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想,反正都要脱,那就直接脱给你看咯。”
多年前,一场审问式的采访,让很多人刷新了对舒淇的看法。
“其实香港有很多演技一流的,长得很漂亮的女演员,但是呢,你靠脱是不是一条捷径,可以让你出人头地。”
“对啊。”
“你是这么想的。”
“那,真的是这样子啊。你脱衣服你就可以上头版啊,然后杂志啊,封面啊,多好啊。你说还不是捷径?最快让人家记得你的。对不对?这是自己一种自我宣传的一个方式。”
“我在拍的时候,其实我只真的是告诉自己,既然你决定你要拍了,就不要再那边尴尴尬尬,不要在那边要脱不脱,怎么样,怎么样……”
“反正要脱,就大方的。”
面对这场充满攻击性的采访,舒淇表现得落落大方,既没有被冒犯的尴尬,更没有对过往的闭口不谈。
很好地诠释了一句话,那就是极致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
但同时也让人忍不住好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坦荡?
1976年生于中国台湾的舒淇,原名林立慧。
因为向往饱读诗书,熟知琴棋书画的人生,她在做业余模特的时候,给自己取了艺名“书棋”。
在准备前往香港发展时,她的伯乐文隽觉得这两个字不够美,就将其改成了现在的“舒淇”。
但说起来,舒淇的童年和琴棋书画毫无关系。相反,充斥了父亲的拳脚和母亲的责骂。
她在采访中这样说道。
“因为我没有童年,小时候就是,你要特别观察爸爸妈妈的反应,他如果今天心情不好,就离他远一点,要不然就很容易被骂。”
“有时候我小时候,我爸爸,你听那个声音,骑摩托车回来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很害怕,楼下的那个铁门锁开门的声音,自言自语啊,讲一些什么,所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哪怕三更半夜的。”
母亲生下她的时候也只有18岁,只会照搬老一辈的“棍棒教育”;父亲呢,也常常会对她进行打骂。
在这样压抑的家庭环境里,舒淇的性格变得敏感而叛逆。为了吸引父母的关注,她甚至开始不停地离家出走,打架、飙车……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她引来的依旧是父母的打骂。
直到遇到了一个星探,她才听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夸奖。
“他就说,哎呀,你一定很漂亮啊,长得很漂亮,身材又好,不拍写真集可惜了。”
16岁,还是涉世未深的年纪。
不意外地,舒淇被哄骗着签了合同。后来,合同里白纸黑字的高额违约金,又让她一件件地脱下自己的所有衣服。
偏偏写真集出版后,又立即引起了混迹台湾黑白两道的影帝柯俊雄的注意。
柯俊雄拍板,花十万台币把舒淇挖到了他的公司里。
签约时,他说得很好听,要力捧舒淇去拍电影;结果,不过是方便他借着男主角的名头,在片场对舒淇动手动脚。
短短一年的时间,舒淇就拍摄了多部大尺度电影,在台湾声名鹊起。
但她也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被贴上了“三级艳星”的标签。
后来,舒淇回忆那段往事。
她说她每天回到酒店,就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有人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舒淇大方的说:当然有,不过最后还是睡一觉,然后睡醒了,继续开工。
就这样,大胆又坚强的舒淇让很多人记住了她,也让远在香港的王晶注意到了她。
很快,王晶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王晶用一句话形容她:
“看两眼就知道,她未来一定是个腕。”
离开台湾,以舒淇的身份,在陌生而排外的香港重新开始。
可想而知,她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
刚到香港的时候,舒淇租住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地下室,白天拼命地拍戏,晚上拼命练粤语,常常练到舌根发麻,也还要继续。
更让人觉得崩溃的是,那时正处于香港闷热的夏天,还买不起空调电扇的她,每天晚上只能去捡硬纸壳来扇风。
纸壳扇软了,就再去捡一个硬的。
艰苦的条件,高强度的工作,公众异样的眼光,都没有压倒舒淇。
她拼命借着这个机会向上,来香港不过一年时间,她就拍摄了6部大尺度的电影,赚到了十万块钱。
不同于借着拍戏的由头,来占舒淇便宜的柯俊雄。
导演王晶,是实打实地为她所着想。他觉得,如果继续拍这种东西,必然会浪费她的天赋。
他曾说,舒淇有那种让你见了就忘不了的独特魅力。
于是,他把舒淇推荐给了正在筹拍电影《色情男女》的尔冬升。
尔冬升一眼相中了她,但面对他的邀请,舒淇最先感到的却是不可置信,她何德何能呢?
