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是我们印度的，《西游记》也出自印度！” 孙悟空的形象深入人心，但他的原型究竟来自哪里？ 上世纪二十年代，两位中国学术巨擘——鲁迅与胡适，就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持续多年的学术交锋。 这场争论的核心便是：孙悟空是＂国货＂还是＂进口货＂？ 1921年末，胡适在为即将出版的＂标点本＂《西游记》撰写序言时，他的＂考证癖＂让他对孙悟空的来历产生了浓厚兴趣。 在《西游记考证》一文中，胡适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何以南宋时代的玄奘神话里忽然插入了一个神通广大的猴行者？ 这个猴子是国货？还是进口货呢？ 胡适认为，孙悟空的原型很可能是从印度＂进口＂的神猴哈奴曼。 胡适的这一观点得到了梵语学者钢和泰的支持。 钢和泰曾任北京大学梵文与宗教学教授，陈寅恪与胡适都曾向他学习梵文。 在钢和泰的指引下，胡适在印度最古老的纪事诗《罗摩衍那》（即《拉麻传》）中找到了＂哈奴曼＂这一形象，并认为这就是齐天大圣的＂背影＂。 胡适在《西游记考证》中自信地宣称：＂中国同印度有了一千多年的文化上的密切交通，印度人来中国的不计其数，这样一桩伟大的哈奴曼故事，是不会不传进中国来的。 ＂他甚至拿出《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这部珍贵古籍作为佐证，指出这部经王国维考定为宋版的古籍与印度的《拉麻传》有诸多相似之处。 与胡适的观点相对，鲁迅则坚持孙悟空是＂国货＂出身。 鲁迅从《古岳渎经》中找到了水神＂无支祁＂的记载：＂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仲百尺，力踰九象。 ＂这一形象与《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极为相似。 鲁迅还发现，在宋代大儒朱熹所著《楚辞辩证·天问》中有＂如今世俗僧伽降＇无之祈＇（即无支祁），许逊斩蛟蜃精之类＂的记载，表明至迟在宋代，民间已有与＂无支祁＂相关的神话故事流传。 1930年，陈寅恪在《西游记玄奘弟子故事之演变》一文中对汉译佛经进行考察，认为孙悟空大闹天宫结合了《罗摩衍那》中＂哈奴曼＂的故事和汉译佛典《贤愚经》中＂顶升王升仙因缘＂的故事。 1933年，郑振铎在《西游记的演化》中也强调孙悟空与印度神猴＂哈奴曼＂非常相似。 1948年10月1日，《人物杂志》刊发了许寿裳的《孙悟空的来历》，记录了鲁迅对胡适＂考证癖＂的评价：＂胡适之有考证癖，时有善言，但是对于《西游记》却考证不出甚么。 ＂这篇文章将这场学林公案公开于众，让更多人了解到了这场关于孙悟空来历的学术争论。 猴王身世新考 时光流转到20世纪70年代末，在思想解放的新时期，沉寂近半个世纪的孙悟空＂外来说＂再次引起学界关注。 精通梵文、佛学和多国语言的著名学者季羡林，通过发表《〈西游记〉里面的印度成分》《〈罗摩衍那〉初探》《印度文学在中国》等一系列论文，重新唤起了学术界对孙悟空起源问题的探讨。 季羡林凭借其深厚的梵文和佛学功底，系统梳理考证了关于孙悟空来历的域外史料。 他在承续胡适观点的基础上，明确指出＂孙悟空＂这一神话人物形象确实与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哈奴曼有着密切联系。 不过，季羡林的观点更为包容，他并未完全否定鲁迅所持的＂国货＂出身论，而是表示既要看到孙悟空与印度神话的关联，也要看到中国本土作者在这一形象上的创新发展。 事实上，孙悟空与哈奴曼的性格截然不同，这也成为支持＂国货说＂的重要论据。 哈奴曼在印度文化中是一位忠诚顺从的神灵，作为主神罗摩的忠实追随者，他被描述为一个＂无可争议的奴性猴＂，甚至为了讨好毗湿奴，还把自己的心撕开给他看。 相比之下，孙悟空则是一个叛逆不羁的形象，不愿受制于任何人，敢于挑战天庭权威，甚至大闹天宫，这与哈奴曼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除了印度神猴哈奴曼和中国水怪无支祁之外，学者们还提出了其他可能的孙悟空原型。 ＂石磐陀说＂认为孙悟空源于《三藏法师传》中记载的玄奘西行时收的甘肃徒弟石磐陀。 这位＂胡僧＂在唐僧取经中所起的作用与孙悟空相似，而且＂胡僧＂与＂猢狲＂音近。 有趣的是，石磐陀曾想伤害师傅被玄奘谴责，这与《西游记》中唐僧、悟空的师徒关系变化颇为类似。 还有＂释悟空说＂，认为孙悟空源于唐代高僧释悟空（俗名车奉朝）。 这位大师是唐代已知最后一位西行求法的僧人，他在巴基斯坦白沙瓦期间突然染病，发愿病愈后出家为僧，并改名为释悟空。 他历时四十年求取真经佛法，这段经历很可能成为后代创作《西游记》的素材。 此外，专家们从古代壁画中也找到了与孙悟空形象相似的原型。 在一些可追溯到宋元时期的古代壁画中，出现了一些猴子形象，它们有着独特的发型、猴尾、手持武器等特征，与孙悟空相似。 吴承恩在创作《西游记》时，还从新野古猴戏中汲取了创作灵感，使孙悟空的形象更符合中国文化背景。 综合来看，孙悟空的形象是多元文化交融的产物，既有可能受到印度神话的影响，也深深植根于中国本土文化的沃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