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春天的一个黄昏。长白山密林深处,一只大黑瞎子正追逐着一个孩子。孩子名叫李铁,是抗日游击队的通讯员。
孩子眼看被追上了,他爬上了一棵大树。可是,爬了没有多高,又滑了下来。他赶忙脱下靰鞡,又拼命地向上爬去。
黑瞎子追到树下,眼看着就要往上爬。这下子可把铁子急坏了。因为山外出了叛徒,他的任务就是去接女交通员石秀英,晚到一步就可能酿成大祸。
铁子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把手榴弹揭开盖儿,用靰鞡绳吊了下去。
黑瞎子见吊下来一个东西,不容分说,上去一口咬住,扭头便跑。铁子紧紧拽着绑在导火索上的靰鞡绳,躲闪在树杈后面,只听得“轰隆”一声,手榴弹爆炸了。
铁子等了一会儿,见黑瞎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便从树上溜下来,穿好靰鞡,一溜烟地向石秀英隐蔽的葫芦套跑去。
他跑上葫芦套的东山,吃了一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脸淌了下来。
铁子来晚了。山下,鬼子和伪军已经放火把屯子烧着了。喊声、哭声、带着焦土气味儿的浓烟,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铁子正在想办法。突然,远处一群鬼子和伪军追赶着一个人,向铁子站着的山头跑了过来。铁子马上躲到一棵高大的美人松后面去了。
被追赶的人从铁子身边跑过的时候,他才认出来,原来正是他要接头的石秀英。但是,他并没有马上跟她跑去。
铁子等敌人又靠近一点的时候举起了手枪,“呯,呯!”两枪,打倒了一个鬼子。
他乘机又甩出了一颗手榴弹。“轰隆”一声,又炸倒了几个鬼子和伪军。其余的敌人都吓得趴倒在地上。
铁子趁这个机会,转身去追石秀英。这时,石秀英正捂着肚子蹲在一棵大树下。原来,她怀孕就要生孩子了。一跑,肚子疼得厉害。
石秀英见了铁子,喜出望外。她赶忙把大襟上的一块补丁扯下来交给他说:“这是一份重要情报,交给马队长!”
这时,惊魂稍定的鬼子和伪军又追了上来。石秀英推铁子,让他快走。铁子说什么也不肯,架起石秀英一块儿跑去。
山沟里有一个几户人家的小屯。猎户老韩听见枪声,伏在窗口向外望着。他看见有两个人影闪进了院子。
老韩知道肯定是游击队下来的人。他开门把石秀英和李铁迎进了屋里。信手拿出石秀英的围巾,交给了一条卷尾巴的黄猎狗,打了个唿哨,猎狗叼着围巾向后山跑去。
不一会儿,一个鬼子的胖军曹和一个疤拉眼儿的伪军连长,带领几个伪军砸门冲了进来。
老韩正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棒烧火。疤拉眼让他把木棒放下。疤拉眼拿起木棒,用手电筒向炕上晃去。
火炕上,一个人正蒙着头睡觉。另一个孩子脱得光光的,半个胸脯露在外边,睡得正香。那就是铁子。
鬼子胖军曹用手指指蒙头睡觉的人,一个伪军用刺刀把被头挑了起来。石秀英正满头大汗地躺在那里。
胖军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太太,跑得太累了吧·····.”猎户老韩走上前来说:“太君,我屋里的要猫下了,天一黑就吵吵肚子疼,疼得满头大汗。”
鬼子将信将疑。他们把目光落在了铁子身上。鬼子军曹“唰”地抽出了战刀,把铁子弄醒了。铁子爬起来,“哇—”地一声哭了。
鬼子和疤拉眼连长一看铁子胆小,就一齐围了上来。把刺刀、战刀一齐对准他,吼叫着:“说,她是不是你妈?”
