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已经深了，桌上的饭菜姜言热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未看到宋行舟的身影。
今天是她二十七岁生日，按照惯例，他是一定会回家陪她的。
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姜言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隔着听筒，宋行舟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
姜言胸口一阵阵微微刺痛，他竟然，完全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一起回家吃晚饭。”
宋行舟语气冷淡，“不必等我了，公司还有工作要忙。”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迅速挂断了电话。
姜言握着手机，迟迟没有放下手，方才在电话那端，她分明听到了黎潇潇的声音。
她点开屏幕，找到黎潇潇的朋友圈，点了进去，果然看到十分钟前她才刚刚发布了一条朋友圈。
“有你陪在身边的每一分一秒，都值得被纪念。”
配图的九宫格，是她在不同地方游玩的照片，而照片里无一例外的，会出现一个男人的手。
那只手，姜言只是一眼便认出来是谁的。
他们成婚五年，相爱十年，她对他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他曾用那双手给自己戴过戒指，两人也曾十指紧扣游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牵过自己的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黎潇潇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吧。
在黎潇潇出现以前，他们是圈子里有名的模范夫妻。
他们年少相识，从校园走到婚纱，宋行舟死缠烂打的追了她很多年，才终于得偿所愿。
婚后，宋行舟更是化身宠妻狂魔，两人恩爱至极。
直到后来，宋行舟资助了一个叫黎潇潇的贫困的女孩，一切就都变了！
出于善心和同情，他资助了她上学，生活，甚至在黎潇潇高考结束父母去世后，他可怜她没有地方去，还让她住在了他们家。
从那以后，黎潇潇就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的二人世界中。
他们一起去吃饭，她要跟着。
他们一起去散步，她要跟着。
就连他们一起去约会，她也要跟着。
直到她大学毕业，去了宋行舟的公司任职，这才从两人的家里搬了出去。
黎潇潇长得和年轻时候的姜言有些相似，性格却大不相同。
她热情，大方，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像一朵绽放的百合。
而日久相处下来，她看向宋行舟的眼神，渐渐的变得不一样了。
每每在见到宋行舟的时候，她都会害羞，开始脸红，最后，发展到开始不避讳的展露自己内心的感情。
哪怕是外人也能明显的看出来，她对宋行舟的想法。
而一开始，宋行舟只是和姜言一般，把黎潇潇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得知她的心意后，他震惊过，也语重心长的跟她交谈过，最后甚至严厉的拒绝过，抗拒过，厌恶过。
可少女的爱意热烈，让他几乎溃败而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变得不再抗拒了。
他会为了给黎潇潇庆祝毕业，丢下生病的姜言，会为了给黎潇潇过生日，而爽了与姜言的约。
甚至，他每次出去出差，连礼物，都会特意准备两份。
这一次，他为了陪黎潇潇，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姜言苦涩的点燃生日蜡烛，默默吹熄，然后从抽屉拿出治疗抑郁的药，往掌心倒了两颗。
早在一年前，她察觉到宋行舟的心不在焉后，她就确诊了严重的抑郁症。
她不敢告诉宋行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反倒是让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吃完药，桌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点开屏幕一看，是宋行舟发来的短信。
不过，发短信的人，是十八岁的宋行舟。
第二章
早在三个月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对方自称，是十八岁的宋行舟。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恶作剧，可经过多次求证，他能说出两人当年所有恋爱的细节后，她也不得不接受这种诡异的事情，那头的人，真的是十八岁的宋行舟，且不知怎么，竟跨越时空通过手机联系到了她。
知道她身处十年后，那头十分的激动，不止一次的问她，十年后的他们有没有在一起，他是不是还如同十八岁时候的自己，一般爱她。
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和朝气，一遍一遍的询问，他们两人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
十八岁的爱意真挚而又热烈，乃至姜言无论如何也对他说不出口，如今两人之间的隔阂，便只能选择沉默。
可他却仍然一遍遍的给她发消息，跟她讲述年少时的爱意。
【言言，今天是你的生日，十八岁的我，为你准备了照亮整片夜空的烟花，二十八岁的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姜言看着屏幕上的字，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泪一颗一颗打落在屏幕上，滚烫而又苦涩。
宋行舟啊。
二十八岁的你，为了陪别的女生，甚至忘记了我的生日。
二十八的你，已经没有那么爱我了。
最后，她还是选择没有回复信息。
第二天早上，宋行舟终于回来了。
他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随意的递到她的面前。
“对不起言言，昨天公司太忙，不能回来陪你过生日。”
姜言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副精致而又昂贵的耳环，灯光下钻石熠熠生辉，刺得她眼眸生疼。
分明是如此贵重的礼物，看她却觉得，这副耳环还不如十年前他为她在冬夜跑遍全城，买来的红豆糕令她欢喜。
宋行舟坐下时，目光落在桌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好的药瓶上，视线忍不住微微一沉。
“这是什么？”
她身子一僵，忙将药瓶拿起收到口袋里。
“昨天胃有点不舒服，这是治胃疼的。”
如此拙劣的谎言，可平日里最是关心她身体的他，今日竟然也没有多问。
两人一同沉默的吃着早餐，期间姜言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是十八岁的宋行舟，又开始给她发消息了。
【言言，怎么不回我消息？】
【言言，你知道吗，今天你居然对别的男生笑了，我气得心脏疼，想把你藏起来，这样你就只是我的了。】
【我现在才十八岁，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我还要四年才能把你娶回家，你快告诉我，十年后的你是不是已经是我老婆了，只要一想到你还有可能被别的男人抢走，我就要疯！】
