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放弃保护妈妈(完结)

小棉花故事会呀 2024-08-21 20:50:46

为了保护妈妈免受家暴,我失手杀了爸爸。

因为未满十六岁,免于起诉。

妈妈却对我埋怨一生。

她每天都会怨恨地骂我,说凭什么我不用坐牢,未成年保护法为什么要保护坏人。

说你爸爸都躺地底下了,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我因此抑郁,自杀时才刚满十八岁。

重来一世,再次回到了爸爸痛打妈妈的时候。

1

深夜,家门「咚」地一声响,爸爸回来了。

妈妈欢喜地上前迎接。

五分钟后,从客厅传来碗碟落地的破碎声,随之是妈妈被家暴的呼痛声。

爸爸开始发酒疯,大着舌头咒骂:「你这个丧门星,就是你拖累我,我打死你……」

我知道,爸爸又输钱了。

他是个赌棍,只要输了钱,就会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回家后就开始家暴妈妈。

客厅的打骂声越来越剧烈,隔着一道门甚至能听到我妈求饶的声音。

我爸却置之不理,继续挥拳。

不知道他怎么摔的我妈,我的卧室门重重一声响,门锁竟然被撞开了。

我也因此看到了我妈的模样。

她瘫倒在地上,额头满是血。

一边眼睛肿得睁不开,脸上的巴掌印一个摞一个,充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可她的表情里,只有害怕和乞求,看不见哪怕一丁点儿对我爸的憎恶与仇恨。

她看到我,慌张地向我伸手:「晶晶,你快拦着些你爸,妈妈骨头疼……」

我爸在一旁大着舌头骂:「老子把你们娘俩一起揍!」

以前每次妈妈挨打,我都会冲出去护着妈妈,为此不知跟着挨了多少打。

最严重的一次,爸爸一把椅子拍下来,我头破血流,昏迷了几个小时才醒。

可这一次,我不会了。

因为,我带着上一世的教训,重生了。

2

上一世的今夜,就是看着妈妈快被爸爸打得不似人形,我几次阻拦都被打得险些晕死。

最后我捏着一把水果刀冲出去,可还没挨到爸爸的身就被他踹的一个趔趄。

挣扎中我向爸爸倒过去,好巧不巧,水果刀直直刺进了他的心脏。

我杀了我爸。

因为事发时离十六周岁还差几个月,又是误杀,我被免于起诉。

原本以为,没有了爸爸,我和妈妈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转。

可没想到,失去了丈夫成了妈妈心中最大的刺。

哪怕一年后她就和本地一个富商再婚,婚后受到富商的各种体贴与爱护,可她依然对此耿耿于怀。

她骂我是个白眼狼,为了一点点怨恨竟然能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甚至去大闹过几次警察局和法院,质问杀人犯为什么不用坐牢?未成年人保护法难道是坏孩子的保护伞吗?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

在政府工作人员那里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妈妈选择回家折磨我。

她每天用恶毒的话骂我。

像爸爸当初家暴她一样来家暴我。

最后我因为严重的抑郁症跳河时,才刚满十八岁。

我曾经深深爱过她。

在被爸爸家暴的阴影笼罩的那些年,我也曾暗自发誓,等我有了自立的能力,就会带妈妈远走高飞,脱离苦海。

可在被她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打得鼻血糊了满脸中,在我因病情发作一边吃药自救一边承受她的那些恶毒的辱骂中,我对她的爱,消失殆尽了。

客厅的一切提醒着我上一世的经历。

那把曾刺死我爸的水果刀就放在客厅茶几上。

我紧紧握着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尖甚至刺破了掌心。

可我终究按住了门把手,当着我妈的面,紧紧关上了卧室门。

最后,是隔壁邻居在外面大喊,说我家再这么吵他们就报警,才终止了这一场家暴。

窗外的夜色深沉地没有一点月光。

外头很快传来爸爸如雷一般的鼾声。

不知道妈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或许,她会认为爸爸选择收手而不是直接打死她,是依然对她保留了爱意吧。

无论如何,妈妈,这一世,我不会再影响你的人生。

以后的路依然不好走,可是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3

起床后,地上的血迹和残碎垃圾都已经收拾干净。

吃早饭时,妈妈把两颗水煮蛋和热牛奶全都放在爸爸手边,我和她的面前则各只有一碗白粥。

爸爸一边喝牛奶,一边赞妈妈做的水煮蛋火候刚刚好,是溏心的。

她却因为爸爸随口的一句夸赞,真心诚意地愉悦起来,连连说:「明早你如果在家里吃饭,明早再给你做。」

爸爸哼了一声,「今晚我要去再试一把,赢了明早就回来,咱们一家三口把海鲜当早饭。要是输了,那还吃个锤子……」

他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尽,像平常一样潇洒离去。

对于他昨晚的暴行,和以前一样,妈妈没有一句埋怨,爸爸没有一点歉意。

两个人就像约好的一样,一起失了忆。

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我爸打完妈妈之后,还会痛哭流涕跪地忏悔。经过这么多年我妈无底线的包容,他连最后一丝丝愧疚都没有了。

