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广胜寺明应王壁画的祈雨逻辑老赵闲聊神怪中的二郎系列十九
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要素6
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十一
老赵花钱艺术图像笔记六十三作者 老赵之前，我们阐述了二郎神花钱中珍贵的七圣刀艺术图像，参见：中古七圣刀表演惊现二郎神花钱：老赵闲聊二郎花钱艺术图像十四从披发看七圣刀要素如何退出二郎花钱：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要素2七圣刀花钱上被绑着的人是谁？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系列3
之前，为了更好地阐述二郎神七圣刀花钱要素，我们也特地聚焦阐述了古代宋元时期捶丸在艺术图像中的呈现：
老赵 管月晖：《辽代铜人中的捶丸造型系列简说》元代捶丸花钱中“君子卜戏”什么含义？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五二郎神的捶丸侍卫与广胜寺水神庙的捶丸随从：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要素4故宫《蕉阴击球图》中儿童捶丸球具的猜测：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七捶丸艺术图像中的“负面清单”：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八从艺术图像初探捶丸球具与姿势：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九
其中，就绘画艺术而言，目前中土存世最早的完备的捶丸运动图像文物，就数山西洪洞水神庙中的捶丸壁画了。那么，捶丸运动主题的壁画，为什么会出现在水神庙的系列画面上呢？捶丸这个特殊的运动形态，在这里又承担着什么功能载体呢？探索捶丸图象在水神庙中的功能含义，就是在探索二郎神花钱图像上捶丸要素的功能含义，因为二郎神本身也是大水神。我们先耐心地来看一下山西洪洞水神庙的基本情况，以及庙宇壁画的分类主题内涵。
上次我们也说到，山西洪洞水神庙所祀明应王是霍山山神的长子，被封在霍泉附近，负责降雨。大家都已经知道，山神本身就掌管云雨，因为山为云根，云为雨引，霍山山神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封三地，其实都是在各地辖区分管包含行雨在内的各项神灵事务，只是霍泉实在重要，是赵城、洪洞两地的母亲泉，霍泉、霍渠成为两地的生存依赖，也存在水资源的竞争性，所以，分管此地的长子明应王，也由此得到更加繁盛的遵奉，也被官府因为要解决用水争端需要借助神断之力，所以官民双方共同形成了一种聚焦明应王信仰的持续热度。参见：洪洞水神庙中的明应王是大郎神还是二郎神：老赵闲聊水神庙壁画1简单来说，农耕社会既然是安土重迁，田地就是大家的饭碗生计所在，而农耕又是看天吃饭的生产方式，大家对风调雨顺的急盼是全天候的。其中，尤其是北方地区，大家最焦虑的还不是涝，而是旱。所以祈雨，在传统农耕社会中，是从皇上、大臣开始到地方基层官吏和民间小民，都最为频繁和要紧的重要事务。所以不仅民以食为天，也是民因天而食的。那么，水神庙既然就是祭祀的对口的专业水神，而明应王其实就是当地大家祈雨的主体。因为云雨都掌握在他手中。明应王殿中存在的系列壁画，在主体上的主题就是祈雨，这个大家都没有异议。因为这一点在艺术图像中是非常显性的，但是，不同壁画单元的内容是如何与祈雨这个大主题进行对应协调的这个方面，大家则莫衷一是，说法不一。今天我们就尝试以自己的理解，来解读一下这个艺术史上的著名作品。除了东西壁的祈雨图、龙王行雨图之外，在明应王殿内的壁画中，其他墙壁上还有11幅壁画，其实殿内现存完整壁画共有十三幅之多，均为泰定元年（公元1324）所绘，东西二方，各宽11米，高5.3米；南壁二方，北壁二方各宽3米，高5.3米，总面积197平方米。
