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上辈子,沈令沂是京中贵女典范,被皇上钦点为“第一贵女”,更是被赐婚给了当朝太子,可惜命不好死在了大婚前一夜。
重活一世,沈令沂不想再当那个规规矩矩,只为活在人前的贵女,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太子妃之位?爱谁谁去。至于顶着太子前任未婚妻的身份无人敢求娶?那更是甚好!人生苦短,嫁人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及时行乐,多吃点美食,多看点话本子,来得自在。
哪曾想,这皇帝似乎当红娘当上瘾了,又给她赐了一门亲事。
这赐婚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带人抄了她的家,冷眼看着她饮下毒酒的首辅。
沈令沂:?
这又是什么孽缘
传言, 当朝首辅清心寡欲多年,权势滔天,生性凉薄,但因生得一副好相貌,所以即便如此还是让京中女子趋之若鹜。
清心寡欲她不清楚,心狠手辣没人比她更清楚,至于相貌,虽合她的意,可她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本打算故技重施再次退婚,可哪想这人原是她前世今生通信三年心心念念之人,也是前世费尽心思护住她沈家的人,遂她嫁了。
人人皆道,退婚后的沈令沂还能攀上首辅这高枝,实乃走了大运,殊不知,人前矜贵疏离的首辅,正神色温柔缱绻地讨好某人:是我,是我走了大运。
我喜欢上你是因为你活成了我想活成的样子
男主是女主前世今生的白月光
古代版网恋
精选片段:
永嘉二十一年,冬至过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京城,入夜后,城门紧闭,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也是寥寥无人,行人大都来去匆匆。
镇国公府的大门也早早地关上了,红色的丝绸布满了整个府邸,本该喜气洋洋,府里人人自危,下人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有一丝懈怠。
一处布局精致的院子里,屋子里一女子正穿着嫁衣,肤如凝脂,在灯光下显得肤色更加白皙动人,脸上脂粉未施,却让人移不开眼睛。身上的嫁衣华贵逼人,宽大的袖子旁绣着金色的暗纹,裙摆处的凤凰栩栩如生。
身旁的妇人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心里有丝丝骄傲,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蕴蕴,明儿你便要出嫁了……”
沈令沂上前一步,握住沈氏的手,安抚道,“母亲且安心。”
女儿如此善解人意,沈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恨恨道,“我儿命苦啊,这太子……”
沈沂摇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母亲慎言。”
沈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忍不住背过身抹了抹眼泪,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至今仍昏迷不醒,京城人人自危,婚期提前,说的好听是因为算到了一个黄道吉日,实际上稍微聪明的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无非是为了“冲喜”,自家女儿嫁过去怕是逃不了一个守活寡的命。
沈令沂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她何曾不知道母亲的担忧,只是圣旨已下,镇国公也不再是以前的镇国公,沈家多次拖延婚期,皇上皇后已十分不满,这次太子病重,皇上更是直接下了圣旨提前婚期。
“你可见过你兄长了?”沈氏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语气有一丝期待。
沈令沂摇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兄长只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
“他还是不肯出院子一步,也不肯同我们见上一面。”沈氏面色惨白,有些摇摇欲坠,她的儿,曾经也是镇国公的骄傲,也是京城享有盛名的“流安公子”,当年探花郎,鲜衣怒马,乱了帝都多少女子的心,也是风华一时的人物。
沈令沂扶住母亲,心下微叹,那场意外,她失去了疼她的兄长,母亲失去了孝顺体贴的儿子,镇国公失去了才华横溢的世子,京城也再无“公子流安。”双腿残疾,容颜尽毁,兄长醒来后封锁了院子,不再踏出院子一步,也不许家人进来一步。
她懂他的骄傲,却也不是不怨恨他的心狠的,三年来,母亲以泪洗面,父亲一蹶不振,镇国公自此也败落了,二房三房为争夺世子之位撕破了脸皮,府里府外争夺不断,让外面的人看足了笑话。起初,她曾一个月不间断每日写信给兄长让他振作,后得知他并未看一封,尽数燃于煤灯下。她不死心,不远万里奔赴江南亲自寻找神医,为此落了病根,好不容易请回神医跪在院子外苦苦哀求,依旧被拒之院子外。
那之后,她也便冷了心,不准身边人再提起兄长。可仍心存希望,盼着这位天姿出众的兄长能走出来,这一等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安抚了母亲,待母亲离去后,沈令沂忍不住面露疲惫之色,却仍旧得打起精神来,细细盘算明天的事情,皇后姑母这几年与沈家因着婚期拖延的事有了隔阂,想到这她不禁苦笑,自兄长出事后,父亲已有放权的意思,不过一年便已上交了兵权,父亲同母亲商量着一家人回江南老家,既有想远离纷争的念头,也盼着换个环境能让兄长振作起来。父亲母亲自是不忍心自己再入宫,便想着解除婚约,何况若父亲致仕,没有娘家支持的太子妃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太子朝堂民间名声都极高,温润如玉,谦逊知礼,皇上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并不缺镇国公的支持,虽身体不好但也不危及性命,储君之位十分稳固,皇后姑母抚养太子长大,太子对姑母敬重有加,他日登基也定不会亏待了姑母。
未曾想,正当父亲准备着手与姑母商议解除婚约时,太子病情加重,父亲只好按下不提,之后两年太子经常卧病在床,父亲只得拖延婚期,想着等太子康复后再提。直到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
“郡主,不好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沂的思绪,她皱眉看着一向稳重的映月冲进来,刚想呵斥。
映月跪了下来,语气焦急,“郡主,府外被禁卫军包围了,说是沈二爷通敌叛国!”