消息接二连三的震动，宋行舟终于忍不住抬眸，“谁？”
姜言看消息的动作微微一顿。
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醋王，十分不喜欢她和异性过多接触，每次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说多几句话都要吃飞醋。
她正要思考着要如何开口解释，他的手机突然微微一震。
是有人给他发消息了。
而他的心思，也彻底被手机里的信息给吸引过去。
方才还脸色深沉的他，此刻嘴角竟然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再无心关注姜言刚刚到底是在和谁发短信，对方是男还是女。
看着他的背影，姜言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刚刚，她看到了他手机上的备注。
潇潇。
她心口猛的疼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默默低头吃着早餐。
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一直待在家里，却明显的心不在焉。
有时候她和他说话，他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要么就是独自一人站着窗边，看着黎潇潇发过来的信息静静出神。
直到周末，两人一同去参加拍卖会，才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可让姜言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到了现场后，才发现黎潇潇竟然也来了。
第三章
以黎潇潇如今的职级，这样的商业拍卖会，是轮不到她的。
所以姜言看到她的时候，瞬间通体冰凉。
宋行舟却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只在一旁淡淡解释，“潇潇如今长大了，也该见见世面。”
而黎潇潇更是热情的主动和她打招呼。
“小言姐，好久不见！”
姜言刚要开口，视线却落在她脖子上那条造型独特的项链，胸口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条项链，和宋行舟送自己的这条，看起来竟像是一个系列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黎潇潇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项链，轻声笑道，“小言姐你也觉得这条项链漂亮吧，这是行舟哥送给我转正的礼物。”
姜言心乱如麻，在拍卖会举办到一半的时候，借口不舒服，独自一人来到露台透气。
露台只有她一个人，她难得的觉得轻松自在。
正准备返回大厅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你们说宋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给自己的太太送赠品，给小助理送正品。”
“谁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听说那小助理在宋氏集团的地位可不一般。”
“能一般吗？圈子里都传开了，宋总对她宠得不行，屡次开绿灯不说，连犯错了都舍不得责罚，听说有一次她少打了个零，给宋氏集团白白损失了五百万，宋总都没追究。”
宋行舟给黎潇潇送的是正品，
给她的反而是附赠品？！
姜言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心脏就像是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刮了进来。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恍惚中还有人在叫宋行舟的名字。
她赶紧回到大厅，混乱中她看到宋行舟一脸愠怒，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狠狠踹倒在地。
身边人你一言我一语，姜言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刚刚趁着宋行舟不在的时候，有男人和黎潇潇搭讪，想要联系方式，黎潇潇连忙拒绝，那人却不依不饶，言语和行为而愈发放荡。
而两人靠得极尽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宋行舟看到，当下便动了手。
他眼眶通红，当真是动了极大的怒，顾及到他的身份，旁人想劝也无法劝。
姜言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实在担心闹出人命来，忙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行舟，够了。”
可他似乎没认出她来，俨然还在气头上，猛的用力将她推开。
姜言没想到他力气如此之大，忙后猛退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
她的头磕在地上，顿时便有鲜血流了出来。
而下一秒，原本在人群中掩面哭泣的黎潇潇连忙走上前来，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行舟哥哥，别打了！”
“我害怕，别打了。”
听到她的声音，宋行舟这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
他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眼眸中的怒意翻涌，像是一把把利刃，将眼前人戳成无数个深坑。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骚扰她一下，你别想活着离开苏城。”
话音落下，他不顾众人神色，直接拉着黎潇潇快步离去。
而从开始到离开，他连看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姜言一眼。
第四章
众人散开，只剩下受伤的姜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出神。
她愣了一会儿，才立马起身，强忍着疼痛追了出去。
门外下着大雨，宋行舟和黎潇潇在雨中，好似一对怨侣，她从背后搂着他的腰，一边哭一边质问。
“行舟哥哥，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替我出头？”
“别人问我要联系方式，你吃醋了是不是？其实你早就对我动心了，对不对！”
宋行舟推开她的手，双手紧紧攥成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不要胡说。”
他推开她便往前走，黎潇潇哭着追了上去，却不慎摔倒在地。
走在前方的宋行舟神色一变，立马回过头来，将疼得泪流满面的她打横抱起。
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似有无奈，似有妥协。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轰！
耳边一阵惊雷轰然响过。
姜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如遭雷击。