铁子抹了一把眼泪,哭唧唧地说:“不是我妈是你妈呀…………”鬼子和疤拉眼一听,都气得吼叫起来。疤拉眼抡起那根烧火棒就要打铁子。
韩猎户手疾眼快,一个箭步跳到了炕上,把铁子按倒,抡起大巴掌就打。一边打,一边气哼哼地说:“看你还敢跟长官这么讲话不了,没大没小······”
铁子在下边,扯着嗓子大声哭叫。这时,石秀英也把被子撩起来,边指着韩猎户骂骂吵吵地说:“老不死的,凭什么打孩子。来,你打我吧,肚子里这个也别要了······”
屋子里吵做一团。鬼子伪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时,一个伪军来报告,说后山上发现了一条围巾。鬼子军曹摆了摆手,说了声:“开路!”这帮家伙就夹着尾巴走了。
铁子松开抓着被头的手,放下那支手枪,擦了擦汗。他自己拍打着自己的被子,打一下装着哭叫一声。躲在窗下偷听的疤拉眼冲屋里喊道:“得啦,得啦,打两下够过了!”说完,失望地走了。
疤拉眼和鬼子走后,猎户给石秀英找了几件小孩的衣服,尿布。那还是他被鬼子杀害了的妻子和孩子的遗物。要石秀英带上,给即将诞生的孩子用。
韩猎户还给石秀英带上了自己家仅有的几张煎饼。两个人知道老百姓的粮食都让鬼子抢光了,说什么也不肯拿。猎户说:“带上吧,游击队断粮几个月了。知道同志们受苦又帮不上,我们心里难受啊!”
在返回奶子河营地的途中,石秀英生产了。因为孩子生在一块大青石的旁边。石秀英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石头。
铁子看着小石头儿,禁不住流下了热泪。石秀英问铁子为什么哭,铁子哽咽着说:“我的小弟弟刚生下来也这么好看,可惜和妈妈一块被鬼子杀害了。”
石秀英安慰他说:“铁子,别难过。这个小石头,也是你的小弟弟。”他们说着唠着,不知不觉回到了游击队的奶子河营地。
同志们看到了小宝贝都特别高兴。女同志从自己的被子里撕下棉花,给小石头做了一套被褥。
但是,石秀英和他爱人—游击队支队长马胜,却犯起愁来。因为游击队断粮几个月了。没有粮吃,哪儿来的奶呀。孩子还不得活活饿死么!
晚上,支队的指导员,党支部书记赵萍来看小石头,并告诉他们,已经派老司务长冯占河和铁子到山门镇去搞粮食,给孩子下奶。
冯占河和铁子装扮成挖人参的棒槌老客,混进了松花湖边上的山门镇。他们一进镇口,就看见墙上刷着大标语“严防山匪购粮,禁绝谷粟上山”两个人知道,这次搞粮要非常困难。
两个人又往前走,突然发现行人都闪到路边去了。一队鬼子兵押着一个背后插着招子的商人走过来。商人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
冯占河打听一个麻脸女人。女人告诉他,这是裕昌粮栈的秦掌柜。姑娘结婚喝醉了,回来吐在了路上。鬼子看他吐的里有大米粒儿,就把他当经济犯抓了起来。冯占河和铁子更感到情况严重。
两个人路过一个叫松江春的小饭馆,里面卖玉米面烤饼、荞面饸饹。他们想买一点带上,跑堂的告诉他们,行吃不行拿。
冯占河在药铺里卖了两苗山参。拿了钱到一家小商店里给小石头买了一顶虎头小帽。铁子相中了货架上的小喇叭。但是,他舍不得花公家的钱,羡慕地看别人家的小孩买走一支。
镇上一粒粮也买不到,两个人只好往回走。路过小饭馆时,冯占河给铁子几个零钱,让他进去吃碗饸饹。
铁子接过了钱,又向那个小商店跑去。他买了一支小喇叭。
冯占河慢慢往前走着。突然发现醉熏熏的疤拉眼连长,在一个伪军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过来。冯占河知道铁子和他打过交道,怕出意外。马上回转身来去迎铁子。
但是。已经迟了。兴冲冲的铁子拿着小喇叭跑过来,差点和疤拉眼撞个满怀。铁子一看是疤拉眼,侧身便走。
疤拉眼发现是铁子,回过身来把他叫住。铁子一惊,想跑。谁知迎面又来了两个伪军。听疤拉眼一喊,马上把枪口对准了他。
冯占河马上摘下了自己的毡帽头,他把帽子里的手枪紧紧抓住,准备迎接一切不测的情况。
铁子一看跑不掉了,就满脸堆笑地冲疤拉眼走了过来。他象对老熟人似地说:“哎呀,原来是长官。那天夜里要不是你给我讲情,我爹非把我屁股打成臭豆腐色不可······”
醉熏熏的疤拉眼,舌头硬硬地问:“什么色?臭豆腐色。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到山门镇来干什么?”