沈令沂险些跌倒,“通敌叛国”四个字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咬了咬下唇,待感觉到丝丝血迹才稍微清醒,强自镇定,“说清楚!”
映月磕了几个头,然后起来顾不得尊卑拉着沈沂往外走,语带哀求,“夫人让郡主从密道离开。”
沈令沂不肯,“父亲母亲呢?”
映月摇摇头,眸子里泪花闪闪,“郡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异常响亮,整齐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沈令沂平静道,“已经来不及了。”
身上的嫁衣有些碍事,却也来不及换了,她提着裙摆走出房门,院子里两排禁卫军举着火把,院子亮得如白昼。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男子,身披黑色大氅,隐约可见里面的玄色衣袍,身形修长挺拔,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待看到自己身影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似乎上扬了几分,似笑非笑。
沈令沂瞳孔猛地一缩,宴宿州,三年前仅二十四岁的他坐上首辅之位,权倾朝野,尤其这两年太子皇上皆卧病在床,朝中之事尽数归于他手。
她曾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却并无交情,触及对方清冽干净的容貌怎么也无法与这几年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形象挂钩。
“李公公。”宴宿州低沉悦耳地声音缓缓响起,清瘦修长的手把玩着手里的扳指,神色间已经有了些许不耐。
他身后一个上了年纪太监打扮的人上前几步,身后也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有一个托盘。
沈令沂自是认得这位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触及那小太监手里的酒杯也依旧平静,一步步走下台阶,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即便到了此刻,她的仪态也让人挑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其他人在此怕也会感慨一句,不愧是从小被当作太子妃教养长大的。
映月随着出来的那一刻便也明白了来不及了,彻底来不及了,一改之前的慌乱,她隐隐知晓了待会会发生的事情,她安安静静跟在郡主后面替她提着裙摆。
“郡主站着听旨即可。”李公公微微弯了弯腰,客气道,得到示意后开始宣旨,“皇帝诏曰,镇国公沈二爷通敌叛国罪不容诛……镇国公府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沈沂喃喃出口,竟再无回旋之地。
“沈令沂,赐毒酒。”宴宿州缓缓开口,神色冷漠,言简意赅,矜贵自持不愿多说半个字,眼角轻轻扫过面前强自镇定的女子。
话落,小太监走到沈沂面前,低着头双手举着托盘。
沈令沂倒也干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意识消散之前,她只来得及听到映月的一声惊呼“郡主!”视线恍惚间她看到了面前那道矜贵自持的身影。
……
屋子里,床榻上的女子眉头紧皱,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片刻后,女子猛地睁开眼睛,嘴里喃喃着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憔悴。
“蕴蕴这是怎么了?可是魇着了?”一道焦急却不掩关心的女声传来。
沈令沂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氏,迟疑道,“母亲?”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沈氏握着她手,有些嗔怪道,“你这孩子大冷天的非得在院子里折腾那茶,这可不就着凉了。还好大夫说你没事,休息下就好了。”
“奴婢应该拦着点的。”映月立即下跪请罪。
沈氏没多为难,稍微敲打几句,自己女儿的性子她是了解的,映月终究是个婢女到底拦不住主子。
沈令沂看着面前的一幕,揉了揉眼睛,有些想起来了,可这不是三年前的事么,她素来爱茶,专研茶道,得知在院子外以雪化之水煮之会更妙,便不顾丫鬟的阻拦下着雪在院子里打算试试,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不过一刻钟就有些受不了,也没逞强,回了屋子里休息,映月放心不下叫了大夫和母亲。
沈氏从大夫那知晓并无大事,也知道女儿是个知道分寸的,并未在外院子里待太久,寒气也未侵入身体,又见她醒了,心里少了几分担忧,忍不住打趣道,“蕴蕴,这般行事,让你兄长知晓了,怕是不会再给你四处搜罗茶叶了。”
沈令沂听到“兄长”二字,心里猛地一震,这种小事她之所以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兄长沈流安就是在这一天出事的。
“兄长此刻在哪!”沈沂颤着声道。
