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信》作者:麦家
今天我们要讲的书,是麦家老师继《人生海海》之后,经过五年的沉淀,出版的最新长篇小说《人间信》。
那对麦家老师,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以《暗算》《风声》为代表作的他,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中国谍战文学之父”,而这和他的早期职业生涯有着很大关系。1981年,麦家考入军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情报机构,从事无线电信号分析和接收工作。因为单位管理严格,几乎与外界很少交往,同事之间也要严守保密规定,这种特殊的工作环境,为他走上谍战文学创作道路提供了很大的推动力。
不过,麦家老师最新的这本小说《人间信》却不再是谍战题材,而更像是一部个人传记小说。很多人可能不了解,麦家小时候,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被划到了“黑五类”中,这让小麦家一度受尽歧视和孤立。有一次麦家被人欺负了,本想找父亲给自己撑腰,结果不但没有得到父亲的保护,还被父亲打歪了鼻子。这使得年纪尚幼的麦家对父亲充满了怨恨。从14岁开始,麦家甚至连续17年没有和父亲说过话。等到多年以后,麦家想跟父亲和解的时,父亲已经得了老年痴呆,失去了正常的神志。最终父亲去世时,麦家也没有见上他最后一面,这成了麦家此生最大的遗憾。
在《人间信》中,麦家就讲述了这样一对父与子的故事。麦家说:“如果说《人生海海》讲的是天下事,《人间信》就是向我内心深处攀升、钻研,写进了我的内心深处。”《人间信》中的“我”对父亲的复杂情感,就正是来自麦家真实的人生经历。在小说中,麦家不仅对自我的心灵史进行了一次真诚的回溯,同时也把个人的命运和时代的变迁紧密地结合了起来。
麦家曾说,谍战小说只是他的一件外套,而《人间信》却是一本他从心底里喊出来的书,通过《人间信》中的故事,他想和大家分享在挣扎中站起来的勇气。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走进麦家的心灵世界,去看看《人间信》中的故事。
既是潦坯,也是父亲
本书是从主人公蒋富春描述他的父亲开始的。蒋富春说,他父亲是个公认的“潦坯”。“潦坯”是他们当地的方言,专指那种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走正道、游手好闲的年轻男子。奶奶说,父亲没出生就是个潦坯,在奶奶肚子里不肯用力往外钻,差点把奶奶折磨死。出生后又是一直体弱多病,一会败血症,一会手足口病,尤其是哮喘和软骨病,跟了他十几年。为了治疗软骨病补钙,父亲吃奶吃到七岁,因此还获得了一个绰号,叫“大奶嘴”。
到了上学的年级,父亲又不爱读书,也读不好书。为了生计,在父亲十四岁的时候,奶奶送他去拜了一个漆匠师傅学手艺,父亲对此倒是挺有天赋,然而油漆却又加重了他的哮喘病,最终他也因此跟油漆工告了别。
到了二十一岁,父亲依旧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甚至从潦坯的青涩期,进入了成熟的黄金期,还开始讲究起了穿着打扮。连一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却整天梦想着把自己的照片放进照相馆的橱窗里。最终,他也真的得偿所愿,把本来是给长辈拜年的礼物——一条烟,作为贿赂品,成功让照相馆老板帮他圆了这个心愿。也正是这个契机,让母亲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对他一见钟情。
惊人相似的“潦事”层出不穷,比如父亲都三十岁了,带着儿子上街,却为了买一个最新的墨镜,把儿子弄丢了。后来更甚者,父亲居然和家里世仇的儿子混到了一起,搞起了赌博,差点被抓进监狱!最后还是奶奶以上吊为威胁,父亲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赌桌。
只不过,上面这些事情还都只是阶段性地影响了父亲,然而有另外一件事,不仅影响了父亲一辈子,也影响了全家人的一辈子。
这件事本来不算大。那是父亲做漆匠学徒的时候,日本鬼子打来了,全村人都提前跑出了村,只有父亲,干着、干着活困意上来了,倒头睡起了大觉,警笛都吓不醒他。直到鬼子突突响的摩托开到楼下,才把他惊醒。他本来还在稀奇这是什么声音,从窗户探出头去看,一下就被鬼子揪个正着。就这样,父亲自投罗网,被鬼子当挑夫抓走了,几个月后才逃回来。
从那以后,村里人都管父亲叫“日本佬”。父亲这一辈子有过很多绰号,但唯独这个绰号,爷爷奶奶怎么也无法接受,因为“日本佬”可不单单是个绰号,更是一个罪名,是仇恨,是诅咒。偏偏父亲人虽不靠谱,却多少有点机灵,给人家当了几个月挑夫,就学会了日本人的鸟语,回来没事就爱说上几句。气得爷爷一直拧他嘴巴,愁得奶奶去庙里请愿,想帮他消掉这个罪孽。