爸爸前脚刚走,妈妈忽然就变了脸。

她涕泪齐下,夺过我正在喝的稀饭,泼了我一脸,指着我问:「昨晚你爸把我往死地打,你怎么不出来帮我?你就那么忍心看我受苦吗?」���Ꮣ

脸上被稀饭烫得刺痛。

可和上一世被她接连打巴掌的疼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用袖子抹干脸,平静地说:「我才十五岁,我能打得过他吗?」

我拿过她手边的手机,在上面拨了「110」三个按键。

「警察叔叔比我能耐大,你让他们把我爸抓起来呀。」

电话铃声响了两声。

在那头接电话之前,我妈迅速按断了通话,上来就要打我:「好你个白眼狼,竟要把你亲爸关进牢里。他有了案底,你以为你能好?你以后考公考编,都要受影响!」

我躲开她挥过来的巴掌,忍不住冷笑了。

她宁愿挨打都舍不得怪责我爸,还要套上个「为了我好」的借口。

要不是经历了上一世,我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呢。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呢?

被我爸这团烂泥拽进暗无天日的黑夜里,活得畏首畏尾、提心吊胆,就是你以为的幸福吗?

那些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挨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你不喜欢吗?

哦,你确实不喜欢。

因为你再婚后,过的就是幸福的生活。

继父对你千依百顺,每天回家都会给你带礼物。

他的两个孩子稳重成熟,完全没有对后妈的敌意。

你住在别墅里,衣食住行甚至有佣人为你服务。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穿进现实的成人童话。

可你依旧郁郁寡欢,心里都被我爸占据。

甚至你同意再嫁,也是因为再婚的丈夫长得像我爸。

爱情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甘愿放弃人世间一切其他的情感。

我不打算再和妈妈纠缠。

只和她说:「我要办住校,以后不住家里了。」

「住校?我没钱!」我妈骂骂咧咧,「能让你念高中都不错了,还提住校!家里哪里有冤枉钱花你身上!」

家里确实没有冤枉钱花在我身上。

因为但凡有十块钱的闲钱,我妈都会给我爸预留九块九。

剩下的一毛,还得我和她两个人一起花。

可是,我并不缺住校的钱。

从我十岁开始,我就悄悄开始捡饮料瓶、纸箱卖钱,打算等存够钱就带我妈走。

虽然中间遭遇了被我爸抢走、被耗子啃光等波折,可到现在,我又攒了两千多,足够我住校了。

4

我自己办了住校。

需要家长签字时,我联系了我舅舅。

舅舅和舅妈很快就来了。

得知我要住校,他们从家里带了一床蚕丝被和高档四件套。

舅妈专门去女生宿舍看了一趟住宿条件,还给同宿舍的室友都送了水果和零食,提前帮我打点了人际关系。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外婆外公和舅舅,已经很多年不和我们联系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一直给我灌输的是外婆一家嫌贫爱富,看不起我家。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妈妈不但自己要精准扶贫爸爸,还要拖着娘家一起下水。

外婆一家因为爸爸家暴,曾非常坚定地支持妈妈离婚,都被妈妈拒绝了。

他们从愤怒到失望,最后对妈妈放手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真的不牵挂我们,直到上一世我失手误杀了我爸,被带去警察局调查时,舅舅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他痛斥妈妈,说就是她的软弱不作为,非但没保护好孩子,还逼得孩子反过去保护她,才差点毁了一生。

后来我妈试图更改我的出生记录,好让我年满十六周岁,接受法律的制裁。

也是舅舅出面找到了原始证明,才让我免受牢狱之灾。

他看妈妈这么不靠谱,本来想把我的监护权转走。可那时候我才失手杀了爸爸,吓得每夜每夜做噩梦,哪怕被我妈那么对待,也下意识觉得在她身边才最令我心安。

事实证明,我对妈妈的眷恋,夺走了我对生活最后的期待。

被河水淹没头顶时,我只有即将解脱的轻松。

这一世,我以为我的内心早已坚硬。

可重新站在舅舅和舅妈面前,接受着他们亲切的关心,我哭得泣不成声。

经历了上一世,我依然渴望亲情。

可我也认清了现实,我这一生没有父母缘。

舅妈给我擦了眼泪,把我拥在怀里,「小时候总是笑,长大后倒是泪汪汪。」

她回头和舅舅商量:「不如让晶晶住在家里,吃喝都有咱们照顾,比住校强。」

我没有接受舅妈的好意。

并不是我这一世依然昏了头离不开我妈。

而是因为,我爸还活着。

他那么一个赌徒,如果知道舅妈和舅舅收留了我,一定会以此为借口经常上门打秋风。

我不能,让仅剩不多的关心我的亲人,受我的牵连。

我自己的路,我要自己走。

舅舅给我留下一千块钱,叮嘱我有任何事情,随时打他和舅妈电话。

他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我妈的事。

他只是告诫我,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昏了头去早恋,不要过早地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他是希望我不要走妈妈的老路。

