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北京大学，我嫌北京有雾霾，所以没去。”
“我学计算机的，但我嫌太闷骚，所以不会敲代码。”
“创业赚了几千万，觉得又累又没意思，所以来打工。”
面试我的总监自我介绍道。
求职就像开盲盒，也许被充人数，被洗脑画大饼，被“白嫖”劳动成果。
更严重的可能是被骗钱，被骗到传销组织，或者被打压，歧视，窥探隐私。
打工人的求职之路喜忧参半，处处有惊喜，处处有伏击。
1
收到了人事发来让我去面试的消息。
我看天气热，公司离家又远，提出线上面试，对方觉得我不诚心。
于是我一大早就起来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兴匆匆地出了门。
我转了两次地铁，两趟公交车，还打了出租车，下了车之后，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
盛夏的太阳毒辣，我被烤得“外焦里嫩”。
我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看着导航，又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公司。
问了好几个人，又是一阵七拐八拐，才找到人事部。
人事部的一个小妹妹直接就让我先填一份求职表。
当我填完后，又递给我一份试卷。
我打开一看好几页，有一百多道选择题，还有填空题和问答题。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参加高考的呢。
“我是来面试的，为什么要做题？”我疑惑地问。
“咱们是大公司，所以要求高，流程也成熟完善。”人事说道。
虽然我心里有些不悦，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做。
花了很长时间把题做完，那个人事把试卷拿到了里面的一个办公室，就让我进去面试了。
里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估计应该是个领导。
我进去之后，她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敲着键盘，看都没看我一眼。
“自我介绍一下。”她冷冰冰地说。
于是我声情并茂地背诵着之前准备的稿子。
我背完之后，她还在敲键盘。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抬起头从眼镜缝里斜了我一眼，再低头扫了一眼我的简历。
“不好意思，你不符合这个岗位的要求。”她说。
“你们不是招行政助理吗？”
“我之前也有相关的经验呀！”我赶紧说道。
“我们公司要求高，你暂时还达不到。”说完就不再理我，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
我强忍着怒气起身往外走，但心里越想越气，于是又折返回来。
“你刚才说我不合适，你说哪里不合适了？”
可能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怒火，她这次终于肯抬头正眼看我了。
“你这形象就不过关，脸上油腻，妆容都快花了。”
“最关键是这照片跟本人也太符合。”她趾高气昂地说。
听到这我瞬间怒火中烧。
“不合适，为什么还要约我面试？”
“我脸油腻，妆容花，你有本事去外面晒一下！”
“再说了，你招的是行政助理，又不是选美。”
“你就面试了几分钟，只跟我说过一句话，就一眼能看出来我不合适？”
“你这么厉害，是在太上老君的炉子里炼过的吗？”
我对着她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2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会儿。
“我确实没有看走眼，还没进来就开始暴露本性了。”她轻蔑的语气透露着盲目的自信。
“我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也不甘示弱道。
“哟，有个性，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你被淘汰的事实。”
“你们公司有你这样的面试官，能招进来什么人？你老板知道吗？”
她的脸明显地抽了一下。
“赶紧给我走，我们要关门下班了。”她不耐烦地说。
“走可以，那你要赔我交通费。”
“那是不可能的，又不是逼你来面试的。”
“你明明觉得我不合适，还约我来面试，我舟车劳顿几个小时，又顶着暴晒走路过来。”
“就这样被敷衍了事？”
“难道我的时间精力就这么不值钱吗？”
“我没找你赔偿精神损失费都不错了！”我愤愤不平地说。
“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她气愤地说。
“你给交通费就走，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领导说理去！”
“快叫保安来！”她跟旁边的人说。
我立马跑到门口。
“你们人事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骗人来面试，有没有人来管一管啊！”我大声地喊着。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此时保安也赶过来拉扯我，我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向这边走来。
于是我叫得更大声，更夸张。
那个女人吓坏了，惊慌地跑过来塞给我两张百元大钞，我停止了动作，潇洒地走了出去。
