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突然跟我说她从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里搬走了，

可五一恰逢她88岁大寿，我们全家打算给老人办个红火的贺寿宴。

怎么说搬就搬？

（1）

我下意识感觉哪里不对，抄起手机就给外婆打视频电话。

可我打了三遍她才接。

我看到背景板吓了一跳。

外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家里冲我笑，笑容很勉强。

更吓人的是外婆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们怎么突然搬家了啊？出啥事了？」

「阿浩我们搬都搬了，你别管了。」

外婆明显不想多说。

但我眼睁睁看着小老太太眼圈一红嘴角一撇。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

外婆这表情就是委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楼上那家的女的拖鞋声音太吵了。

你外公忍了半个多月睡不好觉每天迷迷糊糊的。搬家前在洗手间晕倒了，这会儿刚出院。」

我听得心惊肉跳的。

外公90岁高龄，老年人摔倒这可是要命的事。

我心里朝我那在瑞士度假天天发旅行照片的爸妈翻了200个白眼，还真是心大！

「那你有没有提醒他们换拖鞋啊？物业不管啊？」

我心疼地问。

外婆一声长叹，

「楼上502拿自己在派出所有关系吓唬我和你外公，我们找了物业协调也不管用。」

我怒火中烧挂了电话就买了最快的高铁票回家。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能把我一向能忍就忍的外公外婆逼得搬家。

欺负老人？

什么东西！

（2）

估计是搬家搬得太急根本就没时间挑，外公外婆居然选了个老破小。

老俩口都有脑梗后遗症。

我无法想象的他俩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打包带过来的。

这地方跟阳光充足、宽敞明亮的老房子比实在差远了。

我刚进黑黢黢的门洞就脚下一滑，一阵刺鼻的臭气直冲天灵盖。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坨狗屎。

要是哪家老人不小心踩上了，这还不生生摔个骨裂？

看我提前回来过节两位老人很惊喜，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一股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霉味。