她木然的看着他抱着黎潇潇离开，却连上前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胸口一阵阵剧烈的刺痛袭来，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忽然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又是十八岁的宋行舟发来了信息。
【言言，今天我在梧桐树下跟你表白了，你答应我了！我好开心！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开心过！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天，十年后的你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看到这短短一句话，她只觉呼吸一窒。
她艰难的从包里找到药瓶，干吞了两颗，可心脏处传来的窒息感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朝她涌来。
整整一年了。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宋行舟对黎潇潇的种种不同。
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宋行舟有多爱姜言，明明说好的一辈子，怎么就变了，怎么能变了呢？
她像个自欺欺人的患者，溺毙在深海里，独自守着过往的记忆，不肯醒来。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过马路时没注意看路，等她抬头时，却发现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正加速朝她驶来。
“砰！”
要躲闪时已经来不及，她整个人被轰然撞倒在地，眼前一片血色，所有一切仿佛都彻底失去了颜色。
她像是被困在了一片黑暗的世界，眼前一片漆黑，等人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救护车上。
耳边一片嘈杂，护士和医生围在她的身边，满脸都是焦急。
“姜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怀孕了，但是因为车祸撞击大出血，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必须让你的监护人过来签字动手术！”
“我们联系不到人，你赶紧联系一下吧！”
她怀孕了？！
耳边崩裂，似有嗡鸣的声音传来。
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护士就已经将带着血的手机塞到了她手中，她强忍着疼痛，找到宋行舟的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人接通。
姜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颤抖着手，凭借着记忆的动作，机械般重复着拨打电话的动作。
腹部疼痛一阵阵袭来，她忽然出现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慌，她眼泪不自觉被泪水浸润。
接电话。
求求你，宋行舟，你接电话啊。
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又一阵忙音，到最后，那端竟然直接关机了。
她再也没有力气，手机重重掉落在地，她也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医生说昨晚情况太过危机，她联系不上家里人，医生只能先给她动手术，保住性命要紧。
命是保住了，孩子却没有。
姜言的手不自觉抚摸上自己的小腹，这里曾经有一个小生命，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她还没来记得告诉他的父亲，一切便已然结束了。
此刻身体的痛，不及她心中痛意的千分之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会得到这样的惩罚。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她闭上眼，眼前便出现以前两人一起刻画未来时的画面。
那是他说，他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和她生一对儿女，男孩他教她经商，女孩她教她画画，他们一家四口，永远不再分开。
可如今，他却连电话都不愿意接通。
正在她独自流泪时，护士推门而入，提醒她得先去一楼缴费。
姜言只能强压住情绪，忍着疼痛从床上爬了下来，拿着厚厚一沓的报告单独自前往一楼。
每走一步，她的小腹便痛一分，她咬着嘴唇，一张脸白得像纸。
终于来到缴费大厅时，她远远的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一沓单子，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她不敢置信的跟了上去，没一会儿，果然看到宋行舟扶着黎潇潇，从医生办公室缓缓走了出来。
姜言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她红着眼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连语气都带了几分颤抖。
原来他没有在忙。
原来他也在这家医院。
“你去哪儿了？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看到姜言出现在这儿，宋行舟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却转瞬即逝，他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
“你有什么事？潇潇感冒了，我在照顾她，电话关了静音。”
听着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解释，姜言瞬间如至冰窟。
在他的眼里，他们的孩子，竟然还比不过黎潇潇一个小小的感冒！
第五章
周围人来人往，姜言站在人流中，却觉得寂静而又孤单。
她双手将报告单捏得有些发皱，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哽咽着开口。
“宋行舟，就在昨天，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宋行舟眸中闪过一丝震惊，猛的上前一步。
“你怀孕了？！”
是啊，她怀孕了。
可孩子的爸爸还惶然不知，忙着在照顾别的女人。
她刚要开口，忽然，身边黎潇潇猛的咳嗽几声，作势便要往地上倒去。
“潇潇！”
他的注意力再次全部落在了黎潇潇的身上，不再管姜言，他紧张的搂住黎潇潇，转头便往医生办公室冲去。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姜言的心在一瞬间痛得仿佛快要裂开。
曾经把她看得如同自己生命一般重要的人，如今对她，已经毫不在意。
他的眼神，他的爱，在顷刻间，全部都转移到了黎潇潇的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再次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她颤抖的拿出手机，看着上面那一条条密密麻麻的信息，那是十八岁宋行舟