沈氏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笑着道,“蕴蕴可是糊涂了,你兄长此刻在灵安寺陪着你祖母呢。可是想你兄长了,今早闹着要去,若不是这天寒地冻的,我自是允了你的。”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下来,脑子里飞速地运转了起来,灵安寺,兄长就是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山贼。她略略抬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动声色地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氏虽觉得女儿情绪波动有些大,但并未深想,只觉得是受了凉,有些娇气了。
映月低着头回道,“回郡主,巳时过半了。”
沈令沂眼眶瞬间湿润了,若不是顾及眼下的处境,她怕是就要喜极而泣了,她重生了,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兄长还没有发生意外,一切都还来的及!
“母亲,你可信我!”
沈氏对上女儿坚定澄澈的目光一时有些愣住了,眼里有明显的疑惑,“蕴蕴?”
“兄长有难!我必须立即前往灵安寺!”沈沂边说着,边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示意一旁的映月拿过衣裳。
沈沂速度很快,待她穿戴整齐,沈氏才反应过来,面色有几分紧张和慎重,“你说的可是真的?”女儿的性子她多多少少了解,若非有确切消息是不会说的这般肯定。
沈沂这边已经简单梳洗,只用一根木簪挽了一个发鬓,气色已经好了不少,白瓷般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嫩,豆蔻年华的女子,含苞待放,清妩诱人。
这般姝色饶是沈氏打小看着自家女儿长大,此时也不免恍了神。
映月拿出了一件鹤氅,替自家女主细细系好,近距离地接触,即便是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请母亲信我。”沈令沂斩钉截铁道。
沈氏知晓自家女儿打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何况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说起来,她今早眼皮子一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心中也不是不担忧的,但天子脚下,儿子流安的本事她也知晓,故只当自己思虑过重。
此时听到女儿这般说,也不由信了几分,只是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她无法轻易出府,只得叮嘱道,“多带几个侍卫。”
“母亲,你且等我回来。”沈令沂深深地看了沈氏一眼,带着映月出了屋子。
“郡主,这是去哪?”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裙的婢女手里端着一碗药,挑帘刚进了里屋,迎面就碰见自家郡主带着映月急匆匆的样子。
“青霜!”沈令沂停下步伐急切地唤了一声,青霜武艺高强是兄长自小培养的,前两年送给她的,前世青霜陪她前往江南,为保护她而死。
……
直到坐在马车里,沈令沂的心情总算平稳下来,感受着马车平稳地行驶,她忍不住催促,“让马车快点。”
映月担心自家郡主身子受不了,想劝着点,话还没出口就察觉身旁的青霜对她摇摇头。
青霜拉开帘子,对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句。
马车速度快了不少,显得有些颠簸,沈令沂感觉到了有些许不适,倒也还好,这时候的她身子还没落下病根,比平常闺秀的身子还要好上些许,并没有外表柔弱。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略过前世的一幕幕,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刚好平定西南战乱,朝野内外父亲声威极高,永嘉帝以示皇恩浩荡,封她为一品郡主,封号宜华。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勾,心里有些不屑,不过是些许表面功夫,做过天下人看的,无封地无食邑,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父亲已是镇国公手握兵权,姑母是皇后,沈家早已树大招风,永嘉帝断不可能看着沈家独大。功高震主,外戚干政,无论是哪个说法都足够让永嘉帝忌惮。
满月酒席当天,皇后传来懿旨,赐婚宜华郡主和太子。
太子乃元后所生,元后生下太子难产而亡。姑母进宫为后,抚养太子长大,一直未有孕。
想起姑母,沈令沂心情复杂,姑母待她的确很好,但她也怨姑母的赐婚,以至于沈家与东宫早早地绑在了一起。许是姑母一直未曾有孕的缘故,便将太子视如己出,前世因着父亲有取消婚约的意思,姑母几乎和沈家决裂。