本来,随着日本人投降,这个绰号就慢慢淡去了,这件事也好像已经过去了。然而,当父亲跟着不成器的人沾上了赌博后,大家又想起了这回事,又想起了父亲不靠谱、招人恨的形象。爷爷为了把父亲从赌博的路上扭正,费了老大劲才把父亲塞进了自己工作的槽厂,就是指望他能从此稳定点、务实点。但是随着槽厂里的人又重新叫起了父亲“日本佬”,爷爷的这个心愿永远地被摧毁了。
这天,厂里派下来了一位吴领导,说是接到了群众的反映,来调查父亲给日本人做事的详情。领导把父亲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不让其他所有人在场。蒋富春和奶奶贴在墙外紧张地偷听着,父亲一直强调,是被迫给日本鬼子挑东西的。父亲一边在里面说,奶奶一边在外面止不住地点头,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就这么说。”当父亲被放出来后,奶奶亲耳听到领导说,如果确实都是被迫的,那就不能算给鬼子做过事。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过多久,形势急转直下。这一回,好几个领导直接堵到了家门口,看到父亲立马就拷走了。奶奶一开始还挡在父亲前面,问儿子犯了什么罪,当听到领导说是“汉奸罪”的时候,奶奶呆住了,也不挡了,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没了生气。
直到父亲被批斗一番放回来后,奶奶才好像重新有了人味儿,一直追问到底是为什么又翻案?父亲沉默许久,不说话一直抽烟,直到奶奶不问了,父亲才开口说:“我救了一个日本人的孩子。”
原来,当初在日本人的军营里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日本小孩掉进了水里,父亲给捞了上来。现在那个孩子长大了,来中国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找,就被地方机关知道了。对于那个日本孩子,父亲是救命恩人,但对于当地的人来说,父亲就是一个无可置疑的大汉奸。
这事父亲一直没跟奶奶说过,奶奶现在听到了,知道了,没话说了。一连几天,奶奶都没说话,饭也不吃了。一个晚上,大家刚睡下,突然听到西屋传来“嘭”的一声,家人们连忙跑过去查看,一看是奶奶摔在了地上。她脖子上还有一截断掉的绳子,嘴里还在念叨:“我去年换过新绳的……”
奶奶上吊了,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是说说吓唬父亲,只是绳子老化不结实,奶奶才没死。这一下把大家吓得不轻,母亲要求父亲接下来每天晚上守夜,看着奶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困了就抽烟,千万不要睡着了。
然而,没过几天的一个晚上,蒋富春刚进入梦乡,就听到了母亲着火似的叫声:“他爹!娘呢?你娘呢?!”父亲睡着了,母亲怎么叫都叫不醒。
奶奶没有趁父亲睡着后上吊,而是走掉了。像一粒尘埃一样,被风刮走了。
既是英雄,也是孽子
蒋富春一家带着父亲的身份耻辱,和奶奶的不告而别,继续负重生活。
转眼到了蒋富春上初二,班主任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娄老师。她思想开放平等,不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蒋富春的父亲身份而歧视他,而且还把班里要排演的一个革命话剧的解放军男主角给了蒋富春。这让蒋富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理解和被看到。
然而,班里另一个也参演了的男同学陆军却非常不乐意,他不甘心地指责道:“娄老师,你没有阶级立场,他不配演解放军。”没想到,开明的娄老师当即反驳了陆军,还对他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最后还鼓励蒋富春说:“你演解放军就是给你家扬眉吐气了。”
在娄老师的鼓励下,蒋富春日益燃起对未来的期望。可惜不久,娄老师突然被押走了,据说是被人发现和男知青在稻草堆里睡觉。之后,陆军的表哥赵老师替换了娄老师,同时也取消了蒋富春的解放军的角色,转而给了陆军。蒋富春气愤痛苦了数日,又听到娄老师被判为女流氓,更是伤心欲绝。
可谁知,那个陆军拿到了角色还不解气,这天放学后,为发泄不满,他带了一众人等把蒋富春围住,狠狠辱骂了他和他的父亲,众人的叫骂声彻底激怒了蒋富春,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被众人摔在地上轮番踩踏,连气也喘不上来。
忍痛回到家的蒋富春,越想越气不过,心想:“我要报仇!”这个念头充满了他内心的每一寸地方。他开始四处搜寻父亲的那把匕首,然后奔向外面要去找陆军报仇雪恨。路上正好遇到闻讯而来的父亲。蒋富春看父亲挑着扁担,以为是来帮自己的,顿时壮起了胆,边喊着陆军出来,边向父亲靠拢。
可没成想,他等来的不是父亲的帮助,而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两个大巴掌。血顺着他的额头和鼻子流了下来,蒋富春震惊而不解地看向父亲。伤口叠加着伤口,顷刻间,他内心的满腔委屈转化成了对父亲的怨恨,他咆哮道:“我恨你,你混蛋!”
