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晋送给西戎的求和贡品。
成亲当晚,拓跋砚将我赏给了他的手下。
「你父兄砍下我兄长头颅时,大概没想过有一天你们华家的女儿会变成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吧?」
他的笑意背后是满眼的肃杀之气。
我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后来,西戎的铁骑踏碎了南晋的山河,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暮霭沉沉的南方。
粗粝的风声裹挟着拓跋砚近乎绝望的声音:
「华商,你敢死我就让南晋的百姓给你陪葬!」
我笑着看向他:
「你不会的。南方的春日来得早,我也该快些回家去了。」
1.
元宁九年,西戎大破天门关,塞外铁骑如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插中原腹地。
而我,是南晋送给西戎的求和贡品。
大殿之上,西戎二皇子拓跋砚如神祇般垂眼睥睨着芸芸众生。
他生得极好看。
剑眉星目,身形也不似西戎勇士那般的孔武有力,反而带了点书卷气。
如果不是眼中杀气太盛,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仅用了一年时间便逼得南晋将士节节败退。
我抬头,对上他孤傲凌然的眼,愣了愣。
他定是恨极了华家,才提出要华家的女儿来和亲。
毕竟我的父亲华老将军曾于阵前斩杀了他一母同胞的大哥。
此刻,拓跋砚正以一种打量猎物的姿态看着我。
他微眯起眼,嘴角噙着淡漠的笑。
他笑意中的玩味渐浓,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对着一个肥肉横陈的男子道:
「蒙达,你说说看,今天这新娘子美吗?」
那人涎皮地笑着:「美,美,这南晋的小娘们看着是骚。」
在场的西戎将士听了都哄笑起来。
他们没少在华家军手下吃过亏,此刻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
「那就赏你了。」
拓跋砚挑了挑眉。
片刻的寂静之后,蒙达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
「殿下,当真?」
南晋的随从听了,纷纷跪倒在大殿之上。
我站着,抬头看着拓跋砚,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他只是笑,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鎏金的扶手。
蒙达搓着手,迫不及待地过来打横抱起我,朝后殿走去。
我任由他抱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拓跋砚。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神却淡漠无比。
2.
最终,手中的匕首刺入了蒙达的胸口。
我拔出刀刃,鲜血喷涌而出。
好可惜,只差一寸就能一刀毙命。
蒙达怒不可遏地一脚将我踹在地上。
众人闻讯赶来。
跟在拓跋砚身后的西戎将士拔剑朝我挥来,被他一把拦住了。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蹲下身,右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跟他对视。
「刺杀西戎将帅,你可知罪?」
我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殿下,我何罪之有?」
「西戎最信奉的不是弱肉强食么?就算死了也只能算技不如人,死得其所。」
我执拗地看着拓跋砚,赌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庆幸,我赌赢了。
他不怒反笑,引得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大概他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好一个死得其所。」
他大笑着,一把将我抱起,大步朝寝殿走去。随从们吓得不敢出声,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将我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撕了外面沾血的罩衫。
烛光下,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我,黑如曜石的眼眸中毫无情绪的波澜。
而后他用手掌托着我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上来。
他的吻粗鲁而强势,带着攻城略地般的气势。
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身子止不住往下滑,两只手不由自觉地捏紧了身下的喜被。
好久,拓跋砚突然松开了我。
我仿佛一条溺水的鱼,终于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打量着我。
「怎么不刺我?」
我的匕首早就被夺下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是南晋送来和亲的,代表着南晋的千万百姓。不管你怎么想的,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丈夫。」
「丈夫?」
他挑眉轻嗤了一声:
「你们华家真是南晋的一条好狗。」
他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在大红的锦被上。
3.
蒙达那一脚正中心肺,我伤得不轻。
「小姐,你不要吓我啊!」侍女洛水带着哭腔跑了进来。
「别怕,我没事。」我抹去唇边的鲜血,笑着安慰她。
洛水偷拿出伤药让我服下。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塞外的风粗犷凌冽,在静谧的夜里呼啸。
——「你们华家真是南晋的一条好狗。」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拓跋砚说的这句话。
而我,竟无力反驳。
曾经的华家,满门宗烈,戍守边疆数十载。
然而天家昏聩、奸佞当道,一年前皇帝忧惧华家功高盖主,以谋逆之罪卸了华家的兵权。
我的父兄原本会和华家的先辈一般,迎接马革裹尸的命运,最后却惨死在大理寺狱中。
华家的倾覆终是带来了南晋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当议和的使臣带回西戎要华家女儿和亲消息,皇帝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来。
大概他还在庆幸当初留我一命。
启程那天,送亲队伍沿着御道缓缓离开皇宫,宫门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我掀开轿帘,看到一些华家军的旧部混在百姓中间。
他们一身缟素,面色悲戚。
我的目光拂过拥挤的人群,他们的沉默让我仿佛置身一场盛大的葬礼。
何以为国?何以为家?
我忽然读不懂圣贤书里的家国大义。
4.