尔冬升鼓励她,“找你,就因为你是你,不必担心。”
舒淇是个不会因为困难而退缩的人,她接下了尔冬升的邀请,出演了这部电影里的女配角梦娇。
这个角色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同样是模特出身,同样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去拍风月片。
她在电影中有一句台词,更是她经历的真实写照。
“我以前在台湾的时候,家里很穷的,父母常常吵架,就因为家里穷嘛,没钱,那自己又不行啊,因为书又读的不是很多,所以我就跑到香港来了。我要拍戏,我要赚钱,我要赚好多好多好多的钱回去,让我爸,让我妈过得好一点。”
舒淇在《色情男女》中给自己穿上了一件肚兜,也凭借这部电影拿下了金像奖的最佳女配角奖,以及最佳新演员奖。
她还获得了张国荣的赏识,在张国荣的邀请下,舒淇先是出演了他的《怪你过份美丽》MV,紧接着又成为了他在红馆复出演唱会的特邀嘉宾。
张国荣对舒淇说的一番话,让她终生难忘。
张国荣说:你一定会红的,你太会演戏了。
张国荣并没有夸大,舒淇的确拥有演戏的天分。
这个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女孩,脸上写满了故事感。一站在镜头前,就能轻易抓住众人的眼球。
而早早出社会闯荡的舒淇,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转型。
隔年,她就又凭借在电影《洪兴十三妹》里短短几分钟的露脸,再次拿下了金像奖的最佳女配角奖。
一条崭新的路,在她的面前铺开。
曾经那个住在地下室,苦练广东话的女孩,终于迎来了逆袭人生的时机。
她开始受到很多大导演的青睐,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李安导演。
1998年,李安筹拍电影《卧虎藏龙》的时候,向舒淇递来了橄榄枝,想让她出演女主角玉娇龙。
但有一个要求,在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她不能接别的拍摄。
那时舒淇的生活才刚刚有改善,穷怕了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能拍一部电影的生活。
她只能选择放弃。
王晶在采访中很遗憾的说道。
“她台湾家很穷,当时他刚火了,能够一年接六部、八部戏,她一年就替她妈妈买房了。”
“可是如果她拍《卧虎藏龙》,一年半不许接任何戏。每天练功,钱很少,以当时的舒淇,你怎么挑?我们没有代她跳。”
好就好在,错过了李安。
命运又把她推到了另一个大导演面前,台湾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侯孝贤。
侯孝贤说,每一个个体对我来讲都是很有趣的,所以我常常会因为一个人发现他有趣,就变成了一部电影。
对于侯孝贤来说,舒淇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所以两人首次合作电影《千禧曼波》,侯孝贤就为舒淇量身打造了一个两分多钟的长镜头,连她最爱的玩偶Hello kitty,都有几个特写的镜头。
电影《千禧曼波》,讲述的是一个女孩自我拉扯的故事。
女主角Vicky16岁,就开始混社会,带着50万的存款和无业游民的小豪拍拖,肆意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和存款。
小豪虽然爱着Vicky,但对她也有着近乎变态的控制欲。他会检查她的各种账单和通话记录,在她的身上捕捉不同的气味。
一旦发现蛛丝马迹,他就会歇斯底里地发狂。
但无论Vicky逃去哪里,总能被小豪找到,而且每次在小豪的再三恳求之下,她都会选择他的猜忌和暴力。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互相折磨。
在侯孝贤的镜头下,舒淇的演技已经褪去了青涩。每个看完电影的人,都说舒淇就是Vicky,Vicky就是舒淇。
就连以毒舌著称的港媒,也说舒淇的灵性和血性,让一部爱情电影有了魂魄。
她似乎不是在表演,而是在尽情的绽放。
尽情绽放魅力的舒淇,助力这部电影入围了戛纳金棕榈奖的提名,她自己也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开始在国际影坛崭露头角。
如果说,电影《千禧曼波》让舒淇独特迷人的气质,被观众所熟知,那么之后的《最好的时光》,显然进一步展现了她的演技。
这部电影的时间跨度长达94年,历经了三个不同的时代。
舒淇和张震在三个不同的时空,上演了一段三生三世未了的情缘。
在恋爱梦里,她是乡下桌球的计分小姐,青涩且稚嫩;在自由梦中,她是茶楼里低吟浅唱的艺旦,常常承受着希望变绝望的痛苦。
到了电影第三篇章的青春梦里,她则成为了一个为爱狂热的人,狂热到和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
虽然每个时空的人物性格各不相同,但三个人的故事,却都只有经过,没有结果。
没有结局的故事,注定是悲伤的吗?
