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特种兵

傲芙聊宇宙 2024-10-16 14:27:03

在明代边防守军中确有一个神秘的兵种,被称作“夜不收”,他们不分昼夜的在外巡逻、驻守、便装侦查,潜入敌营打探情报、执行敌后作战任务,是名副其实的古代特种兵。

明朝立国近三百年,北方防线和辽东先后长期处在瓦剌、鞑靼与女真人的威胁之下,战事频繁,军事冲突不断。

由于北方游牧部族军队,大都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行动迅速,行踪飘忽不定,而明军长期依靠长城和要塞凭坚固守的单一作战模式,万里长城沿线随处都能成为敌军攻击目标,明军往往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在作战中陷于被动局面。

因此,对敌方军情动态的侦察和掌握就显得非常重要。只有提前了解敌方的进攻路线、进攻目标、兵力配置等关键因素,明军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有针对性地布置防御,才能战胜敌军。“夜不收”这一作战部队应运而生。

01 摩崖石刻

摩崖石刻

河北省秦皇岛市海港区杜城子村附近的长城遗址上,有一方不起眼的摩崖题刻。论字数,它不多,只有53字;论书法水平,可谓不值一提,只是粗通文墨者的信笔之作。

在数量繁多的明代长城石刻中,它本该毫不起眼,然而,自从发现以来,这处摩崖在长城爱好者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它是明朝一个神秘人群“夜不收”留下的,极其罕见。

炕儿峪堡的故事

先让我们看看这处摩崖究竟写了什么。在高80厘米、宽60厘米的石壁上,实际上仅刻着一句话:

对明朝军事不了解的人看了这一句话,一定会不明就里,关键就在于——“夜不收”三个字。

夜不收,其实就是明朝边军中的侦察兵,由于守卫地点不同而分为出边、近哨、守墩等类别。而他们的核心职责,即是越过长城,深入敌境,侦察敌人的动向,为明军边防做出有效预警。有种说法认为,夜不收因经常昼伏夜出而得名。

打个比方,他们就是明长城边防体系的眼睛,如果没有夜不收,长城就犹如失明的巨人,虽然躯体强健,却只能被动挨打。

明白了这点,我们就很好理解摩崖的内容了——就是一队侦察兵,到边境外巡逻。不过,这处摩崖的内容虽短,却集合了与夜不收相关的诸多要素,值得我们去逐一探寻。

先来看“炕儿峪堡该班夜不收郭延中等六名”这句话,其意是隶属于炕儿峪堡的一队夜不收,包括郭延中等6名侦察兵。

再来看“该班”,这就涉及到夜不收的组织。所谓“班”就是“队”,一般来说,较小的城堡,夜不收会分为两队,也就是两“班”。每班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各班按日期轮换工作。

炕儿峪堡正是属于晚明九边最重的蓟镇之石门路,在《四镇三关志》等文献上也称作“坑儿峪堡”。炕儿峪堡的位置语焉不详,今日有许多长城爱好者因这处摩崖,特地到周围长城实地考察、寻找炕儿峪堡的位置。大致可以确认,它就是杜城子城堡。这里已是河北省的最东端,往东即为辽宁省绥中县。在明代,这里也是蓟镇与辽东两大军镇的分界线。

蓟镇夜不收们出边侦察的烂泥凹,虽然距炕儿峪堡三十里,但蓟辽二镇交界处长城往海边走廊内缩,所以烂泥凹反而距蓟镇边更近。靠近辽东一侧的边外地域,很有可能就经常活跃着来自邻居蓟镇的夜不收。

但是,这方摩崖题刻只是一份郭延中等人简略记录的“工作日志”,我们只能管窥一斑。那么,明代夜不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且听笔者逐一道来。

02 昼夜瞭望

古已有之

“夜不收”并非是明朝所独有,顾名思义,它是夜晚派出去打扮军情的探子、探马之类,主要是用于刺探敌方消息,获得军队部署动向,为己方制定作战计划提供情报参考,为军事行动提供向导等。

