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凌晨时分,曙色将开,天边朝阳如血,陆天照铁索抖得笔直,一翻一卷,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声,铁索反荡起来,几乎砸着徐天宝的额角,张玉珑急忙拉他一把,两人仓惶后退!王二十八长剑一展,金铁交鸣,火光四溅,眨眼之间,陆天照铁索之上已中了十七八剑,铁屑纷飞,斑驳不堪。陆天照铁索一抛,用天龙寺的大擒拿手绝技拆了几剑,蓦地一声长啸,腾空飞起,势挟风雷,双掌拍击下来。他这一击用上了天龙寺绝学“天龙神掌”,一时间劲风刺骨,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王二十八长剑一圈,陆天照飞身落下,单掌支地,腾空一个盘旋倒翻,排山运掌,势如巨浪!王二十八长剑迎风一荡,陆天照双掌一错,掌风呼呼疾响,三丈之内,登时被他掌影裹得风雨不透,王二十八高大的身躯也给他的掌影给罩住了!
多年前假冒的白云师太在大理天龙寺与一乘大师交手恶斗,多年以后,却变成了一乘大师的弟子再次与天山剑术的交锋。但见残阳斜照,王二十八剑光闪闪,长剑恍若化成一道长蛇,盘旋飞舞,斗到酣处,那呜呜的剑啸之声,就似巨浪拍岸,摄人心魄,激战中陆天照大喝一声,腾空从王二十八头顶飞过,反手一指,点向王二十八背上大穴。王二十八名震西域垂三十年之久,苦斗两百余招赢不得陆天照,心中始生怯意,不敢对攻,改取守势,长剑反手一圈,忽觉剑尖向下一沉,其重如山,推荡不开,原来已被陆天照双掌压着。
陆天照武功绝顶,眼光也极敏锐,激战多时,看出了王二十八剑法严密,但攻守转拒的微妙之际,招式与内力搬运似未合拍,立即乘虚而入,以深厚的内力,将王二十八长剑压着,迫他以内力相抗。王二十八长剑摆脱不开陆天照掌力中的粘连之力,但觉对方内力绵绵密密,如针如刺、如枪如戟,似绵里针,似裁心剪,暗潮汹涌,一浪接着一浪源源不竭直攻过来,大惊之下再复大疑:“这是天龙寺的独门绝技天龙掌,这小子从何处学来,难道他是天龙寺的人?!”可笑他与别人斗了那么多招,居然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
他心中正在惊恐,忽听陆天照哈哈一笑,叫道:“天龙短剑,借我一用!”一道青光从天而降,无忌抛出了天龙短剑。陆天照手指轻轻一拨便将天龙短剑接在手中,说声“多谢”但见剑光一闪,王二十八手中长剑已被他的天龙短剑连刺了十数下,王二十八身不由己退出了七八步!
王二十八功力深湛,冷哼一声,剑柄一抖,剑锋颤动,抖起了朵朵剑花,好似银河溃堤,从半空疾落下来,用的正是他精研多年的绝技“乘风八式”。陆天照以快制快,剑锋一转,第二剑第三剑跟着发出,瞬息之间,剑光掠过王二十八身畔,王二十八身步疾挪,“铮”的一声,弹开了陆天照的短剑,陆天照剑势不变,借反弹之势,须臾之间加强了第三剑的力道和速度,王二十八刚刚向后跃出,猛然又觉剑气森森,陆天照的短剑已鬼魅般直追他的身后,这一剑刺下,王二十八即便不死,也必重伤!
王二十八大吃一惊,好在他江湖老到,虽惊不乱,百忙中一个回身拂袖,只听唰的一声,陆天照的短剑虽给他拂得歪了准头,但他的衣袖已被割去了一幅,剑风凌厉,刮得他手臂肌肤泛起了丝丝血痕!
他脚步未稳,忽听陆天照大喝一声:“着!”短剑一挥,势似奔雷骇电,王二十八护体硬功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全身上下瞬间变得坚似金铁,哪知陆天照的短剑从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护体硬功最难练到的膝弯冷不防吃了一剑,登时血流如注,痛极钻心。他膝弯受伤,跳跃不灵,“乘风八式”的威力登时骤减,只觉剑气森森,触到背心,反手一剑,只觉手中一轻,长剑给陆天照的天龙短剑截成两段,慌忙伏地一滚,一滚就滚出了三丈开外,饶是他翻滚得快,就在那一刹那间,王二十八只觉头顶一片沁凉,顶心头发被削去了一大片!几乎是同样的剑学原理,王二十八先后吃了无忌和陆天照的剑招,头顶白发几乎给铲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条辫子孤零零地垂在脑后,样子既滑稽又可笑!
