。 打电话来安慰叶笙:“下一个会更好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在我心里已经是影后了。” 叶笙轻笑,“瞎胡吹,我都还没拍过电影呢!” “以后总会有的,到时候我好好给你庆祝,要不给你写个专属代码?” 这大概是除了送花以外,段程希这种理科男能想出的最浪漫、最特别的礼物了。 叶笙真的很想要,却知道自己终究得不到了。 她心尖一拧,眼泪就无声落下,嘴上却强撑着不认输:“段程希,我不想等以后,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夺回来。” 7 段程希在听到这话的当时就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才是真正的叶笙,脆弱和颓丧只是短暂,骨血中熊熊燃烧的依旧是不屈不挠,从没想过放弃,也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需要自己。 他喜欢叶笙,却也惧怕这样的叶笙,像是穿堂而过的山风,只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云端,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段程希怕自己抓不住,尤其在连续几天联系不上叶笙后,这样的惶恐和无助已经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界点,最终被一条猝不及防的新闻砸得粉碎。 叶笙夜会沈知航的照片被曝光了,迅速登上了娱乐版头条,双方都没出来解释,只是在几个小时后悄无声息地压下了热搜,但网络上依旧众说纷纭。 不可能是叶笙的公司自毁长城,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叶笙出于某种目的自己爆出来的,为了捆绑炒作或者借机攀附。 又想起她之前说要夺回属于自己的角色,段程希竟也不觉得意外了。 这完全是叶笙能做出来的事,不择手段又孤注一掷,哪怕他已经警告过她……是了,叶笙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或者说,从没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 其实段程希比谁都明白,他对于叶笙来说,大概连几句台词都比不上。 因为叶笙愿意为了一句台词反复地练习,却吝啬于给他只言片语的解释,更加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从前是,现在还是。 在数不清多少次无人接听之后,段程希终于放弃,捏着手机颓然地靠在墙上,从兜里摸出根烟想吸两口,却又烦躁地拧成一堆碎屑。 直到这个时候,段程希都还在担心叶笙,并且懊恼于自己的无能,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叶笙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沈知航因为照片的事被退了婚,大怒之下放话说要找出曝光的人,并且已经去警局报了案,要告对方跟踪以及侵犯自己的隐私和肖像权。 叶笙这才慌了,连夜来找段程希,想让他主动去警局自首,担下这件事。 她白着一张脸,紧紧扯住段程希的袖子,小声哀求:“绝对不能让沈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况且他现在又退了婚,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反正……段程希我求你了,就帮帮我吧!” 段程希愣愣站着,心口像是被塞了一把雪,僵硬地垂眸,试图从这个他爱的人脸上找出一丝丝的愧疚和身不由己。 可惜,都没有,有的只是算计和迫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没有一分情绪是给他的。 如同前几年在酒店门后等到叶笙的那晚一样,那熟悉的痛又冒了出来,成辐射状,很快蔓延至全身。 段程希咬咬牙:“那你就不在乎我因此有了前科,前途尽毁吗?” “你的前途能跟我的相比吗?再说了,照片本来就是你拍的,也不算冤枉你!”叶笙急切地说着,又觉得太过生硬,见段程希不为所动,只得抛出了杀手锏。 她开始胡乱地脱衣服:“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可以陪你睡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满足你好不好……” 扣子刚解开两颗,手就被段程希按住了,叶笙抬头看到那人一双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里头的光却寸寸寂灭成灰。 段程希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拧着撕碎,痛得他咬牙切齿:“叶笙……你果然最知道怎么践踏我!” 说着好像再也忍不住一般,狠狠将叶笙挥倒在地上,大声嘶吼:“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五年了,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弃你,强迫自己开始新的生活,是你自己主动跑来找我的……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这样无情地拿走!叶笙,我对你来说,只是可以这样玩弄伤害的人吗? “我那么喜欢你,从不敢有一刻亵渎你,但是你呢,真把自己当烂货了,什么都可以用身体做交换吗?那我告诉你,我不要,我觉得恶心! “你亲手毁了我心中的花园,玷污了我心中所有曾经关于你的美好,将我最真挚的心动变成了最不堪的笑话,叶笙,这才是你对我做的最残忍的事!” 段程希说到最后反而更加平静了,似乎再也不愿为她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也没再看她一眼,利索地转身离开。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的玫瑰死了。” 半晌,叶笙好似脱力一般躺平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脸无声嚎啕,汹涌的泪水将她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又再冲开,氤氲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她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痛得发抖,却没发出一丝声音,于是,除了窗外的夜色与圆月,世上再无人知晓。 第二天,段程希去了警察局自首,出乎意料的是,沈知航却没继续追究,撤了案子了事。 回到车上,问坐在副驾驶的叶笙:“值得吗?放弃了你最看重的资源,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只是为了失去他……” 从上次段程希为了叶笙中断相亲,又被她三言两语试探出了不曾改变的痴心时,叶笙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让他彻底死心了。 他们注定没有结果,段程希这样放不下,只会一直被拖累,哪怕勉强自己结婚生子也不会真的幸福,对于他毫不知情的伴侣来说更是不公平,为此善良的他还可能一辈子困在爱而不得与愧疚亏欠当中反复煎熬。 只有让他对自己失望厌弃,恨不得磨灭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不再想起,段程希才能够开始全新的生活。 于是她找了沈知航帮忙,或者说是交易。 沈知航有一位真心爱慕的女子,想退婚又不敢让何家知道女朋友的存在,便想让叶笙当幌子吸引火力,承诺慢慢掌握公司实权之后会给她优良的资源作为回报,即便如此,叶笙也没立刻答应。 段程希当时拍到他俩一起用餐后相偕离开,就是在谈这事。 后来叶笙想借着照片的事让段程希死心,便主动联系了沈知航,用他承诺的回报换了他帮忙演这出戏。 只不过,她恐怕很难从沈宋两家的围剿中全身而退了,甚至可以想见自己艰难的未来,但叶笙没觉得害怕。 她曾从段程希这里得到过世界上最珍贵的爱,也偷取过短暂几日的真心相伴,或许可以抵挡日后的苦与累,反正她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叶笙摘下墨镜,怔怔注视着段程希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吞吞地开口:“这人间都不值得,但他值得。” 后记 段程希结婚时,叶笙乔装打扮偷偷去了教堂观礼,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没人注意。 新娘是个看上去很知性温婉的女子,笑靥如花,与英俊潇洒的段程希十分般配。 那人还是老样子,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一贯的沉稳寡言,连结婚致辞都说得很简略,却会体贴地为新娘整理落在耳侧的鬓发,然后温柔印下爱恋的一吻。 叶笙远远看着,竟觉得经年岁月恍如隔世,新娘换成了她,与段程希紧紧拥抱,美得像是一场缠绵的旧梦。 可惜梦终究会醒,她的身后依旧是万丈红尘,叫嚣着要将她淹没。或许会尸骨无存。但自己选的路,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叶笙抬手摸摸胸口,那里空荡荡的,麻木而迟钝,没有酸或痛,已经很久不觉得热了。 她起身离开,看到一群白鸽飞过湛蓝的天空,忽而又想起了段程希从前说过的话—— 原来从一开始就反了,她才是那只乌鸦,永远配不上白鸽的亲吻,只能遗憾收场。 但好在,还有一个人是幸福的,那就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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