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偷偷取了我当初跪着为他求来的灵药为我妹妹养胎。
还记得我替他挡箭导致不能有孕时,他红着眼睛对我说:“此生无需有后,有你相伴便可。”
不过几年便违背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让妹妹怀上他的孩子。
他说他只想要一个孩子,很想我们有一个家。
他好像很爱那个孩子的样子。
我倒想知道知道,如果他身中奇毒,唯有当初的灵药可解,孩子的命和他的命他选哪一个?
——
1
坤宁宫。
我倚在铺满白虎皮的龙凤纹红木椅子上,凝脂般的玉手摆弄刚上供来的荔枝。
一墙之隔,发生的闹剧让我这次一时兴起枯乏的赏春增添了几分趣味。
清丽的女音传来:“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仗着自己与陛下共苦过就挟恩图报,陛下迟早厌倦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哪来的宫人,竟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什么话都敢说。
没有我的吩咐,一旁服侍的宫人大气不敢喘,低着头瑟瑟发抖。
我脸上没有他们想象的暴怒,殷红的嘴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何必对将死之人摆脸色呢?
品着她骂人的话。
我想,骂得倒是不痛不痒。
不过,该死。
没人敢在皇后的宫里说闲话,这戏是做给我看的。
看我什么态度的。
另一道婉转的声音响起:“妹妹可莫要再说这般话了,帝后同甘共苦伉俪情深岂是你我非议的?”
看似辩解实则火上浇油。
清丽声音女子闻言果然道:“姐姐你莫要为那毒妇辩解,她那般对你等陛下知道后真相大白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的。”
原来是一个被另一个被当枪使了。
我心下了然,对她俩失了兴趣。
淡淡地对侍从吩咐道:“辱骂皇后,大不敬,砍了。”
两名女子被宫人被拖走,惨叫不绝。我撑着太阳穴充耳不闻。
这样被支出来探风头的小棋子不值得我多费心,她们背后的人,做这般事的目的才是我关心的。
答案很快摆在我面前,却令我不敢相信,做这事的是我共经风雨、同床共枕的夫君。
当真是他吗?他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我与夫君相识十几载,陪他从众多皇子之一走到万人之上的位置。
一同见过大漠黄沙,渡过胡天八月。
苦得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我们彼此依偎,许诺此生不相离。
而现在禀上来的文书告诉我答案。
他与我妹妹私通,有了个孩子。
当年我为救他被一箭射穿,九死一生。后来人救回来了,但我再也没有生育的能力。
他那时红着眼睛握紧我的手告诉我:“吾此生无需有后,有你相伴便可,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说要当我亲人的人和我真正的亲人偷偷怀了个孩子。
双重背叛。
我不敢细想他怎么一边与我说那些山盟海誓诉尽衷肠一边背着我和其他人共赴巫山云雨。
越往下翻越心痛。
我宛如自虐般一字一字看他与妹妹共处的温馨日常。
早有预兆了,只是我之前没在意。
赤日炎炎我心情烦躁食欲不振,他大肆犒劳御厨只为让他们研究出我能吃得下的菜。
我夸赞新研究出的冰酪:“颇为新颖,味道尚可。”
他无意间说出:“姐妹口味果然像,你妹妹也爱吃这个。”
说是特意为我准备,我却连头一个品尝到的都算不上。
倒是吃人剩下来的东西了。
我什么时候用过别人用过的东西了。
我继续往下看,看到他将我当初千辛万苦求来的药给我妹妹养胎了。
他当初身中奇毒,太医见其症状无一不摇头,只道早日准备后事吧。
我不信邪,缠着性格诡异的神医求药,被他折辱说来求药的人都是跪着来求的。
他就是在为难我,可是那时我想都没想。
凭借满腔爱意一步一跪从山脚拜到山顶,磕得膝盖全是血终于求到解毒滋养的灵药,下山后整整三个月走不了路,每逢阴雨天膝盖都隐隐作痛。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说我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日后他会更好待我好好陪着我,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不用受这屈辱,日后必不负我心意。
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我有许多日子没见过他了。
他有打仗的天赋,一路从苦寒边疆打到皇城;但他没有做皇帝的天赋,每天看着大臣呈上的文书暴跳如雷。
他能用兵如神,却理不清世家关系的弯弯绕绕。亲缘,师生,同党……这些关系像看不见的网将群臣笼罩。
他不在意这个,也听不进去劝。
日日都在以处理政务为由不与我相见。
现在想来,不与我相见的日子你是忙于政务,还是与我妹妹厮混呢?