【言言，二十八岁的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刚刚你胃疼住进了医院，我真的快吓死了。】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皱着眉头喊疼的样子，我有多心疼。】
【二十八岁的我一定把你的胃调养好了对不对，好想马上来到十年后，将你娶回家，言言，我好爱你。】
姜言看着屏幕上满是爱意的言语，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意，任由眼泪滂沱。
分明曾经那么爱的人，如今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宋行舟，你怎么忘了，是你先说的爱我啊，
出院那天，姜言独自一人打车回家。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台的水仙花因为没人浇水，已经干枯死掉了。
这盆水仙还是五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养的，姜言喜欢水仙，宋行舟便特意买了花期长的品种，和她一起养着。
这些年，他每天都不会忘记，在出门的时候给水仙花浇水。
可如今，它被他彻底遗忘在角落，直至彻底死亡。
那她呢？她还需要多久，会被他彻底遗忘？
孩子没有的事情，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如今孩子没了，再提也只是徒增感伤。
可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宋行舟母亲的耳朵里，她打了电话来，让两人晚上一同去老宅吃晚饭。
宋行舟从公司回来开车接她一同去老宅，坐在副驾驶上，姜言忽然看到凳子的缝隙里，似乎残留着什么东西渣滓。
平日宋行舟有洁癖，不管是办公室，还是自己的车里，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以只可能是别人留下来的。
而能坐他副驾驶的人，除了自己，便只有姜言了。
见到姜言用纸擦干净上面的污渍，他微微拧了拧眉。
“方才送潇潇回去，她说肚子饿了，在车上吃了一盒薯片。”
“你知道的，她向来孩子气，你别和她计较。”
姜言苦涩的勾唇，她如何和她计较，即便是两人感情最是热烈时，她也不被允许在他的车上吃东西。
有一次她饿极了，在车上吃了一块蛋糕，他还闷闷不乐了好久，立刻就把车开去洗车店，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
他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依着她，却唯独这点。
那时她还笑他。
“你这样洁癖，若是以后咱们有孩子了，难道你也不许他在车上吃东西吗？”
他将眉头拧得紧紧的，似乎十分纠结。
“我从小就教好他，一定不让他养成这样的坏习惯。”
曾经那样有原则的他，如今不还是轻而易举的为黎潇潇破了例。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在半山腰的别墅前停住。
宋老太太喜静，所以特意把别墅建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
两人下了车，佣人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和太太回来了。”
进了门，宋老太太早就在餐桌边坐定，见到两人，她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第六章
这段饭姜言吃得不是滋味，虽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宋家家规，可以往气氛不会如此沉重，宋老太太的脸色，也不会如此难看。
用完餐，宋老太太终于开了口。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问，你们打算瞒我到几时？”
姜言和宋行舟都心知肚明她说的是孩子的事，却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言言，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小心了！”
“有了孩子的人怎么还能如此冒冒失失？以前你大大咧咧便算了，如今连自己的孩子都折腾没了。”
提及孩子，无异于是在往她的伤口撒盐，她低着头，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以往这个时候，宋行舟都会替自己说话解围，可此刻他只是低头滑动着手机，似乎在等谁的消息，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宋老太太又冷哼一声：“行舟，还有你也是，那个黎潇潇只是你们资助的一个大学生，到如今也够了。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你离她远些，别被她给沾上甩也甩不掉。”
听到宋老太太诋毁黎潇潇，方才还一脸平淡的宋行舟，忽然就变了脸色。
他抬眸看向宋老太太，眼中多了几分不满。
“妈，潇潇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是谁在您耳边乱嚼舌根？我和什么样的人接触，我心中有数，容不得别人置喙。”
话音落下，他冷淡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姜言，显然觉得，一切都是姜言在宋老太太面前从中作梗。
姜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她还记得二十岁那年，他第一次迫不及待的带她回去见家长。
那时候宋老太太对她的印象便不好，言语中诸多挑剔，可宋行舟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握住她的手，向所有人宣告。
“是我主动追求的言言，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是名利，不是权势，而是和她永远在一起。”
“如果不能娶到她，我宁愿终身不娶！”
他的一番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再也没人敢对她挑三拣四。
可方才宋老太太指责她的时候，他却置若罔闻。
唯独在说黎潇潇时，他才上了心开始替她打抱不平。
姜言的心酸涩不已，她强撑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言，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默契和气氛。
车子开到山脚，宋行舟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电话屏幕没有接通，可没过久，电话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接听了电话，挂完电话，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停下车子，扭头看向姜言。
“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自己打车回去好吗？”
方才电话打过来时，姜言无意瞥了一眼电话屏幕，打电话来的人是黎潇潇，她看得清楚。
即便知道他此行前去是谎言，她却还是没有拆穿，只是默默地走下了车。