前朝帝王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天下怨憎,战火纷起。沈家祖先跟随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也就是如今的大周,被开国皇帝封为镇国公,世代罔替。历代镇国公掌军权,保家卫国,声望极高。
尤其十五年前西南战乱,父亲雷厉风行地平定不仅让根基尚不稳的永嘉帝坐稳了皇位,也让镇国公的威望再一次在大周达到顶峰。两年前西戎进犯,由于父亲早年征战留下后遗症,朝堂秉着虎父无犬子的念头皆推举年仅刚刚及冠的兄长为将。
兄长也的确不负众望,在半个月前班师回朝,大败西戎,与其签订合约。镇国公一时风头无限。
沈令沂心下微叹,京都人人只道镇国公风光,却不知背后的步履维艰。父亲自兄长十六岁后便屡次上奏永嘉帝请封世子一事,皆被内阁拦下,次辅一派以各种理由推脱。沈家心知肚明这实际上是永嘉帝的意思。
永嘉帝亲自为兄长接风洗尘,宴会上有大臣想卖沈家一个好,提了请封世子一事。次辅再无推脱的底气。永嘉帝大笑说是要寻一个黄道吉日亲自为兄长加礼。
兄长回府后诸多事物缠身,好不容易昨日忙完了,他念着战死的兄弟们,一大早前往灵安寺请大师超度。前世她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在回府途中被马贼重伤。
“郡主,可是走官道?”门外传来侍卫的请示。
“走官道。”沈令沂吩咐道。
前往灵安寺有两条路,一条官道十分宽敞可同时容纳三辆马车通过,京中贵人出行皆是走此路。还有一条小路,只能容纳一辆规格大的马车通过或者两辆规格小型的马车,一般骑马赶时间的公子哥或者普通百姓会选择这条路。今儿普通日子,又天寒地冻的基本没有人会来灵安寺。
她心里清楚,兄长定是会走小路,只是前世兄长前往灵安寺只带了几个亲信和府中十几个侍卫,也因此寡不敌众,便是以兄长武功卓绝也敌不过人数众多的山贼。最后兄长重伤被巡视的京兆尹所救,侍卫皆死于山贼刀下。
算算时间,这会兄长可能已经与山贼交手了,而她带着现在区区几十个侍卫便是赶到也救不下兄长。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郡主,前面是宴世子的马车。”马车外的侍卫照例请示道。虽说沈家和宴王没交集,但按着规矩,迎面碰上若直接视而不见也会失了礼数。
沈令沂心中一喜,比她想象中遇见的更快,前世她才得知这一天其实是宴王妃的忌日,灵安寺立有宴王妃的长生牌,宴世子会在这一天前往灵安寺祭奠母妃。宴世子此次出行阵仗极大,随身侍卫数量众多,因此走的是官道。前世父亲不止一次叹息,若是兄长也走的官道,或者宴世子走的小路,兄长可能就能逃过一劫。因着兄长和宴世子都是祭奠亡人,是以离开灵安寺的时辰都差不多。只是走了不同的路。
接收到郡主的示意,映月探出身子对外喊了一句"停车",本以为只需吩咐一个侍卫对宴世子的侍卫示意一句就行。
沈令沂对她摇摇头,亲自下了马车,外面飘着小雪,冷风吹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脸色还有些许苍白,等不及后面试图给她撑伞的映月,快步往前方宴世子的马车走了过去。
宴府的侍卫也早得到了示意,停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对沈令沂行礼道,“宜华郡主。”
沈令沂看着紧闭的马车,想起前世那杯毒酒,心下微寒,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求宴宿州。
“沈四?”低沉悦耳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来,声音的主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沈令沂在沈国公排行第四,若未封郡主府里是该称一声“四姑娘”的。她有些奇怪宴宿州在江南长大刚回京不久竟会知晓她在府里的排行,不过现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兄长遇险,求世子相助。”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悦耳动听,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凉薄,“与我何干。”
意料之中的答案,宴王世子宴宿州性情凉薄,沈令沂也只是会每年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几次。宴宿州年初被永嘉帝召回京,在京都快一年,除了上早朝之外基本在府中闭门不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神色格外坚定,“若世子肯相助,沈家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还世子恩情。”
帘子被挑开,晏宿州身着黑色大氅,清瘦修长的手指映入沈令沂眼帘,她微微垂下眸,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沈令沂压抑住心里的恐惧,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赐死的时候,仿佛面前人下一刻就会说一句,“沈令沂,赐毒酒。”
宴宿州注意到她眼里的恐惧,眼里有些意外,心底微叹,面上仍旧漫不经心,“哦。不过沈家的人情与我可有可无。不如与四姑娘的一个承诺作为交换,如何?”
