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有一妻两妾,只有王夫人和赵姨娘频频出场,而周姨娘偶尔几次出场却都是一笔带过,前八十回甚至连句台词都没有。
而且,王夫人和赵姨娘都有子嗣,只有周姨娘无所出,连个丫头都没生下来,完全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
《红楼梦》中无闲笔,作者塑造的每一个人物,肯定都是有意图的,那么周姨娘这个人物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01《红楼梦》有许多“不写之写”,作者的高明之处,不在于他写了什么,而是往往体现在那些他没有写的地方。虽然没有写,却又通过很多情节细节暗示,给我们提供了解读的方向。
第六十五回,兴儿对尤二姐说:
“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前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
贾琏在娶亲之前,是有两个通房丫头的,结果娶了王熙凤不到半年,就被王熙凤找借口打发出去了。
而根据平儿所说,和她一起陪嫁过来的人总共有四个,后来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就剩下了她一个。凤姐为了拴住贾琏的心,更为了洗刷自己的嫉妒之名,所以才勉强让平儿给贾琏作了房里人。
即便如此,贾琏平时根本就很少有机会碰平儿,而平儿自己也很识趣,她知道王熙凤的品性,明白跟贾琏走得太近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平儿在情趣方面也就很淡漠了。
李纨也说过,在贾珠活着的时候,他身边“何曾没有两个人”,只不过在贾珠死后,都被李纨打发出去了。
由此可见,贾府中的成年少爷们,婚前都会有两个通房丫头,再加上婚后陪嫁过来的丫头,身边至少也应该有三、四个人。
比如贾宝玉,在婚前就有袭人、晴雯两个通房丫头,如果他和林黛玉结婚,那么紫鹃作为林黛玉的陪嫁丫头,最后也会成为贾宝玉的侍妾。
贾宝玉、贾琏这一代人,贾府已经败落,贾政年轻的时候,正值贾府最鼎盛的时候,自然更应该遵从这个规矩。
贾政身边确实也有一妻两妾,其中赵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奴才,他的兄弟赵国基也是贾府的奴才。
但是以年龄来论,赵姨娘应该比贾政要小得多,显然不可能是贾政的通房丫头出身。
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贾政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与王夫人的年龄相仿。
赵姨娘的年龄虽然没有明确交待,但是探春只有十二岁左右、贾环则更小,即便赵姨娘二十五岁才生探春,她的年龄也不会超过四十岁。他的兄弟赵国基跟着贾环上学,说明年纪也不大,再结合赵姨娘的行为风格来看,充其量也就是在四十岁以下。
也就是说,赵姨娘要比贾政和王夫人年轻十几岁。
而通房丫头,其中一个重要的责任就是照顾主子,所以年龄一般都要比主子大一些,即便是小也不会小太多。比如贾宝玉房里的袭人、晴雯、麝月,年纪都比宝玉要大几岁。
由此可见,赵姨娘应该是在贾政婚后十几年后纳的妾,这十几年的时间差,大概也就相当于贾珠和贾环的年龄差。
02既然是家生奴才,又在贾政婚后十年才收房的,那么赵姨娘的来历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情况是父母所赐,就像贾赦把秋桐赏给贾琏一样;另一种情况,是丫鬟被收房纳妾,就像贾赦要娶鸳鸯一样。
贾政的父亲贾代善早亡,而赵姨娘又不怎么受贾母待见,所以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而探春曾经说过,赵国基是“太太的奴才”,所以,赵家姐弟很有可能是贾政、王夫人房里的奴才,赵姨娘后来被贾政看上收了房。
这也就是说,贾政早年身边连一妻两妾的规格都没有,这跟贾赦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么,贾政的两个通房丫头和王夫人的陪嫁丫头都去哪儿了?