在她下车后，宋行舟的车子顿时像是离弦的箭，飞速的窜了出去。
看着车子离开的背影，姜言的眼角不自觉留下一行泪来。
这是他再一次为了黎潇潇抛下自己，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少次。
从郊区回到市中心还有足足几十里的路程，她走到路边打车。
天色晚了，郊区的车子本就极少，她拦了许久也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等车，走着走着，天空又忽然下起大雨来。
大雨里，车子飞速的从她身边开过，溅了她一身的污水，却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
姜言狼狈至极，浑身又湿又冷，高跟鞋早就将脚踝磨破，每走一步都跟着渗出血。
好疼啊，身体上疼痛和心里的痛交织着，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又再一次震动起来。
还是十八岁的宋行舟。
【言言，我这儿下雨了，刚刚才去接了你回女生宿舍，你还好吗？下雨的时候我有没有和现在一样，每次都接你回家？】
第七章
雨大到世界变成一片朦胧，姜言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眼眶攸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合上手机，什么信息都没有回。
终于回到家时，姜言的脸冻得一片惨白。
她颤抖着从抽屉里翻出治疗抑郁的药，慌乱的倒在自己的掌心，干嚼了一大把。
药瓶里的药已经见了底，看样子她又得去复查了。
一路上因为她没有回十八岁宋行舟的信息，他不依不饶的一直在给她发讯息。
【言言，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给我回消息？】
【是二十八岁的我惹你生气了吗？】
【如果是，你可以打我，骂我唯独不要不理我，更不要离开我。】
姜言将手机按下关机键，无力的苦笑。
要离开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一夜无眠，姜言大抵是发烧了，所以睡得不安分，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烤一般，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水深火热的海里，难受至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嗓子果然哑了。
昨天淋了雨，感冒是在所难免的。
回想起以前，她哪儿有一点不舒服，宋行舟都紧张得要命，又是给她煮姜茶又是倒热水的。
可是昨天，他甚至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姜言咳嗽了几声，起身穿好外套去医院。
来到医院的时候，主治医生看着她的病历单，脸色阴沉至极。
“姜小姐，你的药怎么吃得这么快，病情加重一定要来看医生，不能再依靠药物，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无所谓的扯唇笑了笑。
“是我自己对药太有依赖性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陈医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抑郁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句你会注意就能敷衍过去。”
“如今你的病情如此严重，你的家人呢？你的丈夫呢？他们必须知道你的病情真相，陪在你的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目前的情况很危险！”
姜言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自己的身体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呢。
这些日子，她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好几个晚上都睁着眼睛等天亮。
第二天白天，又无精打采，心慌头痛。
她感觉整个世界一片灰暗，仿佛再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她很想告诉宋行舟，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会被其他的事情打断。
一开始是因为他太忙，她不忍心他再为自己的事情操心，可再到后面，他有了自己更关心更在乎的人，她的事说不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姜言拿了药从医院出来，她站在天桥上，看着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
桥那么高，从这儿跳下去会尸骨无存吧。
不知为何，她竟然好几次都有着一种从桥上跳下去的冲动。
姜言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急匆匆的转身离开。
她忽然就很想见到宋行舟，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所有事情。
她过得不好，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她很想他陪她，以后身边都不要再有黎潇潇出现。
姜言打了辆车来到宋氏集团的楼下，她很久没来接过他下班了，站在楼下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看到宋行舟迈着长腿缓缓走来。
就在她打算迎面走上前时，身后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扑到他的怀里。
“行舟哥哥，等等我！”
姜言浑身一颤，顿时只觉得如至冰窟。
第八章
三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黎潇潇看着姜言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扬了扬唇，反而用力的揽住了宋行舟的腰，仿佛在宣誓主权。
那一刻，姜言几乎溃不成军。
宋行舟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推开了黎潇潇的手。
他转身回过头。
“别闹，你先回去。”
这一次，黎潇潇不同于以往的乖巧，反而是有些倔强的看着他。
“不要，行舟哥哥，今天你必须在我和小言姐当中选一个。”
“反正小言姐已经看到了，你做个决定吧，我不想再等了。”
姜言浑身冰冷，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被凝固。
少年相识的爱情，到如今，竟然沦落到要他在两个女人当中做一个抉择。
她看着宋行舟，眼前浮现的，都是过往这些年，他曾经无数次坚定选择自己的画面。
可是这次，她没有勇气确定，他一定会选择自己。
不等他做出决定，她便溃不成军，率先选择转身离开。
宋行舟微微一怔，立马推开黎潇潇的手追了上来。
“言言！”
身后黎潇潇哭着朝他大吼。
“宋行舟，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宋行舟的脚步一僵，却终究没有回头。
回去的路上，宋行舟都没有和她说话，好像是在气她的出现，让他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