早在春秋时期,秦为了一统天下,乃于六国间广布细作,凡举军屯、民事、禾稼、地形、道路,都是他们刺探的对象,秦每至一地如入家中,在没有详细作战地图和导航装备的古代,这都是细作的功劳。

古代作战,派细作侦察是了解敌情的唯一方式,所以自春秋时起,军队都注重这种能够获取第一手资料的侦察方式。“多选军中勇健之士,以金赏之”。但是,细作作为一个独立的兵种出现,成军于明代。这就是“夜不收”的传袭。

“夜不收”称谓最早见于文字,是《元曲选》中的《汉高皇濯足气英布》:“贫道已曾差能行快走夜不收往军前打探去了,着他一见输赢,便来飞报。”

这部戏的作者是元代戏曲作家尚仲贤。一个军职能够在戏曲中出现,并且让老百姓听了能够明白咋回事,说明“夜不收”已经在军中广泛设立了。至少在明成祖朱棣执政期间,“夜不收”已经在中原文明对游牧民族的作战中开展显露自己独特的作用。名将戚继光在剿灭倭寇时,每营均设五十名夜不收,以备侦察敌踪之用。而真正让“夜不收”名扬天下的,却是明朝与蒙古及后金的作战。

设立九镇

明洪武二年(1369年),明朝太祖朱元璋为了抵御元朝残余势力的反扑,北伐蒙古,推翻蒙元统治后,将所占领的北疆地区分设为九个军区(史称“九镇”),即辽东、宣府、山西、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大同、榆林,并分别设立九个总兵统领边务。

一镇就是一个大军区,长官为总兵;每个镇下辖几个分守的路,也就是军分区,长官为参将;每一路下面,又下辖许多军堡,长官为守备和操守,合称“守操”,管辖几百人到两三千人不等,他们是明代边军中级军官的中坚力量。而军堡还会附带管理许多较小的城堡(大部分为民堡)。明代的长城背后,就这样按照镇城—路城—堡城的结构,呈现出堡垒成群的景象。

堡即是堡台,相当于如今的边防哨所,而“夜不收”就是驻守在堡台内的侦查哨兵,此名称是专指,指的是“能深入虏营哨探得实”者,也就是相当于如今的特种部队,他们专门被训练成能深入敌境或敌营打探虚实的精锐侦察兵,专事特种作战。

因此,在边防一线的大多数士兵,都属于各个城堡,夜不收也不例外。除去直属总兵的标营中的部分夜不收外,大部分夜不收都统属于各堡,根据城堡的地理位置,有着自己相对应的侦察范围。

03 哨探敌踪

情势所迫

明朝嘉靖年间,承平日久、边备松弛,蒙古鞑靼部、兀良哈部时时袭扰边镇,他们充分发挥了机动性强的特长,往往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越过长城实施抢掠,给边境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而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最为严重的“庚戌之变”,更令朝野震动。此年八月,鞑靼土默特部俺答汗破古北口,围困京师八日之久,周边无数百姓在烧杀掳掠中伤亡甚重,此后游牧民族屡屡犯边。时有“南倭北寇”之说,其实游牧民族的危害远比倭寇要大得多。

在这种背景之下,曾经有军事上多有建树的谭纶被任命为蓟辽总督,负责京师等北边重镇的军事防务。说起明中后期的名将,大家可能对戚继光等更为熟悉一些,但谭纶却毫不逊色。他幼时便好兵法,其后入仁,在台州任职时,数万倭寇来袭,谭纶率部数战数捷,并将倭寇首领斩首,名噪一时,是文官中少有的军事通才,与戚继光并称“谭戚”。

谭纶上任之后,在隆庆皇帝和首辅张居正的大力支持下,整顿军务、修缮长城,在京师北边修建了一条钢铁防线,北方诸镇的形势迅速得到了稳定,敌不敢轻易犯边而进。

深入敌后

在编练部队的过程中,“夜不收”是谭纶相当重视的兵种,杨满贵就是其中的一员。

明居庸关长城北路,前突二十余里处有一小村叫杨家驿,酉时已过,一队巡逻至此的明军士兵正准备回返,在此让战马休息,饮用掺了盐的清水,士兵们则进食肉干、清水。忽然,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哨官卢铎立刻上马,站在坡顶的哨兵急促地说了声“有敌,约十骑”!只见一骑在前急奔,十余名鞑靼骑兵提着弯刀衔尾紧追!被明军“烧荒”后的草原,尘烟弥漫!明军一阵箭雨,鞑靼骑兵丢下五具尸体,远远兜了个圈子,消失在茫茫草原深处!

