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明珠在一起三年后。

我不小心划伤了她白月光的手。

于是，她在我生日那天，叫了整整一群人在巷子里围堵住我，砸断了我在手术台上惯用的右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我说：「别再做医生了，以后你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后来，她却疯了一样抱住我，一遍一遍地求我别忘了从前。

回应她的，却只有我看着她陌生迷茫的眼神。

1

「南宁，你没事吧？」

「南宁！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夜黑风高的夜晚，我被周明珠带人摁在了离家不远的巷子里。

天上看不到一丝星星的颜色，一层层云笼叠在一起，堆在地平线上。

死气沉沉的街巷里，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控制了我的双手，让我在墙面上不能动弹。

风阴冷地嚎叫着，被打在地上的手机里时不时传来姐姐焦急的声音。

「南宁？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冰冷的呼吸一点一点顺着空气流淌，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周明珠站在原地，眼神轻蔑地看着我。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我抬头看着她，却被周围的人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

「看看看，看什么看！」

「一直盯着周小姐算怎么回事？你不会还想着你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吧。」

抓着我手臂的男人的脸凑近了，嘲讽似的开口。

他捏着我的脸啧啧称叹。

「长得跟段先生倒是有点相似，怪不得周小姐能看上你这种货色。」

那人一下子把我摔倒在地上，抓着我的头发让我看着周明珠。

我到现在依然都不敢相信周明珠会这么对我。

我望着她，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为什么？」

谁料，她根本看都没看我，只是抬手把自己的头发放到耳后。

刚刚给了我一脚的男人听到我的话直接笑出了声。

「你还敢问为什么？你怎么敢把段先生的手划伤！他的手可是用来救人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能跟他相提并论。」

「别怪我们，」他拍了拍我的脸，「毕竟，你就算是拿两双手来赔，也赔不起。」

所以说，周明珠深更半夜把我抓起来，只是因为我不小心划了她白月光的手？

她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段亦楠。

周明珠蹲了下来，拉住了我的右手看了又看。

和温热的掌心不匹配的是，她从嘴里说出来冰冷的话。

「我不能让你成为他的阻碍。

「别再做医生了，以后你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就好。」

段亦楠是天之骄子，他应该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你能放过他不拘泥于柴米油盐。

我就活该被你打断右手，折了脊骨蜷缩着，被迫跟在你的身后，成为替代品吗？

我怒然起身，发出沙哑的叫喊声，试图引起巷子外面路人的注意。

但是，完全没想到。

周明珠既然打定了要做这种事，就一定会把整个街道都清理干净。

我拼命地挣扎着，换来的却是一群人轮流将我围困起来，控制着我的行动。

包里的医论百科，也被围着的人粗暴地摔在地上。

「刺啦」一声，医论百科被撕成了两半。

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本医论百科是我妈妈离开之前送我最后的生日礼物。

周明珠看到了这一幕，稍微有点不忍。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蹲了下去，摸了摸地上的书本，遗憾地开口。

「没事，你以后只需要有我就行了，这些都不需要。」

我强忍着泪水，视线却还是瞬间模糊一片。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我却丝毫感受不到。

满心里想的全是，那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周明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动手。

直到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害怕是什么感觉。

「周明珠，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崩溃出声，换来的却是围困我的人拿起钢筋，一下子砸在了我的左臂上。

剧烈的疼痛从胳膊上传来，我尖叫出声。

我真的太害怕了。

如果我的手废了，我这辈子就再也别想站到手术台上了。

于是，我往前一点一点地爬。

我语无伦次。

我的脑子一点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让他们放过我。

我抓住了周明珠的裙边。

「明珠……求你了，放过我…… 我不能缺了右手，我可是医生啊……

「我真的会死的……求你了……」

她伸脚把自己的裙子拽回来，完全没有理会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缠着你了好不好，我离开这里，我离你们远远的，让你们再也找不着，好吗？」

一棍又一棍的钢筋连环砸在我的右手和胳膊之上，血肉模糊。

我甚至已经要感受不到疼痛了，甚至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

「周明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还要站上手术台…」

如果我连救人的手都没有了，那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我可以接受失去任何东西，唯独我的理想不行。

于是，我像一匹野狗一样匍匐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往前爬，求她放了我。

我把我最后的尊严都给她了。

但她并没有听我的话，只是看到我的左臂连带着右手彻底被废了后，才叫人停了手，怜悯地看着我。

「你放心，我会和你结婚。

「但你不能挡了段亦楠的路。」

我彻底趴在了地上，右手轻轻拂过快要变成肉泥的左臂。

一直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堪，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我空洞地睁着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血肉不堪的右手上，和血液融为一体。

我控制不住地对着周明珠的方向，大声嘶喊着。

把所有的痛苦与恐惧，转化为尖锐的哭喊。

「周明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你他妈的这辈子注定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2

我和周明珠在一起三年了。

最初的最初，只是我在医院里问诊一个受伤的病人，而她路过，顺着玻璃上的光看到了我。

盛夏的风扫过窗边的树叶，梧桐街零零散散的行人走过。

温和的嗓音顺着风飘到了少女的耳旁。

她转头望去，看到了在光下治病救人的我。

就像被点醒一样，一瞬间，我也看到了她。

无形的线在我们之间缠绕着，像是走在巴黎咖啡馆的街道，抬眼便邂逅了命中注定。

我们的感情也迅速发酵，周明珠成为了我生命中新的家人。

所以，当我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我首先觉得不可能。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