我不会的。

5

我开始了住校生活。

我再不用整晚竖着耳朵,担心爸爸是不是醉酒回来了,担心他是不是又要动手打妈妈了,担心妈妈伤重一个人不好涂药。

我也不用吃饭时只敢夹素菜,要把肉都留给我爸,否则他一个耳光打上来,我妈还会怪我不懂事招惹了我爸。

我更不用一遍一遍清洗爸爸吐脏、尿脏的床单,不用清洗被妈妈伤口上的血迹弄脏的衣物。

我可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把时间都花在在学习上。

或许是因为我天份不高,也或许因为家庭氛围长期不安全影响了我的学习,我高中只考上了市二中,是一所从教学质量到生源都非常一般的学校。

在第一学期的中期考试中,我只位列全班第二十名,全级三百名靠后。

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成绩,别说985、211,考个普通本科都难。

这意味着,我要想翅膀硬到未来飞得远,脱离原生家庭,我就必须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要能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只靠发誓和说狠话。

周围的同学还在享受高一的轻松,我已经提前为高考做准备。

课间十分钟,我除了去卫生间,一定把时间花在复习课堂内容上。

放学后去学校食堂,我总是急匆匆跑着去打饭,再急匆匆跑回教室。只花十分钟吃完饭后,我就会立刻投入到学习里。

我的同桌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有一回她很是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你让自己这么紧绷?我们才高一,正值年少,应该享受青春才对。」

享受青春吗?

我也知道青春常常与「浪漫」和「鲜衣怒马」这些词相连。

可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提醒:「累了吗?想要休息吗?那你就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被你的原生家庭拖进无边的沼泽里。」

享受青春吗?

不,我是要改写命运!

周一到周五我努力学习,到了周末,别的同学回家了,我则扛着麻袋出了校园,去商业街捡破烂卖钱。

前不久我曾向学校申请过贫困生补助,可虽然我自己穷得叮当响,却拿不出家庭贫困证明。���Ꮣ

我妈有工作,还是带编制的,一查就能查到。

这意味着,别说高中,大学我都没办法申请助学贷款。

我得提前给我自己攒学费。

周末的每一天,我都要在外面待足至少十五个小时。

商业街、美食一条街、堕落街,凡是人流量聚集的地方,全都留下了我的脚印。

所有的垃圾桶,都留下了我沾满汗泥的手印。

一天下来,卖饮料瓶和旧纸板的钱,最少能有八十块。

有一个周末郊区承办音乐节,饮料瓶子、纸箱、不要的衣服外套、废旧帐篷,我足足换了五百块。

还因为捡到一个手机在原地等失主,被失主硬塞了两百块的感谢费。

周一凌晨,我揣着七百块钱喜滋滋回到市区,学校大门早已经关了。

知道凌晨四点钟的街市是什么模样吗?

灯火通明。

如蝼蚁般平凡的底层人民早已涌上早市,沽水果,扛大包,卖早饭。

哪怕他们天生远远落后于起跑线,却仍不放弃对命运的抗争。

我坐在台阶上睡着了,早上七点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雨淋得湿透。

坚持到下午时,昏倒在体育课的操场上。

被紧急送往医院的路上,我迷迷糊糊听到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赵晶妈妈,你现在直接去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在那里碰头。」

6

点滴打到拔了针头,我妈也没出现。

刚开始班主任还会打电话催,到最后,我妈彻底不接了。

从我开始住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家里没有人来找我,仿佛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爸从来就不管我。

我妈事事以我爸为先。

没有我干扰她的注意力,她反而能更好地鞍前马后照顾我爸。

我一直以为,上一世是因为我误杀了我爸,我妈大受刺激,才对我格外恶劣。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这一下午,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回忆了自己短短十五年的人生,才意识到,我妈给予我的母爱,从一开始就是淡而又淡的。

