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曾经忘记你

燃果 2024-05-12 16:35:08

在我的身体里,住着两颗心,两个记忆,两样生活,两个灵魂。

我是一名精神病科医生,也是患者。我白天为人诊病,晚上十二点后到清晨六点,就是另一个“我”的活动时间。

我很妥帖地管理着另一个我,既然我有医生的权威,又负责赚米,“他”就该听从我的安排。

他管我叫姐姐,我喊他弟弟,我们和睦生活了十八年,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01

“小燃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不考虑终身大事吧。”

同科室的李姐又在和我念经。我今年39岁,来华业精神病院已经十三年了,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从实习生一直做到精神病科的副主任,可以说事业上顺风顺水。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至今没有结婚。是院里面有名的老姑娘。

不论是在上学读书那时,还是工作以后,我都不乏追求者,但那些人对我来说,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与我不相干。

李姐和我刚刚接收完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患者的嘶嚎还在医院里清冷的空气中激荡,患者的妻子双手紧攥随身挎着的包,眼泪无声挂满好看的脸庞。

这种场面我们见得多了,一个家庭中,一方得了这种病,给另一方精神上、经济上都会带来重压,一般人很难承受。

李姐是精神病科的主任,也是一直提携我的师傅、关照着我的姐姐。每次只要接新的病人,李姐总能触景生情,为我找出结婚的理由。

比如刚才的夫妻,李姐想当然就会说:“你看,人家丈夫得了病,还有妻子来照料,你呢,孤零零一个人,有个病灾的,谁来管顾?”

要是父母带子女来看病,李姐的话头是:“你看,孩子病了有父母照看,你的父母却早早亡故,你总得找个伴来照管你吧。”

若是一个人来看病,李姐会说:“幸好他病症还在初期,要是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在公众场合发病,他又是孤人一个,你说说,这不造孽嘛!”

“那不是还有李姐你呢嘛。”对李姐的话,我总是打太极。

我从没有谈过恋爱,更不用说结婚,我也从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李姐不知道的是,我并不孤单。

我和弟弟一直相依为命,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想和弟弟一起走完此生。

我的父母很早就在车祸中双双去世,没有遗言,没有告别,只留下大笔的遗产。那时候我才七岁。

后来舅舅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初二的时候,我们学校里来了一名非常帅气的心理医生小林老师。

小林老师像一束耀眼的太阳光照进了我们的心里,很多女生都爱慕他。我也不例外。

小林老师给我们普及各种心理疾病,他说,有一种病症叫做人格分裂症,表面来看,这个人和普通大众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用摄像头观察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生活,你会发现他其实不是一个人。

从那时起,我渐渐开始知道我就是这种人。

那天上完课后,我给小林老师写了情书,想要在下一次上课的时候悄悄给他。第二天醒来,我打开情书,发现,那封充满爱意的信纸上被用红色的碳素笔画上了大大的叉。信纸的空白处,是一段和我的字体完全不一样的文字:

你不能和林老师恋爱,姐姐,你不能离开我!

弟弟 杨牧冉

我叫杨牧燃,杨牧冉这个名字,和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感觉好亲切,真的是我的弟弟吗?

如果在我身上存在第二个人格,是不是还会有其他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整整一天,我都处在被纸上的文字所震惊中,老师上课讲了什么根本听不进去。

自然,给林老师的情书也没有送出去。我振重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写下:

杨牧冉,你为什么会是我的弟弟,你在哪里?!

第二天,我果然收到了弟弟的信:

姐姐,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抛弃我!

弟弟 杨牧冉

字迹一模一样,杨牧冉是存在的。而且,我感到和这个弟弟有一种天然的亲切。自从父母走后,我再没了真正的亲人,现在弟弟出现,我感觉自己再也不孤独了。

02

“看啊,杨牧燃的日记,她的日记在我床底下。她的笔名叫杨牧冉。”

同宿舍的张欢亦的一声大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我正从外面取快递回来,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已经挤在张欢亦的床上翻看日记。

我的日记?我从来没写过日记。

0.001秒间的恍然,我立马意识到那是杨牧冉的东西。

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杨牧冉的存在,弟弟也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他的日记。

我发了疯一样冲到张亦欢的床上,连咬带撕,抢回了日记本。

张欢亦他们几个都下懵了,张欢亦的额头还被我抓出一道血红的口子。

从这件事以后,学校再也不敢收我这个寄宿学生了。我也不愿意住校。

我坚持一个人住在我名下的离学校最近的房子里。这是父母生前就为我和弟弟安排好的,而那场车祸后,所有的遗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舅舅本来要给我配全职保姆,但我担心再发生杨牧冉被发现的事,只同意请钟点工。

就这样,我和弟弟过上了再也无人打扰的日子。我读高中、上大学、工作,弟弟陪我读书、工作。

我和弟弟约好,白天是我的时间,晚上十二点以后到六点是他的时间。

牧冉是那种很害羞胆小的人,他的唯一爱好就是写作。所以,十二点以后他开始写作,五点起他准时为我做早餐。

六点,我开始雷打不动的户外跑步。然后七点回来吃过弟弟做好的早餐后,就去上班。如此反复,日日不辍。直到一天早上,我在早餐台上看到了弟弟的留言:

“姐姐,我明天7点想去见个网友,所以能不能给我匀出来一点时间?”