明隆庆四年九月,居庸关北路守军什长杨满贵入鞑靼境三百里,获得了重要情报,并斩敌两人,因功而赏,杨满贵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一名明朝边关的“夜不收”。

杨满贵,世居涿州,祖上随成祖“靖难”,世代为军户,杨满贵成年入伍之后,原本是一个小卒。因为机警细心、粗通文字被选为夜不收,并且经历了“残酷”的训练。

在以马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古代,骑马奔袭、赶路是基本功,夜不收在训练中,常常脱去马具,仅以双腿夹马任意驰骋而不坠方为合格,时间长了,杨满贵走路都有点罗圈了,当然大多数骑兵也有这个特征。

人员选拔与职责

夜不收的主要职责是刺探情况,所以要学会最基本的地理知识、绘图技巧,能够将敌人的营地情况原原本本记录下来,确保情报来源的精确。而夜不收要深入敌境,还要学会日常的鞑靼语,至少讯问、问路是不成问题的。

“夜不收”人员的选拔,以“踰高、绝远、轻足、疾走、精健”为标准,即选强健、善走者。同时还要“熟知虏情,通晓夷语”,即熟悉敌区情况和语言。武艺要求长于弓射,定期考核。

夜不收的另一个重要来源,是直接招募胡人。据《明英宗实录》记载,正统三年(1438年),“肃州夜不收巴巴罕及迭力迷失,以招残虏出境,为阿台所害,诏俱赠所镇抚,及官其子,复给白金布米恤其家”。“巴巴罕”和“迭力迷失”就是两位见诸史料的胡人夜不收。

由于“夜不收”这个兵种的特殊性,决定了它不可能大规模、成建制行动,往往三五成群渗透入境,并且不能披甲、携带刀枪等大型兵器,在训练科目上更注重短兵搏杀、攀登、隐匿等方面的训练。

为了增强“夜不收”的体力,在训练中还采取“举巨木、沙袋”等方式,让他们能够适应连续作战和长途奔袭。尽管训练如此严格,“夜不收”还是时时刻刻面临着生死威胁。此次,杨满贵等四人出居庸关,路遇鞑靼骑兵,三人皆在逃亡途中战死,杨满贵亦中一箭,所幸未及要害得以身免。

可见,“夜不收”的风险还是相当高的,与此相适应的是,其收入和立功后的奖赏也要高于普通士卒。在“夜不收”营中,杨满贵每天能够吃到一份羊肝汤,这是为了防止他们患夜盲症。

正统三年,明英宗还曾下令给各边夜不收,月粮增加二斗。正统八年,又下令宣府的夜不收,除了三斗行粮以外,再给一石。

除刺探情报外,“夜不收”还要承担渗透、袭扰、烧荒、传讯、袭杀等特种作战,他们的存在,为明朝对蒙、后金的作战提供了有力的情报支持,也让游牧民族对其恨之入骨,后金更是组建了“卡伦”和“捉生队”用于应付“夜不收”,双方的特种兵,在塞外的草原上进行了生死搏杀。

04 墩台戍守

墩台到底什么样?

长城是中国人最熟悉不过的古代防御建筑,但提到墩台,恐怕许多朋友会比较陌生。其实它并非明朝特有,早在秦汉时期,在长城沿线就已有之。

明朝立国以后,为加强边防、情报传递,也在边境上广设墩台。墩台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宣府镇志·法令考》中,是这样说的:“凡边方山川、城堡疎远空阔处,俱筑烟墩(墩台)。高五丈有奇,四围城高一丈五尺。上设悬楼、垒木,下设壕堑、钓桥,外设塌窖、赚坑......墩置官军守瞭,以绳梯上下。”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明朝的墩台,大约是16.5米高(明朝一丈约3.3米),四周有围墙,高约4-5米。墩台上有悬楼,下面还有壕堑、钓桥(吊桥)、塌窖、赚坑等防御设施。墩台不设楼梯,军士通过绳梯上下。

