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口头禅是让我赶紧死。
她每次让我去死，我都记在日记本上。
在她第7958次让我去死后，我决定成全她。
1
晚上8点，我瘸着一条腿挪回家。
刚跨进门槛，妈妈一脚将我踢倒在地上，“一天天犯疯狗病！还学会咬人了？和你那个短命爹一样，一天不添堵会死是吧？”
我来不及说话，妈妈已经拿起一把拖把朝我脸上戳过来，“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阎王爷不收你就是在惩罚我！”
我咬着牙没说话，默默承受新一轮的暴揍。
2个小时前，放学回家路上，我那异父异母的哥哥周耀祖，单手揪着我的头发，在他的猪朋狗友面前，嘲笑我爸爸是没种的窝囊废，说我妈妈是给钱倒贴给他爸的赔钱货，而我是窝囊废和赔钱货带来的垃圾。
我忍无可忍，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之后，周耀祖晃动着他那200斤的身体，对准我的小腿，狠狠踩了10几脚，我缓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周耀祖对我做的事，我打死也不会告诉妈妈。
毕竟，我的亲妈张秀兰，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去死。
我叫张灶诗。灶诗，早逝，多么直白的愿望。
在妈妈眼里，我没有解释权，一旦和周耀祖发生冲突，错的肯定是我，该死的必须是我，马上求饶才能避免更密集的殴打。
“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趁着她打累的间隙，我不顾疼痛爬起来，跪在她面前，迫不及待认错。
妈妈气喘吁吁，脸色阴冷，“错哪了？你说！”
我磕头忏悔：“是我不好，我是疯狗，我不该咬哥哥！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妈妈似乎满意我的说法了，她把晾衣架往旁边一扔，把周耀祖抱在怀里：“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滚去疯狗该待的地方。”
“好，我马上去！”
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到门口，再也不敢进屋。一整晚，我精神紧绷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
2个小时后，屋内的灯暗下去，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把几个塑料袋在台阶上展开，坐在上面，从兜里掏出我的小笔记本，借着昏暗的月光，写下：疼痛，欺负，狼狗，忍耐。
最后涂了一朵黑色的小花，标上一串的数字7956。
这是我的小秘密。
小学一年级，同学嘲笑我没爸爸，我在日记本写下对爸爸的想念。
妈妈看见了，将我的日记本撕得稀巴烂，把我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这么想你的短命爹！怎么不直接去死？死了你们就能父女团聚！”
从那之后，我在日记本只敢偷偷写几个词，画几张隐晦的画，以此发泄压抑的情绪。
妈妈让我去死，我只敢画一朵黑色的小花。可每天听的次数多了，画起来也麻烦，干脆直接标上数字。
今天是第7956次，妈妈希望我去死。
2
前一天晚上太累了，次日我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吓得我赶紧爬起来做早餐。
我算好时间，把做好的面条、粥、豆浆一一端上桌子时，周耀祖已经坐在饭桌上等着了。
手臂被妈妈抽烂了，小腿疼得厉害，晚饭也没吃，我端着一锅粥走路有些不稳，路过周耀祖身边，他伸出脚，打算绊倒我。
我的身体往前倾，脑子下意识反应，死也不能把粥摔了，于是双手快速把粥盆往桌子上抛去。
啊——
尖叫声传来。
我吓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力气不够，粥全撒在周耀祖的身上了。
他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上，一边抖衣服一边喊：好烫！好烫！
我没反应过来，一盆凉水兜而下，昨晚的伤痕被水触碰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是妈妈。
她看见粥洒在周耀祖身上，急得一桶水泼过来，连同我也被浇湿了。
妈妈把周耀祖的衣服扒拉开，转了个圈一寸一寸检查，反复问：烫哪了？疼不疼？
他不可能有事。
我不敢把滚烫的粥端到周耀祖面前，以前不是没这么干过，结果是我的脚背被烫出了一串水泡。
“妈妈！张灶诗要报复我。”
周耀祖指着我委屈道。
我全身湿答答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妈妈抬起巴掌想要打我，看见我脸上的红印后迟疑了一下，手转移到我的手臂上，使劲掐了一把，“你个死货！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怎么不去死！”
我不敢躲，也不敢回嘴，只能不停说对不起。
周耀祖站在妈妈背后得意地看着我，他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向我挑衅：“你等着。”
我知道，因为昨晚被咬的事情，他要报复我。
3
吃完早餐，妈妈开车送周耀祖去学校。
我把餐具收拾完，把剩余的粥一口气灌进去，抓了书包就往学校跑。
刚到校门口，看见妈妈阴沉着一张脸瞪着我，隔壁站着一脸得意的周耀祖。
我有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走上前：“妈……”
话没说出口，妈妈已经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你个死丫头真上不得台面，连哥哥的钱都偷！”
她粗暴地抢过我的破书包，拉开链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钱藏哪了？赶紧拿出来！”
她声音不小，路过的同学老师纷纷看了过来。
