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图由豆包生成,提示词:恶灵骑士、远景
谁的青春不曾“鬼火”
2001年6月,我17岁,高考刚刚结束,漫长的暑假开始。彼时,父母在深圳打工,压抑无比的高中三年过去,我身心雀跃,夏日炎炎又无处发泄,好生无聊。
不几天,一个初中同学Z找到我,他在市里念卫校,7月即将毕业。毕业前,他想做一件事,就是请一些人,把平时跟我们县“帮派”不对付的邻县“帮派”几个同学揍一顿,以报平日之“仇”。
我与Z一向关系要好,兄弟要“报仇”,哪能袖手旁观。
Z还找到另外一个朋友K,他跟我一样,刚刚高考完。我们坐上中巴到了市里,才知道Z还找了老家镇上四个“职业”混混,他们比我们大一点,早早辍学,经常出没于镇上街头游戏厅、滑冰场、台球室,领头的叫“星老板”。
我们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到了Z的寝室,他的室友们很识趣,都跑得远远的,寝室被我们独占。
我们睡到傍晚时分出门,夕阳西下,酷暑褪去,略有凉风,我们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袖管或裤管贴身藏着更凉的钢管——这是Z下午在学校门口的五金店特意花钱截的。
这一幕画面,让我沉浸于电影《古惑仔》中的镜头,一行人趁着夜色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去为兄弟两肋插刀,充满热血沸腾的自我感动。
Z不便出面,但早已打探好那几个“仇家”的位置,我们一行六人,看到对方三人远远走过来,立马兵分两路。我们其中三人先行几步,超过他们,再转身合围。
待得即将围拢,Z的三个卫校同学发现端倪,其中一个反应快点,向我的方向掉头跑起来,我反应不及,没拦住,追了几步,没追上,赶紧回头汇合。好在另外两人没跑掉。
在我们的挟持下,两人被带到街头角落,“星老板”厉声确认了对方身份,操起手上的钢管就打,另外三个小弟一拥而上,两个卫校生顺势倒地哀嚎起来。
看得出来,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都驾轻就熟,倒在地上的紧紧抱住头,小混混们则避开要害,下手倒也不算重。我和K好歹是“读书人”,不忍下手,面面相觑,只好站一旁把风。
毕竟是在街上,我们这群“鬼火少年”还是引起了路人注意,我看到有市民走向旁边的电话亭,可能是报警,立马提醒“星老板”。我们立马收手,按照既定方位跑。不多远就听到警笛声,我开始担心起来:这万一被抓,我一个品行良好的学生,档案上不就有污点了?万一影响高考录取怎么办?
跑是跑不过警车的,好在星老板一行“专业”,他们看到旁边停了一辆跑出租的面包车,立马拉住我,上了车。我们从城西直奔城东的体育馆。在体育馆旁的小饭馆,Z赶过来请我们吃了顿饭。我们不敢、也没钱住招待所,只好在体育馆的屋檐下凑合一晚。一旁锻炼的市民,也“识趣”地离我们这伙“古惑仔”远远的。
夜渐深,我们折腾了一个白天,呵欠连天。只是,6月初的深夜颇凉,蚊子又多,听到附近巡逻的警笛声,或者临近的脚步声,我的心就一紧,哪里睡得着。
那也成了我记忆最深的一个夜晚,并深刻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学《古惑仔》混社会的能力,第二天一早就上了回家的中巴车。而其他几个“鬼火少年”好不容易进趟繁华的市里,哪舍得这么早走——只是没钱,如果有钱买辆摩托车,他们估计也会去炸街,而我估计也会成为后座上跟着起哄的“鬼火”同党。
时代“鬼火”
在我父母和亲人的眼中,我打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所以上面的故事,从来没跟他们说起。当然,父母那一代,也有许多故事不会跟我们讲。
他们那代少年时,正值70年代文革,那时流行武斗。像八九十年代许多伤痕文学,和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展示的那样,城市学校关了张,青少年平日百无聊赖地聚在一起,常因争风吃醋、刷存在感之类的琐事聚众武斗,几十、上百号人打着红旗、喊着毛主席语录、搬出刀枪干仗,也并非新鲜事儿。
我的父亲生于乡下,参与不了城里的大型武斗,只好跟着同学斗地主、斗“臭老九”,听他说起过几回,约摸也做过积极分子。那时的他们,没书读,精力旺盛,闲得蛋疼,只好使劲折腾,甚至搞破坏。算不算那个时代的集体“鬼火少年”?
80年代,一代知青返城。彼时,城市经济陷于停滞,青年就业无门,做点小买卖还得偷偷摸摸。许多返校读书的青少年成了街溜子,时间一长,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敲诈勒索,聚众收保护费……令老百姓闻之色变。随之,各种严打不断,闹哄哄的城市街头,伤天害理的“鬼火少年”怕是不少。
90年代,港风劲吹,我们那儿不少青少年就早早辍学去了广东打工。后来,一些人从此不见,听说,有人打架打死了,有人抢劫被关,严打、判罚从严的背景下,只要不是明抢,暗戳戳的小偷小摸成了低风险高收益的“行当”——监狱关不下,被抓也不过关几天。所以常见小偷小摸的“衣锦”还乡,而打架斗殴的消失不见。那一代街头“鬼火少年”,命运多半悲催。
世纪之交我们少年时,《古惑仔》风靡青少年。社会在发展,新一代“鬼火少年”倒不再需要为了生存铤而走险,主题转为江湖、兄弟、义气。高一时,我就在繁华闹市被敲诈过一个月生活费,后来为了自保,也为了昭示自己的能力,跟着街上混混(老家族亲)吃喝过一小段时间,刷了一波存在感后,自此再无人欺负。
也有不少同学混着混着走上不归路,我高一的上铺同学L就是。他来自我们县最偏僻的山村,县城举目无亲,长得又瘦小,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平时靠咋咋呼呼在班上刷一点存在感。
后来,他在街上跟一伙混混找到了存在感,高二就辍了学。好歹是重点高中辍学的“鬼火”,多年后,听说他还成了我们县里最大的“罗汉”(本地称谓——混混之上,罪犯以下)。
进入新世纪,“鬼火们”成了new boy。社会发展也加快,暴力型、社会破坏型“鬼火”越来越少,靠夸张的装束、行为、互联网刷存在感,成为新一代青少年的选择。譬如街上的杀马特,网上的键盘侠,他们一定程度上也是“鬼火”。
直至当下,经济繁荣,叛逆少年们有了一定经济能力,添置了摩托车等物质工具,一下以“鬼火”的形式跃然纸上。但回顾我们的“鬼火”变迁史,“鬼火”少年们整体还是越来越“文明”:从文革期间的武斗,到80年代的街溜子,到90年代的古惑仔,再到互联网时代的杀马特、键盘侠,直至这些炸街少年,为非作歹、暴力成分、对社会损害的程度,越来越小。
“鬼火”少年终将长大,陷入生活而沉默。现在,他们只是一些试图靠炸街刷一波存在感的失学、失意少年,我们大可不必有色眼镜,视之为“鬼”。
“鬼火”中老年
若粗略描述“鬼火”,大概就是表达自我、刷存在感刷到打扰到别人的程度。而这样的“鬼火”,现实中何其多。
便是我所在的中国城市文明之最的魔都,街上也常见“鬼火青年”炸街,好在城市太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