小铁子依旧笑眯眯地回答:“长官,买东西。我妈生了······你看,我给小弟弟买了个小喇叭。”说着,他嘀嘀哒哒吹了起来。
铁子吹的是当时流行的月牙儿五更。他一边吹,一边扭达。疤拉眼也借着酒劲扭起来。边扭边唱:“一呀一更里,月牙刚出来,奴在房中泪呀么泪满腮,······”跌跌撞撞走去了。
铁子见疤拉眼走远了,收起了小喇叭,趁太阳还没有落山,出了山门镇。伪军见铁子认识疤拉眼,不仅没有检查他们的良民证,还向他们招手哩。
粮食没有搞到手,铁子有点儿心急。冯占河扶着铁子的肩膀,边走边商量,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夜里,在通往山门镇的公路上。鬼子运粮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开了过来。汽车在接近山顶的时候减慢了速度。最后一辆开过的时候,铁子突然从横在公路上的树杈上,跳到了汽车上。
铁子揭开车尾的苦布,用力往下调一个麻袋。谁知,在靠近驾驶楼的苫布下面还藏着两个鬼子兵。他们见铁子是个孩子,就偷偷向他爬了过来。
铁子正在拥麻袋,两只脚突然被人按住了。他使劲儿一蹬,用头一顶,把麻袋拥到车下去了。
两个鬼子压在他的身上,抓住他的脑袋使劲往车厢板上嗑。铁子眼睛一冒金星儿,昏迷过去了。
两个鬼子还不放心,想找一条绳子把他捆住。一个鬼子刚站起身来,就看见天上飞来一只巨大的手,只听“哗”地一声,鬼子兵被打下车来,掉到松花湖里去了。
另一个鬼子吓坏了。伏在车上好半天不敢动。他知道,别的国家的神明,是不会保护外国强盗的。原来,那巨手就是横在公路上空的树枝。
铁子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剩下的一个鬼子,正向驾驶楼的方向爬。他一个翻身从车上滚了下来。
铁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向来路跑。但是,跑了没有多远,敌人的汽车就追了上来。架在驾驶楼上的机关枪不断地扫射。他只好躲进了路边的树林。
在山顶的一片灌木丛中,他一直观察着公路上的情况。他不知道冯占河是不是按着原计划取走了粮食。敌人一夜也没有离开。黎明,铁子只好一个人向奶子河方向走去。
第二天,他走到了小石头诞生的大青石旁。他想起了冯占河,又想到自己没完成任务,小石头要挨饿,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突然,他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跑到这儿来哭什么?”铁子回头一看,是冯占河。他肩上还扛着一条装满粮食的裤子。铁子激动地扑了过去。
冯占河见铁子头上有血,赶忙给他包扎,并且让铁子讲前天晚上的经过。铁子骂道:“那两个鬼子也太不够意思。差点没把我的脑瓜瓤子撞出来!”
