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六年，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起兵反明，他和他的继任者清太宗皇太极连续对明进行攻伐，逐渐吞噬了辽东、辽西地区，还向西对蒙古展开攻势，吞并、收拢蒙古部落增加自己的力量。在对明朝、蒙古进行作战的同时，也不断向北经营其大后方，两代人用了长达20多年的时间完成了黑龙江流域的整合，为统一整个东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下面就来说说清廷对黑龙江流域的统一战争。

清廷对黑龙江流域的征服战争，主要是针对生活在黑龙江流域的两个大部进行的：一部是居住于黑龙江下游及沿海和库页岛等地的东海女真，包括瓦尔喀、虎尔噶、渥集三大部及使犬、使鹿、库页等小部落；一部是居住于黑龙江中上游的土著居民，包括鄂温克、鄂伦春、锡伯、卦勒察等部。这些部落被统称为“索伦诸部”，此部“豪于骑射”，勇悍善战，“骁勇闻天下”，算是优质的兵员。

清朝对黑龙江诸部的经略开始时间很早，要追溯到建州女真时期，从万历三十七年就不断向乌苏里江以东和黑龙江下游进兵，着手统一该地区。据《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万历三十七年，努尔哈赤派兵首先征抚窝集部，该年冬招抚了该部瑚叶路；三十八年十一月，进兵图们江北、绥芬河、牡丹江一带，招抚了该部那木都鲁、绥芬、宁古塔、尼玛察等路；三十九年七月，降服乌尔古辰与木伦两路；当年十二月，转战图们江北、珲春以西地方，取得了虎尔喀部扎古塔城。万历四十二年，兵锋直下海参崴东面的窝集部雅兰、西林两路。经过其不断征服，整个东海女真地区基本为后金所有。

但其并没有停下征服。的脚步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派遣扈尔汉、安·费扬古乘舟二百，率兵2000，水陆并进征讨黑龙江中游的萨哈连部，“吾达尔汉侍卫、硕温科罗巴图鲁率兵率兵二千启行。抵兀尔简河后，命一千四百兵乘二百只舟由水路进发，其余六百名马兵由陆路前进”，相继攻取了“河南北三十六寨”。又趁黑龙江结冰之机，再发动攻势，拿下了萨哈连部11座屯寨。其后大军继续北进，招抚使犬、诺洛、锡拉欣三部长40人，凯旋而归。

《满文老档》中关于征服萨哈连部一节

此外，后金继续对黑龙江口及库页岛一带的使鹿等部落用兵，在清廷的军事压力下，该处部落纷纷归附，努尔哈赤设置姓长、乡长，令其子帝继承，确立克后金对这一地区的统治。

《库页岛志略》

经过努尔哈赤的10多年的经营，后金基本征服了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以东的滨海地区，但还未对黑龙江上游的“索伦诸部”进行大规模征伐。1626年，努尔哈赤去世，其子皇太极即位，是为清太宗。在即位后，其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对黑龙江流域进行征服。

总体来看，皇太极对黑龙江上游的索伦部落采取了“剿抚并用，以抚为主”的策略，在后金强大的军事威慑力下，前来归附的部落各位是络绎不绝。如在天命十一年十二月，“黑龙江人来朝，贡名犬及黑狐、元狐、红狐皮、白猞狸狲、水獭皮、青鼠皮等物”。再如天聪元年十一月，“萨哈尔察部落六十人来朝，贡貂、狐、猞猁狲皮”，总而言之，整个天聪年间，黑龙江部落对清朝的朝贡连绵不绝，象征着清廷对黑龙江流域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号召力持续增强。

其中，招抚政策最为显著的成果就是招徕了黑龙江索伦部的达斡尔族领袖巴尔达齐，天聪八年五月，“巴尔达齐率四十四人来朝，贡貂皮一千八百一十八张”。巴尔达齐的归附对清廷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由于其在索伦部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以他为标杆，索伦各部首领纷纷向清廷朝贡表示臣服。仅仅在当年十月，就有京古齐、哈拜、孔恰泰等索伦部长随巴尔达齐入朝，“贡貂狐皮”。而皇太极也将宗室下嫁给他，使其成为后金的额驸，在清朝统一黑龙江的过程中，巴尔达齐发挥了突出作用（博穆博果尔叛乱，其就坚定的站在清廷一边，下文会提到）。