从下面这张图也可以看出,墩台实际上类似于一座微缩的城池。

墩军负责把守墩台,依托墩台传递信号、发出预警。墩台隶属于临近军堡、所城和卫城,墩军也大多出自卫所旗军和舍余。

“墩”的负责人是“守墩官”,官方称谓“提墩总甲”,其上级是“提调墩台官”,负责每半月行边巡哨一次,点阅沿边墩军。

墩台的常规编制是5人/墩,立墩长1名;5墩为1联(25+1人),设百总1名;2联为1舍(52+1人),设把总1员;2舍为1总(106+1人)人,设千总1员;2总为1区(214+1人),设提调1员。

有些兵数较多的墩台,主、客驻军加起来有三五十名,其守墩官职可升格至百总,其上每5台设1把总,10台设1千总,层层节制。

作为沿边情报网的支撑点,墩台除了驻有墩军,同样也屯扎夜不收,墩军与夜不收的人数配比通常是5:1,二者相互保结,共同侦报边情。

在隶属关系上,驻防墩台的夜不收与墩军共属同一指挥序列,其上由“提调墩台官”总领,其下“各差千百户以细领之”。夜不收塘报,或“举火以相告”,或经由守墩百户、千户逐级上报。

驻防墩台的夜不收专司沿边瞭侦,任务职能相对单一,用途更广的是卫属、堡属和营属夜不收。

甘肃镇红城子堡曾设“瞭高夜不收”;甘肃凉州副总兵军中曾有“本营马哨夜不收”。

在明代九边军镇中,蓟镇的地位尤为重要,既是整个北京长城防御体系的重要构成,又是明代中叶以后战事多发区。

蓟镇“东自山海关连辽东界,西抵石塘路并连口,接慕田峪昌镇界,延袤一千七百六十五里”。管辖有山海关、石门路、台头路、燕河路、太平路、喜峰口路、松棚路、马兰峪、墙子路、曹家路、古北路、石塘岭路等l2路,驻军约16万。

在16万驻军中,负责侦缉的队伍也很多。根据刘效祖的记载,抚标之下有尖儿手500名;总兵标下有尖哨、夜不收443名,家丁352名,投乡通事48名;其12路各营,共有尖哨1080名、夜不收3630名。

架炮传讯

可以肯定,夜不收军在传递消息及守卫巡逻墩台隘口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夜不收架炮传递信息是重要的责任,按照当时警报传递,是“架炮出口,墩堠守边。口外传炮,沿边举号,挨传一时,遍报镇城营”。也就是说,架炮夜不收要到口外去架炮。

所谓的架炮,就是每人随身携带西瓜炮纸4个,如果发现敌情,先放两炮,等敌人靠近再放两炮,凡是听到炮响的夜不收,依次放炮,直到声音传到各墩堠,再相继举号,即白天举旗带,夜间举灯火,塘报军马,走报各营将领,以便调兵抗御或攻击。架炮夜不收有固定的潜伏地点,与四处打探的明哨、暗哨相呼应。

“明哨”从名字上看,应该是明显的哨探,实际上却是秘密工作者,他们深入边远少数民族当中,都会少数民族语言,可以混在少数民族中间。明哨在少数民族内还有内线,称之为“伴领”。

“暗哨”是负责接应明哨的,因为潜伏在各接应地点,故称暗哨。明哨多为尖儿手所承担,暗哨则尖儿手与夜不收兼用,总的原则是都必须懂少数民族语言,穿少数民族衣服。

按照规定,明哨探听消息,告知暗哨,暗哨得到消息转告架炮夜不收,然后依次传递墩堠、塘军,报知各营将领。如果情况紧急,暗哨来不及告知架炮夜不收,则可以燃放两个西瓜炮传递消息。暗哨要轮班守候,昼夜不辍。如果没有紧急事情,暗哨在一二月回到军营汇报一次,也可以四五月回营汇报一次,顺便领去所需要的给养和装备。

