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人民公社拾记》是故乡山东省临朐县傅光永同志精心创作的乡土文学精品。傅光永同志在临朐县长期担任县和乡镇(人民公社)领导工作,亲自参与并实践了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建设工作,曾经担任亚洲第一浆砌石连拱大坝---九山淌水崖水库工程的总指挥,任职农村工作数十年。作者怀着对临朐人民和临朐土地的热爱,以精致、鲜活、朴实的文字,记述了人民公社体制下的临朐农村的真实生活、乡土风情和百姓故事,这是具有我故乡特色的临朐故事,是记录和再现故乡临朐县人民公社生产、生活和艰苦奋斗的开山之作,也是全国同领域、同题材的上乘之作,是一部记录以临朐人民为代表的山东人民在齐鲁大地上社会主义初期建设的《创业史》。
为让更多的人了解那个时代临朐人的思想感情、生产生活、民俗风情,以及老一辈临朐人艰苦奋斗的创业故事,激励临朐人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弘扬沂蒙精神和淌水崖精神,传承优良传统,以蓬勃昂扬的姿态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开拓进取,砥砺奋进,征得作者同意,从今天开始,特以连载的形式把《人民公社拾记》奉献给大家。
《人民公社拾记》连载之十五
大 队 长 · 办 学
傅光永
正文连载,接上期,敬请阅读:
第一处小学的教室是没收地主家的,村里人称之为“大北屋”。打土豪分田地时,有一位村干部想要这所房子,还有另外几个头面人物也眼馋这所房子,也有人为了讨好,撺掇着老宋要这套房子,这毕竟是那时全村最好的房子:正房一排五间,地基石一色的青石块,八面动了细钻,方方正正,严丝合缝;过门石和窗台石更是经过了精雕细刻,龙飞凤舞;大门大窗,一色的柏木材料,窗棂雕刻,别具一格,线槽清晰,镂雕仙桃葫芦,栩栩如生;双梁粗檩,一根檩条就得两人抬。老宋几天不表态,突然有一天说话了:“‘大北屋’谁也别惦记,留下给孩子们当学堂。”我的小学一至三年级就是在“大北屋”读完的。
“大北屋”是够大的,“大北屋”作为一口教室,装下了全村一至三年级二三十个学生。后来才知道这叫复式班。老宋从公社要来了一名公办教师,村里配上了一名代课教师,是拿工分的。村办小学正儿八经地在“大北屋”开课了。
教室里的“装备”极简单。一年级的学生占前两排,用墼块垒垛,横放一长条木板作课桌,学生自带小板凳;二、三年级的学生“高坐”,桌凳由学生自带,桌子有高有矮,有新有旧,有光板桌,也有带抽屉的。记得有两位同学还还抬来了家里的八仙方桌,显得庞大的多。学生们无一例外地用石板、石笔,石笔大都是买的,一毛钱一包,一包用一两个月。也有自制石笔的,取一块石质软的白石板,削磨成长条,只是比买的石笔粗,写起字来笔划粗。石板大都是自制的,村南嶺上有一种红色页岩石,取一块,打磨成长方形,很耐用。个别学生家境好一点,买正规的石板,一块石片,四周镶木框,显得高档的多。一块石板一直用到三年级结束。
三年级下半年开始就要用铅笔蘸笔了,不管是作业本还是练习本,都是买白纸自己装订。说起来挺有意思,蘸笔又是自己做的,买一个蘸笔芯,截一段秫稭当笔杆,“笔杆”常坏常换。大家都一个标准,没人觉得寒酸,反而感到自豪,自己动手,满足学习需求,何乐不为?
教室空旷,“装备”简陋,但学生们天天兴高采烈,上了课,朗朗读书声响彻半个村子;下了课,跳绳、打瓦、摔跤,热闹非凡。
放学时少不了一曲《打靶旧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太阳,愉快地歌声满天飞。…… 愉快地歌声满天飞!
……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一、二、三,四!
村里人都感慨:“现在的孩子享福喽,托毛主席、共产党的福!”尤其是老年人,也都念叨着重复着:“现在的孩子享福喽,托毛主席、共产党的福!”
