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贾政毒打宝玉,有一石三鸟之妙?

写文乎 2024-04-09 02:42:39

作者:许云辉

宝玉因“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被贾政打得“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

贾政貌似痛下杀手,打得儿子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实则演的是另一个版本的“周瑜打黄盖”。他毒打宝玉,有一石三鸟之妙。

(一)重塑形象

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是典型的封建卫道士和朝廷官员形象代言人。他最受祖与父疼爱重视,慨然有“以科甲出身”光宗耀祖的凌云壮志。不料皇上“因恤先臣”,赏赐其不走寻常路升任工部员外郎。官位职衔虽高,但毕竟是凭祖荫获取,难免不受科考出身的同僚尊重,贾政自然心有不甘。

因此,贾政入仕后,树立起一切“为的是光宗耀祖”的辉煌人生理想,一改“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 的风流才俊形象,经过多年努力和修炼,将自己成功打造成在单位“秉公办事”且礼贤下士、在贾府堪称孝子严父、在朝中唯皇上是尊的孝子忠臣形象。

而他的混世魔王儿子,却几乎将他苦心打造的形象毁于一旦。

若不暴打宝玉,自己形象何在?

若不痛打儿子,贾府前途何存?

若不暴打逆子,三方如何回应?

贾政巧妙采取边破边立策略:推翻孝子严父旧形象,重塑孝子酷父新形象。具体说,便是亲自下场暴揍逆子。

亲手暴打亲儿,传出去该是何等光伟正?且效果岂止一箭三雕!唯一失去的,只是读书人素来的温文尔雅。但在生死存亡之际,亲自下场是唯一选择。最关键的是:自己下手才有分寸!

因此,小厮们在奉命将宝玉“堵起嘴来,着实打死”才打了十来板,贾政便唯恐小厮们不识好歹误伤宝玉要害,立即以“犹嫌打轻了”为由,“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盖”,高妙传神写出贾政的板子如何落在击打部位上!板子接触面越大,受力面积越平均,声音自然极响亮,但伤害程度明显不如“打”!宝玉从被打至王夫人闻讯赶到制止,贾政的板子虽“下去的又狠又快”,宝玉仅被打得皮开肉绽动弹不得,可见贾政的暴打无非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打人功夫能与下人小厮相较?

几个细节足证贾政小打大帮忙:几个细节足证贾政小打大帮忙:首先,闹剧落幕后,

“丫鬟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足见宝玉无性命之虞;其次,宝玉自述感觉仅仅“只是下半截疼的很”,虽“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但连袭人都一眼看得出“幸而没动筋骨”;最后,宝钗参与在贾母房中的现场救治,取了药酒再次回来后,让袭人“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且从宝玉“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的表现使宝钗“心中也宽慰了好些”,均足以说明贾政制造的无非是严重皮外伤。

此外,在众门客觉得戏演得差不多“忙上前夺劝”时,贾政刻意将儿子犯错根源归咎于“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圣洁得如同一贯正确的明君。否则,何以将“弑君杀父”相提并论?

(二)保护贾府

单是个人形象受损无关紧要,贾府的荣誉与儿子的安全才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贾政肩负将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发扬光大的重任,时刻小心翼翼驾驭这艘家族巨舟在变幻莫测的人海间航行。倚仗女儿贾元春华丽变身被“加封贤德妃”,凭着与北静王世家利益关系,贾府贾府水涨船高成为皇亲国戚,跃居四大家族之首。

而这艘满载荣耀的贾府巨轮,将会因宝玉无意卷入政治斗争漩涡而使贾府触礁乃至沉没。因此,贾政痛打宝玉一箭双雕:一是暗助元春,将贵妃娘娘素来提醒父亲教育弟弟时“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的指示精神落实到位;二是保护宝玉,既使逆子遭受到皮肉之苦,又能使其免遭更重责罚。由此证明,宝玉所犯错误,纯属个人行为,与贾府和政治没有一毛钱关系!

(三)回应三方

贾府依附北静王,而北静王与忠顺王虽同属皇亲但分属不同阵营。北静王与忠顺王本可相安无事,却因特殊癖好同时偏宠“一个做小旦的琪官”蒋玉菡,于是开始有了故事。

蒋玉菡本是忠顺王府中才艺双绝的戏子,深受忠顺王宠爱,被视为禁脔,岂容他人染指。偏偏北静王不信邪,仗着自己年方二十且是个“秀丽人物”,不仅使尽解数将蒋玉菡招至帐内,还极力撺掇乃至大力资助他逃离忠顺王府,至东郊离城二十里的紫檀堡置买房舍,过上金丝鸟般的幸福生活。

忠顺王年迈体衰,才貌自然难以匹敌北静王。但北静王横刀夺爱的做法,无意将绿帽死扣在忠顺王顶上。忠顺王自然恼羞成怒,调动一切手段,终于查出贾宝玉正是蒋玉菡的同性恋男友,甚至举出物证:宝玉藏有“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的大红汗巾子。而此物正是北静王特意赏赐给蒋玉菡的充满性意味的私人贴身用品,侧面证实贾府与北静王沆瀣一气的事实。

因此,贾政只能通过这次暴行回应三方:对忠顺王府,表明承认事实,知错改错;对北静王,表明私物为蒋雨涵所赠,与王府无关;对舆论表明,贾府效忠朝廷绝无二心,为光宗耀祖家规森严绝不护短。

经过贾政这番处心积虑的骚操作,贾府如愿以偿如同贾宝玉一般,在这场险恶风波中仅受到皮外伤。因此,别看贾政貌似木讷,实则心机深沉,不愧为贾府掌门人!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7月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职杏坛,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百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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