《清太宗实录》记载巴尔达齐首次朝贡

清廷的招抚政策确实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巴尔达齐就是皇太极招抚政策成功的典型，像他这样的民族领袖纷纷归附，无疑加速了推动了后金统一黑龙江的进程。但是仍然有部分首领处于观望，甚至举兵与清廷对抗的状态，清廷决定打击那些不驯服的势力。

值得一提的是，清廷之所以用兵索伦部，“不驯服”只是其表面因素之一，清廷有自己深层次的需求，皇太极看重索伦人骁勇善战，体魄强壮，精于骑射，是优质兵员，“夫草昧之初，以一城一旅敌中原，必先树羽翼于同部。故得朝鲜人十，不若得蒙古人一；得蒙古人十，不若得满洲部落人一。族类同，则语言同，水土同，衣冠居处同，城郭土著射猎习俗同”，对习俗与满洲相近的索伦丁壮早就是垂涎已久，欲编入八旗，收为己用，壮大力量。

《圣武记》

从天聪元年开始，后金就对黑龙江进行多次用兵，其中规模较大者就高达四次，四次征伐中其中以对索伦部长博穆博果尔的征服最为惨烈，正是这四次大规模的征伐确立了有清一代的东北版图。

天聪八年二月，皇太极召见黑龙江来归首领嘛尔干、羌图里二人，对他们说：“虎尔哈慢不朝贡，将发大兵往征。”，朝贡象征着政治隶属关系，虎尔哈部已经断绝朝贡两年，皇太极绝不能容忍。

天聪八年十二月，正是隆冬季节，此次征伐是后金第一次大规模用兵黑龙江上游，皇太极命步兵梅勒章京霸奇兰、甲喇章京萨穆什喀率领章京41人，兵2500人出兵虎尔哈部。皇太极对此次征伐十分重视，为了降低军事任务的难度，还交代了一下对当地人的政策，对当地人要好言抚慰，以大家都为同族之人的说法进行统战，对俘获之人进行“善言抚慰，饮食甘苦，一体共之”，消除他们的疑惧心理，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一征虎尔哈

恰巧有虎尔哈部的屯长喀拜、郭尔敦等人在沈阳朝贡，皇太极命他们充当清军向导。霸奇兰、萨穆什喀率军经由科尔沁所属的锡伯族居地绰尔门北行，直抵黑龙江沿岸，在向导的引路下，战争进展非常顺利，第二年初春，就有捷报：收服壮丁2483人，包括男女老幼人口7302人，马856匹，牛543头，各种毛皮数千张。

清军战果

皇太极对此役非常满意，对霸奇兰、萨穆什喀行抱见礼，设大宴款待诸将并进行升赏，令归附的虎尔哈人进行射箭比赛，优者给赏。降附的7302人编为民户，“俱赐房屋、田地、衣食、器皿等物”。

皇太极对战胜清军的接待

博穆博果尔，和巴尔达齐一样是索伦诸部的重要领袖之一（有说其是鄂温克族，有说其是达斡尔族，又莫衷一是）。但可以确定的是其是虎尔哈部人（《黑龙江志稿》谓其“库尔喀部索伦”，即是虎尔哈的同音异译），其居城谓“乌鲁苏木丹城”，“城在黑龙江西北三百里，周一百三十步，城北即库尔哈故地”。

《东北边防辑要》

天聪八年对虎尔哈部的远征，对索伦诸部震动极大，索伦诸首领纷纷前来朝贡，而其中就有这个索伦部长博穆博果尔。崇德二年闰四月，他就率8人使节团向清廷进贡马匹、貂皮，“黑龙江索伦部落博穆博果尔率八人来朝，贡马匹貂皮”。三年十二月，他与黑龙江萨哈连（巴尔达齐之弟）、瑚尔布尔屯费扬古、沃呼屯武弟堪、乌鲁苏屯莽古珠等人一齐向清朝朝贡。