只听陆天照哈哈笑道:“‘乘风八式’原是宗师之作,你私心杂念太多,虽不至恶贯满盈,亦是作恶太多,剑法练不到上乘境界!你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让我瞧瞧!”把天龙短剑扔回给无忌,一个“燕子穿帘”,倏的穿出,双掌齐发!王二十八胆战心惊,双掌合成了一道圆弧,右掌呼的一声,按到了陆天照的肩头。这一掌使得十分机诈,厉害非常,陆天照不慌不忙,待他一掌打实,身形一晃,“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一掌大家看得分明,陆天照在退步晃身之际,还是稍慢半分,没有避开,竟给王二十八结结实实地“打”着。王二十八大喜,正待催动掌力趁机将陆天照震伤,哪知他思绪未了,只听“呯”的一声,已腾云驾雾一般跌出了一丈开外,若非尉迟炅伸手一拦他后背,险些要跌个四脚朝天!
陆天照接任掌门之前,他的大师兄法严大师曾与他讲论天下武功,说起天山派时,法严大师说道:“天山派有四大镇山绝技,恩师在世时对他们的武功十分推崇,尤其是他们独门秘传的‘折梅四手’擒拿绝技乃是天山武功之大成,厉害非凡,硬挡硬接,铁定吃亏。你若遇上不得已的情形非要与天山弟子交手,不妨试试以柔克刚的办法,以我们的内家柔功去破他的擒拿硬功。”于是陆天照将计就计,用上了天龙寺的内功“沾衣劲”,一瞬之间将王二十八的猛力尽都卸去,跟着轻发两掌。王二十八不识他功夫的神妙,一掌按个正着,方自心喜,忽觉滑不留手,对方手臂蓦然间圈了回来,幸他见机得早,急忙撒掌伏身,但对方圈手虽能化解,跟着来的一掌却无法避开!他虽功力不弱,却不知如何拆解第二掌,便即败北。
王二十八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呼的一声,振臂挥掌,带起了一股劲风,劲道还当真不弱。陆天照虽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其实也不敢太过轻敌,连忙滑步闪开。王二十八猛地双掌一击,挥掌拍出,果然声如霹雳,势若奔雷,陆天照的长衫都飘卷起来,双方身法都快到无以形容,就在这刹那,陆天照身移步换,右手食指反点王二十八胸口,王二十八大喝一声,一个“跨虎登山”,左掌横掌如刀,向陆天照手臂疾“劈”而下,同时右掌拍出,把陆天照的指力解开。
陆天照的指法固是精妙,王二十八的掌力也是沉雄之极,陆天照的手指点到他跟前,给他右掌一拍,震得歪了准头,反而险些给他抓着手肘关节。两人兔起鹊落,掌似奔雷,指如掣电,进退攻守,变幻莫测。陆天照艺高人胆大,哈哈哈地发出几声大笑,蓦地飞身疾掠,人在半空,长袖一拂,袖中夹指,将王二十八的掌力拂开,一声长啸,嗔目斥道:“枉你自称忠烈后人,却数典忘祖,投靠清廷,甘当鹰爪!”中指倏弹,王二十八手心阵阵刺痛,大叫一声,好像一个大皮球一般冲天弹起,身形向岭下飞落。尉迟炅他们见王二十八如此武功也大败逃走,急忙慌慌张张地跑下山去,张玉珑和徐天宝回望无忌,只见无忌欲言又止,狠狠地瞪了无忌一眼,转身也走了,无忌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个人站在坡边发呆!
