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七十四回说到王夫人雷厉风行,下令抄检大观园,将大观园这个女儿王国翻了底朝天,除了宝钗的蘅芜苑,其他的屋子都搜查了。
此事引得探春看清家族内部问题,声泪俱下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因抄检之事,宝钗也被迫搬出了园子。
受此事所累,迎春的丫头司棋被赶,惜春的丫头探春也被撵走。但王夫人还不善罢甘休,到了第七十七回,她将所有认为不规矩,会带坏宝玉的人都清理了干净,这包括晴雯、芳官、四儿等一众丫头,撵的撵,散的散了。
这还不止,王夫人还在怡红院当着宝玉和丫头们发了狠话,原文如下:
(王夫人)因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分外之事,我一概不饶。因叫人查看了,今年不宜迁挪,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
当时事多杂乱,凤姐病了,宝玉身体也不好,宝玉还是在园子里混。但王夫人没有忘记此事,转眼一年多了,一日王夫人唤了宝玉前去,传老太太的话,命宝玉搬出园子。说往后,人大了,要多在外面与弟兄相处,少去园子里和姐妹说笑。
果然不出两日,王夫人就选定了日子,亲自带着凤姐、林之孝的一起过来指派搬家之事。宝玉无计可依,最终无可奈何的搬了出去。他让林妹妹稍等一等,他去求老太太,把黛玉也一并挪出去。黛玉却知此事无望,她只问宝玉,“以后还进园子里来么”,宝玉说“我只管依旧进来看你,想必无人阻拦。”
可是园子里,宝钗已搬走,迎春也出阁了,探春、湘云也回去等出阁了。这偌大的园子,只剩下李纨、惜春,还有就是宝玉、黛玉了。
对于要宝玉挪出园子一事,黛玉千般不解。园子里现住的他自家嫂子和妹妹,有什么可防的呢?若说要防,要回避,不就是自己这个外姓人吗?
她猜想,莫非上头看出了她与宝玉二人的心事,故有此举。可是若然这样,那在上年紫鹃诳宝玉说自己要南回时就该做决定了,又岂会等到今日?
曾经凤姐亲上加亲时,曾彼此回避过几年,难道上头真的定下了他们?可是以凤姐的那张损嘴,若真有此事又怎么一句也没提起?黛玉的心千回百转,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只是宝玉搬出已定,且不说他还能不能再入园子,就算他不避讳再来寻她,她见了他又是什么意思?如她不远着他,她还能在这荣国府住下去吗?若要真的远着他,彼此不就散了吗?
一时之间,黛玉觉得天穷地尽,眼前无路,浑身无力,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烦躁不安,面烧头胀,喘嗽不止。宝玉的搬走,让她芳心千虑,愁肠百结,如坠深渊,如困绝谷,病上加病,惊动了合府众人。
贾母得知黛玉病情有变,但又不知是何变故,急得老泪纵横。还是凤姐细问了紫鹃和雪雁等人,猜测是因宝玉搬出园子引起。凤姐将听到的一字不差回了贾母。贾母叹道:他俩个也太好了。上年一听说这个要回南方去,那个便闹了一场病。这回,这个又病到这般模样,真真我的天魔星!”
凤姐听了,灵机一动,她向贾母试探道:
“宝兄弟该议亲了,林妹妹又是这样个拔尖的,可不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他两人又这么好的分不开,老祖宗何不说句话,给他两个定了亲。一则呢,老祖宗完了心愿;二则呢,他们两个心里安生,再给林妹妹加意调理,这病就慢慢好了。”
贾母本在犯愁,听凤姐这么一说,心中大悦,笑道:“倒是你说得是。便给他两个定了罢,省得倒着班儿闹我。”
凤姐李纨听了,觉得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料这话却被雪雁听到,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的喜信,她乐得差点笑出声来,正想告诉黛玉去。却突然听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主张,自然极是,只是赐婚的事......”又听贾母大声“嗳”了一声:“这便如何是好?宝玉的亲事,我倒作不得主了。”
雪雁听到此,心中早已明白,宝玉的亲事要赐婚呢。一时之间,她五内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黛玉醒来,问是谁在说话。雪雁便如梦魇一般,什么忌讳也忘了,她将听到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紫鹃在旁一脸怒色,却已来不及阻拦她。
黛玉听闻雪雁的话,脸色陡变,她双眼圆睁,嘴唇颤动,半天才咬牙说出四字:“原来如此!”这两日来,她种种思虑,般般猜测,忧虑怨愤,缠心纠骨,繁杂无端。至此,一如并刀过处,乱丝纷纷脱落,随风散去。唯余手执一缕,固结难破。
这赐婚一举,宝玉岂能违抗?宝玉尚违抗不得,自己又能怎么着?若说他人相助,老太太、凤姐姐尚且爱莫能助,别的人又能如何?素日里她只伤父母早逝,无人为我作主,今日便是父母俱在,又能如何主张?
她本终日卧床,肢体不活,浑身酸疼,苦痛重重,如今得知真相,自料回天无力,不如速死,眼不见为净。从此,她食也不进,药也不吃,不论众人如何开解,终究是卧床不起了。
这日,她吩咐紫鹃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并静静的安排了后事。她南边带来的东西全部交给雪雁,并传她的话给老太太,放雪雁及王嬷嬷出去为民。她府里得来的所有东西则留给紫鹃,因紫鹃是贾母的人,只能由贾母安排她的去处。
她安排好所有之后,已气息奄奄。待到贾母等人赶到,她双目微息,似觉身边有人,强睁双目,双唇似动,却口噤难应。只看着贾母,涔涔泪下,倏而,目光散尽,香魂缥缈,林黛玉终于泪尽奈何天。