熬过了1961年的生活困难,村里经济好些了,学生也多了,又盖了一处正规学校。老宋称其为“老社员投资”,盖学校用的石头和砖块,取于宋赵两大家的墓地,把坟墓扒了,石料和砖块垒进了学校的墙。一举三得,破了“四旧”,扩大了粮田,盖起了学校。
“老社员投资”的坟砖,比现在人们常见到的泥砖要大得多,黑色的,规规整整的,砌到墙上正正当当的,砌墙的窑匠还特意勾了白砖缝,很是精神。坟砖插椽箍腰,双开扇玻璃门窗,比“大北屋”敞亮多了。公社领导看了新学校,很是满意,说:“这么好的学校,不派两个好教师来,对不住老宋的一片苦心。”不久,派来了两名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
为了留住两位老师,老宋托媒人说合,两位老师都娶了村里的姑娘为妻,安家落户,在村里和镇上教了一辈子书。老宋向来不待见混吃混喝、满嘴谎言的媒婆子,媒婆子见了老宋都是靠着墙根走。为了两个老师的婚姻,老宋竟然着人把媒婆子请到大队办公室交待任务,要媒婆子尽快为两位老师物色对象。媒婆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迈开三寸金莲,舞动三寸不烂之舌,不几天就完成了任务。
“大北屋”自此改名“文化室”。
这里特别说明的是,在当年的“老社员投资”运动中不仅仅扒了宋赵两大家族的老坟,我们老傅家的老坟也扒了,因为墓地离着北沟水库近,砖石料都用到水库工程上了。宋、傅、赵三大户族的老林都为村里的建设发展做出了贡献,后来我才明白,这里边有个平衡问题。
小学在本村上,初中要到片里联中上。上完初中以后,高中就不是人人都能上的了。高中设在公社驻地,一级两个班,充其量不过百人,一个村分几个名额,小的村分一个名额,个别的小村一个名额也分不到。我们村是大村,每年都能分到两三个名额,谁能读高中,这要由大队党支部和贫下中农管理学校领导小组推荐。
有一年,大队里开会推荐上高中的学生,会开得很沉闷。有人记挂着自己的孩子和亲戚家的孩子,也有人想借机报复曾有过矛盾的人家。当提到一名女生时,有人当即提出,她姥姥家成分不好,不符合上高中的条件。老宋知道这人的心思,如果让这个女孩上了高中,就难以再推荐他自家的闺女,不可能一个村推荐两个女高中生,与其这样,不如谁也别上,似乎对自己的闺女也有个交待。老宋反驳道:“她姥姥家成分不好,这是事实;她父亲抗战时期就参加了八路军,后来成了革命干部。你说,她是受姥姥家影响大,还是受当过八路军的老干部影响大?本人的出身成分和社会关系,哪个更重要?这孩子有培养前途,不能耽误了人家。”一句话,决定了一个女学生一生的命运,她高中毕业以后在工作岗位上干得出色,入了党,成了国家干部。
接下来是一个村干部亲戚的孩子,大家都说这孩子根正苗红该上高中。老宋却投了反对票,他说:“这孩老实,但念书不行,读书就打盹,写字就犯困,好几个老师都不说他学习好,上了七八年学,报纸都念不了,信也写不了,白吃了这些年的煎饼卷子,上了高中瞎一个名额。让他去大队副业队看机器吧。”就这样,把名额让给了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孩子。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生大串联运动席卷全国,我们学校的学生年龄差距很大,四五年级的学生大的已经十五六岁,甚至有的已经说上了对象。看到别的学校师生走出了学校到外地串联,还吃饭坐车不花钱,很是羡慕。而对师生们吸引最大的还是有的师生竟然到了北京,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几个大点的学生也撺掇着准备外出串联。老宋家有三个孩子在学校上学,也嚷嚷着要出去,老宋眼睛瞪得鸡蛋一般大,就是不应允,并且严令老师管好学生,一个也不准外出。为了彻底打消师生们外出的念头,老宋亲自给师生开了一次会,他说:“停课闹革命你在家里闹,河滩里、场院里,哪里宽敞哪里闹。你革命革到北京去,北京人干什么?北京人哪个比你差?人得有自知之明,别不知天高地厚!再说,孩子们小,开裆裤脱了没几天,没出过门,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因此,我们学校的学生没有享受到大串联的待遇,不少同学多少年都一直抱怨大队长。
火红的年代,人们的政治热情一再沸腾,大队长不让出去串联,师生们十分懊恼。有一天,公社里传来喜讯,一位去北京串联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还和毛主席握了手。于是,人们纷纷抢着和这位红卫兵握手,意思是沾点喜气。这位红卫兵被造反组织簇拥着去各村亮相,与众人握手,一时成了一件轰动全公社的政治事件。那位红卫兵把手握肿了,抬胳膊都困难。到了我们村,全村老少都涌向“文化室”与其握手,有人握了一次,转一圈再握一次。
有人建议大队长也去和这位红卫兵握握手,大队长淡淡地一笑:“他是毛主席?热爱毛主席就好好听毛主席的话,抓革命,促生产,‘文化室’里整不出大寨田来!”当时我们几个学生在场,心想,这大队长真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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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傅光永,山东省临朐县九山镇褚庄村人,曾任九山公社党委常委兼淌水崖水库工程指挥部总指挥,沂山乡、五井镇党委书记,县外经贸委主任、临朐经济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县政府党组成员,退休后任县关工委副主任,著有作品《人民公社拾记》。
来源:乡土临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