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惊闻连环画家、宋史专家傅伯星老师仙去,享年85岁,从此连坛又损失一大柱石!
小歪怀着敬意整理了傅老的重要连环画作品,以此文缅怀。
傅伯星先生
傅伯星的生平简介傅伯星,1939年生于浙江湖州双林小镇。儿时租书摊上有赵宏本、赵三岛的小人书,还有琳琅满目的月份牌、年画张挂待售,一场视觉盛宴在小小的他心中种下了艺术启蒙的种子。
1955年,他考取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今中国美院)附中,当时其他人苦练素描基本功,他却痴迷创作画,严重偏科,还注重提升文学修养,几乎读遍校内图书馆的中外小说、诗歌、散文。这为他后来成为史学家奠定了基础。
附中二年级期间,他与吴山明合作《两个公差》连环画在天津画报发表,俩人去银行柜台领稿费,角子塞满裤兜,吃了一路棒冰,过了把“阔少”的瘾。
早期报刊插图
1960年,他毕业分配到浙江日报做美编,平时主要是画报头、插图等,落笔极快。1978年后任《大众美术报》副主编,这个阶段他利用业余时间创作了大量连环画,直到退休。
2002年,他创办伯星园林壁画设计工作室,带着一帮青年人做园林壁画项目。
晚年的傅伯星一头钻入南宋史研究的天地,乐此不疲,成果颇丰,虽然已离开连坛,他还是心系连环画事业的发展。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穿梭时光,欣赏一下傅伯星先生历年的连环画作品。
早期作品(50-60年代)傅伯星自小爱连环画,临摹刘继卣、华三川等名家作品甚多,他还没毕业就画了《立夏节的晚上》《菊花》,随后还有《公社的鱼》等作,数量不多,才华已初露端倪。
1959年《立夏节的晚上》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同学小组合绘)
1959年《菊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菊花》内页
傅伯星独立创作并正式出版的是这本《菊花》,用了稍有明暗的黑白画法。当时家中困难险些辍学,靠这几本作品的稿酬解了燃眉之急,顺利完成学业。
1966年《公社的鱼》少年儿童出版社(彩色)
80年代复苏:历史人物三部曲历经浩劫,傅伯星的连环画创作一度暂停,直到他人生中的挚友来汶阳出现。来汶阳比傅伯星小四岁,也是附中校友,擅长人物画。
傅伯星河来汶阳80年代合影
从1980年起,傅伯星和来汶阳开始了10多年的密切合作,他们这对“黄金搭档”也被连坛传为佳话。小歪喜欢将他们的组合称为“来傅枪”。
他们先合创了《白居易》《喻皓》《明末英雄张苍水》这三本历史名人作品。
1980年《白居易》江苏人民出版社
《白居易》内页
《白居易》是二人合作的起点,作品运用线描加少许黑白的技法,画面精致隽永,古韵十足。白居易生活在唐朝,他们也努力往唐代风貌靠,只是当时史学功力不足,误将官员服装画成明代补服。
1981年《喻皓》人民美术出版社
《喻皓》内页
他俩定好了风格顺延,傅老自评《喻皓》的画法上并无新意,可是今天的我们看,没有一笔是敷衍的,绝对的佳作。建筑大师喻皓故事中不乏大量的建筑内外空间的描摹,这正是傅伯星的长处。
1981年《明末英雄张苍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明末英雄张苍水》内页
张苍水是位历史上大英雄,小歪的老乡,只是宁波本地人不太知道他。傅伯星的朋友改编剧本《张苍水》失败,索性做成连环画脚本请他们画。本书采用细钢笔墨白画法,比起前作,大幅增加了黑色的比重,很多画面因此变得肃穆凝重,符合张苍水悲壮的人生。来汶阳本来就擅长板画,傅伯星则也没少学习苏联星火杂志的黑白画法,做了大量资料查考,下笔极为认真。这本书获得了省内二等奖,自此之后,傅来二人再也没有用此风格创作。
