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要带我回家过年。
可我却身患绝症。
但我依然对这次最后的旅程充满期盼。
可是上车后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男人。
那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以为我死之后，他们会终得圆满。
却没想到，他的出现，不是因为女友，而是为了我。
1
我合上笔帽，面前已经攒了一大摞封好的信封。
这是我写给赵晓优的第四十七封信。
就在刚刚，她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雀跃。
「江辰，我爸妈同意我今年过年带你回家了！」
我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在这之前，赵晓优家一直不同意她带我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同意。
好在，这个春节，我还有处可去。
就在刚刚，我挂断母亲的电话。
「你弟要带女朋友回来，你要是回来房间就不够住了，要不你看看要不还是别回来了，也省的你自己回来别人说闲话。」
可是她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个春节了。
一个月前，我因为曾经断过的腿剧烈疼痛去医院。
医生翻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满脸遗憾和同情。
「已经开始扩散了，不建议手术了，但我还是建议你现在就住院，尽可能的提高以后的生活质量。」
「谢谢医生，如果不治疗的话我还有多久？」
「你现在还年轻，积极治疗还是有可能……」
我打断他，「不用了，我只想知道，放弃治疗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三个月到一年。」
那天之后，我就开始给小优写信。
我想，我哪天不在了，我也希望她知道，我曾经那么爱过她。
2
我满心期盼·小优一起过最后一个年。
可是没想到，一起到赵家的不仅有我，还有我十几年的铁哥们，赵晓优的青梅竹马，乔明。
看到乔明的一瞬间，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赵晓优却笑得一脸轻松，「乔明父母没在国内，也要去我家过年，江辰，你不会介意吧。」
「江辰，真没想到你还跟小优在一起。」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愣了一下，「昨天刚下飞机。」
我笑笑没说话，他不知道，我上周五，就已经见过他了。
那天我从医院回来，路过酒店门口，看到乔明和赵晓优拥在一起。
可我只当没看见，我都快死了，还拖着赵晓优做什么呢？
如果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也挺好。
「你是不是快要和小优结婚了？」
赵晓优也看着我。
我含混的笑笑，「再说吧，小优父母现在还不同意我们呢。」
没想到赵晓优一听却炸了，「江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我只得解释：「没有。」
「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既然这么不情愿，还去我家干嘛！停车！」
她从后座越过身子想抢我手中的方向盘，吓得我忙踩了刹车。
「赵晓优，你要做什么？」
她一开车门，从后面下来，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你下来。」
她冷着一张脸，「你下来！」
我刚从车上下来，她就坐上了驾驶座，关上车门，「既然你这么不想娶我，那就没必要去我家了。」
说完就一脚油门开走了。
车上开了暖气，我就把外套脱了，此时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幸好手机下车的时候顺手拿了下来。
我站在高速路的边上，一阵冷风吹过，身上就冻透了。
寒冷牵动了疼痛，我渐渐只撑不住，蹲在地上。
手机铃声响起，是乔明。
「江辰，你还在那吗，在那别动，我去接你。」
我张张嘴想说不用，但是看着来往不息的车辆，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过了半小时，才有一辆车停在我面前，我已经冻得全身都在发抖，身体疼得不行，像是整个人都要被剖开，蹲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乔明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忙下车扶了我一把，「你怎么了？」
「没事。」
重新回到车上，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我整个人蜷起来，乔明也看出不对，回头看着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小优呢？」
「她先回去了，江辰，小优也没那么在乎你……」
我打断他，「乔明，别说了。」
他冷了脸，用了摔上车门回了驾驶室。
我暗暗叹口气，我确实是太不知好歹了，挡了他们的姻缘。
3
赵家父母果然没有赵晓优说的那么欢迎我，见我跟在乔明身后，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有的人还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我，可真没这么厚的脸皮。」
我表情丝毫未变，提着手里的礼品，「阿姨，过年好。」
可能是我脸色确实不好，她最终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大过年的病病殃殃，一副短命相，晦气！」
赵晓优终于听到门口的声音出来，看到我的脸色像是有点懊悔，语气里带了点歉疚。「江辰，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冲动……」
我笑了笑，「没事，不怪你。」
「行了，饭菜都准备好了，让所有人等你，怎么好意思？」
赵晓优的脸上更加愧疚，我偷偷在后面握了握她的手。
到了餐桌边，我刚想做下，就被赵父阻止，「你坐我对面去。」
那是最末端的一个位置，而乔明却被赵母拉着，「小乔来坐我近点，好久不见，让阿姨好好看看。」
我坐在餐桌最末端，面前的四个人吃的热热闹闹。
赵母突然收住笑容，「你去把厨房的汤端过来。」
说完她就又去跟乔明说话了，没再给我半分眼神。
我只得去端汤，满满一大盆，冒着腾腾的热气，可是却连一只隔热手套都没有。
我只能直接用手去端，却在靠近餐桌时膝关节一痛，我站不稳，汤洒在地上，也撒了我一身。
「一个大男人，连一碗汤都端不住，赵晓优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废物？」
赵晓优也一脸不满：「江辰，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还为了下午的事在生气？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气？」
「对不起。」我狼狈的站在那里，手被烫红了一大片。
他们转头继续去吃饭，我只能将地上收拾好，可是却突然看到正在和小优说笑的乔明，转过脸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厌恶。
膝盖越来越痛，在这的每分每秒都成了折磨。
虽然不礼貌，但是我只能打声招呼提前离开。
「对不起，我回去换件衣服。」
赵家父母都没看我一眼。
「真是没家教！」
小优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到是乔明看了我一眼，「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我回到给我准备的房间，刚刚换好衣服，掏出止痛药，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把止痛药抢了过去。
4