尽管他看上去好像是选择了她，可姜言知道，此时此刻，在他的心里，几乎早就被黎潇潇给占据。
夜里，姜言头疼得厉害，起身吃药时，正要听到书房开门的声音，似乎是宋行舟打算出门。
她鬼使神差的打开房门站在了走廊，看着他拿着外套急匆匆的就要下楼。
姜言难得的开口挽留，“行舟，今晚能不能在家陪我？”
宋行舟脸色苍白，向来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今日眼眸猩红，焦急的推开她就要走。
她不死心的拉住他的手，可下一秒便被他无情推开。
“言言，对不起。”
姜言瞬间如至冰窟，许多年前他们约定过，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向彼此道歉，除非其中一方已经下定决心要结束这段感情。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行舟，只看到他菲薄的嘴唇微张，一字一句说出最绝情的话。
“潇潇割腕自杀了，正在抢救，我必须马上去医院。”
“直到今天医生打来电话，我才知道潇潇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有多离不开她。”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们都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感情的事无法强求，我们离婚吧。”
姜言木然的听着他说完所有的话，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被凝固，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不出声，宋行舟又继续道：“我知道我们签署了婚前协议，一旦我提出离婚，便要净身出户。”
“可只要能和潇潇在一起，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他要离婚的念头竟然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宁愿连公司和家产都不要了，也要和黎潇潇在一起？！
姜言站在那儿，仿佛整个人站在荒野，冷风一吹，就要将她彻底摧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而宋行舟已经等不及她整理情绪，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他要走出家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姜言发颤的声音。
“宋行舟，你还记得求婚时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是我选错了人，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答应和你在一起。”
宋行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九章
房子里再一次恢复了宁静，以后这样安静的日子还会有很久吧，没有了宋行舟，她的人生便如同一片废墟，荒芜寂静。
她回到房间，蜷缩在地板上，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化作一堵无形的墙向她压来，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抽屉的药被她翻出来，洒落一地，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泪如雨下。
她好像陷进了深渊，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出来。
药吃了足足三倍的量，可疼痛感依旧那样的清晰。
谁来救救她，她好像，快要死掉了。
姜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第二日的，醒来时手机里只有宋行舟的一条短信，提醒她带上证件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当年是他催着她结婚，如今又是他催着她离婚，
多可笑啊。
五年婚约，十年爱意，终究结束于一张白纸。
曾经为了追她，宋行舟给她写了九百九十九封情书，亲自折了一万只千纸鹤送她，每天风雨无阻给她送早餐。
只因为她喜欢一个名贵的玩偶，他在太阳底下晒一整天兼职，也要买下来给她。
爱情开始的过程那么艰难与郑重，临了结束却是那样的简单而又仓促。
两人在工作人员机械的操作下，终于结束了为期三年的婚姻。
从民政局出来时，姜言忽然停在门口，一步都动不了，
宋行舟开着车从她身边经过，见到她一副苍白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等姜言开口，黎潇潇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宋行舟接过电话，眼角都是笑意，“小馋猫，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乖乖等我。”
挂完电话，他再次看向姜言，对方却只是轻轻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自己打车，你回去陪她吧。”
这一次宋行舟没有推辞，微微颔首，直接发动汽车油门离去。
姜言的心再一次空了下来，那种强烈的痛感袭来，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吃药，
她看着身后的登记处，麻木的转身上了楼。
站在楼顶天台，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她一步一步靠近天台边缘，仿佛那样能看得更清楚。
口袋里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十八岁的宋行舟又一次给她发来短信。
【言言，你告诉我，十年后的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好不好？】
【喜欢你的人太多了，他们时刻缠着你，给你写情书，我好怕你会喜欢上别人。】
【言言，我好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人生中以后得每一刻都有你参与，想睡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想和你看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你过这样的生活了，你告诉我，我们到底多少岁结婚好不好？】
姜言看着屏幕上热情而又真挚的告白，再一次红了眼眶。
她拿出手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消息。
【二十八岁，你会在二十八岁结婚，不过不是和我，是另一个年轻漂亮，热情奔放的小女孩。】
【宋行舟，二十八岁的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
消息发送完毕后，那端很快有了回应。
【不可能！言言，你在胡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回事！】
【言言，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你，我绝对不会喜欢上第二个女生！】