再次见到拓跋砚是在皇家的狩猎大会上。
拓跋砚的贴身侍卫阿律送来一套西戎的女骑射服。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年轻的侍卫经常不远不近地监视着我。
看台上,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向我走来。
她是羌芜最受宠的公主梵昭,拓跋砚未来的王妃。
「你就是砚哥哥那个南晋送来的玩物?」她轻嗤。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我笑了笑,不卑不亢道:「公主说得是,以色侍人也不是我们南晋的做派。」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
一声尖锐的哨鸣划破天际。
成群的马队从草原的尽头奔腾而来,为首那人便是拓跋砚。
他身姿挺拔,两条结实修长的腿紧紧夹着马背,绷直脊背,满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一只大雁在箭翎的呼啸声中坠地。
他带着张扬的笑意朝看台望过来。
梵昭兴奋得同他挥手。
很快到了女眷竞技的时刻。
梵昭大概以为南晋的贵族小姐不会骑马射箭,硬是把我推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但,我是华家人。
华家子孙每一个都能上阵杀敌,无论男女。
拓跋砚看到我骑马出来,脸上玩味的笑意更深。
5.
胯下的烈马如离弦之箭,冲得又凶又猛。
但我张弓的动作并未迟疑半分,直接箭穿雁口。
姗姗来迟的梵昭不甘地瞪着我。
突然一声诡异的哨声响起,身下的马开始发疯地扭动起来。
它横冲直撞,试图将我甩下马背。
这本是匹烈马,刚刚驯服它就花了一番工夫。现在它突然发疯绝非偶然。
但我来不及细想,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我被甩出了马背。
我拽紧了缰绳,但之前的伤势令我腹部使不上劲。
千钧一发之际,拓跋砚飞身上马,他紧拽缰绳一把将我拉上马背。
「抓紧。」
他声音冷淡,我的后背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狠狠落进他怀里。
马被驯服了,他带着我在草原上奔驰,风呼呼地刮过耳际。
我看见他笑了,笑容明媚得像草原上的格桑花。
仆从拎着猎物跑了过来。
被我射下的大雁还没断气,发出微弱的悲鸣。
我过去,折断它的脖子,拔出箭镞。
「为何如此?」
拓跋砚骑在马背上睥睨着我。
「你射死了一只,另一只也无法独活。」
他挑了挑眉。
「雁是至纯至性的生灵,生死相许,终其一生。既如此,不如给它个痛快。」
「本王该夸你心善还是心狠?」
他笑起来,眼神也是冷冷的 。
我不语,默默擦了擦手中的血迹。
6.
回到寝殿,洛水忙上来检查我的伤口。
「无碍。」只是拖行时,腿上摩出了几道口子。
沐浴完回到内室,却看见拓跋砚正端坐在里面。
刚洗完澡,我的身上还氤氲着湿漉漉的热气。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愣,随即扔过来一瓶金疮药。
「谢谢。」
我顺从地接了,脚步有点趔趄。
泡水的时间长了些,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拓跋砚眉心微皱,一把抱起我,大步向床边走去。
他粗鲁地将我放在床上,我也不恼,顾自开始擦药。
擦完药,我抬眼望去,见他正眸色深沉地注视着我。
我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拓跋砚动了动眼皮,抬起我的脚在手里把玩,再抬眸时眼里的欲念正盛。
我一下涨红了脸。
然后他粗粝的手一路向上,掐住了我的腰。
我吓得不敢动。于是他抬起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这个吻比上次温柔了不少。
他强势地捏着我的手腕举过头顶,我被迫承受着他的予取予求。
第二天我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才醒,醒来时拓跋砚已不见踪影。
早膳过后,外面吵吵嚷嚷进来一大波人。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竟敢勾引砚哥哥!」
为首的梵昭一进门就甩了一巴掌在我脸上。
我反手想还回去,却被来人一把抓住了。
是拓跋砚。
他大力甩开我的手,眼睛却看着梵昭:「昭儿,你一大早在这里吵什么?」
「砚哥哥,你杀了这个贱人吧,我看着她不高兴。」
她抓着拓跋砚的衣袖撒娇。
拓跋砚垂下眼睑,眸子冷冷地扫在我的脸上:「杀了她?我还嫌脏了自己的刀。一个泄欲的玩物而已,你同她置什么气?」
梵昭很单纯,拓跋砚随便几句话就将她哄得开开心心。
临走时,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转过脸,不去在意他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洛水心疼地摸着我的脸。
「我还以为以后日子会好起来一点。」
「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开了副避子汤的方子,让洛水去抓药。
「可是,万一被二皇子知道了……」
「这样对我们都好,去吧。」
我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阿律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7.
拓跋砚下旨将我送进了冷宫。
梵昭说得对,我不过一个玩意而已。拓跋砚何必为了我惹她不高兴呢?
所幸我本就不在意吃穿用度,如此反倒落得清净。
闲暇时我便坐在窗口翻看南晋带来的医书。
我自小体弱,阿爹说不能习武打仗便学些悬壶济世之法,也可普济众生,于是我便早早拜入医圣名下。
阿律总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也对医术感兴趣,于是问他想不想学,他只是摇摇头。
有天傍晚洛水突然一脸惊恐地推门进来。
「小姐,不好了!」洛水着急忙慌,看到阿律突然噤了声,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二皇子好像知道你吃避子药的事了!」
正说着,寝殿的门被大力推开,拓跋砚一脸震怒的站在外面。
他攥着我进了内室,反手将其他人的锁在外面。
他将我一把扔在床上,然后顺势掐住了我的脖子。
「华商,你怎么敢的?!」
「我怎么不敢?」我竭力拽住他的衣襟,冷笑了一声。
「你是西戎的二皇子,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你觉得皇室会允许你生下一个有着异族血统的长子?」
拓跋砚放松了手里的力道,但眼眸里却充斥着嗜血的光。
「华商,你很聪明。」
「但你别忘了,在西戎,我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