80年代大作之《兴唐传》(1981-1985年)傅伯星和来汶阳双剑合璧,叱咤80年代,最为有名的当属曲艺版《兴唐传》,这套书全34册,傅来二人就合作了其中12册(有4册王重义加入),从1981年起跨越了四五年才完结。
傅伯星参与的12册《兴唐传》
《兴唐传》被民间誉为80年代十大连环画套书之一,除了评书剧情生动有趣,更得益于傅来二人的精彩画面演绎。
傅伯星重视考据,喜欢将新发现的古代服饰配件、建筑及器物样式一股脑往连环画中搬。逐步研究深入后,明白哪些合适哪些不合适。当出版社的人找到傅伯星,就因为他的画善于考证已有了名气,傅伯星以为知己,欣然允诺。
傅伯星绘画的《兴唐传》人物设定图
这套书人物造型、服饰、兵器、马匹风格比较统一,傅伯星和来汶阳一起总体设计。
整套书有8本是傅、来合作,傅伯星负责构图草稿,来汶阳负责对人物勾墨线,最后由傅伯星补齐配景、车马道具。另有4本王重义也参与,王在的时候,草稿就交给王,傅伯星专心画配景。王虽不是科班出身,很有才气,构的稿子准确生动,有跌宕起伏的节奏感变化。
回忆《兴唐传》绘画过程,傅老说:“我与汶阳、重义围桌而坐,重义继续构稿,汶阳仍旧勾线,我则加画配景,边画边说,嘻嘻哈哈中运笔如飞,积稿一扫而空,新稿已积数幅。”三人谈笑间,佳作诞生。
《兴唐传》单挑马战、步战
《兴唐传》作为刀马连环画的典范,大家最有记忆点的肯定是武将们的战斗,无论是步战、马战、阵战,都令当初的小读者激动不已,这些打斗大部分是傅伯星打草稿,来汶阳勾线,设计有匠心,画面很有动势,不是呆板凝滞的。
《兴唐传》依仗出行、群雄作乐
一些群像场面,有的可以自由发挥,比如瓦岗寨里喝酒,反正谁也没见过;而有的仪仗、军阵排布的画面受历史规范限制,令傅伯星大费脑筋。
《兴唐传》器物、道具、车马
山水树石、建筑园林、内景道具是傅伯星最感兴趣的。为了画好家具器物,他参考历代壁画、卷轴画,去博物馆采集素材,力求美观,力求有真切的生活气息。
有的连友可能会觉得连环画主要看人物画,配景的只是辅助。我认为优秀的配景可以大幅增加画面的感染力,也有很多画面是景为主、人物为辅。傅伯星坦言自己不擅长人物特写,所以这块就留给了来汶阳,这也是他们取长补短的合作基础。
80年代大作之《说岳全传》(1982-1985年)1982年-1985年,福建人民出版社的《说岳全传》出版了15册,傅伯星参与8册,与来汶阳合作了5册,影响力也不小,可惜整套书最后断尾。
福建《说岳全传》傅伯星参与8册
傅伯星崇拜岳飞,接到任务特别兴奋,可是慢慢他发现《说岳》这部作品都是扯淡,虚构成分过多,和历史偏差过大。比如周桐只教过岳飞射箭,私塾闹学那段完全都是杜撰,还有岳母在水缸漂流也毫无可信依据。他越是对宋史深入研究,越觉得画这套连环画有负罪感,也萌发了写《岳飞正传》的念头。
《岳飞拜师》 与来汶阳合作
《宗泽赐宴》 与郑家园合作(右上角有题款结稿时间)
傅伯星有个好习惯,他会在每套稿子最后一幅题款时间,读者可以清楚知道结稿的时间。
《大闹演武场》与来汶阳合作
《张邦昌X国》与李健光合作
傅来二人的《说岳》绘画水平依然过硬,人物器物构图方面并不比《兴唐传》逊色,只是这套书还有王井大师重点参与,所以他们二人在其中无法起主导地位了。
《岳母教子》 与王重英合作
《岳母教子》我感觉画得极好,印刷让这本书黯然失色,断线太多。
《邦昌献女》 傅伯星独创
这辆马车很像兴唐传中卖马那本中出现过的。
《邦昌献女》 傅伯星独创
以上两幅《邦昌献女》选页是傅伯星罕见的独立作品,他长期需要来汶阳的勾线合作添彩,其实他自己的线条也挺有水平。
傅伯星为后来原创补绘的15本说岳全传画了封面
傅老很少提及福建说岳,也许是怀有对真实历史、对岳飞的愧疚吧。即使如此,后来九轩公司组织原创力量补足断尾的后15册,傅老还是出力帮忙画了封面。不久这套大精要和大家见面。