姜言苦涩的笑了，随机按灭手机，直接将它往空中抛去。
手机像是一道流星，瞬间消失不见了。
如果人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也会一样，彻底消失不见呢？
姜言没有再想，而是闭上眼，毫不犹豫的往后一跃。
车子才刚刚开出去不远的宋行舟忽然想起，方才办离婚手续时，他拿了两份证件，属于姜言的还没有给她。
他急匆匆的开车掉头返回，可车子才刚刚开到门口，耳边忽然便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急促的坠下。
宋行舟身子一僵，猛然抬头。
下一秒，姜言那张绝望而又凄美的脸，毫无征兆的重重砸在他的眼前！
……
“言言……言言……”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姜言有些艰难的睁开眼。
她这是在哪？阎王殿吗？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必死无疑。
就在她目光四处搜寻时，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张她最熟悉的脸。
宋行舟……
十八岁的宋行舟！
此刻他正穿着一身蓝白校服，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姜言通体冰凉，猛的站起身，这才发现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
这是……在学校？
她，重生了？！
第十章
看到她脸上出现熟悉的神色，宋行舟猛地松了口气，他伸手要来拉姜言，对方却一言不发，避开了他的动作。
“我知道我刚刚没来找你，是我错了，”宋行舟手上一顿，流露出些许伤心，“不要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滚滚热浪拂过脸颊，阳光灼烫得有些炫目，姜言不理会宋行舟的话，快步走到教室门口，径自观察着四周。
“言言，”宋行舟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是去给你买葡萄糖了，别生气了……”
“宋行舟，”姜言的嗓音还有些哑，脸上冷得像是结了冰，她抹掉脸颊上的汗水，“别跟着我了。”
她需要时间静一静。
如果说从前姜言的人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那自从遇到宋行舟后，命运就时常开玩笑一般给予她许多挫折。
作为学校里算得上风头正盛的角色，宋行舟的追捧者向来很多，在他明确表示要追求姜言的那一刻开始，从前关系不错的女同学看向她的目光便转变了。
从友善到嫉妒，从崇敬到隐隐揣测，还有人说：“姜言，你不是大学霸吗，怎么还跟别人早恋啊？”
现在想来，极其恶心，这些人将爱之一词看得比友情更重，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向她示好，就毫不犹豫转变态度，对她释放恶意。
姜言已经恨透了这种情境。
所以在宋行舟脸色陡然惨白下来的那一刻，姜言没有任何停留的打算，她的目光在四周游荡，透露着些许怀念。
虽然有很多不好，但至少是青春年少。
一节课还没上完，妈妈就打来了电话，姜言接通前看到了数十条短信，都是宋行舟发的，她没有理会。
“喂，”爽利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言言，我听你们老师说你体育课摔倒啦？要不要妈妈来接你？”
“不用了，”骤然再次和妈妈通话，姜言眼眶一红，笑着说，“妈，我自己去医务室擦了药。”
课间休息时间不长，姜言和母亲聊了简短几句后，才看见门口站着的宋行舟，他手上拿着一管药，正面带焦急地看着她。
岂料姜言的视线只是在他身上擦了过去，不停留一瞬。
宋行舟抿了抿唇，高声道：“姜言！”
这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除了还在研究许久没见过的课本的姜言，后桌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用手捅了捅她的背心。
“诶唷，校草来找你了！”
“别动我，”姜言冷冷地看着他，“字都写歪了。”
男生一撇嘴，不再说话。
宋行舟再也忍耐不了，大步流星地走来，蹲在她身边，诚恳地说：“言言，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原谅他吧——”
“摆什么谱啊，真装。”
周围的声音让姜言脸色越发地难堪了，而宋行舟还仰着头殷切地看着她，姜言重重搁下笔，声音很冷淡。
“宋行舟，”她和男生对视着，“我不喜欢你，不要来打扰我了。”
第十一章
谁不知道其实姜言和宋行舟是两情相悦，只不过姜言碍于自己的成绩，一直不愿意在高考前开口答应宋行舟的求爱。
所以在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种话时，周遭竟是响起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奇怪的是，宋行舟竟没有多做纠缠，他的神色有些隐隐的奇怪，更多的是了然和惊讶。
“我知道了，”宋行舟把药膏搁在桌上，站起身对姜言说，“我绝不会放弃的，姜言，你信我。”
曾经的宋行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影响他在十年后义无反顾地爱上另一个女人，再对她说出同样的爱语。
没有什么人是不会变的，包括宋行舟，也包括姜言。
好似死过一回后，爱意也像是七零八落的肢体，分崩离析。
姜言也不想去细思宋行舟的话语蕴含着什么深意，下节课的老师刚走进来，就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宋行舟，调侃道：“一天不漏地往这儿跑啊。”
宋行舟匆匆道：“老师好。”
哪怕过去十年，曾经刻骨铭心的知识和学习的本能也不会遗忘，更何况回到这具身体里，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要强许多。
姜言向来是学霸，多看看书补补课就能赶上现在自己的进度，怎么也是个考985的底子。
她想起当初自己报考的大学，心底又蔓延出了无穷无尽的酸涩。为了能够迁就宋行舟的成绩，姜言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的985，正因如此，她也没能赶上母亲的葬礼，见她最后一面。
这是她后半辈子的痛。
曾经的宋行舟怎么做的？他在大雪天匆匆赶来，抱紧了哭到嗓子发哑的姜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定下最近的一趟航班。
“言言，”宋行舟的眼眶也发红，“以后阿姨不在了，还有我保护你。”
在到达医院后，姜言才知道，母亲一直强撑着病体等待自己，如果能够在本市最好、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书，她是能够赶回来的。
只是她没办法责怪宋行舟，她能埋怨的只有自己，如果当年没有跟他走呢？没有选择离家千里之外的学校，至少还能看到最后一面。
手边的桌板被人轻轻敲了敲，物理老师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走神，多少有点无奈。
课后姜言抱着书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老师，”姜言认真地说，“我还有一些知识不太明白，你给我讲讲吧。”
“好。”