两个人正说着,发现山脚下的泉水边上,有头母鹿正在饮水。一头小鹿正在吃妈妈的奶。
冯占河说:“关东山,有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等打倒了小日本,建设新中国的时候,我就向党申请去养鹿。”
冯占河话音未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呯晖”射来两枪。小鹿被打死了,躺在血泊中。母鹿发了疯似地围着死去的小鹿转。瞪着愤怒的眼睛,寻找凶手。
“呯!”又是一枪,母鹿也被打倒了。一群鬼子兵叽哩哇啦地叫着跑过来。铁子见了,火冒三丈。夺过冯占河的枪就要搂火。被冯占河拦住。
敌人还没有靠近,母鹿突然从地上挣扎着跳起来,向密林深处奔去。鬼子胡乱地开着枪也没有打着。
两个人又上路了。但是,他们的心里都很难受。
第二天上午,他们正在赶路,突然发现昨天受伤的那头母鹿躺在林中的空地上。受伤的母鹿看见有人来了,挣扎着要跑,但它已经站不起来了。
冯占河给母鹿包扎了腿上的伤口。铁子用帽子兜来了泉水,母鹿渴得要命,大口大口地喝着。
给母鹿包扎完,冯占河坐在树下吸了一袋烟。铁子又吹起了小喇叭。那头母鹿好象也被喇叭声吸引着,慢慢抬起头来,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这一老一小。
冯占河和铁子又上路了。快到奶子河的时候才发现,那头母鹿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接近营区的时候,它抬起头来,留恋似地叫了一声:“哞妈一”然后,向密林深处走去。
铁子和冯占河回到了营地,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称赞。但是,马胜和石秀英却看着这条装满苞米的裤子,夜不成寐。因为,粮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第二天早操之后,马胜发现一群人围在冯占河的窝棚前,他也凑了过去。
原来,冯占河正给大家分苞米粒儿。这是那天夜里,在装完那条裤子之后,他又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家多抓了两把。每人分两粒儿,尝尝粮食的滋味儿。
这本来是件带点玩笑味道的事儿。可铁子却很认真。分完两粒儿还要那两粒儿机动的。冯占河不给,大家给讲情说:“铁子为了这点苞米差点把命搭上,就优待他两粒儿吧!”
冯占河说:“不行,出点力就想搞特殊,馋死他也不能给。”
铁子说:“谁馋啊,乡亲们送我参加游击队的时候,煮的大楂子粥。那是多少苞米粒?我这两粒儿,是给小石头要的。”
冯占河挺感动,挑了两粒大的给了铁子。马胜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扭头向自己的窝棚走去。路过指导员赵萍的窝棚时,他看见赵萍正在用行军锹,绑一把开荒的镢头。
赵萍对马胜说:“敌人包围得很紧。我们必须坚持。拖住大批敌人,就是对全国抗日战争的支援。为了生存下去,上级指示,要我们零星地开荒种一点地。”
马胜回到自己的窝棚,石秀英不在。小石头正在甜甜地睡着。他想:开荒种地,哪有种子呢?把这些苞米拿出种地吧,可小石头······
石秀英挎一个柳条筐上山采野菜去了。她走进一片白杨林,发现铁子正爬到一株大树上去掏喜鹊蛋。
石秀英刚想叫他,铁子站的那根树杈就断了。铁子抓住树杈,悬在半空,石秀英慌忙上去想一把抱住。
可是,晚了一步,铁子手一松,跌了下来。石秀英急忙扶起,一看没有摔伤。棉衣和帽子都被树枝剐破了。
石秀英狠狠地训了铁子一顿。说:“你算什么游击队员,还上树去掏喜鹊蛋,摔坏了怎么办?”铁子低着头,一声不响。
晚上,铁子用帽子兜着喜鹊蛋,回到了窝棚里。冯占河挖苦地说:“组织上让你养伤,你还挺忙,是吧?”铁子说:“可也没有什么忙的。”铁子委曲地哭了,冯占河拿着针线,给铁子缝起衣服来。
冯占河发现铁子的口袋漏了个洞。铁子一见着了急,原来,他的那两粒儿苞米没舍得吃,放在口袋里不见了。最后,发现苞米粒掉进了装棉花的夹层里。
铁子找到了苞米粒儿特别高兴。这回,他不想再留了。就扔进嘴里,吃了一粒儿。嚼了半天,对冯占河说:“司务长,苞米粒儿原来是甜的!”