80年代大作之《南宋风云录》(1985-1989年)比起不谈福建说岳,傅老特别推崇、晚年大书特书的是这部《南宋风云录》。80年代后期傅来二人携手完成,全10册,没能及时出版。
南宋这150年是大众不熟悉的历史,以连环画形式叙述非常合适,傅伯星很高兴能将自己多年研究所学的宋史资料库用上,还能在方寸之间保留杭州街巷风貌,一举两得。
《南宋风云录》选页
80年代末连环画市场走下坡路,《南宋风云录》也免不了赶工,背景都比较单薄,缺乏细节。
《南宋风云录》选页
《南宋风云录》选页
傅伯星画到第八册的时候,渐入佳境,他最得意的是将山中的南宋皇宫高度还原,向明清借用的少,而宋代气息逐步复原。为了准确表现南宋建筑,他整理了散落各典籍的资料,反复研读揣摩,甚至将宋画中局部图复原出完整立面图,还去宋诗宋词中找依据,这样让他的作品无限趋近于历史真相,也让他成长为南宋史学专家。
《南宋风云录》直到2000年才由大可堂首次出版,随后连艺文化也出了个青花瓷外盒版。《南宋》没能在连坛掀起波浪,连友吐槽画得有些跑马,缺乏细节。
2024年《南宋风云》连环画新书发行
因此《南宋风云录》成为傅老晚年一个心结,前些年他不顾年迈,为原画面补充了很多细节,又在浙美前任编辑杨德康老师等人助力下,于今年5月顺利再版了,傅老还参加了首发仪式。
《南宋风云录》(修订版)选页
《南宋风云录》(修订版)选页
补绘后画面细节多了不少,外盒设计也经历无数次修改才满意。
80-90年代其他连环画作品傅伯星的黄金创作期集中在80-90年代初这十多年,除了上述三部大套书外,还有些其他连环画作品,不可忽略。
1981年《三战尉迟恭》(说唐前传)福建人民出版社,与黄明合作
《三战尉迟恭》内页
傅伯星给福建、天津出版社投稿较多,而且他参与的基本都是大套书系列内的,比如福建说唐,造型和《兴唐传》大同小异;比如福建古代白话小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1981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古典白话小说)福建人民出版社,与来汶阳合作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内页
1983年《商朝的故事》,与来汶阳合作
《商朝的故事》内页
1983年《李后还宫》(传统戏曲故事)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与来汶阳 王重义合作
天津美术的传统戏曲故事《李后还宫》,还是傅伯星与两位熟悉的搭档的合作,傅老评价王重义的草稿,令做后道工序的有“纵马驰骋”的快感,夸赞来汶阳的线描行云流水。
《李后还宫》内页
我们看《李后还宫》的宫廷、寺庙场景准确而不落窠臼,构图分毫不乱,具有古韵雅致,这是三位各展所长的结果。
1983年《智赚合同文》(传统戏曲故事)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智赚合同文》内页
1984年《少林小子》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与来汶阳、逐末合作
《少林小子》内页
《少林小子》改编自热播电影,用白描来画电影故事也曾风靡一时,总体有点跑马。《孙禄堂云游记》也差不多,都容易被忽略,和80年代初的几部经典没法比。
1985年《孙禄堂云游记》朝花美术出版社(二)(四)分册,与来汶阳合作
1987年《猪八戒父子喜相逢》农村读物出版社,与来汶阳合作
傅来二人还画过后西游记故事《猪八戒父子喜相逢》,猴子五官还很像他们画的宋代人物。
1991年《中国通史》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宋代部分