他说过不会让我受屈辱,现在骂我毒妇咒我被千刀万剐的人却是他派过来的。
我的思绪很乱,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前我不想与他相见,于是我去寻了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我的妹妹。
2
花园里百花争艳,一清丽女子穿着红色织金百蝶纹长袄,外披一层淡粉薄纱站在花丛中笑得比花还明媚。
正是我的妹妹。
见她这副打扮我微怔,恍惚间觉得这副打扮很熟悉。
早年我家还未败落时我也曾偏好这类娇俏的打扮。
我们本是姐妹五官相似却有不同,如今她这副打扮似我却终究与我有不同。
见我来了,她眼中一亮。随即反应过来神情警惕,微微后退,一手护住腹部。
我家早就败了,她的富贵荣华都是我带来的,她用的一切都是我在边关拿命拼出来的。
而现在我的妹妹,被我的夫君无名无分搞大肚子,现在又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见我死死盯着她的肚子,她娇俏的脸挂上得意笑冲我道:“你瞧他嘴上说着爱你,到头来不是还和我在一起。”
她被我宠坏了,即使做出这样的事在我面前竟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一下。
也不怕我报复。
她团扇掩面,眼睛弯弯:“你当初千辛万苦求来的药,被他主动送给你最讨厌的我了。”
很荒谬,她觉得我之前讨厌她。
我讨厌的人就没有能活着站在我面前的,我若是讨厌她哪里会让她沾我的福花我的钱。
但我不想和她说这个“我讨厌的人多了,你在这里排不上号。”
我叹息:“我只是觉得妹妹你呀——”
“太蠢了。”
她眼中闪过怒火,却很快收敛嗤笑道:“哪有姐姐傻,如今被蒙在鼓里,被弃之如履,为了一个男的变得不像自己。”
我继续说:“你看看你,借我的势什么也不做就能享一辈子福。”
“偏偏要上杆子找一个不爱你的人,没名没分地给人生孩子。”
“为什么要和这种没担当的人在一起啊?”
我骂她,也是在骂我自己。抛却同苦时的滤镜,摒弃帝王的光环,他有什么?朝三暮四,不负责任,出尔反尔,背信忘义。
她只抓住爱不爱。
她急道:“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我们有爱情的结晶,他愿意把你辛辛苦苦求来的灵药给我补身体。”
我问:“他和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他除了睡你还给过你什么吗?你吃我的,用我的,睡我的,甚至他给你的灵药都是我求的。”
我真的很好奇,她为什么会上杆子让人白嫖呢?
她说话的态度只看得出来恨我,看不出来爱她姐夫。
她好似听不见我的劝告,只在乎是否能我和夫君的关系。
“姐姐你是嫉妒了吧。谁会喜欢你这样的疯子啊?说起来这药真好呀,不愧是你费尽心思为他求来的,我吃了之后真觉得身体好多了呢。”
她说我疯,确实如此。
只不过她还没见过我真正疯的样子。
我笑了,凤钗上的珠子随着我的动作微微摇晃。
金丝镶嵌宝石的长甲虚搭在她的肚子上笼上一层阴影。
我说道“喜欢就好。”
“这药啊,药性强。吃了一年多药力还能在你血里流淌。”
“对你的好处可长远着呢——”
3
回宫宫人通报皇上在寝宫等我。
我去寻他,看见青年俊逸的面容带着疲惫,翕眼单手扶额,长发散落,大马金刀坐在我的书桌上,像一只歇息的猛虎。
我站在他面前看他,像第一次认识这人。
那个在飞雪中与我相拥意气风发的少年和这个疲惫的帝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有些恍惚。
他警惕心很强,意识到身边有人猛得惊醒,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在看清我时消散。
见我神色冷淡哄道:“谁惹我家皇后,不悦了?”