回到家之后，虽然热得衣服都湿透了，但是一想到刚才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就觉得大快人心。
自从被上家公司以上厕所时间长，回复消息不及时为由试用期不通过后，我已经像个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个多月了。
怕家人知道，我就工作日上班时间按时出门，下班时间按时回家假装上班。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出门后就在外面找个地方刷招聘网站，投简历。
我决定转换思路，主动出击，只要我感兴趣的岗位，我就穷追不舍。
这招果然奏效，一个公司的总监亲自打电话给我，还是我中意的职位。
我提前罗列了我能想到的面试会发生的所有问题，对着镜子演练了很多遍，直到我满意为止。
这家公司的位置很好找，就在地铁站不远处。
公司不大，大概就几十个人，人事热情地接待了我。
我比约定的面试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也是按照流程先填表。
填完表后，人事说总监临时有事让我等一下。
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监还没来，问了一下人事，人事让我再等等。
于是我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监还是没来，我逐渐变得暴躁，想让人事联系下总监。
谁知道人事面露难色，让我自己去联系。
我无奈只好自己打电话，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一直没人接听。
我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监还是没来，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起身就走。
3
走到门口，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你是马景玉？”
我点了点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老板临时找我有点事。”
听到他这么谦卑地道歉，我又不好意思再走了。
他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我俩对视而坐。
“年轻人，眼光不错嘛！”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我一脸懵。
“在茫茫公司中，选择了我们公司，有品位！”
我被他夸得老脸一红。
“你别看我们公司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们老板是清华大学的学霸，当年在世界五百强的公司里做高管。”
“他为了心中的理想，毅然决然地辞职，自己创业。”他绘声绘色地说。
听到这里，我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宝藏公司。
“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当年以我们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但是我嫌北京有雾霾，所以没去。
“就去了省会的一所大学学计算机，我觉得太闷骚，所以不会敲代码。”
“后来去了一家上市公司做管理，觉得没挑战，就走了。”
“你现在可以去打听一下，那里的高管都是我带出来的。”
“我又出去自己创业开网店，赚了几千万，觉得又累又没意思，就没干了。”
“我久仰我们老板的大名，所以就放弃了一切过来死心塌地地跟他干。”
我听着总监的自我介绍，总觉得画风不对。
“请问这个岗位主要负责什么呢？”我尝试转移话题。
“你以前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怎么能明知故问呢？”
“咱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毕竟万变不离宗嘛。”
我对他的长篇大论，答非所问逐渐失去耐心。
“那这个岗位的工资待遇是怎样的呢？”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
“能给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做秘书，将会是你一辈子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这怎么能用工资来衡量呢？”他意味深长地说。
听到他说这话，我恨不得立马扭头就走，但我是个被正统教育规训过的人，还得配合他的表演。
我奔波劳累了一天，又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还要听他高谈阔论，我开始头眼昏花，口干舌燥。
“所以总监，你是在这里免费打工的？”我毫不客气地说。
“我倒是想，但是老板不愿意。”
“他表示不想“白嫖”别人的劳动成果。”
“就冲老板这么大的格局，这公司想做不大都难。”
“我时常跟老板说，等我们公司做大做强了，一定要给每个员工发房，发车，介绍对象。
“解决生存需要，安全需要，归属需要，才会让员工有爱与被尊重的感觉，最后实现自我需要。”
我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
看我沉默了，他又开始废话连篇。
我听着他没有尽头的絮叨，我拿起手机贴着耳朵说了几句话，就谎称有事，仓皇地跑了出去。
我出来以后，天都已经黑了。
我脑瓜子嗡嗡地响，我大口地吮吸着新鲜空气。
突然佩服又同情跟他共事的人。