90年代初是傅伯星连环画创作的余晖,《中国通史》中关于宋代兵制部分,傅伯星画了近40幅,图文并茂的介绍了历史知识,下笔很认真。此时他的画作水平又有回升,比此前的武侠、西游画得好。
1991年《孙子兵法》:《岳飞君命不受进中原》
获奖套书《孙子兵法》中岳飞短篇二则《岳飞因地用兵胜李成》《岳飞君命不受进中原》,页数不多,没有老搭档来汶阳的助力,傅老独立也能应付。
1991年《孙子兵法》:《岳飞因地用兵胜李成》
值得一提的是,1992年《唐宋传奇精选》中选录傅伯星的两则短篇《张遵言》《东城老夫传》我觉得水平又上了台阶,比从前历史严肃题材更清新神妙,傅老自己对这两则作品也非常满意。
《张遵言》与王重义合作
《张遵言》选页
此前傅老很少接触神话题材,更多还是历史演义类,没想到志怪笔记小说类他能画得这样好。画完后他总结:此类题材既需要考证,又允许发挥想象,较少拘束,于是得心应手,画出了他自己的趣味品味。如果傅老能画一套聊斋或者太平广记,想来也能成一部经典,可惜《张遵言》已经是他连环画生涯的尾声。
《张遵言》选页
《东城老父传》说的是唐代斗鸡高手贾昌个人传记,他的个人命运联系了安史之乱的盛衰之变,令人唏嘘。贵妃伴花起舞那幅非常迷人。
《东城老父传》选页
1992年《十美图》(《三笑姻缘》收录)浙江人美
1992年,傅伯星与美院附中同班同学来玳珊合作《十美图》,绘画不算出彩,连友普遍不知道是傅伯星画的,因为署名处做了一个谜语“符中、陆玲佳、童仓、雪友化”,读者以为是四个人,其实是“附中六零届同窗学友画”,没想到傅老也玩谐音梗,这番设计显得傅老幽默可爱,又饱含对同窗之情的珍念。
2017年《尚方宝剑》黑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尚方宝剑》稿子画好后搁置,傅老自己交出后都想不起来。后来连友发现最后一幅左上角有题字“伯星一九九二年九月卅日就此告别连环画坛,涉足已四十年矣。”证据确凿,这部是傅老的封笔之作。
2017年九轩公司将之配上脚本出版大精。
《尚方宝剑》内页
写在最后傅老的连环画风格朴略,人物脸部偏长,很好辨认。他不仅绘画技艺高超,还一直保持着求真求实的创作态度,从乐于考究到精于考究,史学知识不断丰富,他一直以王弘力先生为榜样,以高度严谨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画作。学生时代起他就文笔卓越,后来竟能自编自画《南宋风云录》,实现了连环画套书的编绘一体,称得上研学、绘画、编文三位一体的大才。他也有插图作品,比如《勤学佳话》《铁臂金刀周侗传》。
傅伯星的插图作品
傅老晚年专注南宋历史研究,出版图书不下十种,比如《岳飞正传》《大宋衣冠》《大宋楼台》《图说南宋御街》等,配合他隽永的文字和精美的小插图,读来明了爽利。其中《岳飞正传》是他为了弥补当年说岳故事错误百出的遗憾,精心编著的,凡26万字,杨苇等原创画家将这部书画成三册连环画。傅老晚年有很多彩绘人物画、界画作品,以及对杭城南宋历史研究成果,官媒已经多有介绍,不再赘述。
傅老虽然不在连坛,一直心系连环画事业,从修补南宋风云录,到帮助补绘福建说岳封面、画水浒渊流录等事务,不辞辛劳,都践行了他这两句话:
“我乐意承认,我就是连环画家。连环画创作让我受益终身,虽未曾因此荣获金奖,有此经历,足慰平生。”
回想去年傅老还在小歪文稿下留言,如今竟杳然仙去,顿感落寞。
祝愿傅老一路走好,感谢他耕耘一生为连坛和史学界做出的贡献!
傅伯星先生
编文不易,请大家帮忙点赞和转发,让傅老作品为更多读者所知。
过去有两本各版本的,周三畏赠剑,陆文龙归宋。
看到最后,突然发现我在杭州岳王庙买的《岳飞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