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出事前,我与他青梅竹马,是所有人眼中死也不会将我们分开的情侣。
可有些东西比死还好可怕。
我在那片废墟中重建的城市里找到他时,他身边已有了怀孕的妻子。
他像从前护着我那般,护着她。
1.
今天是程安的忌日,我将他喜爱的向日葵放在他的墓前。
结婚前夕,他还拍了一组国外闹市的照片寄给我。
可第二天我却收到了海关电话。
境外黑帮团伙摩擦,闹市起火,大部分房屋被烧毁。
而程安,尸骨无存。
程叔与谢姨抹着眼泪,不过两年,二老的头发已然全白。
“祈凌,小安也走了两年了,你这孩子也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谢姨,我知道,我想去程安出差的地方转一转,就这最后一次。”
就这最后一次,我想再走一遍他最后去过的地方。
我从包里拿出程安寄给我的照片,每一张背面都是他的唠叨。
“这边的天气很不错,今天天上的云朵是爱心形的,大概是知道我想你了。”
“等这次出差回来,就可以举行婚礼了,马上就要娶到老婆了,开心!。”
…
只差一点,我们就成为夫妻了。
2.
古曼市的天空真的像他寄给我的照片一样,晴空万里,白云点缀。
我入住了这里的一家旅馆,老板娘热情大方,即便挺着孕肚还是来到门口迎接我。
她丈夫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用古曼语说着让老板娘小心一点。
“不要担心,我很稳的啦。“
老板娘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小女孩一样,洋溢着幸福。
看着他们,我想如果程安在,或许我们也会是这样。
我在二楼住下,推开窗户能将酒店的小院尽收眼底。
小院中的走廊下,光影斜照,晃眼间我好似看到了程安。
就在走廊的小茶几上写着字。
我来不及穿好脱掉的鞋子,一心只想过去见见他,哪怕我知道,可能微乎其微。
我微颤着手拍向他的背影,“程安。”
他转过头来,眉目微促。
很是疑惑“赵小姐?”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我只是太想他了,那场大火烧得这么厉害,两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在。
“赵小姐,你没事吧。”
一只大手在我眼前晃悠晃悠,使我回过神来。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
老板无奈笑笑,“那看来我和赵小姐的那位故人还挺像的。”
“刚刚在楼上,恍然间,我以为他还在世上,他就像你一样,总是喜欢在走廊的小茶几上写字看书。”
“就连你们掌心上的那颗红痣,都一模一样。”
而我每次都会座在他旁边,捏着他的手玩儿。
经我一说,他才垂眸看向手中的红痣,像是陷入了沉思,闭目揉着发痛的额角。
“赵小姐,节哀。”
“没事,打扰老板了。”
3.
一大早起来,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西市买一些野百合。
程安这人,最是喜欢百合,他寄给我的照片里,就有一束在西市买的野百合。
我想最后将他生前走的路再走一遍,将野百合买回去。
古曼的西市一早就聚集了很多人。
很多小孩子手中拿着香烟,又或者当地特色,游街串巷寻找目标。
在街的尽头,我见到一个拿着野百合在卖的小男孩。
他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主动寻找目标,他很羞涩,躲在角落里,面前摆满了野百合。
我在他面前蹲下,“多少钱一支。”
他随意比了个数字,我却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彩色珠串,中间加有两颗黑白珠子。
野百合从我手中掉落,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这串珠子,你怎么来的。”
男孩挣扎着手,“你放开我。”
可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开呢,这是我亲手做的珠串,亲自戴在程安手上的啊。
“我求你,你告诉好不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着急忙慌,将身上所待的钱都塞到他手中。
他挣扎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周围本打算上前来制止我的人,也全都散了去。
我希冀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让我知道程安更多的消息。
“两年前阿杰叔叔在我这里买野百合,我看到他手上带的。”
阿杰叔叔?
不应该是程安么?
我安静的等着他说完,心跳雷动如鼓。
“后来起火了,阿杰叔叔昏迷了,我和艾奇小姐一起送他去的医院,这个手串当时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
“后来阿杰叔叔醒了,我本打算还回去,艾奇小姐说阿杰叔叔不要了,让我扔掉,我觉得好看,就没扔。”
我哽咽着,“能给我看看么?”
“给你。”
他从手腕上脱下来,珠子哗啦发出碰撞声。
我扯开黑白两颗珠子相贴的地方,果然写着z和c两个字母。
这是我亲自打磨出来的珠子。
有段时间,流行给男朋友的手腕上戴着发圈,以此宣告这是有主的。
可我总认为,太过隐晦,我要做就做一个彩色的。
他知道后,只是笑了笑,说我占有欲真强。
晚间就给我找来了各种彩色珠子,只有黑白这两颗珠子,是我与他亲手打磨。
若非强忍住,我早已泣不成声。
4.