专家给这些壁画分别给了名字，这些名称不是壁画本身的题记，而是专家进行研究的结果，我们在此为了便于陈述，也先沿用一下。东西两壁的壁画为《祈雨图》、《降雨图》；北壁神龛两旁，是反映明应王宫廷生活的《尚食图》、《尚宝图》。南壁西半部为《玉渊亭图》，南壁东半为著名的《元代戏曲壁画》，另有《古上寺图》、《卖鱼图》、《捶丸图》、《下棋图》、《兴建兴唐寺图》，《唐太宗千里行径图》，与主画面融为一体云云。
大家要知道，这些图被专家定了名称，分成独立的画面进行描述，这是为了分别研究的便利，实际上，壁画是完整的一个整体，不管是为了艺术表现，还是为了空间紧凑，事实上，所有的画面都是有机地处于同一个视觉系统之中，所谓的区划，是相对的。
从建筑整体看，整个水神庙依山而建，座北朝南，北高而南低，中轴线上依次为山门、仪门、正殿，形成高低错落的前后两座院。两次间彩绘门神壁画，一门神带一文官一小鬼，描绘精细，表情生动。檐下有元塑二门神峙立，威严肃穆，一为留须长者官员，一为年轻文吏。这是外观。内殿的壁画位置布局请看下图所示：
在这个元代系列壁画中，西壁中央是常规所说的《祈雨图》，东壁上是《降雨图》，二者的画面布局基本一致。其他壁上的11幅壁画也显然与祈雨主题存在内在联系。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其中重要的打球图、下棋图、渔民售鱼图 ，“球”与“求”同音象征，“棋”与“祈”同音象征，渔民售鱼图则是“得鱼”的意思，这 又与“得雨”同音象征。所以，这四方壁画单元也就形成了所谓的“祈求得雨”。这个说法被大家津津乐道。这种方式固然有其抽象合理性，但是这类假设须找到传统思维习俗的合理性的事例依据。同时，这种推理也很容易把系统的壁画，分割为祈雨降雨空间——后宫活动空间——庙宇传说空间——“祈求得雨”各个象征空间。我们先不去讨论这个具体的假说。而是去宕开一笔，从究理的角度入手，去探求其他的可能性。
阴阳和顺，才能风调雨顺，这是传统社会的基本框架观念。所以，祈雨就是在祈祷阴阳和顺。因为这不仅是下雨的逻辑前提，也是下雨的技术操作前提。古人认为，“雨者，天地之施也”（《渊鉴类函》卷七引《河图帝通纪》）；“天地合而后万物兴焉”（《礼记郊特牲》；“天地之气和即雨”（《大戴礼》）。而作为霍山山神家族，也是通过燮理阴阳来达到风调雨顺的目的的。所谓“今五岳神祠，皆是山林之神，非正真之神也。五岳皆有洞府，各有上清真人降任其职，山川风雨，阴阳气序，是所理焉。”（《旧唐书·司马承祯传》）。
所以，从祈雨壁画的角度，无非就是要用艺术的语言，艺术的布局，艺术的逻辑，艺术的触媒去引发阴阳平衡的触发点，从而顺利引发甘霖普降。因为壁画不仅是祈雨活动的事后被动的呈现，他本身很可能也是求雨活动中的一个主动的交感媒介。也是求雨活动的一个有效组成机制。
从这个角度，整个系列的壁画组合，都应该在这个大主题的统摄之中。我们大胆假设所有的壁画单元，整体地都在祈雨主题统摄下，多顺从阴阳和顺的逻辑需求，来看看能否说得通。
在阐述壁画内涵之前，我们先介绍一下东亚传统农耕社会的拔河民俗。作为我们文章的引子。
唐 团龙钱 刘春声藏品
拔草龙民俗中蕴含的阴阳交感传统观念
唐玄宗时期，他曾经为拔河写了一首《观拔河俗戏》的诗。在序言中说到 “俗传此戏，必致年丰。故命北军，以求岁稔” 。这说明，拔河祈祷丰收在唐代就已经是一种成熟的风俗 。而年丰岁稔，在农耕社会中就必然是风调雨顺。
成书于朝鲜英祖时代的《舆地图书》记载了朝鲜原州地区“曳索占丰”游戏效仿的就是中国唐代的拔河。古代朝鲜每逢正月十五，人们以村为单位进行拔河比赛。以此敬神娱神，祈求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拔河参与人数规模很大，多则几千人，少则上百人，所以一般安排在农闲时分。以防误了农时。朝鲜半岛的拔河风俗主要盛行在稻作文化圈，所以拥有很多水田的全罗南道是拔河最繁盛的地区。拔河在古代朝鲜又叫拔草龙，拔河用的绳子被认为是龙的象征，龙一向掌管雨和云，就是稻作文化靠天吃饭的那个天的抽象对象的具体化象征。