「段亦楠回国了。」

角落一群穿着价值不菲的医学生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我，时不时传来一句又一句话。

「你们说，周明珠会选段亦楠还是苏南宁？」

「这还用选吗，段亦楠那可是让周小姐心心念念了整整十年的人。我听说，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离我最近的学生瞟了瞟我，毫不犹豫地冲着我翻了个白眼，拉了拉周围朋友的衣袖走了。

「苏南宁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替身了呀，我觉得，过两天，大家就能听到周小姐把他甩了，追求真爱去的消息了。」

「苏南宁算什么，段亦楠可是正经医学世家出身的少爷……」

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我心神不宁，甚至在开门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外面有人。

练习室的门年久失修，外面的门把手一下子砸了下来，落到了门外人的手背上。

尖锐的地方划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温热的液体一瞬间涌出。

从那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我真正见到了段亦楠。

他和我长得有一点像，尤其是侧脸。

恰巧，我们还都是外科的医生。

甚至是个人习惯上，我们两个都非常相似。

周明珠总是喜欢抱着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唤我阿南。

当时我总觉得，她和姐姐他们都不一样，他们都叫我南宁。

但只有在周明珠这里，我才是唯一。

原来他喊的一直都是阿楠，而不是阿南啊。

3

我抱着被砸断的左臂蹲在医院的角落里。

姐姐在电话里发现不对之后，立刻出了门，却在家门口捡到了失魂落魄的我。

周明珠家大业大，没几句就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了，也承诺会给我补偿。

但是，我再也没有办法站上手术台了。

我呆呆傻傻的，好像对一切都没有反应，只知道抱着胳膊不放。

姐姐没有办法，只能先把我带回家。

我抓着姐姐的手，眼眶红得不行。

「姐姐……」我冲他笑了笑，眼眶却红红的，「我过两天还有一台手术要做呢，不能一直呆在家里，你把我送回医院，好不好？」

她哽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南宁……别怕……」她抹掉了我眼角的泪，「姐姐保护你……」

「姐姐！姐姐，我求你……把我送回到医院好不好……」

姐姐还是受不了我这样子看着她，把我安顿好后就跑到角落里，崩溃大哭。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布一样，有好些事情记不起来了。

脑海中像是有一块橡皮，一点一点地把我的记忆擦掉。

我感觉有点害怕，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期待着忘掉。

直到有一天，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想着中午要和姐姐一起吃饭，便独自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我围着小区周围的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看不到前面该怎么走，也看不到家在哪个位置。

我找不到家了。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无数遍，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走，手里无意识地又抱紧了左臂，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往前一直跑一直跑。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极速在巷子里面狂奔，也不知要在这一条条看不见尽头的路里面跑多久。

我似乎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叫嚣着呐喊着，伴随着心脏加快地跳动，拉扯着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直到撞上着急赶来找我的姐姐。

姐姐抓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忍不住地流着眼泪，四处张望，嘴里还念叨着：「姐姐，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我回不去了姐姐……

「我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怎么办啊姐姐……」

我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抓着姐姐的衣服，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到最大。

「苏南宁！」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你冷静一下！」

我被吓到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别怕。」

「姐姐带你走，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她侧了侧身，整个人把我支撑起来，头也不回地带我去了医院。

我知道她也难过，我知道她也着急。

可是，我好像，真的忘了好多好多东西啊。

4

「初步检测为患者患有轻微的阿尔兹海默症，并且正在逐步恶化。」

「怎么可能！我弟弟才27岁！」

我盯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看，好像听不到姐姐和医生的交谈声。

「不仅如此，甚至还带有重度抑郁，看样子是受重大刺激形成，他之前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

我依然抱着左臂，脑海里想的却是我生日还有一个月就快到了，不知道姐姐今年会送我什么礼物。

讨厌的周明珠就不知道在我生日那天送礼物。

她总是赶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天一起送！

我笑眯眯地看着姐姐，伸出右手戳了戳她。

「姐姐，你今年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呀？」

我忘了我和周明珠初见的那一天，其实是段亦楠的生日。

更忘了，我的生日，其实早就过去了。

姐姐一边向医生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边放下手来安抚着我。

她露出一个苦笑，却还是不想在我面前透露太多不好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哦，南宁，姐姐都答应你。」

「现在推测下来应该是突发性的病症，若及时引导和干预可能会有好转的情况，但是，也无法保证一定会治疗成功。」

「只能让他避免与刺激来源接触。」

姐姐听了医生的医嘱，带我回家之后就把所有的有关于医院和周明珠的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

她像树一样撑在我的面前。

我却被迷了双眼，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未来。

5

「开门，我是周明珠。」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望着门口。

听到声音，看了看在厨房里做饭的姐姐，自己开了门。

周明珠一身懒散地站在门外，带着一点不耐烦地看着我。

似乎是嫌弃我开门开得慢了。

可我根本就看不到她在干什么，只知道这是我的爱人，我应该高兴才对。

于是，我高高兴兴地冲她抬起一张笑脸，右手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珠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周明珠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她，低头皱着眉看向我。

我的左臂打了石膏，厚厚的绷带缠绕在上面。

我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随便任它垂落在我身体旁边。

她单纯地以为我是离不开她，所以才摆出一副这模样，试图唤回她的喜欢。

但是，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