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岁老太太钻进直播间学带货。学话术。贴假睫毛。卖力喊三二一上链接。直播间留言区突然弹出句话——你给孩子买房的钱凑够了？手机屏幕上许妈那张脸明显僵了半秒。嘴角哆嗦两下。摄像头很快被挡住。 半年前她给自己煮碗阳春面庆祝生日都能获赞五十万。三年前裹着褪色旧围巾数楼下蒲公英的样子惹得二十万人给她捐衣服。现在呢？线头毛衣换成香云纱。方言普通话掺着缅因州口音的运营经理讲解佣金分成。网友甩截图：热乎的股权架构图摆在那。前女婿名字赫然在列。 “我就想找点事做...”她冲镜头结巴。眼神往左下方飘。被指甲油染花的指节拼命揪旗袍盘扣。哐当一声。烤瓷杯摔了。热水溅在印着MCN标志的合作协议上。素人孵化四个字被水渍洇开。流成两行黑泪。 东北老铁冲进评论区砸玻璃：你以前蒸大馒头也能活人。现在穿貂洽谈商务就不认识苞米面了？西南大姐憋着火：当年鳄鱼把你啃了都能挺直腰板往派出所走。现在让两个爆金币的牵着鼻子跑？华东网友晒出数据：切片账号粉丝量三天掉七万。 二十年没出过县城的老棉袄。愣让直播间的聚光灯烤出油了。木桌子缝里还卡着去年中秋剥的南瓜子壳。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的GMV数据正在咬她起茧子的虎口。镜头外有人嘶嗓子喊妈。是亲闺女还是商务助理？许妈扭头那下撞倒了补光灯。白花花的光柱劈下来。像把滚烫的杀猪刀。 新华社早说过这类案例。短视频赛道镰刀磨太快容易卷刃。韭菜没割着倒容易锯着自己腿。可许妈不懂算法。只看见运营递过来的合同时上面那串零多画了几个圈。电梯间听见新来的实习生嘀咕：过气网红再不续约就要交违约金。 她忽然想起那年寒冬腊月。煤油灯底下纳鞋底的时辰。塑胶片封窗户。顶针抵着钢针往千层布里戳。油灯扑簌簌晃。墙投的影子也跟着晃。女儿奶声奶气说妈做的鞋比城里买的热乎。风把门板刮得哐当响。冻红的小手攥着她指头死紧死紧。 直播后台红色数字还在跳。运营催她补粉饼。蓝色眼影抖落在Gucci竹节包上。纳米喷雾对着脸滋滋喷。许妈眼角突然沁出水光。弹幕飘过“早说别碰这行当”。旁边有人摁了紧急下播键。白底黑字的直播结束页跳出那刻。她弯腰捡碎片的手被玻璃碴划破了。塑料旗袍领子勒得喘不过气。老茶缸子的豁口正对着摄像头。积满茶垢。 回家的灯还亮着。真心等她的那群人还没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