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王生两年未孕,他听从母亲安排,纳妾休妻。
小妾进门翌日,我查有身孕,无人再提休妻之事。
之后四年,我连生四胎,皆是女孩。
小妾来王家不到半年,已有身孕,生下的亦是女娃。
我在生下第五个孩子后,失血过多而亡,临终前听得产婆大喊“男娃”。
再次睁眼,已是一年后,我成了王生他娘。
1
“老太太都躺一年了,会不会已经走...”
“瞎说!你听这鼾声,多浑厚有力,说不定比咋俩都健壮!”
在黑暗中,我也听到了如雷的鼾声,确实震耳欲聋。
发声的人离得很近,我欲认清是谁闹出这般动静。
可我犹如深陷泥沼,身处一片混沌的泥泞之地,看不见,也无法动弹。
我使劲睁眼,奋力挣扎,皆无济于事。
但我能听清有两个人在房间内边谈话边忙活,从中听得一些信息。
她们是在伺候一名病倒的老太太,此刻正准备给她擦拭身体。
老太太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在床上睡了一年。
外人看来她的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吃喝拉撒也都正常,只是需要人贴身伺候。
家人用尽办法,她总归醒不过来。
随之我听到毛巾打水的动静,应该是丫鬟要开始给她清理身子。
谈话停止,木床晃动发出咯吱声,还有时而慌忙的脚步声。
这时一股奇妙的感觉爬上心头,起初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十分熟悉。
我忍不住发笑,越笑越大声。
对了,那是“痒”!
我最怕被人触碰身子,那会令我浑身颤抖,忍不住发笑。
痒的感觉还在持续,我绷紧意识,想要让它停止。
“啊....”在我无法忍受时,大叫一声。
“老太太...醒...醒了?啊!”身旁的丫鬟扔下手帕,尖叫着往外跑。
另一个见状,直愣在原地,我从她睁圆的双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惊讶。
来不及解读她脸上越发怪异的表情,人已扑倒在床。
低头时,我发现身上的衣裳正敞开着,连忙将其整理好。
我抬脚,试着唤醒将脸埋在被子里的丫鬟,抖动数次,她如同死鱼般滑落在地。
“少爷,真...真的,刚才我们正给老太太擦身子呢,她突然叫着坐起...”
在我环顾四周时,门外传来先前跑走那丫鬟的声音。
从嘈杂的脚步声判断,来的人不少。
2
“我的亲娘嘞!”人未进门,哭喊先至。
我先是觉得这声十分熟悉,随即见到有人被门槛绊得趔趄进屋,引得人群一阵慌乱。
待走在前头的人稳住身形,我终于确认,他就是我的丈夫王生。
此时的他和我记忆中相比,胖了一大圈。
王生噘嘴伫立原地,片刻后扑在我怀中痛哭,眼泪鼻涕直流。
我拿起丫鬟丢下的帕子,准备给他擦擦,免得弄脏被褥。
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我猛然意识到王生在喊“娘”。
房间里挤满人,我再次环顾四周,有不少旧相识。
邹海芸站在王生身后,她是妾室,怎可站在我的位置。
“母亲,您可算醒了!”在我注视下,她凄凄切切说完,低头用帕子抹泪。
我将手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看到的是一双苍老干瘪,满是褶皱的手。
我又去摸脸,扯头发,发现面容松垮,满头白发。
或许是我脸上的惊恐令众人止住哭声,王生也抬头疑惑地盯着我。
邹海芸听从我的吩咐,将脸盆端到床前。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直到看清盆中倒映出的那张脸。
她是华英,我的婆婆,王生他娘。
我成了自己的婆婆,丈夫的母亲?
“娘,您没事吧?”王生焦急询问,“还记得儿子吗?我是王生啊!娘!”
我还无法接受他喊我娘,迅速避开他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床上?”
听闻我的嘀咕,王生连忙开始解释。
一年前,柳琴,也就是我,第五胎顺利产下男婴。
此前我已替王家生下四个女娃,邹海芸进门后的两胎亦是女孩。
身为王家唯一的长辈,华英牢记传宗接代的使命。
得知王家终有长孙,她第一时间赶来抱她的好孙儿。
华英已是花甲之年,多年来操持家事,身体虚弱,汤药不离手。
在她抱得长孙之际,因心中太过激动,气血攻心,倒地昏迷不醒。
王家请来十里八乡的神医也治不好老太太的病症,她就这么睡了一年。
昏迷不醒的华英也是奇特,身体各项功能均正常,只是需要人照顾日常。
少了操劳,这一年来的修养,倒将她养得年轻许多,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因喜得长孙,太过激动昏倒,平安地睡了一年,如今我变成她?