从那以后,蒋富春不再回家,而是去投奔了他的二哥。二哥听了这些事后,劝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父亲来个一刀两断。
这天,蒋富春去食堂干活,偶然遇上了旧相识刘主任,问起近况时,蒋富春表明道自己已经跟父亲决裂了。不想刘主任突然严肃了起来,厉声问道:“怎么决裂?你揭发他的罪行了吗?你贴他的大字报了吗?都没有吧?决裂是斗争,是革命,你有行动吗?”
面对着刘主任慷慨激昂的派头,蒋富春又紧张又羞愧,行动的种子在这天埋下,羞愧就是种子,而土壤是并不贫瘠的。心底的一把刀刺着,痛并激越着。犹豫之间,蒋富春不甘心,他豁出去了,挺起胸脯对刘主任说:“我揭发我父亲的罪行,他有滔天的罪行!”然而口说无凭,缺少实证,刘主任鼓舞蒋富春回家去收集罪状,找准时机给父亲致命一击。
一天晚上,蒋富春偷偷看见父亲因聚众赌博从邻县被扣押回来,有了这等罪状,可以一举将父亲送上批斗大会。刘主任对此线索赞许不已,蒋富春当即表态说:“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我父亲,我是革命的儿子!”
经过小半年的提审和调查后,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在公社礼堂隆重举行。父亲和其他三位被批斗者站在台中央。蒋富春鼓足了勇气,上台批斗了他的父亲。尽管他私底下已排演过多次,稿子、仪态已练习多回,但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注视聚焦,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愧和害怕。下台后,记者围攻而至,他最后终于顶不住压力,蜷在地上呕吐起来。
但接踵而来的,就是开心的事了。蒋富春成了大英雄,刘主任给他去申请了一个学校门卫的好岗位。这一天是多么美好,蒋富春终于摆正了自己的身份,获得了社会认可的工作。他内心深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随后的日子里,他学会了看书,学会了抽烟,学会了享受生活。但是,就像父亲在监狱中无权去向往自由一样,他已经无权去思念母亲,因为母亲对他说:“你去死吧,我永远不想再见你!”
凭借着批斗父亲换来的众人称赞的革命英雄身份,蒋富春人生如日中天,然而,在怒火日渐平息之后,他的心中却生出了别样滋味。
又过了没多久,来校讲授政治课的军官听闻了他的故事,爽快地发布了军令,给了蒋富春入伍的资格。九天后,他与一众新兵登上了离乡的绿皮火车,他心下茫然地看着送别的人群。恍惚间,小妹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心乱如麻,本以为不会有亲人前来,但没想到,小妹事到如今还惦记着他。
火车开动了,将过去与将来划分开来。蒋富春与双家村的旧事一别两宽。
既是怨恨,也是和解
从一个黑色家庭到一个红色家庭,蒋富春头上插着反动家庭六亲不认的大红旗,心里举着对革命事业豪情满怀的红缨枪,嘴上背着毛主席语录,肚皮上刻着反动势力妄图暗杀革命小将的荣誉伤疤,皮下鼓着敌人子弹击不穿的肌肉。整个人显得血脉喷张。但是,热血也总有凉的时候,孤寂难眠的漫漫长夜里,蒋富春暗自伤神,想念母亲、大姐、二姐、小妹,也会想起父亲。
一天,蒋富春收到了一封来自故乡的书信,得知奶奶已经去世,悲伤之余又是遗憾。之后又收到小妹来信,原来家中人一个个离散,外公外婆也相继去世。不久,大姐也远嫁外省,离开了双家村,家中只剩下小妹和年迈的母亲。
时光飞逝,1975年,蒋富春一路升职,调到宣传股当文化干事,后又调去宣传处担任新闻干事。喜事接踵而来,又相亲认识了李铁梅,并与她携手走入了婚姻,她的父亲是军医院副院长,这桩婚事的达成,主要也是因为她父亲对蒋富春红色身份的认可。