深情和本能可以演出来吗?
爱可以演出来吗?
如果是演的你又为什么要选择和我做戏?
我垂眸望向他的脸。五官立体,剑眉星目,即使这几年在都城养白了些,看起来依旧有在边关时的野性不羁。
他的眼睛很明亮,对视的时候仿佛眼中只有这个人。
可我知道这是假象,真的眼中只有我怎会与我妹妹通奸?
我说:“你猜猜?”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思索片刻:“可是早上杀的那些宫人?”
我语气平淡:“她们那是触犯宫规,依法处置。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问:“那是谁?”
我蹲下与他平视,清澈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我说:“您啊。”
皇帝愣住,满眼茫然无措。我曾经很喜欢他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仿佛有星星在闪。
我偏头又说:“您怎么背着我偷偷要了个孩子呢?”
我以为我能冷静的看待这件事,但为什么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才正视我的内心,我是不甘心的。
怨他不守诺言怨他出尔反尔。明明说好的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好了,明明说过唯爱我一人。
爱就这么廉价吗?
誓言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他一句话击碎了我最后的期盼。
他说:“抱歉,我想要有个家,我想要一个孩子。”他向来傲慢能说出这句道歉属实难得。
我品着他那句想要有一个家。
他虽是皇子但不受宠,别的皇子在封地享乐时他在边境拼命,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所以很想有一个家,在一起后他也总和我说“太好了,我有家了。”
那时候很暖心的话,现在听起来……恶心。
他又说:“你不能生孩子我才这样的,我发誓等你妹妹生下孩子就寄养在你名下。”
袖子下的手在发颤。我不能生孩子因为谁?我替你挡箭九死一生时你可没那么说。
我发现我真的不懂这个人。
他会觉得我会不介意这个孩子是怎么出生的吗?
他不会认为我看到他和孩子同时出现想起孩子是他背叛的结果对他心生厌恶吗?
他这么想要孩子,孩子养在我名下不怕我冷落这个孩子吗?
还是他觉得我是个没有思想摆件,只会陪着他玩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角色扮演。
我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他却慌了。
他大手颤抖地拂过我的脸颊说:“别哭,朕错了,我只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很想和你有一个家。”
家。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脑子也清醒很多。
我还是想要一个答案,我问:“那我当初求来的药呢?”
他眼神中闪过心疼,说:“要安胎。”见我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是心疼药吗?”
能不心疼吗?我跪着求来的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给了怀着我夫君孩子的人。
我最后问了一遍:“如果孩子和我一定要选一个你选择谁?”
他眼中闪过纠结,良久对我说:“孩子和你对我说一样重要,如果咱们一家一定要有一个人出事,那我宁可是我。”
他这是在说什么啊?
我之前喜欢他直愣的样子,现在却觉得他的想法不可理喻。
他是在威胁我吗?用我对他的爱威胁我?
如果我还在意他应该会生气吧,我现在只觉得很平静。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别人用过的人我也不要。
不再渴望他的反省后我清醒很多。
我明白怎样做利益最大化,怎样做能报复回来。
我顺着悲伤,状似赌气地说:“我哪里是心疼这个药,是气你不爱惜自己。”
“我即使膝盖年年阴雨天作痛也不舍得使这药,还不是担心你?”