05 营救英宗

特战奇兵

实际上,“夜不收”并非军中唯一的特种兵,此外,军中还设立了“健步、尖哨、快马”等,在职能上与“夜不收”有所重合,功能上近似,但“夜不收”却始终保持了自己独特的地位。而英宗年间的一次营救,更展露了其强悍的专业能力。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在太监王振的蛊惑下,御驾亲征瓦剌,却在土木堡遭受惨败,五十万大军损失惨重,明军最为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张辅、王佐、丁铭等五十余名重臣战死,而明英宗也成为了瓦剌太师也先的俘虏。皇帝为敌所俘,在历史上都不多见,太师也先视朱祁镇“奇货可居”,意欲将其当成“破城利器”。

也先挟英宗来到大同城下,喝令守将开门投降。守将郭登使出缓兵之计,派人觐见英宗并奉上酒肴和金银,郭登在拖延时间、麻痹瓦剌的同时,密派夜不收实施渗透营救计划。当天晚上就联络上了能够与英宗见面的袁彬,并将营救计划相告。

夜不收杨总旗密告袁彬:今夜有五个夜不收来,密请爷爷石佛寺去,待他寻不见时,便乘间入城去。

土木堡之变后,袁彬一直陪在英宗身边并以死相护,深得英宗信赖。由皇帝之尊变成阶下囚,英宗一定是痛不欲生,然而当袁彬把营救计划告诉他时,他却害怕了。

英宗的回答是:此危事,使不得。先在土木时不曾死,我命在天,若万一不虞,如何是好?

夜不收的计划还是相当周密的,郭登也必然安排了后手,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即便事败,也先也未必会杀掉英宗,可惜英宗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气,手下再给力也无能为力,此事只能作罢。数日后,也先再次来到大同城下,郭登决意再次营救英宗,却因为走漏风声,也先率部撤退,英宗也被裹胁而去。

功亏一篑

这次营救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夜不收”强悍的渗透作战能力还是给英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经历“南门之变”重新登基之后,英宗还不忘记给夜不收“加薪”,很可能就是那次营救的影响。

郭登作为一个臣子,皇帝对他而言就是身家性命所系,如果有所损伤,只怕郭登举家都难逃罪罚,他却对“夜不收”如此信任,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夜不收的强悍。我们可以试想一下,潜入敌营,在千军万马中准确找到皇帝的所在,是一件多么难以办到的事情。

史书中还有记载,选取两段内容来看,如“夜选乖觉有胆之人,各藏牛角短弓、猪杆小箭,待虏熟睡,将马拴住,攒簇以药淬箭,临到跟前,或十步,或五步,暗行刺射,战马一中,无不死者,亦古人夜解贼鞍马之类也”,这是破坏敌人的战略资源马匹,削弱其机动能力。

或是“遣夜不收乘夜斫其营,杀七人,贼逐乱,获其马匹、器械”等,这相当于斩首行动并乘乱进行破坏工作。可见,类似的袭扰破坏工作,对于夜不收并不陌生,活脱脱就是如今的特种部队,而夜不收能潜入敌营与袁彬接上头,本身就是一种成功,所以郭登才能有如此自信。

《明实录》中还记载了一件夜不收的英勇事迹,讲的是遵化卫的夜不收百户张大川,与另一人在出外巡查时,与蒙古四骑突然照面,两人与之交战,敌人被张大川射伤后弃马逃走,边关守将上报张大川功绩后,明宣宗还特地将他召到京师询问细节,并给予了他嘉奖。

06 潜行间谍

直哨与横哨

一班夜不收,通常分成两种:直哨与横哨。

直哨不断移动侦察,横哨负责埋伏在交通要道与制高点监视蒙古人动向。一般来说,在一班夜不收出边后,横哨即会在布置好的预定位置潜伏好,直哨则继续往纵深处活动。摩崖中记载的郭延中等人,应该就属于直哨。

