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一种红胶泥，传说用它捏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真的。
我妈在连续生了三个女儿，被爷奶嫌弃生不了男娃儿后，把主意打到了红胶泥上。
第二天一早，就神神秘秘的带回来一个袋子，把自己关进屋里不吃不喝。
十个月后，我的红胶泥弟弟出生了……
01
我妈又要生产了，可这次爷奶和我爸都不当回事，连接生婆都没给我妈叫。
我准备让妹妹们去给她叫接生婆时，她却阻止了我。
「你进来把门关上，谁喊都不许开，知道不？」
我妈说这话时双眼发光，我被她的样子吓到，点点头关上门，背紧紧的靠在上面。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妈开始发动，可她这次生孩子却很不顺利，最终，我妈做出决定。
「虎丫，把门栓插上，你上来帮忙。」
我爬到我妈的肚子跟前，看着她比以往都大的肚子不知从何下手，我妈却一咬牙下了命令。
「用手按，往出挤。」
我不敢。
可她却面目狰狞，「赶紧动，要是影响了你弟弟出来，我要你的命。」
我只能把手按在我妈的肚子上，一挤一压，她疼的龇牙咧嘴，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
「我就要生出儿子了，等我生了儿子，我看那些老不死的还敢骂我。」
「还有你爸，他肯定不会再去找那个骚狐狸了。」
「你们这些丫头片子让我丢尽了脸面，我终于要有儿子了！」
我妈用力大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弟弟终于生了下来。
他没有像别的婴儿那样一出生就哭。
我好奇想看看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却被他的样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我妈身边。
「妈，这不是弟弟…」
「这是个怪物！」
我惊恐的指着炕上小小的一团东西，下一秒却被我妈反手打了一巴掌。
我被她凶狠的样子吓到，她却不再管我，起身一把揪断脐带，如珠似宝的抱起了那个怪物弟弟。
她就像是看不见弟弟浑身被红胶泥覆盖，抱着他亲了又亲。
02
「虎丫，快去挂红布，放鞭炮。」
我如蒙大赦，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间屋子，找来红布挂在我妈屋头，又在院门口响了一挂鞭炮。
在我们村子，只有生下儿子才能有这种待遇。
村民们听到鞭炮声，就知道挂红布的这家女人生下了儿子，会陆陆续续的上门前来送礼。
这一次，我妈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我和妹妹们并排蹲在墙角，看着知道我妈生了儿子后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的爷奶站在门口迎客。
他们收礼收到手软，见谁脸上都笑呵呵的，唯独在看到我四阿婆时，我奶的脸一下子垮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我奶问的不客气，四阿婆回的也不情不愿。
「你以为我想来？」
「要不是老祖宗这破规矩，你求我我都不上门。」
一来二去，两个人伸长脖子在门口嚷了起来，我妈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奶一下子就急了，她扑上去就挠了四阿婆一把。
「都是你个老东西晦气，把我孙子都踩着了。」
在我们这里，有人上门时引得新生儿哭啼，那这个人就会被认为是不吉利。
此刻四阿婆被落了面子，又被我奶挠的满脸是血，整个人看着阴森可怖，伸出手指着我奶就大骂。
「你个老虔婆才不吉利，你这辈子就没有孙子命，就算生了孙子也是个没屁眼儿的。」
我奶和四阿婆的恩怨，就是因为她之前在大街上宣扬我奶没有孙子命，被我奶抓了个正着。
现在我妈都生下男娃了，她还这么说，气的我奶拿出笤帚就赶人。
两人在家门口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村长来送礼的时候制止住她们，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03
晚上我奶罕见的杀了一只鸡，让我和妹妹们进屋吃饭。
我带着她们进去时，爸妈已经抱着弟弟喜滋滋的坐在了那里，爷奶也高兴的直呼「后继有人」。
我奶甚至还给我们每人盛了一小块鸡肉，我们几个照常蹲在地上吃。
因为我心里实在好奇，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弟弟，他的身上还是裹满红胶泥，再往上看，发现他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可大大的眼睛里却没有眼白！
我被吓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只低着头埋头干饭。
夜里，我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是弟弟盯着我的画面，他的眼睛实在吓人，还有，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见他身上的红胶泥。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奶的尖叫声吵醒，光脚跑出院子里时，看见我妈屋顶盘旋着一群乌鸦。
密密麻麻，让人心生压抑。
传说中，乌鸦代表着不详，我爷奶怕再晚些被人看见会说三道四，用了各种方法驱赶这些乌鸦，可它们就是不走。
一个劲儿的绕着那里盘旋，声音凄厉。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奶让我去请村里的仙姑，哪知道她刚一进门就脸色大变。
「你家这孩子有古怪！」
我奶面色不好看，但碍于仙姑的身份以及接下来还要靠她想办法，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怒气。
「仙姑，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乌鸦解决了再说别的吧。」
那仙姑看了我奶一眼，倒也没再说别的，只是态度冷淡下来。
「杀几只鸡，用血把这乌鸦引走就行。」
说完，仙姑就准备转身离开，哪知道我奶听完却一脸肉疼，上前拉住仙姑。