小时候我喝到的那些牛奶,其实是我爸没喝完过期的。

小时候吃到的那些鸡腿,其实是我爸发脾气摔了碗,落到地上弄脏的。

甚至小时候穿的新衣裳,都是爸爸久输不赢,买了红衣服给做法转运的纸轧童子穿过的。

有那么多明显的痕迹,都因为我人小单纯而忽略了。

我只当牛奶和鸡腿,是妈妈舍不得自己吃喝,专门留给我的。

我只当新衣服,是妈妈冒着被爸爸发现偷攒私房钱的风险,专门给我买的。

那些童年时的温暖,只是我给自己造出来的一个梦。随着我的渐渐长大,最终变得支离破碎。

妈妈没有来医院,因为没有期待,我其实也并不伤心。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我从小就因为维护妈妈而被我爸数次暴打,甚至我能对我爸持刀相向,可为什么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而我爸那样吃喝赌打的人,长得还一言难尽,但凡给她一丁点儿笑脸,她就会像过大年一样。

便是两世为人,这个谜题在我这里,是永远解不开了。

我把当天的医疗费还给了班主任。

不多不少,刚刚是我周末捡垃圾换来的七百块。

班主任没有收,她多少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只是替我叹了口气,鼓励我:「好好学习吧,把选择人生的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7

高一下学期的中期考试,我从全班二十名大幅度进步到全班第五,全级排名从三百名开外进步到四十八名。

这在学生普遍享受热烈青春的市二中,是近两年的历史中没有过的进步。

要开家长会之前,校长亲自来找我,点名要我的家长一定出席,还要讲一讲教养孩子的心得,好让别的家长做参考。

多么可笑。

我自己做出的努力,这份荣光要让我那对从不关心我的父母去领取。

学校几千个学生,校长并不知道我家的情况。

班主任也很为难,她悄悄对我说,最好能配合一下学校,这样校长记得我,今后市里有什么优惠政策和资源,也能向我倾斜。

她给我出主意:「你就给你妈妈说,以后你出息了,她也能跟着享福。」

她不了解我妈。

我妈不是那种热衷于吸血的妈。

她一心扑在我爸身上,根本不在乎我的好与坏。

可我还是回了家,样子总要装一装。

下午三点,我妈竟然在家。

家里不只有她,还有好几个阿姨。

这些阿姨我都眼熟,是街道办妇联的工作人员。

我妈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额头上包着纱布。

看来又被我爸打了。

她其实很漂亮,据说年轻时曾是街道一枝花。上一世我爸死了后,还有富商热烈追求她,大部分要归功于她优越的颜值。

可是,每次遭遇家暴,她的美丽全被毁掉,只留下了愚蠢。

妇联的阿姨们坐在床边,都在给我妈做工作。

无非是那些「离开家暴男,明天更美好」的话。

何其可笑,我妈曾经就在街道办的妇联工作,如何解救被家暴的妇女儿童,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却说服不了她自己。

她去被家暴的女人面前开展工作时,别人还要反过来同情她。

工作根本无法开展。

也因此,后来她被调去了其他边缘岗位。以二十年前含金量极高的硕士学历,在基层混了一辈子。

妇联的阿姨们苦口婆心,我妈却忍着痛强笑着说:「没有人打我,我这都是昨天下班的路上摔的……」

一个阿姨心直口快怼我妈:「咱俩正好一栋楼,昨天半夜是谁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整个街道都知道我妈被家暴了十几年。

妇联来做了多少次工作,都被我妈拒绝。

我妈和别的被家暴的女人不一样。

外公外婆和舅舅都有些背景。

只要妈妈态度强硬,无论我爸多无赖,这个婚都有办法离。

可她自己立不起来。

阿姨们对她毫无办法,见我回来了,嘱咐我多劝劝,让她别钻牛角尖。

大概这也是无奈之后的客套了。

我没有留下来,打算跟着离开。

我妈却在身后唤住了我。

8

只剩下我和她时,她抖抖索索在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

她说:「去买半只甜水鸭回来,你爸好这口……」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被人打成了这样,却还担心着凶手晚饭吃什么。

我想立刻离开,已经走到了门边,却又转过身,取了镜子摆在她面前:「值得吗?为了那么一个烂人,看看你现在都是什么模样!」

她扬手打了我一巴掌。

那轻飘飘的一巴掌,没有一丁点力气,却把我对她最后的怜悯都打掉了。

她气得咻咻喘气,却反过来质问我:「你怎么变得这么麻木?以前你看到妈妈受伤,还会抱着妈妈哭,会给妈妈擦药、做饭,可现在呢?你看看你又是什么模样?」

那面放斜了的镜子里映照着我。

我十五岁的稚嫩的脸上,满是愤世嫉俗、苦大仇深。

重来一世,我不再爱我妈了,却依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场我和我妈之间的硝烟,没有赢家。

我想起同桌问我,为什么不知道享受青春。

因为我付出所有的努力,也只为了追求别人轻松就能拥有的光明。

最后来替我开家长会的,依然是我的舅舅。

他站在讲台上,没有编造什么日常对我的辛苦督促与教诲。

他只说,我现在所有的进步,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他作为家长在我的学习上没有尽到多少关心,他很愧疚。