几道题下来，老师皱起了眉：“姜言，我一直很信任你，但你这题目是怎么回事？这些基础的定理是不能生疏的。”
“我明白，”毕竟时间短，姜言还没来得及全部背熟，从前的她在遭遇这种批评时一定会自尊心严重受挫，但现在的姜言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自己了，她心平气和地说，“谢谢老师，有空我就找您。”
“嗯，”老师沉吟片刻，还是说，“你和宋行舟恋爱，我不反对，但绝对不能影响成绩。虽说你达到清北还有点难度，但国内其他数一数二的大学你是可以够得到的。”
“……老师，”谁料姜言的目光明亮，“我的目标，就是清北。”
第十二章
回家的路上姜言脑子里还回荡着几个老师的分析，自从知道她的目标定得那么高时，物理老师顿时坐不住了，把没有课的科任老师和班主任都拉了过来。
她知道了自己的薄弱之处在哪里，现在的姜言拥有二十七岁的自控能力，咬咬牙还是能攻克的。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姜言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宋行舟就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正满脸局促地看过来。
“言言……”
姜言没有理他。
兴许这个时候的宋行舟无辜至极，可姜言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分道扬镳，走向不同的路。
她转身进了厨房，默不作声地抱紧了母亲正在忙碌的身躯，脸颊贴在她的后背，闭了闭眼。
“诶唷，”姜母吓了一跳，笑着说，“怎么今天言言还撒起娇了？你看到行舟了吗，怎么没听见你和他说话？”
“妈，”姜言喃喃道，“我好想你。”
“就上了一天学，早上我还送你了，”姜母嗔怪道，“好啦，热死了，去客厅坐着和行舟聊聊天，他等你好久了。”
回头时姜言看到宋行舟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脸色依旧淡淡的，错开人就往沙发上去了。
夜宵是简单清淡的炒菜，直到姜母把饭菜端上了桌，姜言也没和宋行舟说一句话，她自顾自地翻出课本看自己白天疏漏的定理，姜母来时便收起了书。
“行舟，吃啊，”姜母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氛围，打圆场道，“怎么了，言言，你和他闹什么别扭了？”
“阿姨，”宋行舟端着饭，低落地说，“是我做错了事。”
“唉，你这孩子，言言哪儿都好，就是气性大，”姜母笑着书，“明天就没事了。”
姜言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察觉宋行舟的态度很奇怪，若是十年前的宋行舟，这个时候肯定会死缠烂打，粘着她不放，非得要她理他不可。
但这次他只吃了一点饭，就鞠躬说先回去了，礼貌得简直有些蹊跷。
“言言，”姜母也跟着吃了点，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了？你看行舟委屈的，你的腿好点了没？”
“没什么事，”姜言吃完最后一口饭，认真地说，“妈，我只是突然想考清北了。”
姜母嘴里的东西险些喷了出来，震惊地扭头看向她，不可置信地说：“清北？你什么时候有这么远大的抱负了。”
“这不是还有将近一年吗，”姜言放下筷子，“所以以后，我要少和宋行舟来往。有什么事情……高考完再说吧。”
这下姜母也不得不支持了，女儿有上进心是天大的好事，她叹了口气：“那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累着自己，知道吗？”
“嗯。”
“话说回来，我记得行舟的成绩只能算得上还不错吧，你们以后肯定没法在一个大学。”
“那就是他的事了，”姜言淡淡地说，“妈，我们各扫门前雪就好。”
第十三章
姜言知道自己的话给母亲造成了不小的震惊，姜母向来不反对两人的恋爱，因为她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只是为什么突然态度这么冷漠了？
姜母还要多问，姜言却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毕竟是快成年的孩子了，姜言极少有这么亲昵的举动，令姜母不好再说什么。
“对了妈，”姜言犹豫片刻，还是说，“以后我中午就在学校吃吧，省了来回的通勤时间，你也不必公司学校两头跑。”
“行，那妈妈多给你发点生活费。”
姜言不知道母亲的病因是什么，但总归让她少劳累更好些，她决定除去学习，也多分一点神关注关注姜母的日常习惯，尽量让她身体好起来。
刚收拾完毕躺回床上，手机再次适时地传来了消息提示音，几乎不用思考姜言就能猜测到对面是谁，闭了闭眼，开启了静音。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
自从生病以来，姜言很少睡这么饱的一觉，抑郁情绪令她夜不能寐，睡着后也会有繁杂的梦境和淋漓的冷汗，醒来时更是觉得人生无望，没有任何求生的念头。
像是灵魂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荒诞而虚无。
但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睁开眼的刹那，屋子里漏进来的阳光，轻柔的闹铃，还有母亲在厨房发出的响动……
一切的一切，都让姜言感到如获新生。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意识到了，原来自己真的重生了。
“妈妈早上好，”姜言含着漱口水咕噜几口，接过姜母做好的三明治，“记得哦，今天中午我不回家，你吃单位食堂。”
“知道了，”姜母笑道，“不要在吃方面省钱知道吗？给你打了生活费！”
“明白——”
姜言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下楼。
她和宋行舟的家只隔了两栋楼，昨夜没回信息时应该就料到对方会在这儿蹲守，脚步顿时停住了。
宋行舟慢慢地走过来，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言言，”他低声说，“你两天没有理我了。”
“哪没有？”姜言反问道，“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宋行舟，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这样还不够吗？”
宋行舟的眼神透露出十足的受伤，他的嗓子哑了，难堪地说：“为什么你突然就……”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姜言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目光在男生身上打量片刻，看到那凌乱的褶皱和疲惫的脸色时，她没有再说出伤人的话，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公交车上她打开手机，看见昨天夜里宋行舟发来的消息。
“言言，我会一直等你。”
他在楼下站了一夜？
那一瞬间，姜言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未来的宋行舟确实做错了，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男生。
只是……她没有勇气再多做纠葛。
除此之外，宋行舟发来的消息也有些奇怪，不乏一些姜言看了心生疑惑的剖白。
“你相信我吧，言言，我一定会一直爱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