我帮着小男孩收拾好地上摆满的野百合。
让他带我去找他口中的阿杰叔叔。
我一路在想,为什么手串会在他手上,还是说阿杰就是程安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便不由的喜悦,激动,甚至到紧张。
路上,他仰着头问我,“你是阿杰叔叔的朋友吗?”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我找的那个人,但手串曾经是在你阿杰叔叔手上,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小男孩很是担忧,“那可不好认了,阿杰叔叔被火烧伤了脸,现在整容过了,你肯定认不出来。”
“而且阿杰叔叔头被砸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我随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旅馆的门口。
心中即是忐忑又是不安。
是我猜想的那般吗?那时我又该怎么办,我又要怎么去面对他呢。
我推开旅馆的大门,入目是宽敞的小院,以及他们。
老板小心的贴在老板娘的孕肚上,仿佛好像听到小生命的律动时,开怀大笑。
而老板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手在男人的头发上顺着捋。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程安,我要怎么去面对。
是该庆幸他活着,还是为自己,为我们两人的命运而悲哀。
身后一道身影跑了过去。
“艾奇姐姐,小宝宝又在动了吗?”
是小男孩跑了过去,手轻轻的贴在女人的孕肚上。
里面的人才发现,我也站在门口。
“赵小姐回来了,阿杰,去给赵小姐泡杯茶。”
我看着他亲呢的捏了捏女人的脸,一脸宠溺的就去后院的厨房烧水泡茶。
心脏好像掉落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不停的落下去,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艾奇姐姐,这位小姐是来找阿杰叔叔的,她好像是阿杰叔叔的朋友。”
“艾奇小姐,我想知道我先生为什么会叫阿杰。”
我见她脸色刷得苍白下来,报复感涌上心头。
不过试探一句,就已经受不了了吗?
“波西,你去厨房帮帮你阿杰叔叔,我和赵小姐有话要说。”
她将小男孩支走,我已经无心再去关注。
我只想问她,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小男孩说是艾奇救了他时,我才想起来,艾奇曾是程安在当地临时请的导游。
他寄给我的明信片里提过,他曾请艾奇当过他一天的导游。
他说艾奇是个阳光明媚的女孩,会编织各种漂亮的花环。
还说,他已经邀请艾奇在我们婚礼的时候,来中国给我编织花环,也为我们送上一份祝福。
可现在,这个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哄骗来的一切。
“你明知道他是华国人,你明知道为什么不上报,为什么要隐瞒。”
我颤抖着手指着她,如果可以,我只想一刀插进她的心脏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在失去他了。”
“我的家,我的父母,全都在大火中没了,我只有他了。”
“赵小姐,我求你,你不要告诉他。”
她掉着眼泪,在我眼前苦苦哀求。
就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在这一刻尽然还在妄想。
“你没有父母没有家,你就没有想过他的父母他的家吗。”
“就因为你的自私,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我,他的未婚妻,日日以泪洗面。”
”你凭什么装作可怜,心安理得。”
“你凭什么!”
我歇斯底里,上前用力按住她的肩。
我质问她,凭什么因为她的一己之私,我们,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忽然,我被一道力量推开。
是程安。
我再次看到了他手心的那颗红痣,轻柔的揽着怀中的妻子。
从前他见我永远眉目温柔,如今却凌厉得厉害。
“赵小姐要对我妻子做什么,如果我妻子的身体有任何的不舒服,我有一定要你好看。”
“阿杰,别,赵小姐没有恶意,我没事的。”
艾奇拉住他的手,默默的摇了摇头。
他的眉目才缓和了下来,将怀中妻子的眼泪擦干净,没在多说。
揽着妻子进入房中去休息。
只留下我,无数的话哽咽在喉中,说不出来。
悲伤一浪卷过一浪,好像要把我淹没掉才罢休。
我张了张嘴,只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
5.
第二天一早,我在饭厅里将他叫住。
“谈一谈吧。”
艾奇在他身旁,想拉着他就走。
我知道他的性格,遇到事情他只会勇敢的面对,他不会逃避的。
果不其然,他停了下来,安抚地拍拍妻子的背。
“有什么我们坐下来说。”
我看着他小心地将艾奇扶稳坐好,面对我是却又冷厉陌生。
“赵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就好,看着我流眼泪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昨天对我妻子的所作所为。”
我方才察觉,我又一次面对他时,失控了。
“不好意思,我以前不爱哭的。”
从前有个人永远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心事,想法设法逗我开心。
让我连忧愁和悲伤都来不及。
我用纸巾将眼泪擦干。
我想用最好的姿态将眼前这一仗打好。
可面对他,我输得彻彻底底。
“赵小姐所说,您是我未婚妻一事,我只能说声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如今艾奇是我的妻子,我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