倒不是我有意卖惨,只是确实心里不平衡罢了。
“朝堂上暗流涌动,你要是没有灵药做保障万一……”
神医早几年驾鹤西去,留下的药用一点少一点。
他感动地搂住我说:“无事,朕明察秋毫岂会让那些宵小得手。”
真是刚愎自用。
我回抱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冷淡。
我可以给人付出很多很多,但当他不再值得我的付出时,我会把我所有的投资加倍要回来。
4
皇上和我妹妹在一起肯定有人牵引。
以为藏在背后隐身事外就不会被追究了吗?可笑至极。
我报复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我摸索范围寻找动手的会是谁。
从写满名字的纸勾画。
无利不起早。一定是这对他们有好处才会做的。
最开始排除的就是宗族,即使帝位来路不正,只要我和皇帝无后下一任皇帝必将从宗室中选择。
宗室子继位——放在这块肉在前面掉着宗室不会动手。
一点点勾画我把幕后黑手锁定在世家的几人身上。
皇帝兵马出身,重武轻文,使世家利益大大受损。
皇帝正值壮年,这样的政策长久下去不知会产生多大的损害,于是他们不着痕迹诱引皇帝,增加皇帝想要孩子的想法。
世家引诱皇帝要孩子不外乎是为了去父留子,有一个好掌控的幼帝。
本来世家选定怀孕的人是个世家女,但被我妹妹钻了空子,不知皇帝怎么想的最后选定了我妹妹。
我往下翻阅选我妹妹的原因。
——他想要一个像我们俩的孩子。
啧。他的举动好生怪异,怪到我分不清他是否爱我。
不过好在我不在乎他的爱了,不干不净的爱我看不上。
舍弃感情因素,我越看世家越满意:现成的替罪羊,绝佳的垫脚石。
既然一开始是你先动了恶念,就不要怪我让你去死了。
几日之后皇帝中毒,从蛛丝马迹中查出是几个世家动的手。
世家之人皆跪地喊冤,希望皇帝明察秋毫还他们清白。
明察秋毫。
皇帝前几日还在和我这么说:“无事,朕明察秋毫岂会让那些宵小得手。”
这个词像一根箭一刺在皇帝心口,看着帝王阴沉的脸色我就知道世家这次完了。
抄家那天从世家府中寻出龙服,铁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帝王震怒血流成河。
我再次捧着养身的热汤看望他,终于痛哭着说出那句话:“都说过留着药以防万一……”
这句话话像回旋刀一样插在他的心上两遍,他脸色不虞。
相伴这么多年,我太知道他的缺点是什么了,也知道怎么说话最扎心。
他生性傲慢,喜欢掌控一切,绝对受不了这样被忤逆。
嗯?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是不是也是被他掌控的一员。
我也曾金戈铁马纵横沙场,边疆养兵蓄锐时我也是其中的强将。
我也是操纵局势的掌权者,笑谈间火染敌营。
现在困在宫阁一角中,再也不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的手,细腻修长白皙,像被娇养在阁中的世家女的手一般。
没有边疆时冻出来的疮,也没有练剑磨出来的茧,更没有行军打仗划出来的伤。
我被驯养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驯成一个满心情爱,求宠讨好人的宠物。
像一只被卸了爪子拔了牙的狼,再也不见当初的野心。
一直以来我在做什么啊?
我眼泪不禁流下,满面悲伤。
皇帝搂住我的肩说:“无事的,朕无事的……”
他在说中毒的事。
那一声声无事是对我说,还是安慰自己呢?
我表情依旧哀伤,内心却在想:原来深情真的可以装出来。
回宫后我就知道答案了,他在陈述事实,他将我妹妹接入宫了。
意料之内的事情,我对伺候我的宫娥说:“要不要和我打个赌,看他找我妹妹是为了见一见孩子交代后事的还是为了抽我妹妹的血用她体内的药性止毒的?”
作者的写的太好了,超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