博穆博果尔朝贡

《东北边防辑要》记载的博穆博果尔朝贡一节，就是年份记载失误

而就在其第一次朝贡后，就奉清帝之命，追杀逃人叶垒，在追叙功绩的敕书中有“尔（清将俄尔多木）至博穆博果尔处，率博穆博果尔追之，行一月追及”等语，此时的他为清廷效力不可谓是不积极。

博穆博果尔参与追击逃人叶垒

但尽管其做出臣服之态，其实心里对清廷并不服气，前两次朝贡，不过是顾忌黑龙江流域部落纷纷归顺清廷不得不做出的姿态罢了。而且博穆博果尔颇有才干，史称“得众心，江南、北各城屯俱附之”。皇太极动员军队攻打博穆博果尔时，曾说：“尔等往征各屯，有降我进贡者，亦有降我之屯民以米供博木博果尔者。”，很明显，他的壮大已经威胁到清朝好不容易在黑龙江建立的朝贡体系。在崇德三年后，随着势力的增长，已经桀骜不驯，与清廷断绝往来，自行其是。清太宗皇太极“虑其势盛不可制”，决意先发制人，派大军攻伐，铲除博穆博果尔势力。

崇德四年十一月，皇太极派萨穆什喀、索海为主帅率兵讨伐博穆博果尔，虽然此次未提到具体兵数，但从清朝一口气派出78名章京的阵容来看，规模显然是要比第一次征伐虎尔哈部大的多，军队主力由“每牛录阿礼哈超哈（骁骑营）十二名”构成，查《清会典事例》，清未入关前有满洲佐领309个、半分佐领18个；蒙八旗有117个、半分佐领5个（注：清军征博穆博果尔时，汉八旗尚未组建，当不预此远征军内）。可知这支远征军的规模应该高达5300人左右。

清军出征将领与兵力

萨穆什喀、索海在领旨后迅速出发，诸将行至呼玛尔河分兵进攻。而博穆博果尔见清军气势汹汹而来，带头号召各部落脱离清朝统治，黑龙江上游，除了巴尔达齐所在的多科屯“不以为动，坚壁待王师”，几乎所有村屯都站到了博穆博果尔一边，将兵力集结于雅克萨、铎称、乌库尔、阿萨津、多金诸堡一线抵抗清军。

而清军疾驰四十日，一路上俘获人口抵达这些城堡，首攻雅克萨城，举火攻城，力战而克。后又进攻兀库尔城，守城军民奋力抵抗，清军继续强攻，从早到晚，用一天时间将此城拿下，并留下雅布喀、穆祜、和讬、叶克书等人看守俘获人员。接着，大军又向铎陈进发，力攻一日，未能取胜，准备第二日再攻打。

就在这时，清军的危机来了，博穆博果尔率领6000索伦兵士前来增援，“锋锐甚”，向清军强袭，索海率“每牛录兵五人”，即2200名左右的八旗兵设伏迎敌，萨穆什喀守护辎重殿后。经过大战，击败来袭索伦兵，并一路追击攻破博穆博果尔大营。

辨析一：《布特哈志略》博穆博果尔传（下文已贴）谓伊孙设伏重创博穆博果尔，但显然不确，伏击有两次，前有索海设伏，后有伊孙设伏，根据战报击败博穆博果尔主力的显然是索海兵。且以《志略》记载，伏击仅为一次，战果为“中伤七十人，亡其众四百”，而根据《实录》清军战报，索海军设伏生擒400人，伊孙带人设伏斩杀70人。很可能《志略》将两次伏击合二为一，忽视了索海率兵设伏这一次，再用词错谬，“斩敌七十人”作“中伤七十人”，“生擒四百人”作“亡其众四百”，显然有失严谨。

而在战斗中，博穆博果尔还让索伦兵袭击萨穆什喀的辎重队，萨穆什喀救护不力，守护士兵遭到了很大的伤亡，一下子就阵亡46人（根据《清实录》中处罚记录，谓：博穆博果尔兵，攻掠正蓝旗辎重，彼坐视不救，以致甲士二十二、厮卒二十四，为敌所杀）。萨必图、卓布退、吴班、宜尔格得率兵90人增援萨穆什喀的辎重队。博穆博果尔派其将杜俄臣率铎陈、阿萨津两城之兵400人阻截援军，但被击败，被清军斩杀50人。萨穆什喀令将伊孙、郎图等人率兵130人，在铎陈设伏，这支索伦阻截之军又被斩杀70人，清军损失应该也不小，章京阿尔休阵亡。接着清军又趁战胜之威直攻挂喇尔屯，屯中有索伦兵500，清军“夺栅而入，斩二百人，生擒一百三十人”。