沈令沂眸子微亮,毫不犹豫道,“好。”
若能救兄长,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宴宿州见她答应得爽快,深深看了她一眼,问明了地点后,翻身上了马带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离开。
“郡主,这?”映月有些迟疑,也有些不解,待晏世子离开这才撑伞上前。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她只盼着一切还来得及,她不清楚山贼数量到底多少,以防万一还是让府中侍卫骑马追了上去,只留下青霜和映月以及车夫,“绕回去,走小路。”
映月本来想劝阻,触及郡主的神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扶着自家郡主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里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马车虽依旧平稳但是速度过快难免有些许颠簸,沈令沂神经本就处于高强度之中,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一旁的青霜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郡主,暖暖身子。”
沈令沂接了过来,轻抿了一口,感觉身子舒服了不少,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整杯之后,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大约一刻钟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青霜出去查看了情况,片刻在马车外回道,“郡主,晏世子的人拦下来了,前面有些血腥,宴世子让郡主待在马车即可。”
沈令沂同青霜确认外面安全之后,还是下了马车,刚下马车她便看见不远处那抹身影,眼眶有些发酸,一向注重规矩的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提着裙摆小跑了过去。
沈流安听到动静一回头,便看到往这边小跑过来的身影,眉头微皱,大步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自家妹妹抱了个满怀,怀里传来一声哽咽,“哥哥!”
他有些愣住了,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听到这声“哥哥”,自十岁那年皇后从宫中派来四位女官教导妹妹礼仪之后,妹妹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古灵精怪变成了成熟稳重,在府里即便碰到了他,也是保持距离礼貌地称呼一句“兄长”,再无往日亲昵。
而他也忙着去军营训练,兄妹二人每个月也只能匆匆见上几面,每次见面都有女官在场,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身影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人人称赞的宜华郡主。
沈令沂将头埋在自家兄长怀里,眼眶湿润,身子微微颤抖,还好一切还来得及,兄长依旧意气风发,而不是在轮椅上颓废度日。
感受怀里有些颤抖的身子,沈流安有些无措,略微笨拙地用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背,以示安慰。
沈令沂很快平复了心情,自知失态,难得有些窘迫,她从自家兄长怀里退了出来,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面前的人,倒是难得见兄长有些狼狈,衣裳被划破了些许,身上也有些许血迹,不过见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
“四姑娘和大公子真是兄妹情深。”宴宿州站在不远处,凉凉开口。
沈令沂回头冲宴宿州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相救。”
“四姑娘莫忘了自己答应的。”宴宿州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冲她微微颔首。
沈流安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心微皱,直接挡在妹妹面前,冲宴宿州作揖,“流安谢过世子救命之恩,沈家定会回报这一恩情。”
宴宿州把玩着手里的扳指,漫不经心开口,“我不过是受人所托。”话里意有所指。
不远处,侍卫在清理尸体,沈令沂走上前去注意到有不少府里的侍卫,她往那些身着粗布衣裳的尸体走了过去。侍卫见了她停了清理尸体的动作。
沈流安追了上去,豪不留情嘲笑道,“可别被吓坏了,找我哭鼻子。”
沈令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反击道,“兄长不是自认武功卓绝。”说着目光落在他被划破的衣裳上。
察觉到自家妹妹怀疑的眼神,沈流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底气不足,“这不是寡不敌众嘛。”
不过见她没有害怕的样子便同她说了起来,“这群人自称山贼,但是武功上乘,若非宴世子带人及时赶到,我怕是难以应对。”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羞愧,好歹也是刚打了一场胜仗的人。
“不是山贼。”沈令沂笃定道。
沈流安赞同道,“的确,寻常山贼不过乌合之众,这群人出手凌厉,招招致命,倒是像杀手。”说到这,他陷入了沉思,会是哪家派来的。
“他们肤色白皙,一看便知终日不见阳光。山贼日晒雨淋断不可能如此。”沈令沂补充道。
她微微上前几步,突然,目光一滞,有一具尸体手掌心朝上,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个小红痣,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
“本想抓几个活口回去拷问,没想到他们直接服毒自尽了。”说到这,沈流安眸子微暗,不过这正是这群人这一番举动,让他确定了这群人的确不是山贼,而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或者杀手。
沈令沂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不动声色多观察了两具尸体,发现但凡手掌心朝上的都能看到那颗黑痣,大小位置几乎相同。而大部分尸体的双手成拳,没注意到那颗红痣前她可能不会多想,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刻意了。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翻了出来。
“表哥,话本子里说皇家暗卫能够以一敌百,令人闻风丧胆,真的假的啊?”