4
我正在吃早餐，看到招聘软件上发来打招呼的消息。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公司情况和职位内容。
双方聊得也比较满意。
为了少走冤枉路，我直接问他薪资待遇，结果这家伙竟然我说不合适。
原因是我这么急迫地问工资，肯定是来混日子的。
我从唯心，唯物主义出发编辑了一大段隐晦的话骂他，然后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饭也不想吃了，漫无目的地来到林荫小道上散步，想重新规划一下职业发展。
突然看见前面围了好多人，很是热闹，我很好奇也围了过去。
走过去一看，是一个招聘的摊位，面试的人激情澎湃地讲着公司的发展前景和丰厚的待遇。
我听得心动不已，赶紧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秃头的男人打量了一下我。
“你找工作吗？”男人笑眯眯地说。
我点头如捣蒜，赶紧把简历递了过去。
“马景玉是吧， 这里太嘈杂，我们去里面的面试间聊一下。”
我怯生生地跟着他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刚才你说的待遇是真的吗？”一进去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必须的！”
“那你们招聘什么岗位呢？”我继续追问道。
“我们公司现在要招的是伯乐。”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
“一看你这个年轻人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
“当今社会最珍贵的是人才，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双慧眼发现人才。”
“所以我们要招的就是这个发现人才的人。”
“古人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个面试官还挺有文化的。
我思索了一番。
“所以你们要招的是人事？”
“诶……”
“不要叫人事，请叫伯乐。”
“怎么能把这么神圣而伟大的职位叫得这么庸俗。”
“就像我从茫茫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你一样，因为我有一双能看透世事的眼睛，而你就是那匹千里马。”
“我这样的也能成千里马？”我一脸疑惑，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
“你这是质疑我？还是看不起自己呢？”他故作生气道。
“你是不是有过投简历石沉大海，无人问津，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经历？”
“那我告诉你，要不是就是有些公司挂羊头卖狗肉，要不就是那些人有眼无珠！”
“我们公司不看关系，不看背景，也不看履历，我们只看能力！”
我听得感动不已，觉得这样的公司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又想起了前公司因为要安插关系户而强行把我挤走的画面。
“所以，我这是面试通过了吗？”
“那必须的，我从来没看走眼过，你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拥有火眼金睛的伯乐。”
“发现优秀的人才，为公司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类的生活添砖加瓦。”他慷慨激昂地说。
我听得热血奋腾，激情澎湃。
“那我什么时候能上岗呢？”
“这是老板特别器重的岗位，所以上岗前需要培训。”
“我们请的是最有权威的专家来上课，因为你还没有上岗，所以培训费自理。”他缓缓说道。
“既然是这么崇高的事情，谈钱多庸俗！”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物质是第一生产力嘛！”
“多少钱呢？”我问道。
“一千块。”
他看我犹豫不决，又补充道：“一千块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不但能学到知识，还能近距离跟专家接触。”
于是我咬咬牙便交了钱。
我拿着他递给我的收据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5
一回到家，看见我妈正在扫地，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由于太兴奋把时间给忘记了。
“今天补休。”我心虚地说。
“发生啥事了这么高兴？”
我赶紧收起我快裂到耳根的嘴。
吃晚饭时，我爸雷打不动地要看新闻，我妈要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虽然互联网这么发达的今天，他们依然对电视机情有独钟。
而我从拥有手机和电脑后就自动退出他们的争夺大战了。
最后以我爸的胜利大家都被迫看起了新闻。
“邓彩虹，你一天就知道看些婆婆妈妈的东西，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
“不多了解下外面的事情，哪天被骗了都不知道。”
“马泰，你要看新闻就看呗，你管我干啥？”
我对他们这种斗嘴已经习以为常，就自顾自地埋头干饭。
“你看骗子离我们多近！”我爸指着电视说道。
我抬头看了一看，筷子差点掉下来。
新闻里正在报道一个诈骗团伙，而作案现场就是摆摊招人的地方。
“这年头傻子真多！”我爸感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