下来后,或许是从班主任口中知道我曾经生病的事,他很严肃批评了我,说这么大的事应该通知他。

我抹了抹进了灰尘的眼睛,笑着说知道啦。

临走时他看了我好几眼,我知道他其实关心妈妈。

最后他终于说了一句:「你妈有一天要是被你爸打死了,记得通知舅舅去收尸。」

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可是我爸不会真的打死妈妈的,他还要靠我妈的工资养他呢。

9

我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我的同学们依然在享受生活。

他们周末不是相约着去KTV唱歌,就是要组排打游戏。还有人去玩密室逃脱,或者爬山看日出。

同桌邀请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玩。

我只能婉言谢绝。

同桌说我真没劲儿。

我确实没劲儿,我所有的力气在学习和捡破烂上都用完了。

我像一个苍白的异类,在这样色彩鲜明的青春里,显得格格不入。

很快高一的第二学期就结束了。

期末我已经进步到了全班第二。

班主任把我单独叫到她的办公室,给了我一叠卷子。

这是一中的高一试卷,是她托在一中工作的大学同学找来的。

「带回去,有空的时候试一试,看看你和一中学生的差距有多大。」

我带着那叠试卷回了宿舍,饭都顾不上吃,先做完了数学试卷。

分数没及格。

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些许自信,在全市最好的中学面前,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那低得离谱的分数像是在嘲笑我,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我的未来依然一无所有,我的人生终将被原生家庭拖垮,和上一世殊途同归。

剩下的试卷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我连碰都不敢碰。

我把它们压在我的行李箱最底下,再用旧衣服盖住它们。

仿佛看不见,我就没有了担忧。

可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多了。

整个暑假,包括出去做兼职休息的间隙,哪怕有一分钟的时间,我都在看书。

没有了老师能够解惑,遇到不懂的题,我一个人想破脑袋也解不出。

我没有手机能去网上查,只能每隔两天,在晚上去两个小时的网吧,抓紧时间搜索难题的各种解法,然后快速抄写在纸上。

别人都是去打游戏的,我却是去做题的。

去了几次之后,有个男生开始经常坐我旁边的机位。

他歪着头看我写字,总是和我搭话。

我并不理睬。

有时候我在网上搜题目的解法,他嘲笑我笨,然后很快拿走我的纸笔,在上面写出了正确答案。

他大喇喇问我,如果他给我辅导功课,我愿不愿意和他谈一场青春期的恋爱。

我泼了他一头的水。

后来有一次,一群黄毛纠缠上了我。

他们围着我叫我「学霸」。

起哄让我背圆周率和化学元素周期表。

问我以后想考清华还是蓝翔。

我快速收拾了纸笔,退了机,板着脸就出了网吧。

那群黄毛却跟在我身后,甚至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夜里通往学校的小街巷没有多少人,路灯昏黄似薄雾。

我被黄毛们围在中间,像一只麻雀即将被一群乌鸫围猎。

是那个男生中途出现,和黄毛们打了一架。

黄毛们被赶跑。

他脑袋上负了伤。

去急诊巴扎完伤口后,他还是开玩笑一样问我:「我英雄救了美,你就即使不以身相许,和我牵牵小手总成吧?」

他虽然清瘦,却身量颀长,顶着一头不羁的自然卷,有着一副校草的皮相。

妈妈曾满怀幸福地回忆过她爱上我爸一刻。

是在她加过班回家的夜路上,也遭遇了一群小混混。

也是有个男人出现,替她打跑了坏人。

那个男人就是我爸,当时也受了些伤。

我妈的青春时代,在学习之余,看的课外书全都是才子佳人,琼瑶席绢。

在长久的熏陶中,她把事业与责任踩在脚下,却把爱情当成理想。

被我爸相救的那一刻,她掉进了爱情的漩涡无法自拔。

殊不知我爸之所以夜里出现在那条路上,就是因为附近有个赌窝。

而一贯懦弱的他竟然能出手救我妈,这只能归因于他那时的年轻气盛,以及被我妈的容貌所吸引。

妈妈把爱情当圣经,可我厌恶爱情。

校草一样的男生站在我面前,即便有帮助我的人情,可我内心没有一点点期盼,仅有的只是被纠缠的浓浓厌烦。

我把身上带的五百块钱现金都留给他治伤。

不够的让他去报警。

我被夜风送着远去,留下他在后面吃惊地大喊:「用现金,你是古人吗?你有没有微信,我们互加一下呀!」

10

我没有再去网吧,也没有再走那条路。

暑假结束了。

我收获的除了一千五百块钱和翻旧了的课本,还有一叠空白的试卷。

高二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在课余时把我找去办公室。

她笑着问我:「试卷做了吗?多少分?」

我是个懦夫。

我不敢做卷子。

也不敢看她满怀期盼的眼睛。

她重复地问着我,我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她失笑,并在周日把我唤去学校,给了我整整一天,让我做完所有科目的试卷。