陆天照上前与秋山大师相见,笑道:“多亏几位师兄手段了得,否则万一我来不及赶来,你老和尚可就完蛋啦。哈哈。对了,那青面汉子和那女人是什么人?”秋山大师淡淡一笑道:“他们虽然不是我们五家的人,却是奉了雷公岛薛家的礼聘,特意进关来找我要文稿的,一个叫尉迟炅,一个叫苗瑜珊,苗瑜珊是辽东著名的马帮‘铁血旋风十八旗’首领苗飞虎的女儿。据江湖上的传言,苗飞虎死后,昔日纵横辽东的‘铁血旋风十八旗’里的老人大多不服苗瑜珊的统领,早已各谋出路,十八铁旗、五大长老,离开十多年了。苗瑜珊德不能服众,又给尉迟炅蛊惑,两人在江湖中四处漂泊多年,虽然闯出了一些名头,比起苗飞虎在世的时候,光景已是大大不如。”
陆天照半信半疑,说道:“看他们中间有几个血滴子,难道他们投靠甘凤池了吗?否则他们怎会和血滴子混在一起?还有那个老头是天山派的,怎么也和血滴子在一起?”
秋山大师道:“那老头是天山派的王二十八,他怎么和血滴子在一块,贫僧也着实不明白。”
无忌说:“他是天山派可耻的叛徒,天山派有灭门之祸,全拜这老贼所赐。”
陆天照连忙问道:“怎么这么说 ?”
无忌气呼呼地说道:“当年白眉师太惨死,就是因为这个没情义的混帐东西给他的姘头徐白露蛊惑临阵脱逃,所谓义同生死、情如手足,只是道貌岸然,全都是骗人的!我就在现场,难道我自己的眼睛会骗我自己吗?”怒火冲天,不住咒骂王二十八。
陆天照早从无忌的天龙短剑认出了无忌的身份,他当然更相信临来时高七娘子对他说过无忌不是凶残恶徒的话,只好劝慰道:“往事已矣。咱们还是放眼将来吧!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也好,日后至少还有个提防。”秋山大师老成得多,跟着说道:“为个武林叛徒发什么火?你年纪轻轻的,将来靠自己之力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难道不比为那叛徒呕气强?对了,这位小施主高姓大名老衲还不知道呢?”
陆天照说道:“他是我七妹的义子,名叫高无忌。我这次从大理赶来,一是为了大师你,其次也是为了他而来的。”
秋山大师哦了一声,合掌说道:“你就是那个被讹传位为‘弑师恶徒’的天山弟子吧?你的名气老衲可是听说很久了,不是今日机缘,恐怕还不得见呢。老衲失礼了!”
无忌道:“大师也要拿我明正典刑吗?”
秋山大师笑了一声道:“明正典刑?老衲是个与世无争的出家人,可不是操刀杀人的刽子手。”又嗯了一声道:“天照,你想让老衲回天龙寺暂住吗?”陆天照道:“五家的手稿看看将要惹出祸端,上天竺恐非久留之地,不跟我走,你是想坐等人家来杀你的头吗?”
秋山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陆天照道:“只是什么,血滴子也好,关外薛家的人也罢,他们是冲着文稿来的,你们离开上天竺,他们未必就敢烧掉这南天佛国!”胖僧悟鸣合掌向秋山说道:“陆施主所言不差,吾师理应暂避一时,日后风头过了再回来便是。”左右二僧也同声附和。秋山大师只好说道:“也罢。”就命悟鸣与左右二僧去收拾行装,向上天竺寺监寺辞行。原来秋山大师在天龙寺出家,后来因佛法深湛,接受上下三天竺的邀请,到此讲学挂单,传授佛法,普渡众生,这一住就住了十多 年。
秋山大师问无忌道:“你还有一位同伴为什么不出来相见?”他武功极高,内力已至空明之境,早就听到身后树林中还藏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内功颇有火候的年轻女子。
无忌嗫嚅道:“只怕她,她身份引起······”
陆天照说道:“什么身份?”
无忌鼓足勇气说道:“她,她是甘凤池的女儿。”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长笑,一条人影飞过山头,向树林中扑去。无忌此时虽四五丈之外,出手却丝毫也不比那人慢,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用力打出,那人双脚刚一落地,耳边微风飒然,石子已尾随飞到。那人一个和衣打滚,躲开了石子的飞袭,就这么一迟一顿须臾之间,无忌已闪电般追来,厉声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夜闯佛门净地,敢是小觑无人能制你么?”双掌一并,使出天山须弥大悲掌,掌势划圆,向那人横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剑光一闪,无忌的掌势刚到,那人已是长剑出鞘,反手一剑刺来!只听“铮”的一声,无忌道:“你以为用剑我就怕了你么?”掌中夹指,中指一弹,正弹着那人无锋的剑脊。那人蓦觉虎口一震,剑虽没脱手,虎口已是热辣辣的,好似被火绳烙了一下一般!饶是那人艺高胆大,也不禁心头剧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跌!