就所用兵器而言,夜不收大多使用弓箭。这是因为夜不收的任务是侦察,在发现敌军动向后迅速后撤,报告军情才是他们的职责,而不是攻击敌人。因此,夜不收应尽力避免与敌人交战,弓箭就自然成为他们的首选兵器。明朝在考核夜不收时,弓术始终是核心项目。

出于机动性和侦察距离的考虑,夜不收大多骑马,步行的虽有,但主要配备在山林过密、无法骑行的区域,在整个明代九边中地位并不太重要。而马上驮载的,还有夜不收携带的铁锅、帐篷等生活用品。因为夜不收深入敌境多日,餐宿等全部需要在野外自理,所以夜不收个个都堪称明代的野外生存专家。

在做好后勤准备后,夜不收就要开出边外执行任务了。夜不收并非随心所欲,想去哪里侦察就去哪里侦察。每一城堡的夜不收都有固定的侦察范围,而每次出边的路线,也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夜不收只能沿着既定路线前进,直到任务规定的最终点,然后折返回边内。

要知道,夜不收的上司们并不会亲自出边视察,那么明军如何保证夜不收确实抵达了既定目的地,而不是玩忽懈怠呢?明军在实践中形成了一套有效的考察方法,每班夜不收在出边时都要随身携带一块木牌,上面写有暗号文字,到达目的地后,要将木牌插在当地,然后将上一班夜不收所插的木牌收好,带回城堡核验,各班夜不收依次执行。如果没有在侦察终点发现木牌或者字号无法核对,那就说明上一班没有完成任务。

明代军事家、蓟辽总督戚继光所撰《纪效新书》说:“凡派探夜不收,派探不的,听人言语、不亲到贼所、欺诈因而误失事机者,军法从事。若传报违期,集兵迁延,以致误事,罪同。”

夜不收会收获哪些侦察成果?

就明末档案留下的大量实况记录来看,夜不收能直接碰到蒙古大部队移动的情况是少数的。他们在侦察过程中所寻找的,主要还是“痕迹”,也就是蒙古人活动遗留下的车辙、足迹、废弃物。再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分析蒙古人的动向。如果能沿着这种痕迹找到蒙古人的大营最好,退而求其次,若能对活动痕迹进行有效分析,也可为边防提供相当可靠的预警。

夜不收的另一项任务,是与蒙古人中的线人取得联系、交换情报。夜不收常年在边外活动,在蒙古部落中一般有着相当复杂的社会关系。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很多夜不收本身就是投靠明朝的蒙古人,明代边军中蒙古人的数量相当多,他们利用曾经在草原上的关系,为明军换取着源源不断的情报。即使是汉人夜不收,一般也需要通晓蒙语。所以,夜不收甚至有成为双面间谍的可能。

07 十死一生

刀尖上行走

《明实录》说:“夜不收远探贼情,十死一生。”

历代以来,从事侦察和间谍活动都是军中风险最高的部分,夜不收也是如此,由于经常身处与敌人最先发生冲突的环境,风险也是极大,若事不谐,往往是第一批被捉和被杀的对象。而敌对势力对夜不收的捕杀也是第一要务,往往不遗余力。

《神宗实录》中说:辽东夜不收“其役最苦,凡遇虏入,多不得生”。每当蛮族入侵,夜不收就得去刺探军情、充当间谍,但这种卧底十分危险,很多夜不收都无法全身而退。

夜不收军很多任务需要离境执行,比如劝降,探营等,着实是在刀尖上行走:成化九年五月十三日,(夜不收小旗)与同一般夜不收魏克成等九名,前去暖泉山墩爪探,被贼射讫二十七箭...其魏克成等六名,亦被重伤,当即身死。

出动十人,死亡六人,可见其危险性。

嘉靖八年时,仅在庆阳卫、凉州卫等地死于敌手的夜不收就达一百多人。到了明朝后期,夜不收的哨探对象已从蒙古转向了后金,后金为获取军事情报,也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其中专门捕捉明军哨探的力量被称为“捉生”。

凶多吉少

在万历年间的辽东档案记载中,夜不收被捉被杀的事例比比皆是,如:十五日捕去夜不收二名:董朝莆、刘仲礼。十六日捕去墩夜二名,夜不收一名杨真...,在战事日渐激烈的辽东,夜不收每天都处于生死边缘之中,压力巨大,每次轮到执行任务,必先与家人诀别,如果平安回来,还要烧纸焚香庆祝。