我脸上火辣辣的，大家异样的目光让我再压不住仅存的一点自尊心，我哭着喊：“妈！我没拿，我压根不知道什么钱！”
周耀祖嘲讽道：“张灶诗你别装了，我的五十块一直放在口袋里，换衣服的功夫就没了，也就你进过卫生间换衣服。”
五十块，我长这么大都没拿过这么大额的钱。
“我没真的没拿……”
我试图反驳，但语气无力。
因为妈妈已经过来搜我的身了。
昨晚的伤痕被扒拉得生疼，周围无数双审视的眼睛让我难堪得想一头撞死。
眼泪涌上眼眶，喉咙像堵了石块。
我差不多被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搜出来，妈妈并没觉得我清白，她指着我的鼻子冷漠道：“今天之内不交出来，晚上打断你的腿。”
她永远不会听我解释，总是第一时间给我定罪。
地上的书被吹得哗啦啦响，我蹲下身，一本一本捡起来，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耀祖，妈再给你一百，乖乖上课，别被影响。”
啪嗒——
我死命抿紧嘴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滴落到书上。
上课铃响了，我踩着点跑进课室，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聚在我身上。
我想起校园外的一幕，赶紧低下头。
“小偷！不要脸。”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我抬着灌了铅的腿挪动到自己的位置，发现我的桌子上堆满垃圾，发出阵阵恶臭。
来上课的班主任也看见了，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谁干的？”
有调皮的男生喊了一句：“老师，张灶诗是小偷，她妈妈说的！小偷被人惩罚了！”
“老师！我们不想和小偷一个班！”
“让小偷滚！”
其他同学也开始起哄。
班主任举起手示意安静：“上课时间别瞎咧咧。”
说完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赶紧弄好，别耽误大家上课。”
显然，她不想管我。
一个被自己亲妈说成小偷的学生，会有什么后果？
垃圾只是警告而已。
第一节下课后，就有人往我身上泼水。第二节课间休息，我去上厕所回来后，发现书被人扔到了臭水沟。
一人起了头，群起而攻之。
做早操的时候，有人给我扔石头，有人朝我吐口水，还有人突然踹了我一脚。
等我回到课室后，全班人把门反锁，不让我进去。
上课铃声响了，英语老师来上课，他们也不肯开门。
我们班课室在一楼，很多上体育课的学生都围过来看热闹。
“老师，门外有小偷！我们不敢开门。”
英语老师阴晴不定看了我一眼，更加用力拍门：“赶紧给我开门！再闹全部留堂！”
门最终被打开了。
但我没进去。
班主任把我喊走了，她以我影响大家上课为由，当着我的面给我妈打电话。
老师开了免提。
妈妈一听是我的事，脾气瞬间爆了，她骂道：“小偷的事我不管，她就是死了也别来烦我。”
班主任被怼得火冒三丈，也把气撒我身上，她警告我：“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家长叫过来！”
4
班主任的话，让我心如死灰。
妈妈说要打断腿的眼神，我回想起来已一阵后怕。
我不敢回家。
恐惧和焦虑撑得我的脑袋快要爆炸，我迷迷糊糊在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响雷把我惊醒，我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了，自己不知不觉晃到学校的另一个出口，还走了很长一段路。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周围没有屋子，没有人影，只有一排排的树，路边有个土地神的庙，一米多高，我躲了进去。
此时一辆车在路边开过，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朝我的方向走来，要把我拉上车。
我拼命挣扎呼喊，可雷声太大，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男人把我带到一个仓库，他一身酒气，扔给我一台手机，让我打电话给家人，拿钱赎命。
我忐忑不安按了家里的号码。
嘟嘟声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我紧张地握紧手机，期待能听见妈妈的声音。
第一遍没人接。
我颤抖着手又按了一遍。
很长一段嘟嘟声后，有人接了，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妈！是我……”
“你个死丫头，还敢玩离家出走这一套！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挂断的忙音传来。
男人怒了，示意我继续打。
我哆嗦着又按了一遍，又是一阵嘟嘟声，有人接了，我担心被挂，还没等对面说话，我急忙道：“妈妈！我被人抓了，你快救救我！”
“啧，张灶诗，原来你不仅是小偷，还是个撒谎精呀。”周耀祖嘲讽的声音传来，我的心凉了半截。
“耀祖，别和那死丫头掰扯，过来吃饭了，是你最爱的猪蹄。”妈妈的声音传来。
周耀祖得意洋洋大声回应：“知道啦，妈妈。”
随后他压低嗓子对我道：“被放弃的感觉，你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啊。”
电话被挂了，我抬眼绝望地看向男人。
他抢过手机，掐住我的下巴，眼睛发红骂道：“操！连你也敢耍我！我要弄死你！”
他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他喝多了，重心不稳，撞偏了，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看着我挣扎起身的样子，男人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等他伸手脱我裤子时，我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我经历这辈子最恐怖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