也许并不是,就像侯孝贤所说的。
“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被浪费的,也只有在辜负浪费之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来,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
靠着在这部电影中的出色表现,舒淇获得了金马奖的影后。
拿着那座沉甸甸的奖杯,面对审问式采访都没有哭的舒淇,却不断掉下了大颗的泪珠。
“谢谢侯导演,他那么的严厉地对待我,然后谢谢廖桑,还有谢谢《最好的时光》所有的工作人员,还有谢谢金马奖的评委。”
“然后谢谢梁家辉先生,因为我上次拿最佳女配角,也是他颁给我的,所以他给我这个手帕。”
“然后谢谢我爸爸,还谢谢我妈妈,谢谢他们一直在背后默默地鼓励我,我终于拿到了,谢谢。”
她的经纪人文隽对于舒淇的成长也非常感动。
他在做节目时这样说道。
“我真的很为舒淇骄傲的,她用自己的实力说明了一切,把过去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回来”
接下来,随着拿下越来越多主流的电影奖项,舒淇的影视市场进一步拓展,演艺事业在两岸三地全面开花。
她出演了《非常勿扰》系列电影,参演了姜文的《一步之遥》,成龙的《十二生肖》,周星驰的《西游降魔篇》,以及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
其中,凭借电影《刺客聂隐娘》,舒淇还在2016年拿下了亚洲电影大奖的最佳女主角奖。
随着她的演艺事业到达顶峰,很多的媒体,包括大部分的观众开始赞同文隽的说法,都会盛赞她:把过去一件件脱下的衣服,又一件件地穿了回去。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赞誉的背后,还是没能绕开她当初的“一脱成名”。
“脱”,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让人快速出名,却也让人挣脱不开种种的负面情绪。
韩国的当红女星李恩珠,在拍完电影《红字》后选择了自杀。
她在遗书中写道,这部影片的三十三处大尺度的戏份,让她倍感窒息,因此患上了抑郁和失眠。
因为风月片而患上抑郁的,还有知名影星徐锦江。
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可对他来说拍风月片的过去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直到今天,他也始终没能摆脱抑郁的困扰。
虽然舒淇也有过困扰,但野蛮生长的童年,让她多了一股不认命的倔强。
成长路上的跌跌撞撞,也让她有了一种直面一切的豁达和洒脱。
于是,在面对“把脱的衣服穿回去”的评价时,她十分坦然地说:不用穿回来,接受自己的一切。
“那这种东西你不接受你自己,人家怎么接受你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这种豁达和洒脱,让她始终在做自己。
从影三十年,不断有人说她的嘴大,但她几十年如一日,依旧大大方方地笑;
也不断有人说她的雀斑太影响颜值,可她不但不管,还任由自己自自然然地老。
而这种不变,恰恰是最宝贵的,也是最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