外公外婆在灰头土脸的房子里灰头土脸地对我笑。

我水都没来得及喝，总算是把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拼成了个完整的故事。

楼上502的老邻居把房一卖变现移民新加坡，新邻居换成了一家3口。

夫妻俩三十五六岁带一个男孩。

老公姓徐听说是派出所的什么干部，老婆是全职。

儿子六年级马上上初中。

这家人刚搬进来的时候给外公外婆的印象确实不错。

因为他们一来就给全楼的邻居送了精美礼盒装的粽子。

外婆捂着鼻子一看包装袋，还是20年封城期间不知道哪个小区发的救济物资。

保质期6个月的粽子过期3年半。

亏他们拿得出手。

接下来更不对劲的事情就来了，外婆晾在外面的被子总是可疑地湿一块两块。

后来进化成了又臭又湿。

后来外婆总算发现了端倪。

热爱生活的502在阳台浇花。

刚开始浇水，后来大力施肥。

发灰的黑化肥。

从此以后外婆再也不敢往外晾被子了。

这次就更过分，502那个家庭主妇每天跟个扫地机器人一样在家满屋子转。

拖鞋还带跟，踢踢踏踏。

外公晚上睡眠不好，白天就得补觉。

她倒好，有心灵感应一样地白天也每个屋子都踩个遍。

真够辛苦的。

外公精神不济一脚踩空，这才差点酿成大祸。

「老房子我们挂出去卖了，卖出来把钱给我家阿浩娶个漂亮孙媳妇。」

外婆故作轻松。

我说这可不行，你们这环境简直住不了人，长此以往对你们身体不好。

容我去协商一下。

我买了点水果抬脚就去了老房子。

咱是文化人，先礼后兵喽。

（3）

我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自己家，402。

没想到在沙发上刚坐了不到5分钟，天花板上就传来令人心烦的噪音，还很有规律。

「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一路跟着楼上的脚步走：客厅，厨房，卧室，阳台。

最后曲线绕回来停在客厅。

估计是忙够了坐下来歇歇脚。

家庭主妇是真够忙的。

我提着果篮站在502门口整整敲了10分钟，门总算是开了。

一根戴着金戒指的粗短手指把门框推开一点。

一个头发染成金毛那么黄的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谁啊？」

嗓音又粗又沉给我吓退了好几步。

这家男主人怕是真饿了。

我客气地微笑说我是楼下402的最近休假回来住两天，上来送点水果认个脸熟。

金发女人不客气地接过水果哼了一声，把门拍在我脸上。

她这是把我当送外卖的了？

我下楼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楼上又开始踢踢踏踏。

这次她开门很快，估计以为我还要送点啥。

发现我空手，她明显地失望，

「什么事？」

我说能不能麻烦您脚步轻点，楼下听得太清楚了。

这女人嘴里散发出一股恶臭，

「楼下是你家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啊？我一直这么走他们也没说什么啊。」

她理所应当，言下之意老人都不说啥你一个年轻人就活该忍着。

我被她逻辑气笑了，但还是忍住。

我说楼下老人这两天不住这，就我。

我好不容易休假就想安安静静睡几天。

而且我睡眠不太好，一旦睡不好就烦躁，一烦躁就想跟人动手。

「法治社会，你吓唬谁啊？我在家穿什么你管着吗？还想动手？神经病！」

这女人听到我说「动手」两条粗黑的眉毛一拧，一边叫嚣一边咣地扇上了门。

我再敲，她就装死。

算你狠。

物业藏在小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得很。

这倒是个睡觉摸鱼的好地方。

我一进去，3个大汉赫然仰面躺在摇椅上睡得正香，哈喇子晶晶亮。

我气沉丹田，

「嗯哼——」

「吵什么吵？才三点半，没看见我在睡觉呢吗？」

靠门口的那个平头男睡眼惺忪冲我不耐烦地吼。

真有意思，墙上的工作时间分明写着早9-12，下午13-18。

都是瞎的？

我不慌不忙举起相机给这三位哥一个特写，

「您好我反馈情况，那个4号楼502天天穿拖鞋在家扰民。能不能上门协调下？」

「你拍什么拍？」

门口的那个面露凶相，直直把抠过脚的手伸向我。

他居然打算用手拍掉我手机。

「我在录视频大哥，表彰一下你们工作努力。」

靠里面那个卷毛如梦初醒，

「你是4号楼402的哪位？上周那两个乱投诉的老头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我说那是我外公外婆。

卷毛脸上浮现一缕不清不楚的笑，他翻了个白眼道，

「原来是你家的老活宝啊！非来我们这投诉说楼上搞装修。这不是诬告吗？

徐所怎么会扰民装修呢？素质那么高的一家子人！」

这给我整糊涂了，他们是不是对素质高有什么误解？

我说不好意思，我外公外婆可能没讲清楚。

楼上不是装修，是在家走路脚步太重太吵。

平头哥眉毛拧成了结，

「人在家穿什么你也管得着吗？」

「吵到我外公外婆了我就得管。」

我平静地说。

三个人瞎上加聋，对了个眼色同时不理我了。

主打一个闭耳塞听。

这时一个大爷颤悠悠进来，

「你好，我帮我儿子交一下4-602的物业费。」

我竖起耳朵，哎？楼上的楼上的邻居？

大爷一边拿现金一边抱怨，

「没人住还要交物业费，真费钱，我让我儿子卖了算了。」

这不巧了吗？

我追上大爷，

「大爷，3000一个月租不租？押一付一。」

还好年终奖给力，我花钱都硬气。

（4）

大爷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租客生怕我反悔，竟空降了个保洁把602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窗明几净地足够让我拎包入住。

然后颤颤巍巍给我写了个字条，千叮咛万嘱咐有问题就找他别找他儿子。

他儿子在外地，平时公司挺忙的家都不太回。

这些小破事就别让儿子操心了。

我安慰紧张兮兮的大爷说您放心，有事我都自己解决。

真不行我就是找警察也绝不麻烦您。

我下单了1根跳绳，10个上发了发条就呱呱跳的老式绿青蛙。

还有1个震楼器，1个共振音响以备不时之需。

快递比火箭给力，下午5点全部送货上门。

5点30分，我把10个精力旺盛的绿青蛙分别散在了2个卧室。

上了发条，把门一关。

自由呱呱呱吧孩儿们！

然后我在客厅跳绳。

我打开KEEP打算造一个3000个燃脂跳。

高铁坐得我颈椎痛，跳绳又健康又治病又闹腾。

5分钟后，金毛女气势汹汹把602的门拍得震天响，

「602！602！」

我气喘吁吁微笑开门。

我说你好啊大姐，有何贵干？

金毛女跟见了鬼一样瞪大眼，

「不对啊你不是402的你怎么在这？

602长期没人住现在咚咚咚的我还以为闹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