周姨娘的来历不大好猜,但是从她低调和规矩的处事风格来看,年纪应该和贾政差不多。
除此以外,她应该不会是贾府的家生奴才,因为贾府之中没有别的周姓下人。倒是王夫人的陪房姓周,也就是周瑞一家子。
贾府的下人奴才中,同姓之人往往都是有亲缘关系的,所以,周姨娘的出身很有可能是王夫人的陪房丫头,王夫人嫁过来之后给贾政做了姨娘。
这位周姨娘,应该是王夫人的心腹,所以她对王夫人始终是很规矩的,而贾政也不怎么喜欢她。
那么,这就非常奇怪了,贾政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去哪儿了?
要知道,通房丫头和主人从小耳鬓厮磨,和主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最深的才是,何以贾政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却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不怎么喜欢的陪嫁丫头周姨娘呢?
而且,贾政的子嗣本来就挺单薄的,婚后十多年只有贾珠一个儿子。贾珠死后,王夫人在年近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贾宝玉,那么贾政为什么不早点纳妾延嗣呢?
第七十五回,贾政陪着贾母中秋赏月,席间贾政讲了一个笑话非常有意思:
“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
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
贾政讲这个故事,是在讽刺男人怕老婆,那他讽刺的到底是谁呢?
03整个贾府之中,唯一一个怕老婆出了名的人,就是贾琏,凤姐之威阖府内外皆知。
但贾琏是他的亲侄子,王熙凤是他的侄媳妇兼内侄女,以贾政的性格,不太可能对他们出言讥讽,更何况还当着贾母和贾赦夫妇的面。
那么,贾府之中是否还有另外一个人,像贾琏一样怕老婆呢?
结合前面的分析,我觉得确实存在这样一个人,而这个人应该就是贾政自己。怕老婆的故事,怕是贾政自己的自嘲。
贾政和王夫人的夫妻关系,作者虽然没有正面的描写,但是我们明显的能感觉出不正常,能感觉出来二人之间的冷漠,贾政对王夫人连夫妻间的正常交流都很少,甚至连赵姨娘都比不上。
贾政两个通房丫头莫名奇妙的消失,贾政婚后近二十年,虽然子嗣单薄,但是还只能守着一妻一妾过日子,而且那个周姨娘他并不喜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贾宝玉出生以后,为什么他又突然将身为家生女儿赵姨娘收了房,并且很快就生下了贾环?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王夫人在从中作梗。
贾政的两个通房丫头消失,自然是被王夫人赶走了,作者写王熙凤和李纨赶走身边人,其实就是在暗示王夫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因为只有正妻才能赶走通房丫头。
王夫人在赶走贾政的两个通房丫头之后,为了掩人耳目、摆脱嫉妒之名,所以把自己的通房丫头给了贾政,是为周姨娘。
周姨娘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品性,所以对王夫人言听计从,对贾政则是敬而远之,只好让自己变成一个情趣淡漠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贾政根本就不喜欢她,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周姨娘一直都没有孩子,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敢怀孕。
婚后不久,王夫人生下了贾珠,虽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但是夫妻关系勉强还算和谐。
但是,贾珠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这直接导致贾政没有了子嗣,但王夫人又不允许他纳妾,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自然就会慢慢爆发。
王夫人在四十岁上,生下了贾宝玉,自认为地位稳定,也算是有了依靠。为了缓和与贾政之间的矛盾,这才把他们的一个家生丫头给贾政做了妾,是为赵姨娘。
贾政纳了赵姨娘以后,两个人如胶似漆,几年之内,赵姨娘先后生下了探春和贾环。
明白了这些往事,才会知道贾政对王夫人和宝玉为何那么淡漠,反而对赵姨娘和贾环偏爱有加。
最后贾政和王夫人的过往,几乎就相当于贾琏和王熙凤的翻版,贾政的妾周姨娘几乎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平儿。
兴儿对王熙凤的讽刺,又何尝不是在讽刺王夫人。而贾政讲的那个喝老婆洗脚水的笑话,就是在对自己婚姻的自嘲。
王家出妒妇,这是简直是王家女子的家族传统, 想来薛姨妈也难以免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