这是我和牧冉的唯一沟通方式。自从初中日记事件后,我发现了弟弟“真实”的存在。我看了他写的日记,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弟弟的想法。

不过,那件事之后,弟弟也不再允许我看他的日记,只让我和他用写信的方式来交流。

我当然是尊重弟弟的隐私的。

见网友,是这些年来弟弟第一次提出来的要求,虽然这么做会有点冒险,让外界发现我们的特殊身份,但偶尔为之,我觉得是可以的。

弟弟现在也是大人了,他是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社交空间的。

那天下了班,我早早回到家,给弟弟留出出门的时间。

我也很好奇,弟弟会以怎样的方式出门。虽然作为精神科医生,我对人格分裂症状了如指掌,但对我这个牧冉弟弟,其实并没有那么熟。

所以,我把早就装在客厅里的摄像头打开了。然后就去卧室里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上6点,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跑步,而是去看昨天的摄像记录。

摄像记录显示,我刚刚睡下不久,“我”就从卧室里出来,进入牧冉的房间。不到半个小时,一个西装革履、打着发油、皮鞋噌亮,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这就是杨牧冉!

我的乳房不是那种特别大的,身体瘦削,平常总是留着短发。经过男装装扮后,并不容易看出什么破绽。

中年男人穿好皮鞋,拿着我的手机,出门了。

晚上差不多10点左右,弟弟回来了。不过,后面还跟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竟然是,那天把她的丈夫送到华业精神病院,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姣好的女人!

我对人脸向来过目不忘。更不要说,遇到那些会给人强烈视听冲击的病人时,我也会对病人的家属格外留意。

摄像记录看到这里,我直接就炸了!

那个女人还在这里?!杨牧冉这是要做什么!

他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他是不是给我留纸条了,我冲到早餐桌前,果然看到了杨牧冉的纸条:

姐姐,潇潇很可怜,她的丈夫不爱她,还进了精神病院,我决定帮她渡过难关。而且,我发现,我真的恋爱了。

弟弟 杨牧冉

真是我的好弟弟。见了一面就把女人往家里带,还先斩后奏,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办?

而且,难道,他是想让我以后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来和这个潇潇生活吗?

可是,他的身体是我的身体啊。杨牧冉怎么可能和女人恋爱!

对于我们这样的特殊关系,潇潇能接受吗?还有那个潇潇是有丈夫的,丈夫刚刚住院,她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企图纯粹吗?

十八年了,我对杨牧冉的了解仅限于文字沟通,只知道他写的几部小说,卖的都不差。除此之外,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从没有踏入过弟弟的房间一步,只知道他是个安静看书、沉迷写作的乖弟弟,可今天,他突然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我尽力履行姐姐的义务,和让我们的生活保持安全的责任,但弟弟是这么想的吗?

我已经是大龄剩女了,现在的弟弟,从心智上,也进入了成熟男人的阶段,他也一定想要找一个女人吧。就算不能永远生活,总是希望有所体验吧。

现在,被我关了十八年的他,是要从这个屋子里出来吗……

弟弟的那间房,门紧闭着,那个女人应该还在,我得先让她出来。

03

“你,先走吧,我有急事要处理,原因以后和你说。”我尽量粗着嗓音说。

幸好我有不少中性运动衣,我打扮成刚刚运动回来的样子,穿上牧冉昨天穿过的略臭的男士袜,帽子低低,头发按照牧冉昨天的样子梳理,尽量不让她再看清我的正脸。

那个女人睡眼惺忪,眼睛还肿着,看来昨天没少哭。

她已经脱了妆,除了皮肤白点,鼻梁矮矮,眉毛散乱,嘴唇略大,其实,姿色一般。

想不通,弟弟是怎么被她迷的三魂六窍的。

女人终于清醒过来,大嘴一咧,开始哭诉:

“冉哥哥,你昨天还说以后让我安心住这里,今天怎么就要赶我走,我身上没钱,你让我去哪儿?”

女人哭了一会又说:“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和你那个,你嫌弃我?可是,我们不是得要结婚了以后才做的嘛,你怎么就这么急……”

我烦透了,真不知道昨天牧冉昨天和她搞了些什么。

“再不走,老子报警,让你那死鬼丈夫知道。”

我一声吼,果然镇住了女人。她不再嚎叫,迅速穿衣,蓬头垢脸走了。

我将门反锁,再给李姐发信息说“大姨妈来了,休息一天”,然后顾不得吃杨牧冉做好的两份早餐,开始大彻查。

这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是父母留给我的房产之一。我一间,杨牧冉一间,从未请外人参观过,更别说留宿别人。那个潇潇是第一个。

我已经想好,今天正式清理掉杨牧冉的恶劣思想问题后,就把这间房挂到中介那,赶紧出售,我和杨牧冉搬到城西的那套房子里去。

这算是我第一次踏入杨牧冉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床上凌乱,其他地方都井井有条,布置得如同男人的卧室。

床单、家居之类都是杨牧冉用我的购物账号下单买来的,我并不陌生。

房间里最大的亮点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和书柜旁边莹莹闪烁的电脑。

杨牧冉和我讲过,他从来没有关电脑的习惯,他我们切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电脑前码字。

我先是走到书柜前,大部分是武侠类书籍,而我房间的书柜里大部分是医学书。

书柜的中间一格是杨牧冉自己写的书。我只读三两本,大部分都没读过。再往下一格,就是那两本我初中时被室友发现的弟弟的日记。

当时,杨牧冉为了不让我看到他的日记,把日记本子藏在了室友的床底下,所以我才一直不知道弟弟的存在。

抢回那两本日记后,我只看了前面几篇就昏昏睡着了。醒来就收到弟弟的警告信:

不准看!

再后来,杨牧冉没再让我给他买过日记本。我有次留言问他是不是不写日记了,他说

“现在都只在电脑上记了。”

我这个弟弟真的是连我都防着啊。

看来,所有关于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只能在电脑里找到答案。

电脑有开机密码。我从父母生日、我和弟弟生日再到父母忌日,试了好几遍都没有结果。总不能等弟弟来开吧。他知道我进入他的领地,会爆炸的。

不能等了,我操起电话,让计算机维修公司的人来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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