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有些许无奈,好笑道, “以一敌百过于夸张了,以一敌十还是有的。”
“那上面还说暗卫身上都有一个复杂的图腾?”
声音的主人更加无奈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笨蛋。这么明显的图腾那岂不是直接暴露了,皇室暗卫向来低调,从不露面,历代守卫皇室的龙隐卫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个黑痣,毫不起眼,从未被人所知。世人只知宫中禁卫军,却不知龙隐卫才是真正大内高手,各个武功上乘。你啊,还是少看点话本子的好。”
沈令沂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神色有些复杂,她不清楚这是否是巧合,毕竟手上的黑痣过于常见,她也只看到了三具尸体,更多的紧握双拳,无法看到,也无法贸然开口让人把其他尸体拳头弄开,一探究竟。她琢磨着明天一大早应该进宫一趟,刚好这个月还没去探望姑母。
“发什么愣。”沈流安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沈令沂定了定心神,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思绪,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愿相信,或者说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冬日天黑的快,寒风呼啸,考虑到要在天黑前赶回城,沈流安留了一些人清理尸体,就着手回府了,宴宿州同行。
快进城门时,一行人迎面撞见了京兆尹骑着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侍卫。
京兆尹刚出城门就看到了宴王府马车和沈家的马车并排着,以及骑着马有些狼狈的沈家大公子,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迅速下马,下跪行礼,“下官见过世子,郡主,沈大公子。”
离得比较近,沈令沂透过马车窗口,没有错过京兆尹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神色,她不禁想到前世京兆尹直接以山贼断案,即便父亲有心重查此案也被各种推拒,加上山贼没有一个活口,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明明疑点重重,况且天子脚下京都城郊山贼怎么可能如此猖狂。一向只在城内的京兆尹又是恰好出了城救了濒临死亡的兄长。她曾听父亲说过,兄长主要伤都集中在下半身,似是有意为之。
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进了城门,沈家兄妹同宴宿州分开了。
镇国公府,沈氏在女儿出门后便一直焦虑不安,得知两人平安回来之后才放下了心。
沈家兄妹一番洗漱之后,在主院同父母一同用了晚膳,一家人其乐融融。
沈氏暗暗抹了抹眼泪,有些喜极而泣,感慨道,“倒是好多年不曾这样一家人一起用膳了。”
沈令沂深有同感,母亲作为当家主母忙着管理整个镇国公,父亲要上朝,兄长扎根军营鲜少回家,而自己这五年来忙着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礼仪,一举一动都在女官的监督下。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和家人一聚,但是也是人多眼杂,二房三房都在。
前世兄长瘫痪之后,二房三房都有意争夺爵位,镇国公也被搅得乌烟瘴气。说起来若非父亲是嫡长子又有将帅之才,就凭祖母的偏心这爵位怕也落不到他们大房身上。大房二房都是祖母所出,祖母却偏疼二房。祖父在世时便早早让父亲袭了略位。还好父亲平定西南战乱一时威名赫赫,二房三房需仰仗大房这才收敛了不少,但仍是小动作不断,直到母亲生下大房嫡长子出生,兄长越来越优秀,二房三房这才彻底死心了。
沈国公听说了今天的事不免多问了几句,沈流安为了让父亲安心避重就轻地说了大概,没提那些疑点。
用膳期间,沈氏的殷殷叮嘱,镇国公严厉地教导,让本来心事重重的沈令沂心情愉快了不少。
晚膳之后,沈流安倒是有很多疑问想问问妹妹,考虑到妹妹可能累了,只好作罢。
沈令沂告别父母后回了院落,看了会书便早早歇下了,准备明天进宫,本以为会睡不着,兴许太累了,一沾枕头,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月光斑斑点点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