做完试卷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班主任还要另外抽空来批改试卷。

其实只等待了三天,我却度日如年,食不下咽。

我昏沉又仿徨,心里没有一点底。

直到老师微笑着站在我面前,把带着朱批的一叠试卷放在桌子上。

上面勾划的成绩,全在优良以上。包括老师重新给我找的数学卷子,分数也大幅提高。

她说:「我问了我的同学,你这个成绩放在一中,班级排名应该在二十名,全级排名在一百五十名左右。继续保持,两年后考一所985不是问题。」

此时的老师像极了上一世宣布我无罪释放的警察。

她们的话都像暮冬里来的第一股春风,将我吹发了芽,想要去开朵花。

紧绷了一整个暑假的心弦骤然放松,我双腿趔趄,几乎要站不稳。

老师笑得更开怀,她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继续努力,两年后你就会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高二开学后不久的测验中,我毫无意外地成了全班第一,全级第十。

后来直到高二结束,我甚至成为全级第一。

我一直不敢放松。

因为每次考试结束,班主任就会把市一中的考卷给我。

这些试卷总能告诉我与理想之间的差距,给予我不懈奋斗的动力。

成绩大幅提高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我终于不用再去捡垃圾赚钱。

我可以去给初中生当家教。

我终于吃上了用知识赚钱的这口饭了!

11

每个寒假,舅舅就把我接去他家。

我在那里受到舅妈、表弟的诚挚对待,却也彰显了我的自卑。

我渴望亲情,却又望而生畏。

我早已习惯了冷漠与呵斥,长久的温情反而让我彷徨失措。

这中间,我只回了两次家,都是为了拿衣服。

最后一次回去时,遇上了房产中介带人来看房子。

原来我妈打算卖房了。

「现在房产市场到顶了,咱们先把旧房子卖出去,租房子住。等市场回落后,再去低价买个更大更新的。」

她的话说得很好听,显得她是个投资高手。

可是,这么多年都没卖房,现在才卖,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爸赌博输大了,需要卖房来填窟窿了。

房子是我妈当初的陪嫁,她要卖我无权干涉,反正我对这个家已经毫无眷恋。

一旁的邻居半是凑热闹半是规劝:「什么都不给晶晶留啊?晶晶以后还要念大学,总要把学费给孩子攒下。」

我妈冷笑:「我这个女儿本事大得很,她能自己办住校,一年都不找家里拿钱。我看她这个能耐,一分钱不花上大学都是有可能的。」

我没有反驳她。

我只是想问她,一点都不考虑她自己的未来和养老吗?

可转眼我又觉得是自作多情。

我妈如果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痛并享受着,感动并爱着。

无论她的人生看上去有多么光怪陆离,她自己乐在其中,别人就没必要去插手。

哪怕这个「别人」,是她亲生亲养的女儿。

12

在我年满十六岁的一个周末,我从外面做完家教回宿舍,意外地遇上了我妈在宿舍楼下徘徊。

她怀里抱了一床新被褥,额上都是汗。

一看到我,她就仿佛多年不见的亲人,激动迎上来,笑着说:「还好等到你,真是想死妈妈了。」

大白日见了鬼。

我妈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她说她来给我送新家的钥匙,又说要关心我的住宿环境。还破天荒给我道歉,说我上次生病住院那天,她因为加班离不开,所以才没去医院看我。

这时正好有同寝室的室友在楼上和我打招呼,她由此得知我住的宿舍,当先上了楼。

她把被褥放在了我的床上,随意和同学们打着招呼。

因为长期没朋友,她已经不太会聊天。

和同学说的话全都是:

「你爱你妈妈吗?」

「你爱你爸爸吗?」

「那你妈妈爱你爸爸吗?」

同学们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她却犹自不觉。

我没有闲心理会她,只拿了暖水瓶去水房接热水。

等回来时,我妈已经不见了,床上乱七八糟。

同学提醒我,说我妈离开前在我床上一阵乱翻,后来忽然抬腿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我心里一慌,丢下暖水瓶就去翻我的床垫。

床垫底下空空。

钱呢?我藏在床垫下面的三千块钱呢?

13

春雷在我头顶一声声轰鸣。

瓢泼般的大雨浇不熄我心中的怒火。

三千块钱,是我省吃俭用攒的读大学的学费,不能丢!