是赵晓优。
「你为什么要吃止痛药！」
「没什么，只是胃痛。」
她松了口气，「你刚刚表现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本来我爸妈就对你不满，你这样他们更不会同意了。」
「对不起，我这就下去。」
餐桌上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赵家父母和乔明坐在沙发上聊天，看到我下来，赵母指了指厨房，「今天阿姨放假了，只能麻烦小江帮忙把碗刷一下了。」
「妈！江辰也是客人！」
「他算什么客人！你不是要嫁给他吗？这些事他不做，难道以后你要自己做？」
我忙出来打圆场，「没事的，我去。」
听着客厅的欢笑声，我独自在厨房刷碗。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永远是那个被忽视的人。
仿佛哪里都不属于我。
心里堵的难受，就连刚刚压下去的疼痛，都重新席卷回来。
我痛的眼前模糊，整个身体都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手里的碗碟「哗啦」落在地上，摔了满屋的碎瓷片。
我控住不住的跪倒在地，手支撑在身侧才让我没有躺倒地上。
手可能被割破了，有一种黏腻的触感，我却没感到疼痛。
「你做了什么？」
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厨房门口想起，也唤回了我的神智。
赵晓优他妈站在厨房门口，恶狠狠的瞪着我。
赵晓优和乔明一起来到厨房门口，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的刺眼。
「这是怎么搞的！」赵晓优也吃惊的问道。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先起来。」
是乔明。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意。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高高在上。
凭什么一直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刚上大一的时候，爸妈「忘了」给我生活费，我在快餐店打工，看到别人吃剩的饭菜忍不住往嘴里塞的时候，也是被恰巧去吃饭的他看到。
他给我介绍了新的工作，还借给我钱让我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日子。
可从那时候起，我的自尊也在他面前碎成了渣。
又一次，为什么还是他。
他拥有我不曾见过的一切，有幸福的家庭，良好的教养，我曾经还有他得不到的赵晓优。
可是很快，就连赵晓优也是他的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搭在我胳膊上的手，干燥温暖，愈发显得我瘦弱、可怜。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不用你管！」
可是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随之响起的还有两个女人的惊呼。
我转头去看，乔明跌坐在地上，腿上被划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血滴到地上，氤氲出一片红色。
那片红色刺痛了我的眼，我忙扑上去用自己的衣服捂住他的伤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啪」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耳膜嗡嗡作响。
我抬起头，面前是赵晓优那张愤怒的脸。
「江辰，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乔哥只是想去扶你，你竟然下这么狠的手，认识这么多年，我真是看错了你。」
说完赵晓优上前，小心的扶起乔明。
「走，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乔明回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我。
「还有江辰，他伤的也挺严重的。」
「他活该！」
5
我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是啊，我是活该。
我不该贪图最后一点温暖，想想要抓住赵晓优。
我不该奢望和赵晓优过最后一个春节，贪图那点不属于我的余生。
她告诉我可以一起过年的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这是给我不能真正娶她这个遗憾的一点补偿。
其实只是只是让我认清自己有多么可笑罢了。
我更不该妄想赵家父母会接纳我，让我沾染一点我从不曾拥有的家庭温暖。
我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个错误，好在，上天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用不了很久，错误就会被纠正了。
我心里突然察觉到一点快意。
就像是，虚无而毫无意义的人生，终于有了它的意义，哪怕是这仅有一点的意义，要用死亡来实现。
赵晓优已经带着乔明离开。
乔明临走前还看了我好几眼。
是我错了，他从来都是明媚善良的人，是我阴暗恶毒，才会那么想他。
「你还不起来！指望别人来帮你吗？」
赵母将笤帚扔在门口，转身离开。
我艰难的扶着橱柜门站起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扫进垃圾桶。
就像一同丢掉的，还有我破碎的前半生。
将一切都收拾好，我来到赵母面前，身上痛的我想喊，想发疯，可还是艰难维持着最后点体面。
「今天打扰了，对不起。」
赵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请您代为转达，是我配不上小优，我自惭形秽，和她分手，往后余生，再也不会见她，让她……让她只当我死了就好。」
6
我想通了。
我不该妄想用每年一封信困住她。
那对她来说，不是思念，而是枷锁，让她余生都活在我死亡的回忆中循环往复。
我原来一直是这么无耻又恶心的人。
可刚到酒店，我就又忍不住打开了一张信纸。
即使我已经决定不再将信寄出，但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结局。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疼痛一直都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我紧紧的我这笔，手不住的颤抖。
我要为我们的爱画上一个句号。
随之终结的，还有我卑贱的人生。
最后一个字写完，我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心中却无比畅快。
我坐在桌前开怀大笑，眼睛却流下泪来。
一切都结束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只会当我去了远方工作。
渐渐的感情就会淡去。
日子久了，我的面貌也会模糊在他们的回忆里。
也许未来某一天突然提前，还能当做玩笑说一声：「他啊，早就忘了这个人了。」
这样就很好。
就让他们当做我从来不曾存在过。
就很好。
将手中的信小心的折好，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
我披上大衣，准备出门找个地方烧掉。
我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看到。
这只是写给我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不需要别人知道。
可是站起的一瞬间疼痛像是终于困不住的猛兽，突破栅栏撕咬着我的身体，疼痛在一瞬间撕扯着我的神经，只坚持了一瞬就彻底崩断，我最终也没能抵抗，沉入深沉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