可能大家会认为,作为精锐的特种部队,夜不收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非捉即死。这是因为夜不收执行任务,为保证隐秘性,人数通常不超过十人,而若遭遇敌军,人数一般远超夜不收,在冷兵器为主的当时,以一敌二已是危险,夜不收为保证行动便捷,一般又是无甲短兵,对阵人数占优单兵能力又强悍的游牧民族,确实是凶多吉少。

所以朝廷和边关将领给夜不收的待遇相当优厚,如若被杀或受伤,抚恤丰厚,这也与其从事的高风险作业是成正比的。

《明实录·英宗正统实录九》:“沿边夜不收及守墩军士,无分寒暑,昼夜瞭望,比之守备,勤劳特甚。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08 影卫国门

盖世奇功‌

两军交战,情报是重中之重,它影响到将领们是否能够对局势做出正确的判断。

比如某处战场急需增援,敌人又将战事告急的情报拦截住了,从而导致增援不及时阵地失守,这一封没有能够送到的情报可能就是引发整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

而古代交通不便,也没有手机这样方便的通讯设备,只能依靠人力、烽火台这样的预警机制给后方传递情报。

陕甘总督杨一清,在其编写的《关中奏议》一书中,记录了一件由于夜不收报信及时,让宁夏免了一场兵祸的事情。

明孝宗弘治十八年十一月(1505年),蒙古人从花马池、清水营拆墙入境,大肆劫掠生活在明朝边境的百姓。

不过这支蒙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行人早已被“夜不收”们盯住了,十一月十八日,夜不收叶章就已经将消息传递给了边军们。

收到消息的二千二百四十五名官军,提前埋伏在了蒙古军队前进的萌城里,只待他们靠近,便一举消灭。

二十七日寅时,夜不收马福在石子沟附近,发现了正在进行劫掠的百来个蒙古骑兵的身影,埋伏的官兵们一拥而上,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但由于天色已黑,敌人又都是骑兵,竟被他们趁着夜色北逃而去。

指挥薛麟和守堡百户刘亨不敢轻易追击,便报告给了杨一清,杨指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自己和宁夏总兵官李祥、副总兵卫勇等人领兵来援后,再做决定。

为了求稳,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等到兵马到齐的时候,皇帝已经换成了明孝宗的儿子明武宗朱厚照。

1506年正月初二,官军完成了从石沟儿,到盐池伏兵的计划。

正月初三,百户赵玺奉命带着二十名沿路探查蒙古骑兵的踪迹,到初四辰时,夜不收郭其发现了有数十名乔庄打扮过的蒙古人哨兵,明军配合他的消息成功消灭了这小股侦察兵。

如果说前面的消息,可以看作双方部队的小规模打闹,那枣山墩夜不收周翊同灵州摆拨夜不收刘瑛,两人发现的五、六万蒙古军主力,便是这次信息传递大作战的压轴戏了。

在杨一清记录中,我们可以发现,蒙古骑兵从入境开始,几乎全程都在明朝夜不收部队的监视之下,等同于双方在打仗时,一方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而另一方却能了解你的一举一动。

战斗到这个局面,蒙古骑兵的结局,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在感叹明军打赢这场漂亮的信息战的同时,我们难免也会夜不收强大的情报能力所惊叹。

御虏莫善于烧荒

明朝为防御蒙古的侵扰, 在九边部署了几十万的军队, 虽然如此, 但仍然难以阻止蒙古游牧民族的不断骚扰。所以在军事实力相对不足而边境线太长, 难以面面俱到的情况下, 面对机动性极强的蒙古骑兵,明朝自永乐时期以后, 采取了烧荒的措施, 以保障北方边境的安全。所谓“御虏莫善于烧荒”《明英宗实录》。

