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船长与船

我这人，一辈子没啥能耐，就是好面子，有时候为了面子，故意夸大事实，也闹出了很多笑话。因为太喜欢炫耀，我没少被老伴和儿子说，但没办法，咱炫耀了一辈子，也习惯了，再停也停不下来了。

从前儿子的学习不好，成绩很差，人老实，也不会说话。说实在的，那时候我觉得儿子挺让人头疼的，不给我争面子是小事，我甚至觉得他往后连生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为了让儿子振作起来，我对他也比较严厉，时间长了，我们父子之间隔阂也不少。

那段时间，真是我很低谷的时候，人家的孩子考上名校或者是研究生，再不济也自己开个店，可是我的儿子呢，孤身一人在外打工，一个月赚那三四千块钱，连个媳妇也讨不上，为了给自己安慰吧，我常常跟外人虚构儿子的情况，我说他找了一份好工作，现在发展得很好，根本不用我和老伴担心。

左邻右舍的都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也知道我在吹嘘，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给我一点面子，陪着我一起吹，可是到后面，我发现他们开始嘲讽我了，连带着嘲讽我的儿子，我倒是没什么，但儿子反应却很大，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别在外面乱说我了”，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可是我也很委屈，常常反唇相讥：“你好好努力，我就不算乱说了。”

后来，儿子好几年没回家，虽然我在老家一直吹捧儿子，可是他总不回来，我说得又太玄乎，这就导致各种说法都有，有的人说儿子在外面犯了事，还有人说儿子出国的，说的我这心里乱得很。

等到今年，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咱也不是为了消除外面那些闲话，儿子总不回家也不行啊，我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今年务必回家一趟，哪怕只是回来见一面也好。儿子嘟囔着，说自己开了公司，工作很忙，实在是没时间，我却不答应，差点跟他在电话里吵起来。

原本以为，儿子还是原先那个样子，打着工，每个月赚几千块钱，谁知这次儿子回来，却是跟之前截然不同，他开着一辆豪华的轿车，而且穿着西服，脸上还挂着一副半框眼镜，真是斯文了不少。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儿子，儿子从后备厢里给我们拿了礼物，然后笑着说；“怎么，认不出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一拍他的肩膀，惊叫着说；“哎呀，真是你呀，我差点没认出来。”那天邻居也在我们家，见儿子这样，也是十分惊讶；“啊，这小子真出息了啊。”

儿子大大方方地跟我们谈话，谈吐举止跟之前截然不同，老伴高兴坏了，赶紧回屋给儿子做饭去了，我也赶紧把儿子给迎进屋。我真是太高兴了，也很开心，当即给亲戚朋友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让他们看看我儿子。

我们这村子小，人走得也快，半个小时不到，村里人都挤满了。儿子坐在正中间，笑呵呵地跟大家聊天，他们见儿子这样，都夸我儿子出息了，我也很开心。儿子笑地跟大家说；“这几年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刚开始挺不容易的，幸好遇见了贵人，这几年开了两家公司，发展得还不错。”

儿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他，有时候也把目光挪向我。我这心里特别的骄傲，感觉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不仅是因为曾经对儿子的吹捧都成了现实，最让我意外的是，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厉害，完全超越了我，甚至超越了我的父亲，我很骄傲，更感觉自豪。

可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人家问儿子收入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说实际的数字，只是说：“差不多”，“大概”这些含糊其辞的数字。我都告诉他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该多少就说多少，可是儿子就是不说。

折腾了一下午，他大伯还要请吃饭，我们又去吃饭，又听了一阵吹捧，等再次回到家，天都黑了，儿子迷迷糊糊地坐着，我带着点怨气地问他；“发展得这么好，你也不跟家里报个信”，儿子笑着说；“你这个大喇叭，我敢到处说吗？”说罢，我们俩哈哈大笑。