但那人虽然技逊一筹,却临危不乱,长剑一指,立即反扑,无忌瞬息之间连攻七掌,那人便连退七步。无忌的双掌始终沾不着他,但他也只有招架之功,谈不到能伤无忌了。那人连退了七步,无忌的掌力已攻近了他身周四尺以内。那人心道:“怎么他的武功竟变得如此之高?”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无忌一声叱咤,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大喝声中双掌齐推,那人听得风声沉闷,就在这一瞬间双臂一振,腾空飞起三丈。那人功力虽及不上无忌,却也深湛之极,只是他虽躲开了无忌的掌力,嗤嗤作响,灵台次附近的两处筋脉也已感到一阵酸麻,急切之间,气血不畅,跳跃不灵,武功立时便大打折扣。他深吸口气,长剑展开,一招三式,剑尖刺穴,剑柄撞腰,刃口又刺向无忌膝盖,趁无忌错步回掌解招还招之际,倏地一声长啸,振剑一挥,七个精芒耀眼大小不一的剑光圈子凌空飞罩下来!
那人使出了这一记杀着,无忌微噫一声,霍地左掌斜劈,右臂直挺,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又在那人的剑脊上弹了一指。掌风激荡,剑光流散,无忌中指将对方的剑尖再次弹歪,但还是未能将那人的长剑打落。那人身形微晃,手腕一翻,一招未收,次招续发,唰唰唰连环三剑,明晃晃的剑尖,吐出了一段亦实亦虚的寒光。无忌掌力如封似闭,避了两剑,一见那人的剑尖吐出寒芒,便知他已用上了剑气凌空刺穴的绝技,闭了全身穴道,蓦地一声大喝,反手便是一掌,掌力未收,双指斜势一勾,反扣那人的脉门。两掌双指,迅如骇电。
那人被震得立足不稳,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这臭小子想要我的性命,恐怕没那么容易!”唰唰两剑,不退反进,无忌双掌一错,猛力抓出,五指勾着他的右手小臂轻轻一带,那人不由得身躯倾侧,险险摔倒。但他非泛泛之辈,身形转了半圈,立即稳住。只听无忌冷冷说道:“好,你停手说明来意,你若是来找秋山大师来叙旧,想秋山大师会赐你素酒三杯;你若来寻衅滋事,二十招已过,再动手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那人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者,一部花白的胡须,面目狰狞,傲然而立,说道:“不必多言,我是来接我们小姐的,与你何干?你出手拦阻,意欲何为?”无忌道:“我可没拦阻你,不过既然你是来接你们家小姐,你们小姐姓字名谁?”这时甘奕芬从一株大树之后走了出来,向无忌说道:“且慢动手,他是我爹在崇德老家的随侍尚宝潼!”陆天照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堂堂铁板铜琶双剑穿心的弟子,居然做了血滴子鹰犬!”
无忌一听“尚宝潼”三个字,猛觉有些耳熟,停下脚步,回身道:“尚宝潼?尚宝潼?”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他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不记得冯素素曾告诉他,当年他的义父从大雪山逃难回天山的路上,在兰州郊外曾被人追杀,多亏了他妈妈高七娘子的机智,义父和妈妈才冲出重围。当年参与追杀义父和妈妈的那五人中,就是由这个尚宝潼领头。
尚宝潼的左手给曹伯彦设计炸残之后回到北京,雍亲王以尚宝潼废了一只手,已不堪大用,命甘凤池将他逐出寒灯会。甘凤池有自己的打算,明里遵从雍亲王的意思,暗里让尚宝潼到自己崇德家中暂时藏身,将来自有重用。尚宝潼哪知道甘凤池的用心是将他笼络,将来充当他称霸武林的马前卒,于是欣然应命,从北京来到崇德,从血滴子“天机七怪”中的第三位,变成了甘凤池崇德老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武师。那时甘奕芬对于尚宝潼的过去并不熟悉,因此只说尚宝潼只是她家的一个随侍而已。
无忌问甘奕芬道:“你要跟他回去?”尚宝潼连忙对甘奕芬抱拳说道:“小姐这么久在外面飘荡,大人甚不放心,大人知道小姐生气大人没空陪小姐,才让尚某从崇德赶来,请小姐回去。”甘奕芬小时父母不在身边,大多是由尚宝潼陪伴,好几次甘凤池的大妻魏氏想害死甘奕芬,都是尚宝潼一力回护,所以她对寒灯会的血滴子没什么好感,却对尚宝潼另眼相看,当下说道:“尚老头,你回去告诉他,我在江南还没玩够,没打算回去。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我不想回去,拿绳子也捆不走我。”