我好似听完一段话本,仍不敢置信。
“柳琴...后来...怎么样了?”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尽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但还是被邹海芸察觉异样,她给我披上裘衣,压紧我身上的被褥。
3
关于醒来之前的记忆,已出现在我脑海。
生产那日,我忍着剧痛,坚持了一天一夜,孩子依然无法出来。
在我意识恍惚,已难以发出嚎叫之际,产婆给我灌下一剂猛药。
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我拼尽全力,忍下身体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终将腹中胎儿推出。
随后我听到婴儿的啼哭,产婆报喜的呼喊。
孩子健康平安,还是个男孩,多想看一眼那个小家伙,可我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我努力挣扎出一条缝的视线,却只看到产婆抱着孩子出门的背影。
很快,婆婆兴奋的喊叫便传来。
她在感谢王家列祖列宗,感恩菩萨保佑。
视野再次被眼皮遮盖,无人管我的生死。
或许大夫早就告诉他们,对我已是回天乏术。
我察觉到灵魂深处的一股冰凉之意,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还未看一眼我的孩子,若还能活着,我定能母凭子贵,此后再无人敢欺辱于我,连华英也不能。
我不甘心!
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后,我彻底失去知觉,应该是死了。
不知是否有人听到我的呐喊,又是否有人为我难过?
“柳琴,她...生下孩子后便走了。”王生的话打断我的回忆。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悲痛,好似在说一件日常之事。
于是我问他,刘琴死前有没留下什么话。
“她说...她不甘心。”王生的声音带有怒气,好似柳琴做了一件错事。
原来他们都已听到,我最后还是喊出来了!
“在她喊出不甘心之后,母亲才倒下。”邹海芸补充道。
稍稍平复心情,我让他们把柳琴的孩子都带到房间。
不一会儿,邹海芸怀抱男娃进屋,想必那就是我的儿子。
他们身后是我大女儿巧儿牵着小女儿灵儿,慧儿和敏儿跟在后面。
五个孩子进屋时,我朝他们招手。
王生连忙让出位置,让孩子们围在我身旁。
“我抱抱。”我望着还在邹海芸怀中挣扎的小男孩说。
“来,云儿,看看祖母。”邹海芸轻声说着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娘,他就是青云,您的长孙。”王生在一旁得意道。
云儿被我抱在怀中,不久便安静下来,片刻后竟闭上眼睡着了。
邹海芸有些讶然,她说这孩子向来调皮,没想到一见到祖母就如此乖顺。
显然她已将云儿当亲儿子,我听出那语气里的嫉妒心思。
孩子肯定和亲生母亲最亲,一个外人,我自不会跟她计较。
我让孩子们留下,把其余人等都赶出门。
巧儿还是那么懂事,一口一个祖母地叫着,我让她们都到床上来。
我坐在中间,抱着云儿,与四个女儿小声交谈。
4
我的祖父曾是先帝太尉,与镇国大将军王狄乃出生入死的兄弟。
王狄就是王生的祖父,两位祖父感情深厚,给孙儿定下娃娃亲,若性别一致则结为兄弟或姐妹。
两位老人家先后病逝,待我成年,两家还是按约定完成婚事。
或许是王柳两家走得太近,引得他人嫉妒或是猜疑,家中孩子的命运皆多舛。
我爹原本有两位弟弟,在祖父过世后相继意外身亡。
在嫁进王家的第二年,我爹娘也在外游玩时离开人世,至今下落不明。
从此,曾经风光无限的柳家,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人。
相比柳家之难,王家还算平安,大多是人祸。
王生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之徒,终日沉迷酒色,最终死在青楼。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生倒真继承了他父亲的懒散无能,一切都听从母亲布置。
他对我并未有多深感情,只是听从安排将我娶进门。
嫁入王家两年未有身孕,华英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妾邹海芸,也算顺了他的心意。
邹海芸若怀孕,而我依然腹中空空,她便要让儿子休妻,扶正小妾。
天不遂她愿,邹海芸进门翌日,我查出身孕。
可天亦不随我愿,之后我连生四胎女娃。
邹海芸也为王家生下两个女娃,若我第五胎仍不是男孩,王生还是得纳妾。
华英整日在佛堂烧香拜佛,乞求各路神明和王家列祖列宗保佑,让王家后继有人。
青云,王家长孙顺利诞生,这也要了我的命。
世事难料,一年后,我死而复生,竟成了处处刁难人的婆婆。
醒来的第二日早晨,王生早早带来两人给我请安。
邹海芸我自然识得,另一位是王生去年底刚娶进门的小妾冯月,已有五个月身孕。
算来她刚进门就怀上了孩子,王生的办事效率还真高。
这个不孝子,亲娘还昏迷未醒之际,他竟还忙着纳妾享乐。
我没好气地瞥了王生一眼,他立即低下头。
华英是个干练的女人,否则也管不了偌大的家业,还有这个不成气的儿子。
王家府内的人对这个老太太皆又敬又怕,此时也是无人敢吱声。
我喝完杯中茶,吐出一片茶叶,便让他们起身出门。
“对了,以后柳琴的五个孩子都跟在我身边,你们无需再费心。”我说完起身离开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