之所以没有存进银行,是因为未成年在十六岁之前办理银行卡,需要监护人到场陪同。只有年满十六岁之后,才可以独自办理。

上个月我终于满了十六岁,本来打算最近就去办银行卡,却没有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

我在暴雨中狂追,根本不知道新家在哪里。跑回旧房子时,新的房主已经住了进去。

等我从旧邻居那里打听到了我家的新地址,一路追过去时,正好遇上了我爸要出门。

他胡子拉碴,双眼底下黑青一片,像电视里看到的痨鬼。

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的兴奋的光。

我湿淋淋站在他面前,向他伸手:「把钱还我。」

「什么钱?不知道!」他矢口否认,一只手抄在兜里就要走。

「把钱还我!」我失去理智,冲进家门取了菜刀,就朝我爸劈过去。

你不让我读大学,我不要你活!

我已经杀过你一回,再来一次又何妨!

我拼了命一样往前冲,我妈在身后又哭又叫地拽着我。

挣扎中我把菜刀丢出去,只在我爸脸上划下一道浅浅伤痕就落了地。

他趁机夺门而出,走得没有回头。

我立刻去抢我妈的手机,拨打了110。

警察来得很快。���l

得知我的钱是被父母拿走后,他们只说,无论父母和孩子之间谁盗窃了谁的钱,都不算犯法。

他们只能规劝我妈把钱还给我。

我妈当着警察的面答应得好好的,等他们一走就变了脸。

她对我冷嘲热讽:

「我生你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十级疼痛,拿你三千块钱怎么了?」

「你小小年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怪不得你过去一年不着家,看来你活得滋润地很嘛。」

我被两世的愤恨彻底点燃了。

我把我活了两世知道的所有脏话都骂了出去。

我笑她没有自尊不知道自爱,自己活成了地沟里的耗子,却还嘲笑别人见不得光。

我咒她老年凄凉下场悲惨,死的时候病床前没有人送终。

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人生。

被富商再娶、被财富环绕、被佣人伺候的生活,她连想都不要想。

她最开始被我的话气得脸涨红,等听到我最后的话,开始愚蠢地嘲笑我发什么颠、做什么梦、惦记什么富商。

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切本可以再次发生,却完全没了机会。

14

我发了两天的烧。

退烧后情绪总是低落,也没有了做卷子的激情。

回想我短暂的两世,就像中了同一个魔咒。

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最后总要被我妈打回原型。

命运,为什么这么难改变?!

舅舅来学校看我时,发现了我的消沉。

我掩饰不下去,哽咽着说:「我妈拿走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三千块钱,那是我准备的上大学的钱……」

我看到舅舅捏紧了拳头。

可他眼中闪动着温和,并没有用愤怒来影响我。

他只微笑着问我的理想大学,告诉我一旦考上清北,学校和政府都会发巨额奖金,加起来至少二十万。

我惊讶极了。

我完全不知道。

上一世我死于十八岁,死之前早已辍学。这一世我不是忙着学习,就是只顾着捡脚下的饮料瓶。

我根本没有关注政策的意识。

可是等惊讶过后,我又陷入了迟疑。

清北,那是全国所有考生共同向往的学府,可只有顶尖的学生才能获得就读资格。

而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是考个985的大学,我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舅舅鼓励地看着我:「这么说来,你要重新制定你的新目标了。」

他临走时给我留下了两千块钱,告诉我不要因为区区三千块而放弃梦想,也不许再去兼职,要利用好高三冲刺的这一年。

他知道我因为自卑而过分强调自尊,他说这些钱不是他送我的,而是借给我的。

等我考上清北,就可以用奖金来还他。

我重新开始启航。

我在浑浑噩噩中刷题,在迷茫与仿徨中复习。

周围的同学们也终于都进入了高三紧张的氛围。

很多人努力着,又松弛着。

他们在课余闲聊中,说着各自的退路。

假如考不上好大学,会按照父母指点的怎样的路子,去走怎样轻松的人生。

或者随便考个大学混个文凭,然后同样回家,按照父母提前托关系打点的路子走下去。

又或者高中读完就结婚,女孩子读再多的书,终归要回归家庭。

他们问我的志向与打算。

我只是抿嘴笑一笑,说我还没想好。

我像是一个偷东西的贼,怀揣着「清北」二字,不敢让人知道。

我担心他们笑我的不自量力,笑我只会白日做梦。

只有在下了晚自习,躺在宿舍的床上,我会把这两个字悄悄翻出来,在舌尖轻轻呢喃。

清北,我能吗?我配吗?我敢吗?

我不知道。

15

我更加沉默了。

我在沉默中和自己较劲,也和命运较劲。

我是一只被原生家庭斩断双脚的鸟儿,我只有长出最硬的翅膀,才能飞往最高耸的山峰。

我要飞出银河系,飞到我爸我妈追不到我的地方。

我必须能!