过了几年,父亲出狱回家了,一家人终于有了短暂的团聚。六七年间,家里无人照看,已经成了老鼠的极乐世界,但天塌下来日子也得照常过。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151天后的一个深夜,父亲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抛下了母亲。信上写道,他已经厌倦了这样像深渊一样不见底的下贱日子,让她们权当他死了。123个字的信里,竟没有一个字表示歉意、不安和负罪,只有牢骚、欺骗和无耻。后来他们得知父亲是去了日本,投奔了一个曾被他救过命的大老板,一位旅居上海的日籍华人。
母亲八年忍辱负重的坚守,几个月辛辛苦苦恢复起来的家,就这样被不辞而别的父亲又一次毁灭了。这下,撑了一辈子的母亲,心灰意冷了,再也没有了生气。
蒋富春闻讯赶回了阔别八年的双家村,期待与被父亲重伤后的母亲重归于好。可是,母亲依然紧锁房门,她仍然维护着自己的丈夫,说道:“要我原谅,先得你父亲原谅你。”蒋富春无奈地喊道:“妈,你那么苦等他八年等到了什么?他现在是那个大老板的座上宾,天天吃好喝好。”母亲执着说道:“都是你把他毁成这样,因为你让他寒了心,做人托不住底了,就脱底了。”
蒋富春听到这句,也彻底寒了心。一时间委屈与愤然跃然心头。没过多久,蒋富春再也忍受不了家人们的冷漠,落荒而逃似地离开了双家村。
1983年冬天,父亲在日本病逝。母亲、小妹、蒋富春一家人远赴参加追悼会。大老板为他置办的葬礼很是气派,他说:“你父亲救过我,可我救不了他。”原来那些年,大老板对他极好,陪他四方游历。可惜父亲不务正业,不久就陷入到了酒场欢店,吃喝玩乐沉迷酒色,其堕落形状甚至让见人识广的大老板震惊恐惧,最后父亲死在了过量嗑药上。
蒋富春听闻这些,不禁掩面而泣,大家都以为他是失父悲伤,其实竟是喜极而泣。那熟悉的意外收获大礼的感觉又回来了,正如当年他在家搜集到父亲罪证时的窃喜,仿佛是一种报仇和一种自我证明。
回想父亲的一生,不必说,害他的人排第一的当属日本鬼子,抓他当挑夫、害他当“汉奸”。但是,蒋富春无疑也是“害”父亲的凶手之一,亲自揭发自己父亲,给他带去了八年的牢狱。这一根长长的、命数里的罪链子、苦链子,折磨了父亲的一生。悲痛的母亲持续高烧,日薄西山。这也成了蒋富春又一块心病。
几年后,妻子有了身孕,借着孙辈儿的光,在小妹的协助下,母亲终于放缓了口气,她指向马桶,里面满是铁钉,需要用手数五遍,这也是蒋富春家的家法,随后母亲对他说道:“你爹在看着你,如果你认错就来吧。”蒋富春打开马桶盖子,突然看到里面是父亲的“手指”,刹那间心如刀绞,往事翻涌。浑浑噩噩之际,母亲与蒋富春就这样和解了。
这一刻,蒋富春等了太久太久,仿佛有大半辈子,而他的故事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人间信》的主人公蒋富春,拥有着一个坚韧的奶奶、隐忍的母亲、刚强的小妹,以及一个负面而软弱的父亲。在旧时代的中国,这个家庭所有的不幸好似都是“潦坯”父亲招致的,主人公背负着父亲的骂名在学校备受歧视,而压倒其最后一根稻草的是,父亲在一场校园霸凌中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这也引发了他与父亲关系的拐点,蒋富春一怒之下将父亲举报,将其送进了牢狱。
从过去的负面身份缠身,摇身一变成为了革命的儿子、人民的英雄。同时,母亲、姐姐一众亲人与他反目成仇,他成了父母的孽子、家庭的叛徒。红色背景帮助蒋富春的事业扶摇直上,还赢娶了副院长的女儿,生活富足,彻底摆脱了父亲阴影。可是,蒋富春的内心却越来越空虚落寞,家人成为了他心中的一道刺。
传统的母亲,总是对丈夫无限包容,却对孩子无比苛责。不管父亲是个多么贪得无厌、沉迷酒色、抛家弃子的恶人,母亲都站在了他那边,不肯原谅蒋富春。但实际上,家中的每个人,都在蒙蔽着自己的内心,不愿面对自己爱的亲人的真实面目。
时代向前,人心向初。最终全家一齐咽下生活苦楚,直面人间的种种,用时间和爱来缝补往事伤痛。一生浩劫终其所终,与对方和解,与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