铁子把第二粒儿又放进嘴里,问冯占河:“你那两粒儿吃了没有?”冯占河说:“我那两粒儿刨个坑儿种上,秋天,吃烤苞米。”铁子赶忙把苞米粒儿吐了出来。
铁子一看,苞米粒上已经咬出了牙印儿。冯占河告诉他说没咬在脐儿上,也许还能发芽。铁子还是不放心。最后,冯占河说:“到秋天,我分给你两穗儿就是了。”
铁子说:“你说了可得算数。”冯占河说:“共产党员说话还有不算数的。”铁子抓住冯占河的手,硬逼着他拉了一勾儿。
轰轰烈烈的开荒运动开始了。同志们虽然长期吃不到粮食,身体很弱,但是,为了在长白山中坚持下去,拖住敌人,支援全国抗战,都起劲儿地干着。
休息的时候,铁子问坐在山坡上吸烟的冯占河,开荒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冯占河说:“是党。”铁子深情地说:“党净出好主意,我也该在党了吧?”
冯占河说:“那你得知道,共产党是搞共产主义的。共产主义是个大事业。得一代人接一代人地干。将来人们说起我们时。会说抗日那时有个老冯头。他虽说没有什么大贡献,但总算对得起革命”。
这时,马胜和石秀英扛着那条装粮的裤子,向人们开荒的山坡走来。
赵萍带领同志们把他俩拦住。赵萍严厉地说:“马上扛回去。这粮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孩子的。我们就是再困难,也不能从孩子嘴里夺下奶的粮啊!”
马胜激动地说:“指导员,孩子如果命大,革命胜利后再来看吧。”说着他打开了那条裤子。同志们吃了一惊。原来,那苞米已经用水浸过,而且,拌上了草木灰。
冯占河原来以为还能把马胜和石秀英劝回去,看到这个情景,他一下子冲了过去,抓住马胜的衣襟吼道:“马队长,虎毒还不食子哩,你的心就这么狠!”马胜一动不动,泪水涌出了眼眶。
在场的人中只有石秀英没有哭。她用只粗瓷碗,舀了碗苞米种向新开的荒地走去。
石秀英用手在地下扒开了一个小坑儿,埋上种子,再用脚踩一踩。然后,又去扒另一个坑儿。
同志们激动地看着这位母亲。铁子一下子冲到赵萍面前,恳求说:“指导员,派我再下山一次吧,我一定搞到下奶的粮。”
赵萍思索了一下,命令说:“好,铁子,你和赵志国两个去执行这个任务。”铁子高兴地打了个立正,说:“是!”