辩析二：《志略》谓郎图在与博穆博果尔主力激战中战死，但事实上郎图在击败博穆博果尔主力后还活着，后奉命攻打挂喇尔屯，郎图固死，但绝对应该是死于后来，而非在伏击博穆博果尔的过程中。

值得一提的是，清军在作战中，后方三屯索伦人发生暴动，清将穆祜，和讬等人与37名士兵阵亡，章京雅布喀率6人逃出，这场暴乱应该在清军完全击败博穆博果尔军后被镇压。

辨析三：又据《志略》之文，穆祜、和讬死于阿尔津、铎陈索伦兵的攻势，大误。事实上他们两是死于后方三屯索伦人的暴动，后文又有“惟雅巴克以六人脱出”，很容易给人造成其也被两城索伦兵打击的错觉。事实上雅巴克（《清实录》谓雅布喀）和穆祜等人呆在一起，三屯索伦人暴动，他率领6个人逃了出去，载于《清实录》中的处罚记录。

《清实录》内战报

《布特哈志略》博穆博果尔传记，内有清军进剿过程，与实录内战报多有矛盾

总而言之，清军在“伤亡尤众”的情况下，经过多日苦战，取得最后胜利，并乘势又攻下了铎陈、阿萨津、多金、挂喇尔屯等地。俘获壮丁2709人，妇女儿童2964人，“均隶八旗，编为牛录”。由于在这次战斗中清军配合不当，人员折损十分严重，军用物资，如马匹，倒毙数量也非常惊人，“师行甚急，以致马毙五千余匹”，皇太极遂给予相关人员处分。

部分处分记录，红线处为雅布喀事

对于第二次远征的结果，皇太极显然不满意。崇德五年七月，皇太极派遣梅勒章京席特库等人率领护军，并征调蒙古官兵，三征博穆博果尔。此次军队较为迷你，是一支由精锐护军和350名外藩蒙古军组成的部队。

皇太极这回玩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对外宣称“将于黑龙江地方牧马，必擒博穆博果尔”，让博穆博果尔产生了清军会从辽东直线北征的错觉。而博穆博果尔果然惊慌失措，向北逃遁。席特库率军从蒙古北边进发，经过2个月13天的追逐，终于在甘地擒获博穆博果尔及其家属。博穆博果尔的擒获标志着清朝基本完成了整个黑龙江中上游的统治。

博穆博果尔被擒获

崇德八年三月，皇太极派护军痛经阿尔津、哈宁噶往征黑龙江虎尔哈部。一路上清军并未遭遇艰难战斗，进展迅速，攻克三屯、招降四屯，归顺男女老幼共2568人，皇太极谕令归附男子“按丁披甲，编补各旗缺额者”。

第四次征伐

清军之所以能统一黑龙江地区，火器因素也非常关键。据《清内秘书院蒙古文档案》记载，清朝在对索伦部的攻伐中，竟然数次使用红夷大炮。

如在追封努赖的敕文中写道：进军黑龙江地方一役，与卓布泰一起用红夷炮攻克图古尔扎城。

《清内秘书院蒙古文档案汇编汉译》

又在晋升图章的敕命中有：进军精奇里江一役，用红夷炮攻取图固尔沁称时，与俄罗塞臣一起攻克之。查《满汉名臣传》，俄罗塞臣在崇德八年“同参政巴都礼等征黑龙江”，红夷炮使用当在此年。

同上

综上所述，经过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经营、征伐，清朝统一了黑龙江流域，开始把当地居民陆续编入旗籍，称为“新满洲”，成为八旗的重要组成部分，极大增强了清军军事实力。而索伦兵也成为了清军中的一支精锐，在以后为清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引用文献：《满文老档》、《清太祖武皇帝实录》《清太宗实录》、《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清内秘书院蒙古文档案汇编汉译》、《清会典事例》、《布特哈志略》、《库页岛志略》、《东北边防辑要》、《满汉名臣传》、《圣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