每值秋冬, 草木枯槁之时, 边防军在将领的率领下出塞烧草, 使鞑靼人不得近边放牧, 以减少引起事端的机会, 同时借以炫耀大明的武力。

烧荒是一项重大的军事行动。《四镇三关志》特别提到“烧荒”的策略,为保证烧荒的顺利进行,在奉旨以后,由总督、巡抚、镇守、总兵等主要官员会议拟定烧荒步骤,然后将命令下达到副总兵、参将、游击、守备等官,调集人马,按照设定的时间出塞,最远达500里外。

在大军出塞前,派遣尖哨先到烧荒地区哨探消息,确定没有警报之后,大军再出塞。大军出塞以后,还要四遣哨探,安置架炮夜不收,以备有警及时传报消息。参与纵火烧荒者有夜不收,但大多数是由军士实施。当烧荒完毕,大军撤回,“仍留尖哨守哨,原分信地“”。由此可见,在烧荒过程中,夜不收主要承担侦察任务,并不是潜入敌后去烧荒。

09 日暮途穷

边军欠饷

“夜不收”作为一个相当重要的军种,在明朝对外作战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谭纶、戚继光等名将都相当重视,但是在明后期,却与其它明军一样,走上了衰败的道路。

明军衰败的危机,实际上在明朝最为鼎盛的万历年间就埋下了。万历六年,皇帝下诏要求新增20万两的金花银常例,万历十年又要取太仓银和光禄寺银共30万两,作为皇帝个人开支挥霍。而实际上,金花银等都是朝廷透支的财政支出。

此时万历一朝拖欠白银已超过百万两之巨,到了万历四十八年,边镇军饷已经拖欠达到了百万之巨。边镇守军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其中标志性的事件就是戚家军事件。

1595年,1700余名戚家军,被新上任的蓟镇总兵王保集于校场“剿灭”,两年前,这支部队在远征朝鲜时率先登上城墙破城,但是归来之后,不仅没有拿到率先登上城墙的赏银,连此前拖欠的饷银都没有兑现,军中多有怨言,隐有哗变迹象。最终,这支为明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军队,就此消亡于世间。此次事件,实际上却是明朝军备衰落的一个标志。

实际上,在明朝当兵不仅仅是一份职业,也是一个赖以谋生的饭碗,戚家军超强的战斗力除了训练得法之外,还因为他们领的是“双饷”,毕竟,天子也不差饿兵。戚家军如此,其后随着大明内忧外患更加严重,财政危机也更加突出,欠饷已经成为常态,边镇明军如此,“夜不收”当然要受到影响。

再者,明朝边镇守御方略,多出于人治。当张居正在朝时,能够给边镇将官以支持,张居正逝世之后,便因人废政。明朝的许多官员只争对错,无视边镇实际,不过夜不收并不是明军唯一的情报系统,还有急步、健步、尖哨、缉事、通事等也都负责和参与对敌的侦察刺探工作,这些部门既有合作也有冲突,要从中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情报,需要清醒的判断。

大厦将倾

在明朝历史的尾声中,一位悲剧性的皇帝登上了帝位。他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一个注定要面对帝国崩溃的君主。

崇祯皇帝继位之时,明朝已是一个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帝国。在内政方面,魏忠贤与客氏专权多年,朝廷上下充斥着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的歪风。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朝廷内部党争不断。这种局面严重影响了国家的政令施行和政策执行效率。

在经济方面,由于连年战争、自然灾害和藩王们肆无忌惮的敲骨吸髓,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农民负担沉重,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大量农民流离失所。商业活动也因战乱和官僚的盘剥而日渐萎缩。这些因素导致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民变频繁发生。

在军事方面,明朝面临着多方面的威胁。东北方向,后金政权在努尔哈赤的领导下日益强大。虽然努尔哈赤在崇祯即位前一年去世,但其第八子皇太极继位后,更加雄心勃勃地觊觎中原。西北地区,各种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其中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起义军最为棘手。

在各系统协调困难,政令不统一的情况下,边防情报体系就很难达到明朝中前期的水平,纵使戚继光再世亦无回天之力。最终,北京城为李自成所破,吴三桂开山海关,引清入关后而明亡。令人扼腕,明朝屡立奇功的“夜不收”也湮灭在历史的尘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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