我比以前更努力。

我睡得更少,我刷题更多。

我经历过凌晨两点的黑暗,也领略过早晨初升的朝阳。

我认真对待每一次的小考,考完复盘时,我把每道题都举一反三,再做两遍。

一中的试卷在我眼中的难度越来越小,我的解题思路甚至被班主任转发给一中的老师,成为他们课堂上全班讨论的经典案例。

在高三誓师大会上,我终于光明正大的说出我的理想大学。

北大。

我的声音顺着话筒传出去,全级近千名学生在听着。

没有一个声音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这一年的六月格外炎热。

三天的考试结束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校长亲自来问我考得如何?

我微微一笑,只说:「题型都见过,不算难。」

过去十年的清北苗子全被一中垄断,985和211更是不胜枚举。

二中最好的成绩,只是考中过两个上海交大、一个浙大。这三个人还是学校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复读生。

校长激动地满脸通红,「如果真考上一个北大,咱们学校可就扬眉吐气了!」

出成绩的那天,校长、班主任专程赶到舅舅家。

我坐在电脑面前,他们站在我的身后。

我把准考证号一个个输进去,眼看着弹出的页面中隐藏了成绩。

身后的校长激动大喊:「考上了,赵晶同学真的考上了!」

我回头看舅舅。

他双眼通红,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知道,我的翅膀,终于长出来了!

16

当学校门口挂出鲜红的喜报时,我从校长手中郑重接过代表二十万奖金的奖状。

同时,本地两所企业也给我各颁发了十万的奖学金。

其中一所企业的董事长李耀华专门出席大会,他把我当做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一般,郑重同我握手,鼓励我好好学习,做社会的脊梁。

他其实不认识我。

我却认识他。

在上一世,他曾是我的继父。在我妈用恶毒的话攻击我的时候,他多次回护我,我却没有来得及向他表达感激。

这一世,他成了盼我高飞的助力之一。

我向他诚挚说谢谢,对着他深深鞠躬。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

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衣着华贵,身姿从容,和我妈年龄相当,长相甚至也有些许相似。

我知道,我妈真的错失了新的后半生。

颁奖仪式结束,要出校园时,我看到了站在校门口徘徊的我爸。

他更苍老了,神情颓靡,脸颊水肿着,只有衣服整整齐齐,是出自连内裤都要给他熨烫平展的我妈的手。

他想要进校园,没有出入证,保安自然不允许。

他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像一个小丑。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在外唯唯诺诺的人,对内却重拳出击,作威作福。

我清清楚楚知道他是冲着我的奖学金而来。

我没有露面,直到看着他离去,才回了舅舅家。

几天之后,新的消息传来,我妈被杀了。

好在发现及时,刚刚抢救过来。

凶手正是我爸,目前在逃中。

17

我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见我妈。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能看见皮下的毛细血管。

据舅舅说,她是先被爸爸偷偷喂下安眠药,然后放进一辆快要报废的车里,再把车开到一个湖边,松开手刹,做出我妈因沉睡而被车子带进水里淹死的假象。

而在此之前,我爸曾给我妈买了巨额保险。

受益人是他自己。

而他不久之前因为赌博,再次欠下了近百万的赌债。

犯案的漏洞实在太多,警察只用了不到三天,就侦破了案情。

官方通报就在眼前,我妈却坚决不信。

她嘶哑着声音说:

「他怎么可能杀我?

「他最喜欢吃我煮的溏心蛋,最喜欢喝我煮的醪糟汤,他最喜欢打我。

「如果他杀了我,谁给他煮蛋和汤?今后他想打人出气,谁能无怨无悔让他动手?

「如果他要杀我,二十年前为什么又要救我?」

她可以不信,可我爸很快就落网了。

据说警察捉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邻省一处赌窝,想要赢几个逃跑的路费。

我爸被警察带着去指认作案现场时,我妈不顾警察的数次阻止,在远处大声喊问:「你真的要杀我?你是不是有隐情?你说出来啊!」

我爸不胜其烦地回应:「我就是想杀你骗保费,我这辈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儿的霉。」

他被警察瞬间压制在地上,他也要把剩余的话吼出来:「老子才倒霉,一毛钱保费没骗到,还要把命出脱……」

亲耳从我爸嘴里听到大实话,我妈彻底崩溃了。

糊里糊涂睡了半个月,等醒来后,她疯了。хļ

18

我离开家乡去北大报到的这天,曾在舅舅的陪伴下,去精神病院最后一次看她。

她在医院里狂躁地向护士和医生喊说她没疯。

她说她是富豪李耀华的妻子,命令医院尽快放她离开,否则她告死他们。

她看到我时像看到仇人一样,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瞪着我。

她说是我杀了我爸,我该去坐牢。凭什么我爸都躺在地底下了,我还有脸活着。

她说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

她也重生了,却毫无悔意。

我没有任何表示。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这是这一世我对她最好的回应,也是对我最好的方式。

我和她的缘分,止于此了。

当天下午,我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属于我的人生,终于来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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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棉花故事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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