宋 圆穿双龙钱 刘春声藏品
拔河的绳子是用稻草和葛藤搓成的，一般来说，绳有二十几厘米粗，长三十多米，由雄绳和雌绳两股绳组成，在主干绳上每隔1—2米处栓上若干分支绳。上千人参加的拔河绳一般要半米粗，据记载, 最粗的主干绳直径竟有2米左右，长度达300米左右。其实，在中国唐代宗时期的拔河中，人们就已经在大绳两头分系数百条小绳比赛，另外那时候的拔河也常在正月进行。朝鲜半岛拔草龙之前，要先进行堂山祭和龙王祭。“堂山”是掌管地方的神灵。赛前，参赛者要抬着拔草龙绕村一周，拔河的绳也分“雄绳”和“雌绳”，连结时把雄绳的尖头插入雌绳的圈头里，然后插上大木簪予以固定。以此比附双龙的“交合”仪式。比赛笛声吹响之后，全场雷鸣般的呼叫声，锣鼓声响彻云霄。双方队员拉住主干绳上的分支绳，齐心协力地使用技战术拔河，比赛结束后，取胜的一方队员扛着拔河绳子凯旋回村。全村男女老幼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按照风俗，人们把拔河绳看作是吉祥之物，胜利者便把长长的拔河绳全部收起来，用它出海打鱼，可保平安；用刀割断绳子扔到自己农田里肥田，可获丰收。放在屋顶可以带来好运，牲畜吃了会长得更膘壮，也有不孕不育的妇女喝了绳子煮的水，就能生孩子的说法。所以胜方的绳子就会成为村民争抢的对象。由于民间认为丰收主要由地神主宰，而地神又是阴性的，所以拔河比赛中，只有雌绳获胜，才说明当年会大丰收，因此雄绳一方也会故意输给雌绳一方。到了本世纪初，巨大规模的拔河已不多见。
明 朱砂双龙钱 刘春声藏品
综上，我们大致可以获得以下认识：
1、拔河、拔草龙民俗，本身的目的就是祈求年丰，为了获得年丰这个目的，就必须解决其中的关键点风调雨顺，而拔河的两根草绳，就是两条雌雄草龙，拔河的过程就是在模拟双龙交媾。双龙交媾所隐喻的云雨，就可以交感引发真正的自然界的云雨。所以简而言之，拔河就是为了祈雨。所以，拔草龙在朝鲜半岛文绉绉的说法就是“曳索占丰”，所谓的曳索占丰，曳者，拔也，索者，绳也，占者，祷也，丰者，丰年也。
2、模拟双龙交媾的过程中，雌龙必须获胜，才能下成雨。3、拔河之前的堂山祭与龙王祭，分别显示了对地区分管神灵与主管下雨的龙王的分别供奉。一如山西洪洞县水神庙中，不仅也体现了龙王降雨，更是体现了对水神明应王的供奉，也犹如朝鲜半岛在求雨拔河仪式之前分别供奉堂山神与龙王神一样。4、在朝鲜半岛的拔河风俗中，阴阳交合、交感云雨，不仅可以降雨，而且可以同样模拟男女交合怀孕，所以草绳才被用于治疗不孕不育，用于田地肥力增长，这跟非洲土著对着河流打男液，以便交感河流水产繁殖多多一样，同时，由于能够引发风调雨顺，子孙满堂，所以也被抽象为宽泛普适的吉祥物。所以，降雨的交感系统，一事而有多面，直接的层面，就是阴阳和顺，导致风雨际会，而成云雨，引申的层面，云雨之事，也交感男女之事，由此与怀孕诞子产生间接关联，然后才是抽象提炼为国家社稷的风调雨顺。这是祈雨观念的基本原则与核心逻辑。5、阴阳交合，男女得子，天地交合，人间得雨，风调雨顺，政治清明，都是这一交感模拟的不同层级的呈现。传统儒文化社会，一遇大旱，朝廷马上会释放监犯，避免冤狱，以平“天恨”。南宋光宗和宁宗朝时就因天旱祈雨，不仅令司法衙门重审案件，还释放轻罪的囚犯。洪武二十四年（1391）天久不雨，明太祖“恐刑狱有冤滥者，命刑部官及监察御史清理天下狱讼”，他认为这是上天苛责刑罚太过，遂命有司录囚、理冤狱。明中后期，旱灾多发。《戒庵老人漫笔》记这年“春不雨，上问仲文：‘何以久不雨’仲文曰：‘疑有冤狱”’。明世宗遂命“停刑、禁屠，百官修省”，并分遣大臣祭告各坛庙。《窦娥冤》中窦娥就曾经向上天倾诉，自己是冤枉的，须着楚州亢旱三年，所以窦娥的冤气直达上天，她死的时候不仅六月飞雪，而且地方亢旱三年，就是因为人间的冤气冲撞了天地的阴阳平衡，从而导致，六月飞雪，亢旱三年这种该旱却雨，该雨却旱的反阴阳状态。天人感应的观念由此可见一斑。
辽代盘龙镂空挂钱 已故花钱收藏家木鱼旧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