尚宝潼人虽然凶狠,对甘奕芬倒像是对自己的孙女一般疼爱,闻言急忙低声劝她道:“小姐可别任性。雍亲王驾临江南,老爷才叫我追来,请小姐回去。雍亲王见不到小姐,岂不要降罪给老爷吗?”甘奕芬又气又怒,说道:“你的意思,我只能乖乖地俯首听命不可了?”尚宝潼点了点头道:“只怕——”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甘奕芬道:“只怕什么?”尚宝潼道:“小姐虽然不是老爷一手养大,老爷怎么样也还是小姐的亲生父亲。”
甘奕芬叹了口气,掉下眼泪说:“当初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日日想着和父母团聚,可他却一心追逐名利,将我抛在脑后。他接我进京,我还以为从此他会经常陪着我了。哪知他大权在握,我又被他冷落到一旁不管不问。为了这件事我在他跟前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始终打动不了他。你看他将来有朝一日掉进漩涡,哪个会来管他?”
尚宝潼叹气道:“小姐只是心中苦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父女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呢?毕竟大人对小姐总是有生身之恩,尽管小姐对大人诸多不满,属下还是希望小姐看在父女情谊,不要与门主过分疏离了。”
甘奕芬恨恨地道:“他若肯听我和娘的苦心相劝,将来或者危难之中或有转机,但如果他定要一条道走到黑,我就是他的女儿,只怕也无能为力了。”身子微微一颤,良久才说道:“你稍等一会,我向我的朋友道个别再跟你回去。”尚宝潼面露喜色,低头躬身道:“是。”远远退开了几丈。
甘奕芬向无忌招了招手,示意无忌过去。无忌走过去,对甘奕芬淡淡笑道:“你打算就这样回去了?”甘奕芬苦笑道:“身在侯门,身不由己,唉,所谓荣华富贵,我不求之,名利之欲,亦非我望。人生在世,俗事多多,由不得我自由选择,我但求安心二字便好。我不能陪你去见你的妈妈了,请你原谅我!”
无忌心中微酸,道:“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回来,我去你家里拜访你。”
甘奕芬双手环抱无忌,踮起脚尖,嘴唇好像小鸟啄米那样飞快地在无忌左颊一吻,低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别让我担心你!”无忌见两汪泪水在她那双大大的眼眶中滚来滚去,更觉她这一吻好似一块冰棱打在了自己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心头颤抖,心中也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正要发问,甘奕芬已松开了他的手臂,退开几步,对他说道:“无忌哥哥再见!”一转身向三生石方向跑去,尚宝潼急忙也跟着走了。
无忌站在道旁呆呆怅望,陆天照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他肩膀,无忌才懵然惊醒。陆天照微笑道:“有人投之以桃,并不望你报之以李。但愿甘凤池的女儿像她娘一般深明大义,不枉你一番善意相待就好了,以后你们还会再见的。”无忌有些失神,道:“陆伯伯见过奕芬的娘?”陆天照点头说道:“她是南岭神尼的徒弟,与我师门交情不浅,与你妈妈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甘凤池的侧室,一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我是又吃惊又钦佩。”
无忌道:“钦佩?”
陆天照道:“不错,她以前的丈夫甘凤池是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神魔’的,双手不知沾了多少江湖义士的鲜血,做了不知多少为祸武林的恶事,可是他的妻子却在江湖上多方奔走,联络江湖热血之士反清复明,拯危救亡,做过的好事真是数也数不过来。你说她没做那些好事之前,难道没给人怀疑过、猜忌过吗?但她从来不计个人的名位得失,始终如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行侠仗义,从来没被流言蜚语击倒过,也从不害怕世俗的眼光,你说她是不是值得钦佩?”
秋山大师点头说道:“陆掌门刚才所说这番话的含义,小施主明白了吗?”
无忌满面羞愧地向两人说道:“晚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