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是一个多神信仰的宗教,上至宇宙生化、下至普通百姓的家长里短,在道教神仙体系中均能找到与之职能相关的信仰对象。不仅如此,在数千年的发展历程中,道教所信仰的神仙对象和神仙职能也随着时代变迁而发生着变化。在一定程度上,神仙信仰的普及程度代表着道教的发展状况。
在拥有众多神仙的道教神谱之中,有一位潇洒公子至今仍受到举世的信奉和崇敬,他便是八仙之一吕洞宾。
相比起八仙中的其他几位,吕洞宾的名号更被人熟知,民间也流传着许多与其修真度人故事相关的民俗谚语,如“狗咬吕洞宾”“黄粱美梦”等等。五湖四海华人所居之地,皆有吕祖信仰流传。于是不禁要问,相比起道教中的众多神仙,吕祖为什么能受到道人与百姓们的这般崇奉呢?要述其根底,则需要从吕祖传世的神仙故事中一探究竟。
在典籍记载中,吕祖本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俏公子,因在赶考途中得遇钟离权祖师点化,借黄粱一梦的契机得悟仙道,从此脱了凡人骨相而一心修真。但成仙得道的吕祖并没有只做一位逍遥神仙,虽已是超越人间苦乐,但他却心系天下苍生,誓言要度尽世上苦难之人。这份度世的责任,遂成为后代修道人的宗教理想。吕祖之功行,恰恰是道教所强调的自我修真与济世利人两方面的典型代表。
以个人修真而言,道教从未偏执地强调入世或出世之一方,而是在告诉人们不论是在人间炼性还是在世外归隐,都要做出符合当时心境自然的选择,并且道教所言之“隐”一定是与入世相辅相成的。吕祖之所以能明悟大道,并非是因为仙人点化,而是在融进了一生荣华富贵、生老病死等等人生无常的黄粱梦中悟出了修行的道理,所以经文中称为“黄粱梦觉,忘世上之功名”。此处中心词在于“觉”与“忘”两个字。能觉醒人生虚幻之梦,并把曾经的贪嗔痴等妄念统统忘掉,由此才能转身做一个逍遥的修行客。
曹雪芹著《红楼梦》中,开篇便写道那跛足道人唱了一首《好了歌》,点出虽然世人都明晓做个逍遥神仙的好处,但唯有世上功名、金银、娇妻和儿孙忘不了。之所以忘不了,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贪恋,没有从执迷之中觉醒。天地万物都受制于阴阳轮转,世上有生必有亡、有乐必有忧,当人们一心只留恋生时的欢乐,贪图的欲念充斥着内心,所以才无法接受失去时的必然结果,并由此产生无边苦海且自身无法脱离。
相比起芸芸众生,吕祖仅在一顿黄粱饭的时辰中便悟了人生悲喜皆是一场大梦的道理,此刻的所贪所着都不过是短暂与虚妄,唯有明白无常才是唯一的恒常,才不会让身心俱在爱河之中流浪翻滚。吕祖能够悟道,便在于他觉破了人生如梦,与其去做那迷惑身心的红尘人间事,不如证悟这天地悠悠大道。吕祖忘掉的既是红尘中的诸多缠绕,更忘了自己心中的欲求和执着。忘尘是断外缘,忘我是断内缘,内外两不相染,便是清静洁明之体,此谓之神仙也。
道教供奉的神仙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先天道炁化生,为方便度化世人而成有形有相之体,属于从神到人的过程;一类是由普普通通凡人之躯因证悟仙道、德彰千古、济世有功等人间功行,后世人等以之为效法楷模,由此而位证仙阶并受到万世敬仰。此虽分为两类,却有着同一之本,即度人也。吕祖传世故事颇多,中心要义不离“度人”二字。不论是只谈论一己之修行,还是涉及到整个宗教的教旨大义,慈悲度人始终是跳脱不开的主题。
宗教修行何以把度人功德放在首位呢?此与前者所言自修的道理本是同源。面对人间红尘的种种诱惑,悟性高明者可以及早醒悟而脱离苦海,但更有多数人等不明往日痴迷,即便身心遭受苦忧劫磨也不明白根源何在,所以便有诸多修行之人本着太上慈悲宏愿,愿以自身所修证的道理教以世人,使其明白万事因果,从而可以弃恶行、为善念。吕祖宝诰中有一句“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十方,无求不应”,按字面意思来解,不论胎卵湿化何种精灵魂魄,凡是有心求善而不得者皆可以呼唤祖师的姓名,祖师必然有感而应前来救赎。道教所提倡的神仙信仰,一大意义则在于为众生提供出离苦难的方便法门。神仙不仅仅只是世外的超然,而更要具备救度的慈悲,百姓因对其虔诚信仰而可脱离苦海。以此来观之,以吕祖为代表的道教神仙信仰,便具备了更现实的社会意义。
通过信奉某位神仙祖师并以其为修学的榜样,一则可使人内省于自身,及时忏悔身心业障,可以不落三涂五苦,得见永恒逍遥之乐;二则在于使人人皆有向善之心,可以做到正己而树人、断恶以修善;三则来说,对历代圣真的推崇,实则是对本教、本宗、本民族文明的追溯,前以祖师为依托,今以自身为传承,后以子孙为希冀,通过代代相传而保证了文化血缘的火种。
吕祖尊曰“兴行妙道天尊”,意指要实现人人皆可悟道的妙世。道教以大道为教化,神仙信仰是教化方式之一种,吕洞宾也只是道教诸多神仙中的一位。若能因信仰圣真而明彻人生要义,则属教化之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