铁子已经准备好了,坐在窝棚里等冯占河。他得借司务长那支小手枪。冯占河回来了,塞给铁子几只煮熟了的喜鹊蛋。
铁子说:“我不要。”冯占河不高兴地说:“给你你就拿着,客气什么。我知道你馋鸡蛋了,要不,能上树么!”铁子说:“司务长,我那喜鹊蛋是给小石头掏的。”
冯占河一愣。铁子接着说:“我小弟弟生下来没有吃的,我就给他掏喜鹊蛋吃,可······”铁子说不下去了。冯占河也挺激动,把手枪递给了他。
铁子收起了枪,把那顶装着喜鹊蛋的破帽子交给了冯占河,说:“替我交给小石头吧!”冯占河站在窝棚门口,一直目送着铁子和赵志国,消失在密林中。
自从铁子他们走后,石秀英几乎天天抱着小石头,站在山坡上,盼着铁子他们归来。一天黄昏,从山坡上走下一个人来。原来是和铁子一起执行任务的赵志国。他衣服撕破了,脸上还留着尘土、硝烟的痕迹。
石秀英奔过去问:“小赵,铁子呢?快说呀,铁子呢?”赵志国不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冯占河。冯占河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粒儿染着鲜血的苞米—那是被铁子咬出过牙印儿的苞米。
原来,上次铁子和冯占河闹了军车之后,敌人加强了警戒,又增加了不少暗哨。铁子他们在蘑菇崖下同敌人遭遇。战斗一打响,铁子的肩上就负了伤。
赵志国把他搀到一片柳树丛里。这时,他们发现已经被敌人包围了。铁子从怀里拿出了这个被鲜血染红的小包儿,催赵志国快撤。
赵志国要铁子和自己一起撤。铁子突然跳起来,忍着伤痛向蘑菇崖顶跑去。他边跑边向敌人射击,把敌人的火力引向了自赵志国趁着夜色和混乱,冲出了敌人的包围。
铁子被敌人团团围在蘑菇崖上。最后,他的子弹也打光了。疤拉眼挥着手枪喊着:“这小子没子弹了,抓活的!”
铁子在崖顶,拣起一块石头向疤拉眼打去。石头一下子打在眼眶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疤拉眼捂着眼睛,嚎叫着:“抓活的!看我剥他的皮。”
石头被铁子抛光了。敌人渐渐向崖顶接近。几十只手电筒一齐照着他。雪亮的刺刀,一步一步逼近了他的胸膛。
疤拉眼冷笑着说:“小共产!你不是会吹喇叭么,走吧,到老虎凳上好好坐着吹去吧。”铁子骂道:“那你还得让我当猴耍。”
疤拉眼向铁子猛扑过去,铁子一闪身,张开双臂向蘑菇崖下跳去。他边跳边喊:“走吧,跟我到湖里洗洗澡吧!”
铁子跌进了湖里,水面上溅起一个高高的水柱。过了一会儿,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吓得目瞪口呆的疤拉眼和伪军,垂头丧气地滚蛋了。
同志们听完了赵志国的叙述,都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这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母鹿的哀鸣:“哞妈—!”
冯占河在窝棚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坑儿,把那粒带血的种子埋进了祖国大地的泥土中,同志们含泪望着。
夜里,冯占河来到了石秀英的窝棚,他在小石头的面前站了好久。最后,他把盛喜鹊蛋的帽子放在石秀英的身边,默默地走了。
石秀英看到了那顶剐破了的帽子,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树下批评李铁的情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但是,她没有哭,拿起针线,一针一线地补起那顶帽子来。
过了几天,在营地中间的一棵大松树上,贴出了一张桦树皮写的通告。追认李铁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同志们集合在松树前的空场上,给李铁同志开追悼会。各分队都送了用松树枝和野花编的花圈。
追悼会正在进行,放哨的战士跑回来,高兴地喊:“李铁回来了!”同志们呼啦一下子把李铁围了起来。冯占河抚摸着铁子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铁子跳崖后,被猎户老韩救了上来。因为铁子 暴露了身份,猎户老韩也有家难归了。他送铁子来,也要求加入游击队。
赵萍和马胜代表游击队的全体同志对猎户老韩表示欢迎。并且感谢他救了李铁。
当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石秀英才拉起铁子的手,把他领到那张桦树皮布告前。铁子看着布告,激动万分。
铁子说:“我成了共产党员就更不能死了。我还得建设共产主义呢。那么多的事还没有做,我哪有功夫去死啊!”