我又问儿子到底收入多少，儿子没说话，笑嘻嘻地冲我举起了一根手指，我试探性地说；“月入过万？”儿子笑着说；“低了”，我又说：“总不能月入十万吧”儿子哈哈大笑，给我看了手机里的账单，我也看不懂，但数还是能数明白的，个十百千万的数下来，大概得有一百万，看到这个数，我真惊到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看向儿子，也不知是他身后的灯光太刺眼，还是我对他产生了敬仰之情，我感觉他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光芒万丈，我很感动地站起来，跟他拥抱了一下。儿子当时就吓到了，问我这是干什么，我没说话，只是有些热泪盈眶。

往后那几天，儿子邀约不断，总是出去跟亲戚朋友吃饭，他好不容易才回来过年，我跟老伴都没跟他相处几天。儿子不在家，我也觉得无聊，就到处串门，有时候去亲戚朋友家坐坐，因为儿子的关系，他们对我的态度都非常恭敬，我也享受这种感觉。

儿子是很内敛，很谨慎的人，他从来不跟人家说自己的发展如何，也不说收入怎样。其实儿子也告诫我了，让我不要到处乱说，但我也是虚荣心作祟吧，实在是憋不住，见到谁都说；“我儿子年入百万。”

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我懒得管那么多，也不跟他们争辩，事实就是事实，不因为我说了什么而改变。所以，当我说儿子年入百万，其他人跟我掰扯的时候，我懒得搭理他们，他们见我是这种态度，不信的也信了。“你看看张老三，这得意的样子，估计说得是真的。”大哥这么评价我。

后来，儿子知道了我在外面乱说的事情，他皱着眉头教训我，虽然我这个做父亲的，被儿子给教训了，感觉不太对劲，但我很开心，儿子现在这么厉害，被骂两句也是应该的。老伴也赶来圆场，笑着跟儿子说；“你爸爸这辈子骄傲过，让他过过嘴瘾吧。”

原本我以为，也就随便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年还没过完呢，家里突然来了一批不速之客。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睡觉，突然听见门外有一阵声音，随后老伴急匆匆地往家里跑，见到我就说；“哎呀，你侄女来了，快点迎接着。”

我吓坏了，什么侄女，我怎么不知道，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那些亲戚们，总是没想起来，等到人都进来了，我才认出来，原来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从前是有点关系，可是现在都快忘了。

侄女不是自己来的，后面还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她一进来，刚一见到我，就带着俩孩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伯伯，您救救我们吧。”随后她就开始使劲地磕头，简直要把我们家的地板都给磕破了。

我吓坏了，大吼：“哎呀，老伴，快来救救我呀，这是怎么了？”老伴赶紧来扶她，我也来扶着她，让她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可是她非得让我先答应，我又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可又不能看她一直在这里磕头，没法子，只能先答应了她。

我这个侄女，哭哭啼啼地坐在椅子上，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她，看着这一幕，我真心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随后，她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孩子得病的事情，又说自从离婚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外面还欠着钱。

说完，她抬起头，哭着说：“伯伯，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儿子这么有出息，你们家这么厉害，借我80万应急吧，我让我这俩儿子认你当干爷爷。”话还没说完，她又让两个孩子跟我磕头，强行要认我当爷爷。

我真觉得尴尬，又无可奈何，想劝她离开，又没法开口，想推脱说自己没钱，可当初话是我自己说出来的，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儿子那么低调，那么内敛了，我炫耀道现在，终于让自己和家人吃尽了苦头。

我没法子，只能替她问问，我给儿子打了电话，并没有跟儿子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儿子飞快地赶到家里了，刚进家门，她又故技重施，又要跪下，儿子惊呆了，我们赶紧把她劝住，跟儿子说了这件事，儿子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坐着，我劝道；“八十万肯定不行，借她几万算了，都是亲戚。”

儿子看了我一眼，冷笑着说；“行，多少都可以，这钱你自己借。”说完话他转身就走，留下我们在这里面面相觑。最后，那个什么侄女终于带着孩子离开了，老伴在旁边训斥我：“你看看你，就会惹事。”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知道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