「咱家养几只鸡不容易啊，您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04
我奶还没等仙姑说话，扭头在院子里寻摸了一圈，看见我小妹时眼睛发亮。
她大步流星走到小妹跟前，又把她扯到仙姑身边，「用这孩子的血行不行？」
「我们家别的不多，就女娃多。」
她满眼期待，我却觉得心中发寒，我们女娃又有什么错，要被至亲之人这样对待。
更何况我奶她自己也是个女娃。
我想把小妹拉回来，却被我奶一脚踢开，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仙姑，祈祷她能大发慈悲救救小妹。
很快，仙姑开口了，「人血不行，你家这女娃和男娃一脉相承，喝了她们的血，以后怕是更要上门了。」
弟弟是我奶的命根子，听仙姑这么说，她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小妹，嘴里骂骂咧咧。
「一群赔钱货，半点用都没有。」
我奶把鸡血洒在仙姑院里一点，剩下的又洒在仙姑指示的各个方位。
折腾了一早上，乌鸦终于飞走了。
等仙姑走了，我奶看着院子里两只死鸡一脸肉疼，最后还是拿去了她屋里的小厨房。
「便宜了你们。」
晚上，我们姐妹三人有幸一人分到了一碗肉汤。
睡了个热乎乎的好觉。
……
05
再过几天就是弟弟的满月宴了，按道理是要摆酒庆贺的大喜日子。
可我们家却越发愁云惨淡。
因为家里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只是蚊蝇鼠蚁多了起来，我奶一把驱虫的药撒下去，家里安生了好几天。
几天之后，家里开始有蛇，有蝎子，蜈蚣，蜘蛛……一个个个头都大的很。
我妈那屋尤其的多。
可我奶他们还不觉得是弟弟有问题，而是觉得村里有人见不得我家好，想让我们断子绝孙，所以故意使的邪门歪道。
因为上次仙姑的话，我奶心有芥蒂，一直拖着没有找她。
直到第二天就要办满月宴的时候，她终于坐不住了，让我提着酒和肉上门去请仙姑。
仙姑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善人，见我求上门，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我回了家。
越靠近，她的脸色越难看，低头问我，「虎丫，你弟弟最近怎么样？」
我不敢妄自揣测仙姑的意思，只如实回答，「我妈说弟弟到现在都没睁开眼，而且他总是在半夜哭，哭的时候流着血泪。」
仙姑感叹，「真是作孽啊！」
然后大踏步走进了我妈的屋里。
她对着我妈怀里的弟弟掐掐算算，最后得出结论。
「你这孩子是山精野怪，如果继续养下去，他会吸干你们的精气，到时候你们全家人的命都保不住。」
怪不得我妈自从生完弟弟，短短一个月像是老了十多岁。
可她好不容易生下儿子，现在自然是听不得别人半句诋毁，仙姑话音刚落她就情绪激动，手指都险些戳上仙姑的眼睛。
06
「你是什么狗屁仙姑，我儿子乖得不得了，才不是你说的什么精怪。」
「我看你就是招摇撞骗。」
「滚！」
「你给我滚出去！」
我妈神态癫狂，站在地下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可她嘴上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难听，爷奶和我爸他们也不善的看着仙姑。
仙姑被赶出来，气得甩甩袖子就离开了我家。
我追上去，把她送出门。
「仙姑，我看见弟弟身上有红胶泥。」
仙姑听我这么说，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许久，她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
「虎丫，你家人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谁也救不了他们。」
「只是可惜了你们姐妹三人。」
「如果你相信我，明天晚上就千万不要睡觉，要背靠着门，睁眼到天亮。」
「无论谁叫你都不要应声。」
我当然相信她，因为能看见弟弟的不同，我比谁都知道仙姑说的话是真的。
听她这么说，我无比感激的朝她鞠了个躬，谢谢她给了我生的希望。
可仙姑走了，我家的事情却还没解决，我奶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个游方道士来我家相看。
他一来，就装模作样的开坛设法，在杀了两只鸡，一条黑狗后，那道士在我奶心疼的目光中开口了。
「你家最近是不是有新生婴儿？」
我奶连连点头，道士又说，
「这是神仙下凡，不同凡响啊！」
这话说到了我奶我妈她们的心上，几个人顿时乐的合不拢嘴，对这个假道士更是信任有加。
当听假道士说我家这异像是好事，不用多加干涉时，他们彻底放下了心。
千恩万谢的要留他参加明天的满月宴。
07
那道士目光闪烁，连连摆手，「贫道明天还要去为别的人家看风水，就不久留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离开了我家，徒留我奶在门口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不管怎么样，我奶他们放下心来，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宴席，为了庆祝神仙下凡，她们这次可是舍了大价钱。
饭桌上全是肉。
可第二天村里人来吃请的时候，却因为满地的蛇虫鼠蚁不敢进门。
「虎丫她奶，你家这是怎么了？闹灾了？」
我奶白了一眼说话那人，拍着胸脯炫耀，「这是我孙子神仙下凡带来的天兵天将。」
「因为不好在人间现形才变成这样守着他。」
老天作证，那假道士可没说这些，全是我奶自己个儿脑补的。
最后村里人对肉的渴望还是大过了对虫子的害怕，循着空地各自落了座。
我带着两个妹妹找了个角落，和一群大人抢着桌上的肉。
这一次，我们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吃了一顿满嘴流油的肉。
深夜，万籁俱静，只有蝉鸣声偶尔回响在空气中。
我却觉得这样的静有些渗人。
把仙姑说的话告诉两个妹妹后，我们三人依次背靠着门躺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我因为困意即将合上的眼睛猛的睁了开来。
在确认两个妹妹也同样醒着时，我放轻呼吸开始装睡。
「咚…咚…咚…咚…」
柴房的门被敲响四次后，一个像是几百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声音响起。
「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