第二天,同志们都下地薅草去了。因为铁子伤还没好,把他留在家里照看小石头。
小石头饿得“嗷嗷”哭,铁子说什么也哄不好。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他在窗台上发现了那支小喇叭。他拿过来,卖劲地吹着。小石头立刻不哭了。
悠扬悦耳的喇叭声,从窝棚里传出来。一直传到密密的森林里。那头母鹿伤已经好了。它听见喇叭声,慢慢抬起头来。
母鹿循着喇叭声,慢慢地向窝棚走来。小铁子
铁子正吹着小喇叭,发现门口的光亮被挡住了。他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那头母鹿。看见了母鹿,他一下子又想到了那头吃奶的小鹿。
铁子吹着小喇叭,向母鹿走来。母鹿象遇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舐舐他的手,嗅嗅他的鞋。
天下起雨来。在地里除草的同志顶着雨往回跑。石秀英跑到窝棚门口吓了一跳。她的窝棚前围了不少人。她以为出了什么事,马上往前挤去。
挤到前边她愣住了。一头母鹿安静地站在窝棚中间,铁子正抱着小石头吃鹿奶。
石秀英挎个柳条筐,跑到山坡上掠起草来。她想唱。好象百灵鸟在心中做了窝,一张嘴,歌儿就往外飞。
小石头吃着鹿奶,一天天长胖了。一转眼,又到了大雁南飞,遍野金黄的秋天了。
正当游击队要收获苞米的时候,敌人派出部队来奶子河扫荡了。疤拉眼和鬼子胖军曹,带领部队在密林里一路小跑,向游击队逼近。
游击队得到了情报,集中力量进行抢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党支部会上,赵萍传达上级指示:“粮食要尽量收起来,准备过冬。”
敌人已经逼近。冯占河提出一个战斗方案被通过了,大家都争抢着要去执行。最后,还是被冯占河争取到了。他就要出发的时候,小铁子跑进窝棚来,要和冯占河一起去。
冯占河说:“铁子,要听党的话,记住,你们这一代,是革命用血汗哺育成人的。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和党分心眼······”
冯占河把自己的小手枪送给了铁子。嘱咐他说:“不论打仗,还是将来建设新中国,你都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工作,把我老冯头的那份儿给捎出来!”铁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同志们在窝棚前给冯占河送行。冯占河含着泪,亲了亲石秀英抱着的小石头,说:“等你们长大了,该过好日子了。但是,可不能忘了今天的斗争······”
那粒带血的苞米种,长出来的玉米杆特别茁壮。粗杆上结着两穗大苞米。冯占河搓下两粒儿,扔进嘴里嚼了嚼,对铁子说。“真是甜的!”
冯占河提着两只空洋铁桶,带着在山门镇上买的那几挂小鞭炮,向敌人袭来的方向走去。同志们望着他的背影,充满了敬意。
敌人在接近奶子河的时候,兵分两路,象一把钳子 张口向游击队包围过来。
可是,当他们爬上奶子河西山顶的时候,大失所望。游击队的营地上大火熊熊。疤拉眼望着胖军曹,后悔地说:“来晚了,跑了!”
话音未落,在两支敌人的队伍中间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激烈的枪声。疤拉眼又乐了:“原来游击队在口袋里。”鬼子胖军曹一挥手,两路敌军从两个方向向山头冲去。
冯占河在山顶上,南边扔一颗手榴弹,北边再扔一颗。他把点着的鞭炮扔进洋铁桶里。鞭炮响着,象机关枪一样。
两队敌军,相对冲锋。互相都以为对方是游击队。于是,战斗越打越激烈,自己打自己,一直干到天亮。游击队仍然在敌人的枪炮声里,收着苞米。
天亮了,敌人才知道上了当。疤拉眼被乱枪打死了。他们爬上山顶,只发现在一棵大树下,放着两只盛满了爆竹皮的洋铁桶。
游击队根据上级的命令,向新的营地出发了。他们将和主力部队会合,去参加打击敌人的战斗。
队伍爬上一座高山。大家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盼望着老司务长能在山路上出现。
铁子含着热泪向奶子河方向遥望。走在他身边的母鹿也回过头来。它引颈向天,发出一声急切的呼唤:“哞妈—”那声音在长白山的群峰之间,长久地回荡。
队伍在前进。新的战斗在等待,新的胜利在等待。一轮旭日在长白山的密林里升起。千山万岭,一片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